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宏他们在大理寺的严刑逼供下早被打得皮开肉绽,一条命去了半条。因言悠悠是大周子民,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加上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这才没有对她动刑。

那官员见她不肯画押,吓唬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我大刑伺候不成?”他忙的两天没回家,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正一肚子的火没处撒。

言悠悠白着脸说:“大人,我是大周人,怎么会跟暹罗人勾结在一起,通敌卖国呢?我实不知道他们是冒充的,我只是他们雇的通事,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啊!还请大人明查,还我一个清白!”

他见言悠悠只是一味喊冤,哼道:“如此说来,你是清白无辜的了?这么机密的事,怎么那些暹罗人不找别人,只找你呢?”

把言悠悠问的哑口无言。

他收起供纸,冷声说:“你不画押不要紧,明天换了个人,有的是办法叫你把什么都说出来。
”他实在是累得狠了,只想着赶紧下衙回家睡觉,这会儿没那个精力对她用刑。

言悠悠见他施施然走了,只觉天旋地转,大祸临头。她怎么这么倒霉?不过是给人当通事,怎么就牵扯进这种事里了?冒充使者,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怪不得她觉得特博他们不对劲,哪有事事下人做主,主子一声不吭的?那天她在船上听到的,哪是卡宏在骂侍卫,根本就是在骂特博!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她言悠悠倒霉了,却是小命不保。

第二天狱卒送饭来时,她喊住人家问要纸笔。那狱卒不耐烦说:“没有!”她也不恼,说:“我不是要纸笔拿来玩的。我就要死了,想写封遗书。”那狱卒愣了一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年纪轻轻的二十岁不到就要去见阎王,有些可怜她,从文书那里找来笔墨纸砚,说:“快点写,这是问人家借的,还得还回去呢。”言悠悠忙说:“大哥你真是好人。”趴在地上,饱蘸笔墨,哪知她不惯用毛笔,光是“遗书”两个字便写得满头大汗,占了大半的篇幅,还弄的手上黑漆漆的。她瞅着手里的笔和纸,再瞅了眼外面等着的狱卒,只觉自己还是死了算了,省得活着丢人。

她埋头跟遗书作斗争,忽听得一句熟悉的“姑…姑娘…”,抬头看时,却是徐佑和千钧,忙扔了纸笔站起来,趴住铁栏杆问:“你们怎么来了?”千钧见了她,激动地上来就哭。她见徐佑正掏银子给带他们进来的那个狱卒,问千钧:“有钱没?”千钧忙拿出钱袋。她拣了一小块银子递给那个送饭的狱卒,指着笔墨纸砚说:“这些东西还请大哥等会儿再来拿。”他本是同情言悠悠命不久矣这才帮她,没想到好心有好报竟得了银子,心下欢喜,和带路的狱卒一起出去了。

那狱卒并没有开牢门放徐佑他们进来。言悠悠和千钧只得隔着牢门手拉着手痛哭。徐佑见她们主仆哭得厉害,说:“你们慢慢说话,我去外面等着。”千钧指着他指手画脚一番。言悠悠明白是他帮忙千钧才能进来,忙擦去眼泪,行了个礼说:“多谢大人。”徐佑摆手叹道:“徐某人微言轻,也只能帮姑娘到这里了。”言悠悠知道他只是礼部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能进大理寺的天牢看她还不知走了多少门路,心里十分感激。

千钧给她带了些吃食和干净衣裳,只是她大难临头哪有心思吃,忽问:“我的那些珠宝首饰还在不在?”千钧忙点头,她挖了个洞埋在床底下藏得严严实实。言悠悠说:“里面有块羊脂玉佩,你拿着它去安平侯府找他们二少爷裴元。”又告诉她怎么找人:“你雇辆车去安平侯府,然后在他们门口等着,若有人赶你,你便给他钱。等到裴元,你就把玉佩给他。”他若有心,自会来救她。又形容裴元什么样儿,“他长得高高的,身形笔挺,眉毛很浓,爱穿黑色,比我大几岁,样子看起来凶凶的。他们府上还有个大爷,你可别认错人了。”

千钧一一答应了。言悠悠握着她的手说:“姑娘我这回能不能活着出去,就全靠你了。”千钧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徐佑带她回了鸿胪寺。言悠悠被抓后,千钧便在鸿胪寺的膳堂帮忙,算是帮工。她把言悠悠那一匣子珠宝取出来,找出玉佩,贴身藏着。想到自己一急就说不出话来,在纸上写了“言悠悠”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然后裁成纸条放在怀里这才出门。

她照言悠悠的吩咐雇了辆车,从鸿胪寺横穿大半个京城来到安平侯府门口。侯府大门紧闭,边上立着两座高大的石狮。再过去,东边一扇角门开着,几个看门的下人坐在大板凳上高谈阔论。见她蹭过来,大声喝道:“什么人?做什么?”千钧便摸出一大把铜钱递过去,在她看来,这已是很多了。那些侯府家奴哪看得上她这点子钱,推搡着她说:“滚滚滚,再不走,小心给你一顿鞭子!”千钧被他们推的栽了个跟头,不敢再过去,只好远远地缩在墙根下蹲着。

一个年轻小子见她有碍观瞻,还去赶她。她急的越发说不了话,只好又摸出一把钱。那小子钱收了,人照样赶。到后来有人赶,她就走远些,没人又蹭过来,若有人要动手,她便掏钱,弄的那几个门房烦不胜烦。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走来问她:“你是不是想找人?”她忙点头。他问找谁。千钧伸出两个手指,“二…二…二爷!”他打量着千钧,鄙夷地说:“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我们二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去去去,再堵在我们府门口,看我不放狗咬你!”

千钧只是不走,拉着袖子跪下来求他。另外几人见这动静,忙问怎么了。他指着千钧说:“这人疯了,竟异想天开要见我们二爷!”众人哄堂大笑。其中一人说:“二爷出城了,今晚还不定回不回来呢,她既要见便让她等着,看不冻死她!”

天渐渐黑了,侯府门口挂起了灯笼,门房另换了一班。天上下起了小雪,千钧又冷又饿,像小狗一样倔强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乍看像座石雕。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匹骏马夹杂着雨雪风驰电掣般驰来,当中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到门口倏地停下。那些门房忙将虚开的角门推的大开,齐齐跑出来问安:“二爷好!”

裴元正要打马进去,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满身是雪的人,拦在他前面。不等他动作,他身边的小厮观竹一马鞭挥了下来,口里骂道:“瞎了你的眼,敢拦爷的路!”千钧重重挨了一下,却忍着不出声,只是朝裴元举着手。观竹还要打,裴元觉得不对劲,拦住他说:“你过去看看,她手里拿着什么。”

观竹拿过她手里的玉佩左看右看,疑惑地说:“这好像是二爷您的。”裴元摸着那玉佩,腾地一下从马上跳下来,盯着千钧恶狠狠地问:“你从哪儿来的?”


事缓则圆
千钧见他认得,激动地说:“救…救…姑…姑——”不等她说完,观竹嗤笑道:“舅姑?我还舅妈呢!”千钧懊恼不已,从怀里掏出纸条。裴元见了“言悠悠”三字,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半晌问:“她在哪里?”千钧指着城北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说:“大,大,大理…”裴元问:“大理寺?”她猛点头。

裴元向空中甩了下马鞭,发出响亮地“啪”的一声。他就知道,不闯祸不会来找他!死到临头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冷着脸说:“带她进来。”本想好好问她怎么回事,走到二门又停住了,调转马头说:“去大理寺!”主子蠢笨,用的丫头也是残废,结巴成这样,能问出什么!

值夜的大理寺丞不让他进,“裴校尉,你想夜闯大理寺吗?”裴元从泉州回来,便在三皇子的安排下进宫当值,担任左右卫校尉一职,护卫宫禁安全。校尉只是六品武官,大理寺丞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裴元冷冷道不敢,斜睨着他说:“我奉三皇子之命,前来提审犯人,你也要拦着吗?”那大理寺丞一听是三皇子,立即露出犹疑的神色。裴元冷哼:“怎么,你还要三皇子的手谕不成?”那大理寺丞为难道:“就算是三皇子,也不能进出大理寺如入无人之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若失职,明日寺卿大人岂能饶过他?

裴元拍了拍他肩膀,说:“放心,我不把人带走,只是进去问几句话。”他紧紧跟着,问:“裴校尉要提审谁?”裴元不理他,抓住狱丞问:“有没有一个叫言悠悠的女囚?”那大理寺丞一听不是要犯,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她啊!”裴元不知言悠悠犯了什么事,连大理寺丞都知道她的大名,又不好出言询问,心下越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牢房,示意狱卒开门。那狱卒看了眼大理寺丞,见他点头,只得把牢门打开。

言悠悠捂着头脸蜷成一团睡在稻草上,听见动静翻了个身,正好看见风尘仆仆的裴元弯腰钻进来。她吸了吸鼻子,揉着眼睛不敢相信地说:“呀,来得这么快。”自己在泉州把他气成那样,还以为怎么也要过几天才有消息。

裴元见她全身上下好好的,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听见这话,皮笑肉不笑说:“哟,嫌我来早了啊,得,我过个把月再来。”当真转身就走。言悠悠忙扑上去抱住他腿,装模作样抽了自己一下,说:“叫你嘴贱!裴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裴元见她如此作态,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眼那大理寺丞和狱卒。两人见他眼神不善,忙退出去了。裴元见他们走了,这才骂道:“没皮没脸,起来!”

言悠悠一骨碌爬起来,嘿嘿笑道:“地方简陋,就不请二爷坐了。”裴元横了她一眼,说:“你可真能耐,一般人顶多在顺天府的班房打个转,你倒好,一来就混进了大理寺。大理寺的牢房好不好蹲啊?”言悠悠苦着脸说:“人家倒霉成这样,你还来取笑!”裴元骂了句“活该”,没什么表情说:“说说你怎么个倒霉法。”

言悠悠见他从进来到现在脸色就没好过,把她在泉州被打,还有暹罗商人冒充使者受连累一事说了,把自己说的凄惨无比以博取他同情,又伸出肿大的双手说:“他们要我画押,我不肯,他们就用夹棍夹我手指,还说要用烙铁烙我呢。”负责审问她的那个司直给她上夹棍不过是为了威吓她,并没有屈打成招的意思。谁进大理寺不脱层皮?

裴元明明心疼不已,嘴里却说:“哟,现在知道疼了啊?怎么跳船那会儿跳的那么痛快,连头也不回一下?”言悠悠只好讪讪笑着,心里骂他小气记仇。裴元拂了下袍子,说:“腿都站酸了。”言悠悠忙把自己睡的稻草堆成一团,在上面盖了件衣服请他坐下。裴元嫌弃地看着那堆发黑的稻草,半晌仍是盘腿坐下了。

言悠悠狗腿地说:“二爷不是腿酸吗,我给您捶捶?”裴元心道算你识相,懒洋洋“嗯”了声。言悠悠哪会捶腿?捏着拳头从上到下敲了一遍就算是捶过了。裴元说:“哟,你这是捶腿啊?我以为你是敲门听听哪儿坏了没有呢!”言悠悠尴尬笑着,“那我给您捏捏肩?”裴元没好气说:“只怕我消受不起。”也不为难她了,清了清嗓子说:“既然求到我跟前,总不能见死不救,说说你想怎么样。”

言悠悠忙陪笑说:“我哪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能活着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裴元哼道:“就你这糊里糊涂的样儿,想死也难。不过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三千里或是打个半身不遂…”

言悠悠忙跪下来,抓住他袖子佯哭道:“我是清白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啊,那些暹罗商人雇佣我那么久,一个铜板的薪资都没给呢,你可要为我伸冤做主啊!”

裴元甩开她,“这话你跟大理寺那些人说去,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难不成还要为你讨薪不成?”都到这份上了,还惦记着钱,眼睛都快钻到钱眼里去了!

言悠悠心一横,咬牙说:“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答应。”

裴元等的就是这句话,瞅着她说:“真的?”

言悠悠可怜兮兮看着他,点了点头。什么真的假的,出去再说。

裴元这才抓起她的手指一根根瞅着,问:“疼吗?”不等她答又说:“现在知道外头不好混了吧?”言悠悠指着地面开玩笑说:“里头也不好混啊。”她的里头是指大理寺牢房,裴元却想起自己家里那个乱七八糟的安平侯府,心里有所触动,暂且放在一边,说:“回头我派人送点消肿去瘀的药膏来。”又喊来狱卒,指着言悠悠说:“想必你心里有数,再敢虐待她,有你好看,还不去拿床被子来,想把犯人冻死不成!”

那狱卒只得把自己盖的被子拿来。言悠悠见那被子半旧不新厚实干燥,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太阳味儿,知道不是牢里的东西,扯了扯裴元,说:“人家大半夜的当值已经很辛苦了,又被你支使的跑来跑去,也该打赏一二。”这会儿他慑于裴元的淫威不敢不从,回头还不知道怎么给她下绊子呢!

裴元瞟了她一眼,哼道:“你倒会做人情。”还是丢了锭银子给他。那狱卒收了银子,满腔的不快果然烟消云散。

言悠悠见裴元要走,忙从栏杆伸出手抓住他衣裳,说:“你可要快点救我出去啊。这里又湿又冷,吃糠咽菜,根本就不是人过的。”裴元看着她的手,说:“怎么,你坐牢还想吃香喝辣啊?”她只好咬了咬唇,厚着脸皮说:“人家想你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不就是要听好听的,这总行了吧!

裴元果然满意地去了。出来找到那个姓张的大理寺丞,抱拳说:“张大人,刚才得罪了,天寒地冻的,我请大人喝酒赔罪。”张寺丞忙说:“喝酒就不必了,我还要当值呢。”裴元说:“这么冷的天儿,还有一整夜呢,喝点酒暖暖身子怎么了?就是你们寺卿大人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走走走,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羊肉汤,最是美味不过。”

张寺丞想到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有点心动,说:“大理寺后门那家是不是?我常去的。他家的羊肉确实不错。”裴元一把揽住他,说:“那还等什么!这样的夜里,正适合吃羊肉喝热汤。不吃饱喝足,哪有力气值夜?”那张寺丞被他半拖半拽着去了。

那是胡同里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若不是灯火亮着,几乎都找不到。这么晚了,里面人倒不少,热气腾腾的。店里只有羊肉、火烧和浓汤。两人一人要了一份,一口热汤下去,浑身都舒坦了。裴元提起言悠悠的事,说:“她只是无辜受牵连,不知有什么法子能捞她出来?”他才出仕,若不是借着三皇子的势,京城里遍地权贵,根本就没人搭理他。既出了仕,那就要独当一面,总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找三皇子出面。再说言悠悠是他的私事,他也不欲人知道。

张寺丞说:“我劝你还是莫要乱动的好。”裴元忙请教为什么。张寺丞说:“这案子虽然不大,却丢脸,上达天听,是我们寺卿大人直接负责的。这会儿正是风声紧的时候,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求到我们寺卿大人跟前,只怕他也不会放人。一个不好,惹怒了上头,说不定要轻罪重判。”裴元愁道:“那怎么办?”言悠悠那厮是个吃不得苦的,还望眼欲穿等着自己去救她呢!张寺丞把羊肉塞进火烧里慢慢吃着,说:“能怎么办,等着呗。”

裴元问:“光等着什么都不做?那不是要急死人啊!”张寺丞“哎”了声说:“你们这些勋贵世家出来的,就知道争强好胜,孰不知‘等’才是至理要义呢,能等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会儿风口浪尖上,忙忙地求人找关系有什么用?没得让人抓住把柄。又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罪,不过是倒霉撞上了,上下打点一下,别弄成冤假错案就行了。”

裴元又问:“那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他犹心心念念记着临走前言悠悠的话。

张寺丞拍了下桌子道:“好啰嗦,我怎么知道?”见他双眉紧蹙,样子不大高兴,说:“放心啦,事缓则圆嘛。衙门办事就是这样,不好解决便拖着,拖到后面自然不了了之。等不起,那就别出来混。”

认真而又世故的张寺丞算是给初入仕途的裴元上了重要的一课。



苦中作乐
裴元听了张寺丞的话,深以为然,没有乱走门路,而是把负责言悠悠案子的司直、狱丞以及各个狱卒打点一番。第二天言悠悠的碗里便出现了猪肉白菜这样的荤菜,吃得饱穿得暖后,她开始觉得无聊了。

裴元的小厮观竹带着千钧来看她,说:“我们二爷进宫当值去了。这是药膏,叮嘱姑娘早晚记得搽。”又拿出一袋银子,“这是让姑娘拿着打点人使的。”言悠悠谢过他,不客气地接在手里。观竹又说:“二爷说了,此时风声紧,让姑娘不要心急,且在里面委屈几日。”

言悠悠不知自己还要坐多久的牢,有些闷闷不乐,翻看千钧带来的包裹,都是衣服和吃食,问:“我的那些笔墨纸书还在不在?”千钧“嗯”了声,都在箱子里收着呢。她忙说:“下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带上,还有我做的那些纸牌。”关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她都快发霉长毛了。

几天后等裴元一下值就匆匆赶来看她时,她却和两个狱卒正玩牌玩得兴高采烈。她关在牢里,从两根栏杆之间的缝隙伸手出去抓牌打牌,口里叫道:“大王,大王,我赢了,哈哈哈!”那两狱卒听见脚步声,讪讪地站起来,叫了声“裴大人”,顺便用脚把牌踢乱出去了。言悠悠冲他们叫道:“回来,还没算钱呢,你们赖皮!”

裴元原本还担心她淌眼抹泪地哭呢,哪知道过的这么快活自在,有些失落地说:“哟,你还挺会自娱自乐的,玩什么呢?”言悠悠把纸牌叠好收起来,这可是她一张张亲手做出来的,说:“纸牌啊,挺有意思的。”裴元拿在手里翻看,问那些奇怪的符号什么意思。言悠悠告诉他大致玩法。他说:“又是番邦来的新奇玩意儿?我发现你对吃喝玩乐,怎么比我这个公子哥儿还精通呢!”言悠悠嘻嘻笑着不说话。他哼道:“我看你在这儿过的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得玩儿,不如一直这么住下去——”

言悠悠忙打断他:“哪有?我这是苦中作乐好不好!在这种鬼地方,以泪洗面也没用啊。”拉着他袖子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裴元说:“急什么,那些冒充使者的暹罗商人还没判刑呢,怎么也得等他们的事完了再说。”她愁眉苦脸说:“那岂不是要等很久?”裴元没好气说:“你想快点出来?行啊,花钱疏通。”她想起一事,问:“你这次上下打点,花了多少银子?”出力帮忙倒也罢了,这个钱却不能让他出。

裴元本不想跟她计较这个,忽地想起她是个有钱的主儿,她没钱还安分点儿,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有点钱便尽出幺蛾子,于是说:“三千两。”这是言悠悠从他那儿赚走的数目。

言悠悠惊地跳起来,“什么?这么多!”裴元嗤笑道:“你当大理寺什么地方?三千两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进这儿的人想出去,倾家荡产都算轻的。”言悠悠肉痛不已。若是万儿八千的,反正她拿不出来,债多了不愁;偏偏她身上刚好有三千两,可不跟割肉似的?苦着脸说:“回头我给你。”得了,就当花钱消灾吧,她可又成穷光蛋了。

当观竹和千钧来看她时,她拿出三千两银票,让他转交给他主子。裴元收下了,却吩咐观竹:“你打听打听,哪里有宅子卖。不必很大,照着这些钱买就行,再添些也使得。”观竹以为是言悠悠托他买宅子,很用心地四处询问。三千两哪怕搁在京城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又不要求宽敞,很快在隆福寺附近的钱粮胡同寻到一处带花园的小宅子。房主是一个苏州来的商人,因做生意蚀了本,加上年关将近,便打算卖了房子回家和妻儿团圆去。

裴元趁休沐的时候去看了。进来一道影壁,二门边上种着一颗歪脖子大槐树,正房加厢房只有七间,往后便是改建的花园,其中山石林木,倒也精巧别致,只是这会儿都光秃秃的,当中建了座八角亭,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裴元嫌房子小,还没他住的院子大呢,好在花园不错,可以在西边再搭个秋千架,她必定喜欢。说定价钱买下来,一应手续费加上税金等一共花了三千二百多两银子,房契上写的是言悠悠的名字。

这日他在宫中当完值,刚从值房出来,一个内侍拦住他说:“三皇子请您等会儿。”他便知道三皇子进宫了。等了小半个时辰,楚朗才从御书房那边过来,远远地就招手叫他:“子纯!”裴元欲行礼,他挥手打断,“行了行了,没人看见。”又揽住他的肩膀说:“快出去吧,饿死我了。”裴元问:“没吃些点心什么的?”楚朗说:“父皇跟大臣说话呢,我哪好意思在一边吃东西。”裴元说:“那是先回去还是——”楚朗说:“回去有什么意思。”裴元提议:“那去太白楼吃东西?”楚朗“嗨”了声,“他家东西早吃腻了。”裴元看了他一眼,喊了声“殿下”,“您又想干嘛?被皇上知道了,倒霉的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