徐佑看了眼她。书墨笑说:“一听这话就知道言姑娘不通稼穑,这会儿麦子长势正好呢。”说着取笑了几句,还问她见过麦子没。言悠悠尴尬不已,她还真没亲眼见过。徐佑见状帮腔说:“言姑娘是从南方来的,麦子是北地作物,不知道也很正常。”言悠悠得知他在城外有个二三十亩地的小庄子,雀跃地说:“那下回你去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也看看麦子到底长什么样儿。”省得别人笑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徐佑忖度着她是想去踏青,他那庄子跟富贵人家的田庄可不一样,直言说:“庄子上简陋得很,景色也不好,路上又辛苦,不适合游玩。”言悠悠忙道:“谁说我去玩的?我也是去察看农作物。”徐佑见不能打消她的主意,只得答应下来。
这日言悠悠拿了本字典对看翻译出的贺表有没有白字,千钧喘着粗气跑进来,指着门外又比又划说:“有人…找…找…”言悠悠出来问江一鸣,“谁啊?”江一鸣很讲规矩,从来不进内院,只在二门外听候差遣。
江一鸣说:“是个年轻姑娘,问她是谁也不说,只说要见姑娘。”言悠悠还以为是哪个熟客找上门来买珠宝,凡卖出的首饰她都留了住址,兴冲冲过去,见一不认识的美貌姑娘扶着个丫头站在那里,巷子边上停着辆马车,犹疑地问:“姑娘是?”
那姑娘上下打量她不说话。她身边那个丫头不客气地问:“你就是言悠悠?”言悠悠说是,“不知姑娘前来,有何贵干?”那姑娘轻声细语说:“听说姐姐精通番邦话,特来请教。”言悠悠以为生意上门,忙把她们领进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吩咐千钧去泡茶。那姑娘瞟见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纸笔,忽然说:“姐姐既是熟读诗书,也该懂得礼仪道理才是。”言悠悠见她话说的奇怪,问:“这位姑娘,你什么意思?”
绿绮不屑地哼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小声骂了句“不要脸”。
来人正是黄落英。自来兴被撵回侯府后,一次酒后失言,裴元在外面金屋藏娇的事儿便在下人中间流传开来。绿绮听到后来回黄落英。黄落英对来兴好一通威逼利诱,知道裴元自去年年底起便被言悠悠绊住了脚,又是安排住处又是送东西的,每次休沐都要去她那里,气得银牙差点咬碎。怪不得裴元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原来是外面有人了!
她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钱粮胡同,想要当面会一会言悠悠。这会儿见言悠悠脸色大变,忙训斥绿绮:“不得无礼!”又道歉说:“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出口无状,姐姐莫要生气。”言悠悠本要发作,见她如此,不好再说什么,态度冷下来。黄落英说:“不是妹妹挑姐姐的错儿,实在是这事说出来不好听。姐姐这般品貌,合该进府锦衣玉食才是,怎能住外面吃苦受罪?被人笑话不说,也连累了姐姐的名声不是?”
言悠悠一头雾水,“姑娘,你找错人了吧?”什么姐姐妹妹的,她怎么听不明白她的话?
黄落英叹道:“姐姐莫要装糊涂,妹妹知道此次上门不应该,还请姐姐体谅妹妹一心为二爷着想。姐姐一看就是个蕙质兰心的,怨不得二爷喜欢。只是这样在外面住着,大不成体统,叫人看着也不像话。姐姐还是进侯府去住才是正理。”她打算先把言悠悠弄进侯府,回头等她过了门再好好收拾她,也省的裴元被她拐着天天往外跑。心想这言悠悠不过略有姿色,父母俱无,靠着会点番邦话辛苦谋生,听见接自己进侯府过富贵日子,岂有不愿意的?一进侯府便好办了,由得自己搓圆揉扁。
言悠悠慢慢听明白了,原来是裴元的女人找上门来了!气得脸都青了,冷声说:“我没有姐姐妹妹,姑娘还是请吧。别说进侯府,就是进皇宫我也不去!”
“姐姐何必动怒?我也是为姐姐好。你是二爷的人,还能一直住外面不成?回头开了脸,摆几桌酒席,那便是主子,从此穿金戴银,呼奴使婢,要什么有什么么,比在外面强百倍不止!这是其一。其二,姐姐万一有了一儿半女,难道要孩子没名没分跟着你?”她自认为言辞妥当,哪知一番话惹得言悠悠勃然大怒,指着她鼻子骂:“滚!”裴元就是八抬大轿抬她进门她还不一定愿意呢,竟然想纳她为妾!
黄落英还欲说话。言悠悠大声喊“千钧”,“把她们给我赶出去!”千钧手里拿着擀面杖跑进来,气势汹汹对着她们。黄落英舌灿莲花,面对千钧的擀面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绿绮见势不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忙扶着她走了。
言悠悠只觉自己从出生起还没受过这般羞辱,气得直骂:“裴元你个王八蛋,我与你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阶级之差
风柔日薄春犹早,言悠悠心情却有点不好。自从黄落英上门,她心里跟堵着什么似的,一直抑郁不乐。无论她怎么不在意,她跟裴元间的阶级之差永远都在那里。他是侯府嫡子,而她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身份就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这种无力感使得她对他们之间的一切失去信心。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努力学习就有好成绩,认真工作就能升职加薪,用心做一件事怎么都会有回报,可是感情不是的,它最不讲道理。还未开始,她已经嗅到其中惨烈的味道。
她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朝代,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还是只是一场阴差阳错?裴元于她,究竟是归人还是只是过客?她回顾着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记忆最深的都是跟裴元有关的人和事。她头次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和她已经牵扯这么深了。
她有点哀伤。
她穷得连肉都快吃不起,还发生这等糟心事,这日子过得真是了无生趣。直到书墨把她这些天翻译所得的三两多银子送来,她才高兴了点儿。书墨说:“我家老爷明天休沐,要去城外的庄子上。言姑娘上次不是说要去吗?老爷让我来问一声。”言悠悠正愁没地方散心呢,忙说去,又让千钧准备出城的物事。
第二天徐佑到钱粮胡同接她时,言悠悠还没起床呢。她听见徐佑在外面等着,匆匆忙忙穿衣洗漱,出来见他站在马车边跟江一鸣说话,尴尬一笑,“好早啊。”
徐佑见她跑的气喘吁吁,黑鸦鸦的头发胡乱挽了个髻,头上光溜溜的一根簪钗都没有,像赶着应卯的学生,笑说:“不用急,慢慢来。”言悠悠见他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微笑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得展颜一笑,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徐佑怕她跌倒,离她两步站着,等到她安全上去了,这才走开。言悠悠和千钧坐里面,徐佑和书墨坐外面。车子不紧不慢出了胡同,却在大街上停下。不一会儿,书墨买了包子豆浆回来,笑说:“老爷让我买的。”他们在家吃过了。
言悠悠一大早赶着出门,别说吃东西,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儿正饿了,平常吃着不怎么样的包子此刻吃得却很是香甜,豆浆热乎乎,喝下去让人从胃里直暖到心里。
出了城,视线突地开阔起来,天高云淡,满眼绿意,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堪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土路向前方无限延伸,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左右两边是杂草树木,远处点缀着几处房子,炊烟袅袅升起,画面安静美好。言悠悠掀开帘子和徐佑说闲话,指着路边黄灿灿一丛花说:“那个迎春花开的真好看。”
徐佑看了一眼,“那是连翘。”
言悠悠默然,半晌指着一树白花问:“这个是梨花吧?”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梨花似雪,正是白色。徐佑摇头:“不是,这个应该是杏花。”她说:“杏花不是红色的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啊!徐佑说:“杏花有红有白。”她“哦”了一声,忽然说:“梨子甜,好吃,杏子酸,不好吃。”仿佛要借这个找回场子。
徐佑觉得她像个孩子,莞尔一笑,逗她说:“杏子做成杏脯,酸甜可口,生津止渴,好吃得紧哦。”言悠悠不服道:“冰糖炖雪梨,祛痰化咳,滋阴润肺,还美容养颜呢!”徐佑忽地拿出一包杏脯,“那这个你不吃了?”
言悠悠立即没原则的放弃立场,惊喜地问:“哪里来的?”书墨说:“我昨天特意跑去林记买的。”言悠悠拈了一个尝,“果然酸甜可口,甜的恰到好处。下回我也去他家买。”看着徐佑,轻声说了句“谢谢”。只有他吩咐,书墨才会去买。真是一个细致体贴的人呢,她自己都没想到要买点什么路上带着吃。
徐佑的庄子果然破得很。一个篱笆围成的院子,几间土坯房,住着姓宋的一家人替他打理庄子上的事情。他一来就问占城稻的种子发芽了没,让宋老头带他去看。言悠悠在田埂上走了一回,入目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没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挖蚯蚓钓青蛙玩儿,颇觉无聊。她摘了片树叶,时断时续吹着。宋婆子见她无事可做,领着她到徐佑的房间,里面有几本书可供翻阅。
她没有看书,而是拿起桌上的一架古琴,随手拨弄了两下,音色柔和,听着十分悦耳。房间里光线不好,她拿到外面,盘腿坐在一颗高大的槐树下,一根弦一根弦摸索着哪里是哆来咪法索。半个时辰过去,她连最简单的《送别》都弹得乱七八糟。她以前学过钢琴,古琴虽摸过,却不熟练。
徐佑从青色的麦浪里向她走来,含笑接过古琴,熟练地弹出她刚才弹的索米索哆拉索哆,索哆来咪来哆来,说:“这曲子很好听呢,不知是谁作的?”言悠悠不好解释,说不知道,按着一根弦问他:“这里是什么?”徐佑告诉她这是商音那是徵音,听得她头都疼了,忙说:“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徐大人奏一曲?”
徐佑有些羞涩说:“我琴技很一般。”问言悠悠想听什么。
“只要不是雅乐就行。”她听那个就想睡觉,“要好听的民间小调。”
“小调要用琵琶弹才好。”徐佑虽如此说,还是弹了首江浙一带十分流行的《鲜花调》。
言悠悠拍手说:“我听过这个!”虽然调子有些不同,大体还是一样的,开心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徐佑仔细听着,半晌笑道:“是你改编的吗?倒是比原来的调子好听。”
“我可没那个本事。”言悠悠要他再弹一遍,自己则在一边摇头晃脑哼着“茉莉花呀茉莉花”,甚是自得其乐。
如此一来,她心情意外好起来。
言悠悠是客,宋婆子满院子抓鸡,准备杀鸡待客。言悠悠知道庄户人家养只鸡不容易,还得留着下蛋呢,拦住她说:“不用杀鸡,我平常吃惯了鸡鸭鱼肉,倒是想吃榆钱饭柳叶牙儿什么的。”宋婆子说:“记得以前打仗的时候,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就靠吃榆钱饭过活,吃的脸都是绿的。”虽不理解她竟要吃榆钱饭,还是让大孙子上树捋榆钱儿去了。
言悠悠教她把嫩柳叶牙儿裹面粉炸。宋婆子尝了一点,酥脆酥脆的,心想用了这么多的油,就是炸石子儿只怕也是好吃的。
言悠悠吃到了久违的农家饭,和宋婆子的孙子孙女玩跳房子玩得很高兴,也不赶着回去了,表示要和徐佑一样,留下来住一晚。
徐佑却为难了,没有她住的地方,只得把自己房间让出来,和书墨挤去了。
言悠悠待到第二天吃过午饭才回去。进门见裴元一脸阴沉坐在那儿,那冷飕飕的眼神,差点能把人冻死。言悠悠看了很不爽,“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省得你表妹到时又找上门来。”
徐佑不理,径直问:“你昨晚没回来?”他一大早就来了,得知她去了徐佑的庄子上,一晚上没回来,气得饭都没吃。
言悠悠撇过脸去不说话。
“你竟然独自在外面过了一夜?你还要不要名声?”裴元压抑着怒气说出的话显得越发的阴森。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公侯小姐,有一大堆丫头婆子跟着伺候。我得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就是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能啊。”她话说的轻飘飘的,一副不不以为意的样子。
“那你就能跟男人彻夜不归?”裴元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砸的上面的茶碗杯碟跳起来,叮当作响。
言悠悠瞟了他一眼,淡淡说:“你不用冲我发火。你是侯府少爷,金尊玉贵,只有名门千金可堪婚配。小女子蒲柳之姿,既无家世也无才貌,不敢高攀。”
裴元见她这样只觉心口一痛,满腔的怒火竟发不出来,好半天一字一句说:“所以你看上了那个姓徐的?”
言悠悠见他脸上神情复杂,似愤怒又似伤痛,不知为何鼻子跟着一酸,叹道:“不然能怎样?你还能娶我不成?若是想着纳我为妾,那你就错了主意!”
捉襟见肘
女人总是比男人想得多。裴元还没有想过谈婚论嫁这件事,他才弄明白自己喜欢言悠悠呢,更多的是想着怎么征服她。乍然下听言悠悠这么说,他有点愣住了,才察觉到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些问题。
他从言悠悠脸上看出她态度的坚决,除非明媒正娶,不然就要失去她。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就知道一味逼他,连退路都找好了。他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只要想起她跟徐佑在一起的画面,想起她跟别的男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想起她从此为别人洗手作羹汤,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无法忍受!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娶她。按他们身份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自古以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士庶不婚。婚者,结两姓之好,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规矩严的家庭,根本没有子女置喙的余地,更不用说做主了!
当然也有门不当户不对的。兴国公出身将门,听说年轻时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娶的夫人却是个猎户女,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提枪上马上阵杀敌倒是精通。不过那是战乱时期,兴国公跟着高祖打天下,枪林箭雨中来回,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存都没保障,有闺女愿意嫁你,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他得想想办法。思绪如电转,半天说:“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想嫁我。”
言悠悠正伤感着呢,被他这么一说,气得瞪了一眼,转身就走。
裴元拉住她,正色说:“我不会娶黄落英的。”言悠悠没说话。可是你会娶别人,总之不是她。裴元没得到回应,很不满,霸道地说:“不许再见徐佑,也不许见别人。”
言悠悠翻了个白眼说:“那干脆把我眼睛蒙起来好了!”她又不是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连人都见不得了!
裴元按着她的肩,迫使她面对自己,一脸认真说:“我会想办法的。”不等她反应过来,大步走了。
言悠悠轻叹一声,愁绪满怀,只觉进退不得。
人生如此艰难,所以她要努力赚钱!
她到王府大街找蒲希密,寄卖那么多首饰只卖出了两件小东西。她看着斜对面大食人开的珠宝铺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叹道:“我的东西比他家便宜那么多,怎么就没人买呢!”
蒲希密说:“寄卖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得有自己的铺子,生意才做得起来啊。”
言悠悠颓然说:“可是我哪有钱租铺子。”
“做生意的人谁不是寅吃卯粮,哪能个个手里都有钱?没有可以想办法啊,或变卖或借贷,总比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好。还有,你小本生意,不要眼睛总盯着对面,王府大街租金贵,但是你可以在别处租个小铺子慢慢经营啊。中国不是有句话嘛,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东西好,不怕卖不出去。”
说的言悠悠真的考虑起开铺子的事来,不然这么些珠宝首饰全得砸在手里。她回家翻箱倒柜,除了那些珠宝成品,值钱的只有一颗指甲盖大的蓝宝石和一块拳头大的龙涎香。蓝宝石她能估得出大概价值,龙涎香就不知道了。她先去牙行问铺子出租事宜。打听到隆福寺街上的铺子,小小一间胭脂水粉铺,一年租金便要一千多两。做生意的怎么也要租个三五年,租金一般都是年付。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穷过。她拿着蓝宝石和龙涎香去当铺,结果人家只给当三百两银子,连租铺子的定金都不够。她只得去唐记银楼,想把蓝宝石卖给他们。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拿出东西跟掌柜讨价还价时,有顾客看中了这颗蓝宝石,出八百两银子买了。有了钱,她开始看铺子,然而不是太贵就是太差,没一个中意的。
这日牙行的牙侩领着她去看一间位于二楼的铺子。那铺子原本是卖茶叶的,一楼卖大众货,二楼卖贵货。后来被同行挤兑的生意冷淡下来,逐渐入不敷出,那老板便想着把二楼转租出去。二楼地方不大,收拾得很干净雅致,撤下茶案换上桌椅便能卖珠宝,一年租金只要九百两。但是租期只剩一年,茶叶老板还要收三百两的转让费。
这家铺子是言悠悠这些天来见过的最好的,前几次看的不是烟熏火燎的食肆就是破败不堪的杂货铺,那样的还要一千两银子一年。只是三百两的转让费让她觉得有些不快。不过茶叶老板在装修上确实费了一番心思。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银钱一分都不能少,租金可以半年付。于是言悠悠在房东、牙侩、茶叶老板四方都在场的情况下,签了合约,付了半年租金加转让费共七百五十两银子。
言悠悠订了桌椅柜台,请徐佑写了“言记珠宝”的招牌,打了封爆竹就算开张了。然后给黎娘子等几个熟客挨个发帖子,表示自己开了珠宝铺子,欢迎光临。
黎娘子来捧场买了两件首饰,说:“怎么选在二楼?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还以为你改行卖茶叶了呢。”黎娘子那个即将出嫁的小姑也来了,问还有没有东瀛扇子卖,说大家都很喜欢呢。黎娘子说:“夏天要来了,扇子可是俏手货,你可以捎带着卖啊。”言悠悠心里一动。藤原能信还在京城吧?不知道能不能从他那里买些东瀛梳子扇子什么的。
当务之急是先立一个大招牌在门口,上面写着“二楼,言记珠宝”的特大字样,下面画着店铺主打产品:同心戒。红色箭号从大街上一直画到二楼。有了醒目的提示,比前几天门可罗雀的状况好了些,客人多了几个,不过下手买的仍是一个都无。
她守着清冷的柜台,决定去拜访藤原能信,总要有点新鲜东西才能把大家的眼球吸引过来啊!她厚着脸皮说明来意,没想到藤原能信十分爽快,二话不说以最低的价钱给了她好的次的共三百把扇子。听说她资金周转不过来,钱都没要,让她赚了钱再给他。原来不久前裴元从他那里定了五千把倭刀,一把倭刀赚的钱能抵数十把扇子,他这趟大周之行都够了。他看在裴元的面子上,哪会赚她这点小钱。
多了东瀛扇子充场面,铺子里总算有了点人气,连带着同心戒也卖出了几对。一有钱她就去拿货,因此手里经常性的缺钱,反而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且成天要守着铺子,哪里都去不了,日子过得又苦又累又无聊。
裴元去了趟天津出皇差,大半个月后回来便听观竹说言悠悠开了珠宝铺子,特地绕过去一看。言悠悠去东二胡同镶嵌去了,留千钧看铺子。楼上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博古架上零零碎碎摆着几件首饰,都没摆满,显得十分寒碜。千钧坐在那里串珠子。言悠悠买了些水晶珠子,自己加工成珠花手链什么的,挣几个小菜钱。他觉得这铺子开不了几天就要关门,说言悠悠是“不折腾不能活”,摇摇头进宫回话去了。
其实言悠悠的铺子没有裴元想象的那么惨,好歹有几个熟客,她还提供送货上门,扣除租金,吃饭的钱总是能赚到的。可是好歹是做珠宝生意,仅吃得起粗茶淡饭,连羊肉都舍不得吃,言悠悠自己都觉得凄凉。
言记珠宝蒲就这么捉襟见肘维持着。直到一天有人看中了那块龙涎香,出一千两银子买了,说是要进献给宫中某个爱香的贵人。言悠悠一下子缓过气来。铺子焕然一新,首饰也开始走华丽精致风了,货品种类也多起来,她总算不用走到当珠宝换米粮这样悲惨的境地了。
生意一好转,她开始想起裴元来。自从上次他说完“我会想办法的”,快一个月了,没见他人影,也没句话。真是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裴元最近忙得团团转,连侯府都没回。这天好不容易当完值,从宫中出来时,观竹领着太白楼的何掌柜在边上等着。何掌柜拿出一张欠单递给他。裴元见上面签着沈令的名字,说:“何老头,你是眼花了还是老糊涂了?”沈令欠太白楼一千多两银子关他什么事?何掌柜赔笑说:“汝阳侯世子让我把账单给您。他说您自然会替他付。”
裴元哼道:“我又不是钱多的烧手,谁欠钱你找谁去。他拿银子当饭吃啊?吃一千多两?”何掌柜苦着脸说:“前儿世子爷包下太白楼,请了一百多个人吃饭。小的本来也不敢来,可是世子爷一口咬定说您肯定会出这个钱,小的,小的只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