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药效过了,她伤口疼的直吸气,却见千钧一直坐在旁边陪着她,不是喂水就是擦汗,一点都不嫌麻烦,心下很是感动,决定以后好好待她,看能不能治好她口吃这个毛病。
离开泉州
养伤期间言悠悠这个不能吃那个要忌口,又没什么可消遣的,成天躺在床上,自是无聊透顶。因她嫌白粥难吃要吃海鲜粥,千钧把她要的食材买来,她指挥道:“先把米洗干净,倒入陶罐,加清水浸泡,记得加点盐和几滴油。”在等待的过程中,千钧又照她说的把发好的海参、虾仁、贝丁切碎,加盐、酒并撒上葱末姜丝腌制。泉州靠海,这些东西并不难得。
等大米煮的开花粘稠,下海参虾仁,关火前再下贝丁,撒上葱花儿,新鲜美味又营养的海鲜粥便做好了。吃了海鲜粥,她又要吃佛跳墙。饶是成天捣鼓吃食,她还是百无聊赖提不起精神。这日她在屋里实待不住,千钧便搬了把躺椅放在葡萄架下,扶着她在躺椅上躺着,怕她吹风着凉,又拿了件披风给她盖着。她摇着摇椅,手里拿根细长的木棍在地上乱写乱画。千钧则在一边择菜,把玉米剥出来洗净切成块,准备晚上熬玉米排骨汤。
言悠悠忽然说:“千钧,你想不想读书认字?”千钧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对读书认字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言悠悠还以为她会很激动,毕竟这时代不要说女子,便是男子读过书的也不多,干咳一声说:“我教你认字儿吧,你又不爱说话,学会了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写字交流,一直靠动作表情总有猜错的时候。”千钧是主子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的性子,见她如此说,便点了点头。
言悠悠来了劲儿,说:“今儿先教你认数。”用鹅毛笔在纸上写了几句,教她念道:“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香山红叶红满天。”写完一看,完了,她可不会繁体字啊,可别到时教的都是白字!只好说:“今儿你先把这几句背下来,会写一到九几个数字就成。”这总不会错吧?
千钧默默念了几遍,很快记熟,蹲在地上用削尖的树枝练字。言悠悠说:“试试能不能念出来。”她念的磕磕巴巴:“一片…一片…又…又…又一片,两片…三片…四…四…”念到“香山红叶红满天”时根本念不下去,都快急哭了。言悠悠听的都替她累得慌,忙说:“好了好了,你记在心里,会写就成。”
她托人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小孩启蒙读物,翻了翻突然觉得好难啊,上面的字多半不认识,更不用说写了。亏的她会背大部分的《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对着认,勉强能认出来,不然更是丢人现眼。她在教千钧之前先得把自己教会了,因有了事干,日子倒是不无聊了。如此一来,她从纯文盲转变成半文盲,千钧因她日日用笔写在纸上点菜,倒也颇能认得几个菜名。
这日周牙侩听说她挨打忙来看她,见她一身是伤路都走不得,怒道:“他们也太霸道了,泉州是他们的不成?大家各凭本事吃饭,有话好好说就是,为什么要打人?竟下这般狠手!”言悠悠问:“他们什么人?”周牙侩叹气说:“你不是说里面有个人叫郝老三吗?想来应该是南城牙行那伙人,他们人多势众,气焰嚣张,几乎垄断了泉州番邦人的生意。”那些人之所以打言悠悠是欺她无依无靠,打了也不怕;而周牙侩背后有牙行做主,不好善了,当然是柿子捡软的捏,反正只要达到震慑的目的就行,提醒他们别捞过界。
言悠悠知道自己可能卷进他们牙行之争,心下不忿,说:“我也不能叫人白打了,日后在街面上还怎么混啊?”周牙侩说:“那依你怎么着?”言悠悠说:“总要报官。”周牙侩摇头:“他们在官府有人,就算你花钱写诉状上下打点一切顺利,郝老三他们便是被押上大堂,谁又能证明你是被他们打的呢?若他们反咬你一口说你诬告讹诈,你又待怎样?”言悠悠气得砸了下椅子扶手。周牙侩劝道:“算了,衙门不是个讲理的地方。这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衙门那办事效率,没一两个月都听不到回音儿,谁有那个闲钱和精神去耗?”
言悠悠原本也只是气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只得熄了跟衙门打交道的心思,那可是个无底洞,没得因为争一口气弄的倾家荡产。这口气不忍也得忍啊,谁叫她势单力薄,没个靠山呢?她原本还想凭自己本事大展拳脚,没想到想独身一人立存于世竟是这般艰难,以前她真是太天真太想当然了!因此便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果然等她一个多月后伤好了,再也没接过一单生意,去了明湖客栈几次,也都是无功而返。所幸手头宽裕,不愁衣食,她干脆哪儿不去,宅在家里看起了蒲希密送她的那本《一千零一夜》。看着看着提笔翻译了起来,她严格忠实原著,译笔做不到“雅”,至少也要“信达”,倒是很费心力。等周牙侩来找她时,她已译出了第一个故事。
周牙侩这次来找她,是生意上门,“有人要请你当通事。”言悠悠不怎么有兴趣,她最近颇有点厌世情绪,懒洋洋问:“谁?”周牙侩说:“此人来头甚大,可不是普通商户,乃是暹罗国二王子。”言悠悠抬了抬眼,不相信地说:“既是王子,怎么会没通事?”周牙侩说:“你忘了,暹罗国不是内乱由他们摄政王把持朝政吗?这二王子是逃出来,又不是出使来的,身边除了几个死忠心腹,哪会有什么通事!哎,王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言悠悠愣了一愣,问:“南城不那么多通事吗?怎么找我啊?”周牙侩忙说:“放心,这回没人找你麻烦。来之前我就打听清楚了,原来这二王子要去京城请求皇上出兵平乱,朝廷虽也有派通事随行,他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通事,一则排场需要,二则用起来也方便。朝廷已经在调派船只人手护送二王子一行进京,不日就要出发,不知你意下如何?”
言悠悠没想到她竟从接私活上升到办官差,想到要去千里之遥一无所知的京城,犹豫了一下,转念又想起自己的失意来,一事无成不说还遭人欺压,如此看来泉州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换个地方说不定会有更好的际遇,便答应下来。
蒲希密得知她要上京,羡慕地哇哇大叫,“我也想去,听说京城比泉州还繁华热闹,什么都有,我心仪久矣。”言悠悠笑道:“想去还不容易?把铺子开到京城去不就得了。”蒲希密眼睛一亮,不提心里的盘算,缠着她说:“你回来可要给我带京城的稀罕玩意儿。”言悠悠说:“没问题,给你带一箱。不过你先给我几支鹅毛笔。”鹅毛笔容易磨损,不经用。蒲希密回去后果然使小厮送了她一盒鹅毛笔。
因为要出远门,言悠悠忙着收拾东西。除了衣裳鞋袜,还得去医馆配一些常用药丸备着,北地寒冷,她一件过冬的衣裳都没有,又得赶着做御寒的冬衣,倒是十分忙乱。她本想直接买,但是泉州这会儿秋高气爽,天气正好,走了几家都没有厚实的冬衣卖,只得扯了布和棉花,便是来不及,也可以留着船上慢慢做。
出发这天,她锁好门窗,雇了辆车带着千钧先去了衙门,见到暹罗国二王子的侍从卡宏,这才随他们一起去刺桐港。顺利登船,她总算见到了这次的雇主——二王子特博帕拉吞。他二十来岁,风度翩翩,穿着暹罗国皇族服饰,显得身份尊贵。他不大说话,但是一举一动优雅得体,很有王子范儿。
言悠悠不过是在他们要茶要饭时跑跑腿,平时并不需要她伺候,因此住在他们的最外围,二楼最西边的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仅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好在天气渐冷,她和千钧一人睡一头也不嫌挤得慌。船行虽无聊,不过有伴,时间并不难打发。平日无事,她便和千钧剪布裁衣,飞针走线,不但一人做了一套冬衣,为了日后行走方便,一人还做了套男装。千钧穿上青布男装,扎上腰带,因这些日子跟着言悠悠吃得好气色红润,不像刚来时那样干巴巴的,非但没有女儿气,反而英气勃勃,比她穿女装还好看。惹的言悠悠调笑说:“你以后就这么打扮,做我男人吧。有人问,咱们就说是一对夫妻。”把千钧弄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
官船一路顺风顺水,到赣榆时要停一天,补给物资。言悠悠早吃腻了船上淡而无味的食物,要上岸打牙祭。二王子特博喊住她,问他能不能一起去。言悠悠自然是点头,她带着千钧,特博带着一个侍卫下了船。大家也没干什么,不过是吃了顿饭,买了些新鲜水果吃食和一些彩色贝壳做的有趣玩意儿就回来了。
不料晚上经过特博房间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偶然听到一句“你竟敢私自上岸”,语气很不客气。言悠悠心想这船上就属特博身份最尊贵,谁敢这么对他说话。回房后留心听着,不久见卡宏带着白天跟随特博上岸的那个侍卫从里面出来,顿时了然。看来他是担心特博安全,故意当着主子的面将那侍卫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他自省。
果然随后的行程特博再没有下过船。
祸从天降
船行一个多月,到天津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换乘马车,当天下午抵达京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古朴庄重、固若金汤的高大城墙。入得城来,街道宽阔平整,气象恢弘。到了内城,更是店铺如林,人烟阜盛,比起泉州,热闹繁华之外又多了一份大气庄重。
一行人在鸿胪寺前停下,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姓徐的官员,身后跟着一个穿青色公服的通事官。一行人风尘仆仆,疲累不堪,回房稍事休整。特博怎么说也是一国王子,又是远方来使,鸿胪寺办了场晚宴欢迎他们,由徐佑主持。言悠悠梳洗打扮一番,随特博他们去了。众人分宾主坐定,一段全文言文的致辞听得言悠悠一头雾水,特博用眼神问她说什么。她咽了咽口水,胡乱掰道:“远方尊贵的朋友,我谨代表朝廷热烈欢迎你们。你们不畏艰险远渡重洋而来,一路辛苦了…额,在这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的时刻…”她猛地想起现在早已入冬,忙住了嘴。
徐佑见有人竟现场通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放慢语速,将最后几句话说完。言悠悠见他配合自己,臊的脸红耳热,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掰:“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下面就请远方的朋友尽情享受美酒佳肴吧。”
乐器奏响,舞姬上场,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言悠悠抹了抹头上的汗,赶紧躲到一边吃东西去了。京城十月已经很冷,才上的菜没过一会儿便结了一层白色的油冻。她衣裳穿得少了些,坐在那里不停搓手跺脚。没过多久,有下人给她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面还卧了个鸡蛋,一看就是现做的。她见别人都没有,说:“我没要这个啊。”那下人说:“是徐大人吩咐的。”言悠悠抬头看去,徐佑带着个通事官正跟特博他们说话呢,并没有注意她这边。
等了会儿,言悠悠见他离开,忙迎上去,笑道:“徐大人,谢谢你的汤面。”徐佑长得清秀儒雅,浑身书卷味,含笑说:“不值什么。京城可比南方冷多了,言姑娘要穿得厚一些才行。”言悠悠叹道:“可不是,我们从泉州来的时候才穿单衫呢,没想到京城冷成这样。”徐佑说:“这才十月份,还刚冷呢,瞧今晚这天气,只怕要下雪。”言悠悠调侃道:“怎么,徐大人还会看天象不成?”徐佑笑了笑,没说什么。
言悠悠又说:“看徐大人这样儿,不是本地人吧?”徐佑问:“哦,我怎么样儿?”她嘻嘻一笑:“北方可出不了像徐大人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徐佑被她逗笑了,“言姑娘可真是会说话。我是松江府人。”她拍手笑道:“松江鲈鱼羹,好吃!我小时候就是在松江长大的。”说着冒了句松江话:“侬好哇?”徐佑莞尔一笑,看她的眼神亲切了几分,“原来是同乡,失敬失敬。”言悠悠掩嘴笑道:“同乡倒不是,不过松江话我可是说的很溜呢。”徐佑笑说:“言姑娘官话也说的地道,乍听下都以为你是京城人。暹罗话就更不用说了,出口成文,我们的通事官都没你厉害。听说你还会其他番邦话?”
言悠悠掩饰不住得意地说:“我说的最好的是大食话。”徐佑叹道:“可惜言姑娘不是男儿身,不然我一定引见你进鸿胪寺为朝廷办事。”言悠悠忽问:“徐大人每天什么时辰起身去上朝?”徐佑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朝才需要上朝。”她又问:“那徐大人每天什么时候来衙门办公呢?”徐佑答:“卯正即可。”言悠悠换算了下,卯正是六点,摇头说:“太早了,我起不来的。”尤其是冬天,她宁可窝在被子里办公,也不肯起床。官也不是人人能做的啊。
徐佑无语,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幸好有人找他,忙说:“言姑娘慢吃,我过去看看。”言悠悠请他自便,回座位要了杯热茶抱着暖手。特博一行人是从亚热带来的,更加不耐寒,饶是屋里添了炭盆,仍冻的瑟瑟发抖,混了个脸熟便回房钻被窝了。言悠悠从寒风凛凛的外面进来,随便擦了下手脸,抱着睡得浑身热乎乎的千钧舒服地叹道:“我还生什么火盆,你就是我的火盆。”
第二天睁开眼,窗外晶亮,推门一看,白茫茫一片,果然下雪了。千钧兴奋地在雪地上跑来跑去。言悠悠揉了个雪团朝她扔去。千钧开心笑着,回敬了她一个更大的雪团。言悠悠说:“你去厨房要个胡萝卜,咱们堆雪人玩儿。”两人戴上手套,在场院中间堆了个大大的雪人,用煤球做眼睛,树枝当鼻子,胡萝卜条是嘴巴,又用胭脂水点在脸颊两边,再给它穿上披风,戴上帽子,一个漂亮的雪美人儿就做成了。
徐佑去后院膳堂吃早饭,路过见这雪人堆的漂亮,不由得驻足欣赏,笑道:“昨儿晚上冻成那样,这会儿就不怕冷了?”言悠悠累的都出汗了,哪里会冷,顽皮地说:“大人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徐佑只是笑,不为所动。言悠悠见他光是站着,出其不意朝他扔了个雪球,正好砸中。她抱歉地做了个鬼脸,笑着跑了。徐佑抹着脖子上冰凉的湿意,失笑地摇了摇头。平日再安静沉闷不过的鸿胪寺,因言悠悠的到来仿佛多了几分生气。
言悠悠没想到京城这般冷,北风呼啸,雪断断续续下个不停,身上穿的棉衣都薄了,关在屋子里脚下总是冰凉。特博他们更惨,把所有衣服穿上还是冻的脸白唇青。鸿胪寺差事清闲,徐佑亲自带他们去铺子里订制御寒的大衣。言悠悠嫌大毛衣服贵,决定买布和皮子自己做,只订了双羊皮靴子。特博他们是远国来使,一切花销自有朝廷报账,她可得自己掏钱,羡慕地看着他们人手一件羽毛缎斗篷。
期间徐佑遇到一个同僚,他和家人也是来做冬衣的。两人寒暄一番,那同僚好奇地打量着特博一行人,问:“他们就是暹罗国来的使者?”徐佑点头。他忽地压低声音说:“听说暹罗国摄政王取而代之,他们二王子上表请求朝廷出兵平乱,是也不是?”徐佑说:“是有这么回事。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那同僚没好气说:“哪会有什么消息,还不是拖着。朝廷又不傻,隔着几万里,替他们出兵平乱?想得倒美!自家事自家解决。”
徐佑也知道要朝廷出兵是不可能的,不过是碍着友邦邻国的面子,又万里迢迢求到跟前,救济些钱粮物资罢了。至于二王子他是要勤王还是平乱,是他自己的事,朝廷才不管呢。出兵可是关乎国家民生的大事。
朝廷那边一直没消息,特博他们似乎也不着急,每日喝酒逛街,不到天黑不回来。到后来天黑了也不回来,言悠悠从下人口中得知他们日日宿在青楼楚馆,乐不思蜀,很不待见,国破家亡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徐佑跟账房抱怨他们花钱厉害,账房说:“反正朝廷出钱,不过喝点花酒,你心疼什么。”徐佑默然无语,不愿再同他们打交道,另派了个人招待他们。
这日,言悠悠让千钧去铺子里催一催订做的羊皮靴子,问什么时候能好。那老板看人下菜,特博他们的毛皮衣裳、帽子、靴子甚至连袖筒都做好了,新的都快穿旧了,她的靴子还没影儿。一双靴子做了大半个月,把她气得够呛。
她坐在房里烤火,什么征兆都没有,突然冲进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卫,抓起她就走。她又惊又怒,把着房门不肯走,尖叫道:“你们是谁,凭什么抓人?”其中一兵卫面无表情说:“你可是言悠悠?我们奉命捉拿你。”言悠悠一边喊救命一边说:“你们说是就是啊?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另一兵卫见她死到临头还在胡搅蛮缠,哼道:“等你到大理寺的天牢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冒充的了。”一个手刀砍在她手臂上,一把把她扯出门外,冷声说:“你再反抗,别怪我拔刀了!”
言悠悠不敢挣扎了,气沉丹田放声大叫,惊的整个鸿胪寺鸡飞狗跳。那兵卫耳朵都快震聋了,拿着刀柄架在她脖子上,恶狠狠说:“你要敢再叫,我现在就把你脖子割断!”言悠悠知道他们既然能堂而皇之地进来,自己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心里又急又怕,喘气说:“你们要抓人,也得让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啊?”两人不理她,推推搡搡押着她往前走。短短一段路,言悠悠跌了好几跤。
徐佑听到叫声赶过来,问怎么了。那两兵卫见他穿着从六品的官服,态度客气了点,说:“我等奉命捉拿钦犯,还请大人予以方便。”徐佑也是才听说特博等人全都被抓了,不敢阻拦,见言悠悠泫然欲泣一脸哀求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递了块银子给那兵卫,说:“还请两位多多照应。
”那两兵卫接了,路上不再对她喝骂动手,脚下也放慢了。到了大理寺,把她交给狱卒便走了。
言悠悠关在又阴又暗又冷的地牢里,仍是一团雾水万般委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自己倒了血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胆大包天
正惊魂未定,忽见两个狱卒进来,让她把身上所有值钱东西都交出来。言悠悠知道进了这里,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识相地解下钱袋。其中一人打开,见有十多两银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另一人眼睛看着她头上。她忙拔下簪子和耳环一并递过去。她平日在外行走,衣着打扮只求大方得体,从不敢露富,因此身上一件贵重首饰都没戴。那人拿着她两件银饰,犹不满足,怕她还藏了什么,要她把身上衣裳脱下来检查。
言悠悠脱下外面穿的大袄,拿在手里抖给他们看,说:“实没有了,我只是一个下人,能有多少钱?这些已是我全部家当。这袄子别看着新,其实是用旧棉花缝的,不值几个钱。天这样冷,你们要连这个也拿走,我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也好过夜里冻死。”那狱卒见那袄子只是棉布做的,又是从牢里出来的东西,送人都忌讳,再说也不能太赶尽杀绝,任由她穿上。见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再也榨不出油水,这才走了。
言悠悠暗暗吁了口气,幸好没有搜身,不然那几张银票只怕保不住。
如此过了两天暗无天日的日子,来了个穿青色官服的官员提审她。先问姓名籍贯职业,言悠悠答了,然后问:“你可认识暹罗国商人卡宏?”言悠悠奇怪卡宏不是侍从吗怎么是商人?点头说:“认识,是他雇佣我当通事的。”那官员面无表情说:“既然早就认识,那你们自然是一伙的。”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言悠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大人,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他不答,只是停下笔,递过一张纸,冷声说:“画押吧。”
言悠悠好奇地看了一眼,见上面罪名写着“勾结暹罗商人冒充使者”,魂都掉了,当即扑在地上大喊:“冤枉啊!我也是被骗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官员才不管她冤不冤枉呢,他自己这会儿都不好过。皇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拍着桌子骂“朝廷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下旨要他们大理寺严办。他们大人带着他们不眠不休审问了两天,总算把这事查明白了。
原来暹罗国内乱,卡宏这些海商受战火波及从富甲一方变得一无所有,穷困潦倒之下几个人凑在一起想了个胆大包天的主意。他们见□□富有,每回去朝贡的使者都是小船去大船回,赚得盆满钵满,便找了个戏子冒充二王子,打着借兵的旗号实则是骗吃骗喝骗钱来了。泉州官员哪料得到世上竟有这么大胆的人,见他们有印信为证,加上暹罗国确实发生政变,以为真是逃出来的二王子,还说他命大,派船一路护送他们进京。
之所以会被拆穿,也是他们太招摇了,在酒肆同一个刚从暹罗国回来的商人发生争执。那商人待知道他们身份,讶道:“暹罗国二王子不是死了吗?”他回来之前刚听说摄政王把大王子、二王子连同三岁的小王子全都毒杀了。他家族有人在朝为官,此事一报上去引起轩然大波,人人脸上均觉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