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牙侩笑道:“你这条件列的挺具体的,跟写契书似的,还一二三。不就买个粗使丫头吗?这样的一抓一大把。”

吃完饭周牙侩便带她到牙行买丫头。牙婆知道她要粗使丫头,挑的都是些粗手笨脚的。言悠悠指着身材最高大的那个问:“你叫什么名字?”牙婆忙说:“她叫大丫,力气大,什么活儿都能干,抵的了一个男仆呢,只有一样不好,说话结巴。”言悠悠叫她出列,问:“你多大了?”她卷着舌头说了半天:“四…十…四…四…十…”最后还是用手比划了个四字。牙婆极力想把这个结巴推销出去,陪笑说:“她平常并不这样结巴,只是说话有点不清楚,可能是紧张所致。姑娘若要,我只要十二两银子,平常一个丫头可没有少于二十两的。这丫头可能干了,手脚又勤快,洗衣做饭扫地这些,买回去一个顶俩呢。”

言悠悠围着她转了一圈,问:“一斤果子六个钱,七斤一共是多少个钱?用手比划,左手一个手指代表十,右手一个手指代表一。”说着伸出三根左手指,四根右手指,示范道:“看着,这是三十四。”她立即伸出四根左手指,两根右手指。原来是哑巴吃馄饨心里有数,言悠悠点点头说:“就她吧。”问牙婆她父母为什么卖她。牙婆说:“家里养活不起呗。”言悠悠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就有这样难?”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了?牙婆钱都拿了,也不怕退货,叹道:“还不是嫌她是个赔钱货,吃得又多,又是结巴。”养了她一个来月,再不卖出去,她都快赔本了!

言悠悠雇了辆车,先去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柴碳这些,因是自己的房子,米面她买的多了些,各买了一袋。正欲叫车夫进来帮忙,新买的丫头一手一袋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她惊叹地说:“难怪那牙婆说你力气大。”这一大袋米换了她拖都拖不动。又说:“大丫这个名字太俗气了,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嗯,就叫千钧吧。三十斤为一钧,千钧便是三万斤,意思是说你力气很大。”大丫见自己新名字好像很了不起,愉快地接受了。

晚上吃饭时,她才知道为什么牙婆说千钧家里养活不起。言悠悠饭量不算小,那么大的碗吃一碗就饱了,千钧连吃了四碗还在吃。言悠悠到后来也不吃了,问坐在凳子上吃饭的她:“吃饱没?怎么光吃饭不吃菜?这些菜不能过夜,你都吃了吧。”言悠悠看着她盛了第五碗米饭,然后把一桌的菜全吃光了。

她不由得叹道:“看来我以后要努力赚钱养活你了。”



为生计忙
言悠悠买了房子,收拾了两天,该买的买了,又添置了一些古玩字画花草盆景,屋子便很像样子。想着从此以后便要在这儿安家落户,也算是件大事,应该庆贺一番。她在泉州无亲无故,认识的只有蒲希密,还有周牙侩,他可帮了不少忙,因此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请他们来玩儿。
到了这天言悠悠一大早就带着千钧去买菜,因只有四个人,买了些新鲜的鱼肉虾和蔬菜就回去了。昨天她从一农妇手里买了只鸭子,看着千钧熟练地割断鸭子的喉咙放血,然后烧水拔毛,清理内脏,冲她比了比大拇指。阿弥陀佛,以后可算有人干这些血腥的事了,她杀条鱼都手抖,还经常把胆弄破。

她在厨房剁肉馅,千钧进来,指了指外面。她忙把手擦干净,打开门,蒲希密牵着马在别人门前徘徊,笑道:“怎么来的这么早?”蒲希密说:“你这地儿可真难找,我一路问过来的,刚才还敲错门被人骂。”言悠悠指了指狭长的巷子说:“进来第七家就是我这儿,以后可别敲错门了。”又请他们主仆进来,问:“吃过早饭没?”蒲希密忙说:“吃过了,在家待着无聊,就来你这儿看看呗。”打量着宅子说:“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宅子迎面三间正房,东边是卧房,中间是待客的厅堂,西边是书房。书房里有一张木榻,千钧便睡那里。院子西侧是并排两间青砖瓦房,大的一间是厨房小的是青砖铺地的澡房。茅房则在正房后面,直通外面的小河,旁边种着一颗高大的香樟树。

言悠悠说:“只能住两三个人,多了就不行,倒是院子大。”蒲希密羡慕地说:“你一个人住,很可以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舒服自在,我也想出来住。”言悠悠笑道:“先问你爹答不答应。”他也知道不可能,叹了口气,拿出几本书说:“这是你要的用来打发时间的书,我也不要你还,就当贺礼了。”言悠悠打开一看,竟是一千零一夜,虽是手抄本,却是纸张精美,字迹清楚,都是用大食文写的。原来她只是想借来看看,听见不要还,心下大喜,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了。”这时代书可是贵重东西,尤其是外文书,更是难得,有钱也没处买去。

跟着他的小厮把马系在后院香樟树下,回来手里提着一大块羊肉。蒲希密说:“上次烤羊肉串根本没吃够,你要谢我,就多烤些肉串。回去我让家里厨子做了一次,味道不如你烤的好吃。”言悠悠笑骂他是吃货,说:“这个关键是调料,我刚搬家,东西都不齐全。幸好你来得早,现在买还来得及。”蒲希密见她们忙着准备饭菜,主动领了买东西的差事。言悠悠说:“要烤肉用的碳,铁丝网,木签子,还有孜然粉,烤出的肉好不好吃全靠它了。这个东西只有西街卖杂货那个新疆人的铺子里有,木签子他家也有。”

蒲希密去了。言悠悠加调料拌肉馅,又把剁碎的虾肉和香菇放进去,拿出早上就饧好的面团,包起饺子来。因饺子皮不够,她便把剩下的馅儿捏成丸子,准备做个汤。

周牙侩提着四色点心来时,已经能闻到烧鸭子的香味。他看了看光溜溜的门口说:“怎么连个对联也不贴?”言悠悠不解说:“对联不是过年才贴吗?”他无语,“暖宅当然要贴喜联了,爆竹买了没?”言悠悠又是摇头,后世可不许随便放烟花爆竹,她哪想得起这个。周牙侩跺脚,“你这也叫办喜事?”上街请人写喜联买爆竹去了。

蒲希密回来时,酒菜已整治的差不多了:一大盆红烧鸭子,一碗冬瓜丸子汤,一盘西湖醋鱼,另有丝瓜炒鸡蛋蒜蓉空心菜等时令菜,又有买的酱牛肉白切鸡花生米茴香豆等凉菜预备下酒,主食是饺子,一坛金华酒,院子里还有正在烤的羊肉串,可谓十分丰盛体面。

言悠悠请周牙侩和蒲希密入席。周牙侩说:“先把爆竹点了。”听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言悠悠顿时也觉得热闹喜庆起来。

席间言悠悠说她现在得养家糊口,想找些活儿干。蒲希密说:“你不是还会什么东瀛话暹罗话嘛,早上听我爹说来了一个暹罗船队,正在报关,我家还想跟他们买沉香、豆蔻、胡椒这些东西呢,他们产这个。里面总有人不会说中国话,你可以去看看啊。”言悠悠忙问:“去哪儿看?客栈还是港口?”周牙侩提点说:“那些财大气粗的大客商,一般都自带通事或者本地有相熟的。像你这样单打独斗的,自然得去港口守着,先下手为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掏银子上岸住客栈。”

言悠悠忙点头受教,打算下午就去。周牙侩因还要回牙行,吃完就走,见她对人情世故半通不通的,提醒说:“既搬了家,也要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才是。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处的好了,有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言悠悠便把他带来的糕点给左右邻居们送了些去,效果立竿见影,等下午她出门时,便有人跟她打招呼。

送走了蒲希密,她雇了辆车,带着千钧赶往港口。泉州港又叫刺桐港,是当时东方第一大港,有四湾十六港,每个港口职责都不同。她来到专门接待外商船舶的后渚港,果见不少暹罗人下船买吃食,或坐或站,讨价还价,很是热闹。搜寻了一圈,见一中年妇人蹲在那儿挑果子,穿着布衣长裙,很是朴素,看样子像下人。言悠悠忙蹭过去也买了几个桃儿,用暹罗话同她搭讪:“你是从暹罗来的吗?”

那妇人吃惊不小,见是一个中国妙龄女子,忙双手合十问候。言悠悠同样回礼,笑道:“码头的东西又贵又不好,你应该去城里买。”她叹气说:“谢谢姑娘好意,我们也知道,只是昨天晚上才到,一切都不熟悉,中国话又说的不好,不敢乱走。”还没反应过来,言悠悠已替她付了果子钱,急的直说:“这怎么能行…”言悠悠笑道:“几个果子钱罢了,有什么行不行的。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向你打听呢。”她忙问:“什么事?”

言悠悠没有说,而是同她先攀谈几句,得知她果然是伺候主母的仆妇,说:“这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去前面坐会儿吧。”她见言悠悠出手大方,又请自己喝好喝的饮子,加之同是女子,没什么需要防备的,叹道:“我们国家发生动乱,摄政王逼宫,杀了王上,我们老爷受到牵连,不得不举家逃亡。“接着说他们这一路如何危险,如何受苦,如何凄惨等。

言悠悠耐着性子听着,趁她喝蔷薇饮子时忙问:“你们这一行人里有会说中国话的吗?”她苦着脸摇了摇头。言悠悠大喜,指着自己说:“我是通事,专门帮人排忧解难,你们在泉州有什么难题都可以来找我,保证比别人办的又好价格又公道。你们初来乍到,又是逃难来的,想必一时也回不去,总要买东西雇车租房吧?有了我一切都不是问题。”那仆妇忙说:“我们小公子身子病了,夫人一直说要去城里请个大夫来瞧瞧。因船主去衙门报关,我们不敢走远。”言悠悠忙说:“你们不能进城,但可以让大夫上船看病啊,不过是多出几文出诊费罢了。你要不介意,我帮你跑一趟如何?”

她想到小公子发烧夫人心急的样子,忙说:“那就太谢谢你了。”

言悠悠风风火火去了,打听到最近的一家医馆,不到两刻钟便把大夫请来了。那仆妇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妇人,穿着绸缎衣裙,头上戴着几样首饰,一脸焦急地等着。言悠悠猜她应该就是主母。双方引见了,言悠悠陪着大夫一起上船。那小公子四五岁年纪,病的奄奄一息的,大夫把了脉,又让他伸出舌头来看,说:“不妨事,旅途劳累加上受寒,有些发热,吃些药就好了。”又摸了摸他肚子说:“清清静静饿两顿,不可吃油腻荤腥的东西,慢慢调养,注意保暖,小孩子还是多动动的好。”

言悠悠一一转述了,那年轻妇人忙点头。大夫写了药方说了些饮食禁忌便走了。言悠悠考虑到他们的不便,让千钧拿着方子去抓药。那妇人对她千恩万谢,说自己叫玛曼妮。她夫君泰普在一边见她为人热忱,办事靠谱,有她帮着,不知省却多少麻烦,说:“我们若是雇你,请问怎么给钱?”不是他斤斤计较,而是这趟逃难,身上银钱带的不多。言悠悠见他不像那尖酸刻薄的,笑道:“什么钱不钱的,大爷若是觉得我做的好,那便多给些,若是做的不好,不给也行。”

双方算是达成协议。泰普说:“明天我们应该就能下船了,想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言悠悠说:“我想着你们也要租房,这个我可有经验了。中意的房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我建议你们可以先住客栈,然后慢慢找房。我知道一间客栈,算在城中心,我曾住过,不贵又干净,附近吃食又多,逛街买东西也方便。”玛曼妮见她安排的甚是妥当,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言悠悠雇了两辆马车来接他们,一辆坐人,一辆载货。见他们雇人抬了不少大木箱上车,问是什么。泰普说:“是胡椒沉香。”他们从家里逃走时,只来得及带细软,后来出了城,才从别处运了这些东西出来。言悠悠忙说:“我有个朋友,他是大食人,他家开着泉州最大的香料铺,昨天还跟我说想从你们这儿买胡椒沉香呢。”胡椒由于是贡品,曾经替代过官员俸禄,一直都是紧俏货;沉香就不用说了,既是珍贵药材,又能在制香中稳定香味,素有一两沉香一两金之说。

泰普忍住激动问:“不知姑娘可否引见,我可以给姑娘抽头。”他由于缺钱,又不惯做生意,本想让同来的船主代售,只是那船主要抽一成的抽头,要的实在有些狠。言悠悠本就打着这个主意,没想到他自己先提出来了,伸手一个手指。当泰普听说她只要百分之一的抽头,还有若交易不成,一分钱都不要时,忙不迭答应了。


悠悠被打

言悠悠把泰普一行人送到客栈,安排好入住事宜,便来找蒲希密。蒲希密听了她的话,到铺子里同大掌柜说了。那大掌柜碍着自家少爷的面子,随他们去了客栈。泰普忙把箱子打开。他见胡椒干燥味浓,是上好的,先点了点头。再看沉香,辛凉甘甜,香味宜人,有一箱甚至是奇楠,闻之甜丝丝的,使人四体通泰,当下便说:“我请老爷来一趟。”
很快蒲寿禄来了。泰普知道这是正主儿,说:“这些沉香是我祖上历年积下来的,若是不好,也不会举家逃难漂洋过海还带着。”蒲寿禄说:“若我全要,不知公子作价几何?”泰普哪知道泉州市价,说:“还请蒲老爷您开个价,您乃泉州第一大香料商,信誉卓著,相信您不会欺哄我们。”蒲寿禄使了个眼色,那大掌柜笑眯眯说:“做生意嘛,最要紧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公子是实在人,我们也开个实在价。”指着那一箱子奇楠,伸出两个指头,意思是两万两。

泰普见比暹罗价高,刚想点头,言悠悠悄悄扯了扯他衣服,又冲旁边的玛曼妮笑。玛曼妮会意,说:“还请抬一抬,奇楠就在我们国家,也是极其珍贵,只供皇室专用。”要价两万五千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两万三千两成交。其他那些沉香胡椒也卖了两万多两。

蒲寿禄果然是财大气粗,当场货银两讫,付的是全国都能通兑的宝瑞钱庄的银票。泰普立即给了言悠悠四百多两的抽头。

看着白花花的银票,玛曼妮很激动,他们总算有钱了,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用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因言悠悠刚才赞奇楠香味好闻,她打开梳妆盒,从里面拿出一尊奇楠雕的小巧佛像,说:“我看你眼下青黑,想必晚上睡的不好。戴着这个,可以安定心神,帮助睡眠。”言悠悠知道她是感谢自己刚才的提醒,见那佛像雕的憨态可掬,甚是可爱,上面油光脂滑,香味虽没有刚才那些奇楠木浓,却是清幽绵长,闻之仿佛使人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无一处不舒服,犹豫地说:“这个是不是很贵重?”玛曼妮笑道:“朋友之间可不许说什么贵重不贵重。”想着以后要用她的地方多着呢,看着又是个值得来往的人,因此出手颇为大方。

言悠悠见她如此说,便把那佛像戴上,闻着时有时无的香味,头脑似乎都清醒了许多,说:“既如此,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也不必再提什么钱不钱的了。”她一下子挣了人家一栋宅子的钱已经够了,再收那些跑腿的小钱自己都不好意思。玛曼妮跟泰普小声商量了几句,说:“原本我们想租房子,现在有了钱,想买房子,不知道大周的官府许不许。”这个言悠悠也不清楚,说:“我帮你问问。应该可以吧,蒲寿禄不也在这儿买房了嘛!”

从客栈出来,她便去了牙行,笑道:“生意上门了。”周牙侩见是她,说:“有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她嘻嘻一笑,“做了笔大生意。这不,也没忘了你,给你介绍生意来了。”把泰普一家要买房的事儿说了。周牙侩说:“番邦人想在大周定居可不容易,首先得官府同意。”她说:“蒲寿禄也是番邦人啊,还不是照样——”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周牙侩说:“他什么人,哪能跟他比!泉州府衙上上下下哪一个不被他打点的服服帖帖?”

言悠悠问:“那没办法啦?”周牙侩说:“办法还是有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恐怕不行。建议他们先租房,住满三年再疏通疏通,官府允许定居再买房。万一到时遣返,岂不是多花冤枉钱?”她又问:“若是租房,你手里现在有好的房子吗?”周牙侩叹道:“房子不少只是官府有规定,没获得定居许可的番邦人一律得住南城车桥附近,方便管理。”言悠悠傻眼了,“限制这么多啊?”周牙侩说:“你是没去过南城,那可有数万番邦人,不少人逃难来的,语言风俗习惯各不相同,若不管理好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

言悠悠把这些话跟泰普他们说了。泰普长长叹了口气不语。玛曼妮安慰他说:“中国有句俗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咱们国破家亡,在别人的土地上,总要受点委屈。”说着眼睛红了。言悠悠见他们伤心,只得说:“吾心安处是吾乡,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故乡。”她比他们还惨呢,孤身一人,流落在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人呐,在哪里都得活下来。

玛曼妮忙收了眼泪,说:“言姑娘说的很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故乡。”说的言悠悠倒是怅然了,她是个没有故乡的无根浮萍。

最后在她和周牙侩的帮助下,泰普一家在南城租了一栋两进的宅子。宅子是新建的,倒也宽敞,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房主连灶都没来得及砌就租了出来,一个月三两银子。言悠悠带着千钧帮他们又是请泥水匠又是买床买家具买被褥帘子等物,足足忙了四五天。因她为人实在,态度和善,女子做事又细心周到,玛曼妮介绍了几户同船逃难来的人家给她认识,都是请她帮忙租房的。

她便和周牙侩合作接下这些生意,得的酬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言悠悠忙得成天在外面跑,人跟着黑瘦了一圈,十分辛苦。这日因帮着一户人家搬家,直忙到天黑才回来。快到巷口时,忽然冲出几人,皆蒙着头脸,把马车拦住,其中一人跳上车把言悠悠扯下来。那车夫见势不好,赶着马车一溜烟跑了。言悠悠摔了个狗啃泥,眼前直冒金星,冲抓她的人狠狠挠了一爪子。那人吃痛松手,她爬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另两人追上来,骂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一人抓住她头发往后一扯,她踉跄摔在地上,另一人钵大的拳头便捶了下来,紧接着嘴巴便被东西堵住了。

那个被她挠了一下的人摸着脸上的血,呸道:“这娘们还挺厉害。”冲她踢了一脚,疼的她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几人把她拖到墙角阴暗处,肆意拳打脚踢,倒没有人对她动手动脚。她见逃不掉,只得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疼的都快没知觉了。几人打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见她可怜,拦住说:“行了行了,毕竟是女人,别把人打死了,教训一下就得了。”另一人哼道:“郝老三,你倒是怜香惜玉。”说着吐了口痰在她头上,说:“记住了,南城是我们的地盘。以后要还敢这么不懂规矩,先把你舌头割了,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们抢生意!”说着把她腰间钱袋扯下,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言悠悠躺在那里,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浑身疼的仿佛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弱,只当自己要死了。心想她就是做了鬼,也是个穷鬼,过年过节清明中元都没人给她上香烧纸钱,心下越发惨淡凄凉。

正昏迷间,忽听得一声短促的叫唤:“姑——娘——”睁开眼,见是千钧,勉力眨了眨眼。千钧忙把她嘴里的破布取下来,横抱起她往家疾走,嘴里颤抖着说:“姑——娘——,莫,莫怕!”原来她见天都黑了言悠悠还不回来,便到路口来迎她,听见附近狗叫,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言悠悠。

言悠悠犹有力气说:“你今儿怎么不结巴了?”又叹道:“亏的你力气大,这样抱也能抱得动。”千钧见她还能说话,心下稍安,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然后打来热水给她擦手擦脸。言悠悠咳了几声,没甚力气地说:“去请大夫,抽屉里有钱。”千钧忙去了,回来时是拖着大夫进来的。那大夫被她扯的帽子歪了,衣带也散了,很是狼狈。

大夫见了她,惊道:“怎么伤成这样,谁打的?”言悠悠不语。那大夫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又捏了捏她手脚,见有反应,说:“没断,就是伤的重了些,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养着吧。”然后开了药方,留了消肿化血的药膏让千钧给她涂上。千钧随他回去抓了药。

言悠悠喝了碗糖水,恢复了些力气。千钧喂她吃了药,又给她擦了身涂了药膏,看着她睡去这才去吃饭,当天晚上睡在她房里照顾她。言悠悠半夜醒来看见打地铺的她,心想这个丫头没白养,因喉咙疼的厉害发不出声,敲了敲床。千钧很快起来点了灯。言悠悠没力气说话,指了指腹部。她竟然明白了,扶着她下床解手。言悠悠又指了指自己喉咙,她忙倒了碗水进来。言悠悠赞许地冲她点了点头,喝了水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