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家好吗?”他软着声,近乎哀求,然而她却纹风不动。
无计可施,这时候不能再强来,他颓败地在墓碑的另一面坐下。
这里下面,躺着他尊敬的人,但他去对他的女儿百般伤害。何阮东闭上眼,用几近沉痛的声调悠悠说道:“我在火车上想,回来后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她没有动静,既不说话也不作任何反应,就这样坐着,仿佛天边有非常吸引视线的东西,让她完全移不开眼睛。
何阮东微叹,不管她要不要听,他也要把话说完。“那晚我不顾你的意愿走了,是出于无奈。这事说来话长,可能你根本不感兴趣,但我真的想说出来。”
这些话,他从不会对人倾诉,今晚,他只想让她知道。
“初到法国留学的时候,我过得很不如意。家里无能力负担我更多的经济,除了上课,就是面对无尽的打工。那时候我的语言还未学好,跟同学处不来,打工被人欺诈。每天醒来,走在异国的斑马线上,听陌生的汽车鸣笛,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那种感觉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般,简直糟透了。我每天就在那个巴掌大的地方进进出出,看着熟悉的脸孔却形同陌生人。想家,又想出人头地,不断地自我挣扎自我放弃。慢慢地,我迷失了方向,完全找不到当初来法国时的雄心壮志。”
“或许你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受,我可以讲,对于大部分家景不算宽裕的留学生来说,这些都是现实之中的现实。我们不断地告诉自己可以克服种种困难,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有段日子,我陷入了阴郁期。为了发泄,我不顾一切地花钱找女人去挥霍我的欲`望。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兰。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何她会选择这个职业,或许大家是中国人,又或许有种同病相邻的感觉,我们没问对方的背景,维系着这段不沉常的关系有一段时间。直到有天,她拒绝再收我的钱,并如实跟我说清她的底细。
“兰其实是个留学生,主攻舞蹈。她能跳很好看的芭蕾舞,可惜毕业后始终找不到肯收留她的舞团。兰长得有几分姿色,大概因为这样,有个法国人说可以帮她进舞团,但条件是她得嫁给他。为了得到工作,为了能在法国留下来,她嫁了那个法国人。但那个臭家伙骗了她,他说的所谓舞团,其实是夜总会里的歌舞团。兰不肯去,就会被他打。有次他用木棍不断地殴打她的双脚,她不堪受辱终于报警,那个男人被判刑进了牢,俩人离婚。”
“兰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谁知迎接下来的却是更悲惨的厄运。她的双脚,因为没钱复原做得不好,再也无法跳芭蕾舞。同时,她也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当时听到这个故事,整个人就呆住。原来我是她接的第一个客人,她这么做,是为了赚钱给她的女儿治病,她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说知道我也不富裕,不想再让我乱花钱,劝我回头。那句话使我完全清醒,我辛辛苦苦来法国是为了啥?我竟然在恣意地浪费我的金钱和青春。相对于兰,其实我已经太幸运了,即使生活依然艰难,但起码能过下去,而她却已抛却了尊厌,丢掉了灵魂。”
此时,他停住,似乎为了回忆,或是组织语言。过了半晌,他咽了口唾液,再次开口。
“我跟她断绝了那种不寻常的关系,却成了朋友,我尽自己小小的力量帮助她,希望她能撑下去。之后来酒庄工作,除了每年她会给我寄圣诞节礼物之外,我们已经很少联系。直到我收到她上一封信,才得知她的前夫要出狱。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因为那个浑蛋入狱前曾扬言不会放过她。恰逢那时她女儿的病情发作,需要做手术,她没钱,于是才问我借。后来的事情,我相信你能猜到几分?”
说到这,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霍晶铃微微偏头,想催促他继续,最终还是没表现出来。
何阮东有点失望,只好自顾自说:“兰被她的房东赶了出来,因为那房东知道她的底细,怕惹麻烦。离婚后她一直在夜总会跳艳舞维持生计,不过她丈夫跟那夜总会里的人关系不错,所以她也不敢回去。由于害怕,她只好带着生病的女儿躲起来。我赶到巴黎,花了一天时间终于找到她。把钱给了她,并建议她先给孩子治病,等稳定下来就离开巴黎。她万般无奈也只得接受,找了医院,再打点好,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结果回来后,就撞上那幕。何阮东又往身旁瞄去,她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大概被自己说的话感动了。悄悄往她身边移过去,手搭上那纤细的臂。没有避开,他不禁漾起一个笑容。
“对不起,我为我的过失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好吗?”
她别过脸,继续沉默。何阮东大胆地扳过她的下巴,晨光中她的嘴倔强地抿着,一脸不驯。他用指尖摩挲那张苍白的脸,划过眼睛,心下瞬间变得柔软。缓缓凑近,他俯下头想吻她,岂料霍晶铃突然扭过头来,瞪着他大喝:“你干嘛!”
何阮东即时呆愣,幸亏皮肤是小麦色,所以脸部即使泛红也不显眼。不过随即一股怒意从心底冒上来:她让费斯吻,却不让他亲一下。
还没理清这个中情愫,她已用力推开他,手撑着地起身。
“啊。”双腿因长时间弯曲而麻痹,更可恶的是她没穿鞋子就跑出来,现在脚底全是一点点一点点的痛,肯定又受伤了。她撑着墓碑顶部站稳,心想自己最近真的非常倒霉,手臂的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的伤痕。
何阮东看到她的样子心底又是揪着疼,连带火也马上熄灭。“回去,我帮你包扎。”
“不用你管!”她再次把他递过来的手甩开,拐着脚往回走。
又是一声慨叹,何阮东不管了,追上去强硬抱起她。
“喂!你干嘛?放我下来!不要你管!”
她用力挣扎,抱住她的手骤然收紧,属于他的低沉声音又变得严肃起来:“就算你要生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等包扎好,你要打要骂悉随尊便。”
霍晶铃狠狠地瞪着他,而他也毫不退缩地回视。几番对恃,她又没骨气地别过头。但这不是示弱,她才不管他什么尊便大便小便,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再妥协。
等着瞧,哼!
作者有话要说:周二晚上发烧,周三早上退了,到下午又复发。挂水后回家睡了一觉,跟老公吵架,一气之下我起来狂刷淘宝。
刷完后我还没能泄愤,于是决定写文。
男人都是头猪!我家那头猪跟何阮东的性格有些像,闷骚,完全不懂得体谅人,一只超级大猪头!你跟他吵,他还不吱声;你哭,他完全不管你!
好,我决定虐死何阮东!原本计划这章让他们和好,开船。现在不了,大猪头都得死!
31
在回家短短的几分钟路程里,因为困极,她差点入睡。意识浮游漂荡之际,无意中被轻微的颠簸弄醒。
大概在上梯,抱着她的人托了托手,把她抱得更稳。
霍晶铃微眯开眼睛,在不太亮的梯灯下先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巴。他薄翘的嘴唇微抿,鼻梁高挺,峻颊略嫌瘦削。那双眼,大多数时候深沉而明,样子正经。
性格如此严肃又毫无情趣的人,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二人穿过走廊,很快进入房间。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关掉了吊灯,留下他那边床头的台灯。接着他进了浴室,稍后响起哇啦哇啦的水声。
霍晶铃望着天花顶,脑内空白一片。
今晚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她突然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他跟那个兰,有过一段如此千丝万缕的过去。虽说未至于发展成为情侣,也曾是最亲密的关系。
介意吗?她迷惘了。
未晓得事情的真相前,她胡乱猜测,嫉妒得要命。现在,却反而平静了。但她知道,这个平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
作为一个丈夫,为了一个女人把老婆撇下,即使当时情况如何紧急,这也是有违常理。如果他在乎俩人的夫妻关系,就该在当时就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她伤心难过。
个中痛苦的滋味,不是他解释几句就能一笔带过。
脚步声去而复返,打断了她的思绪。出于逃避也好不想面对他也好,她果断地选择继续装睡。温热的毛巾触踫她的肌肤,从脸颊到额头,滑到下巴颈脖,似是怕吵醒她,每个动作都非常轻柔。
毛巾离开后,连带他的气息也远去。耳边是小小的水声,接着他又回来。这次他的目标是她的裙子。
霍晶铃一惊,动了动身,却始终不肯张开眼睛。
“乖,你身上很脏,我要帮你清理。”他贴着她的耳际轻言细语,手还有旋律地拍着她的肩膀,霍晶铃终于停了下来。
身上的裙子被褪下,几乎同时就盖上了薄被。手脚被一一抹拭干净,包括指缝指尖。伤口上药的时候有些许痛楚,她微微呻吟出声,他的动作即时停住,等她平静过后才又以极轻极轻的动作小心完成。
他肯定把她当成易碎的娃娃般珍视,霍晶铃暗暗想,否则不会那么小心翼翼。那是一种从没感受过的温柔,让她差点感动落泪。
时间起码过了有一小时之久,当清洁工作完成后,她听到他似乎松了口气。待脚步声又移向浴室,霍晶铃这才敢睁开眼,瞪着他的那个方向,隐隐见到在盅洗盘前清洗着东西的背景。
为何要在伤害了她之后,又对她这般体贴?她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了。
霍晶铃翻了个身,脑里杂乱无章。
不想,不要想了!她甩甩头,决定睡觉,把烦人的问题留待明天。
何阮东过上了全天候保姆生涯。
他一天三餐为大小姐专门做饭,然后送到房间。起初她恶言相向,还把食物全拔在地上。因为愧疚,他都忍气吞声没说话,只默默把地面收拾干净,然后去重做一份放回上。久而久天,几天过去,大小姐终于肯乖乖吃下他做的食物,却没再跟他说半句话。
这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她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跟佣人随便攀谈,说些不着边际的无聊话题,就是不理睬他。这种感觉忒难受,就像他是空气,透明的。有点挺怀念之前她缠在身边吱吱喳喳的日子,虽然吵,起码那时他的心是踏实的,不像现在,每天像踩钢丝线般,一颗心常吊在半空。
周末下午,消失了几天的费斯终于出现。一见面霍晶铃便拉着他到书房里闭门相谈。何阮东坐在客厅里看书,耳朵不断地留意着梯间的动静。整个下午,除了佣人送过咖啡上去,没有其它。
他们在什么?或者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想起那晚他们接吻的情景,何阮东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既难受又无可奈何。
又坐了一会,书都快被翻烂,轻微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何阮东马上弹跳起身走出去。
“真的不跟我一起出发?”
“不了,你路上小心。”
看到何阮东出现在客厅门口,谈话马上中断。费斯匆匆看了他一眼,转身跟霍晶铃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好。”
送费斯出门口,回来见他仍立在原地定定地瞪着她,霍晶铃停下脚步,清清喉咙:“我明天……要去一趟巴黎。”
“什么?去巴黎?”
她撩撩长发,眼睛直视着前方,然而微微发抖的语气显示了她的紧张:“没……没错。”
“你身上还有伤,去巴黎干什么?”
又是这种不怒而威的气势,霍晶铃听着不高兴。“我的只是小伤,早就痊愈。再之,我是去接雪姨回来的!”
“雪姨说要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但我会跟她先会合。”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才回来?又去干什么?”
“……”一句话把他堵死。
霍晶铃对自己制造的这个效果十分满意,过去她不停地追逐他,以他的话为中心,怕惹他生气,怕他不喜欢自己。其实抛开了不都一样?男人,你对他好他是不会珍惜的!犯贱!
“我可能还会玩几天,归期不定。”
他因为她这句话而皱起眉头,那对微眯的眼,正紧紧地锁住她不放。“你是不是跟费斯一起去?”
霍晶铃定定地看着他,回了简明扼要的一个字:“NO!”
“那刚才他说明天见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也要去巴黎。”
“你还说不是跟他去?”
“我不排除会跟他在巴黎碰面,但他现在就出发了,我明天才走。这解释,你满意了吗?”懒得跟他争辩,她说完掉头就走。
何阮东随即抓住她的手臂,声音高昂起来:“你这是狡辩!我不许!”
“我狡辩什么?好笑!你不许!你凭什么不许?”
他大吼:“因为我是你老公!我不允许你跟别的男人去幽会!”
此话一出,何阮东自己即声愣住。这句话,隐隐把他最近的情绪完全表露无遗。原来他一直对他俩接吻的事耿耿于怀,原来他该死的在乎极她竟然允许别的男人吻她,原来……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如斯强烈。这是不是说明,他爱她?
何阮东被自己的想法彻底惊住,他抿紧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以为她会动怒,结果意外地没有。她只是用非常平静地语调说:“何阮东,别说我去巴黎不是跟费斯幽会。当初你要去找兰的时候,可曾因为我的不许而没去?想想当时的我,再想想你现在。”
说完她转身上,留下呆若木鸡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为何有人会认为何阮东以前渣?跟兰的关系是不轨呢?他跟兰同是单身,就因为是交易的肉体关系,所以就让你们瞧不起了吗?比起那些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的男人,何阮东算再正经不过了。而至于他肯对霍晶铃坦白,我觉得是勇气,敢作敢当,起码他没把这一点隐瞒着不说。
当然,这不能成为轻易原谅他的理由。
因为突然要虐何阮东,故事稍稍脱离了大纲,所以这章写得不多了。但看在我忍住困深夜更文的份上,你们不能因为我废柴就不撒花哦!
32
霍晶铃这次去巴黎,当然不完全是为了接雪姨回来,也并非赌气。
“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家病房里。”费斯往前方一扇门指了指,霍晶铃点点头。
看她准备要走,费斯忍不住又问:“Sophia,你这么做,是为了何阮东?”
霍晶铃回头,映入眼帘是一张凝重的脸。这个男人,为她做的太多了,将来无论她跟何阮东能不能修成正果,她的心都不可能再放在他身上了。对他,只能说抱歉。
“不,我这是为了我自己!”有些事情,与其猜测,不如去弄清楚。既然她心里的郁结是兰,那就直接对症下药。可能得来的不一定是预期的好结果,但起码她努力过了。
拉着手臂的力度渐渐松开,霍晶铃毅然拂开衣袖,往目的地走去。
病房内很静,小小的房间内只有两个床位。其中有张床是空的,另一张上躺着一个瘦削的女孩。听到开门声,坐在床边的女人惊慌回头。当看清来人时她回回神,小心谨慎地问:“有什么事?”
直觉告诉霍晶铃,这人便是兰。
这跟想像的很不一样。霍晶铃以为兰会是打扮得极其妖艳的女人,但明显不是。清秀的相貌过于苍白,纤瘦的身体看着有几分柔弱。
这人,真是一个妓女?她比自己更像个良家妇女。
“你是……”
“你是兰?我是何阮东老婆!”下巴抬起,不管对方明不明白,霍晶铃直截了当地表明身份!
兰连忙起身:“哦,我是,请进来坐。”
霍晶铃关上门,挺着胸走进去。
“请坐。”兰从墙边搬来一把椅子,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从容坐下,霍晶铃环视四周。这个双人间相当简洁,连个配套的卫生间也没有,应该是为了省钱。床上的女孩闭着眼,大概在睡觉。这孩子真瘦,十足营养不良的样子。床的旁边还挂着仪器,“滴滴滴”的声音听着让她想起孩子流掉的那段住在医院的日子。
不想理会这些,孩子并非此行来的目的。斜起眼看着这个女人,她的面带微笑,刚才的慌乱已不复见,取而待之的是冷静。“你知道我会来?”
“没有。”兰摇头。“虽然有点惊讶,但我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也属正常。”
正常?
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霍晶铃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兰对于她的身份也不意外,难道何阮东曾经在她面前提及过自己?又或是,他们之前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在炫耀?
“你是什么意思?”这句话语气带冲,多少有点质问成分。
“啊?我并没其它意思,事实上……”兰别过头,抚摸着床上的孩子,半晌才回望她:“我该跟你说声感谢,因为阮东说,他借我的那笔钱,是他太太给的。”
“轰”!这话来得比炸弹更要震憾。何阮东为何要这么说?
“我其实跟阮东不太联系,之前跟他借钱已是迫于无奈,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开这个口。但是,当他拿着这等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是多么的欣喜若狂。谢谢你,因为你的善心,所以我的孩子得救了——她及时做了手术,现正休养中。”
霍日铃瞪着眼,完全不能接受从兰嘴里吐出来的话。这钱,何阮东竟然是以她的名义借出去的?她不信,兰一定在说慌,因为她来兴师问罪,所以她在说慌!
“我听阮东说,你们是去年结婚的。他现在正协助你打理酒庄的生意,对?我真替他高兴,他终于能学以致用,能实现人生的目标。”
“他……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我是指,我们结婚的事。”这场婚姻,他不是很不情愿的吗?为何要跟人提起。
“呵,其实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他说的不多,只略略提起。”兰看着她。“我们的关系不算亲密。”
“不算亲密?哈!你根本不用一味的重复这点。你们……不是曾经有过一段不寻常的关系?”如果她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那真是太天真了。
“阮东他……连这些也跟你说了?”兰对于这话颇感意外,“想不到,他对你坦白至此。”
看着她喃喃自语,阮东阮东的叫得亲密,霍晶铃的心更不舒服。这好比哽在她心底的一根刺,何阮东他该死,竟然跟个妓女有那么肮脏的过去!更过份的是,她在乎的事,他们都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何——太太,你是为了这事来的吗?”
兰问得战战兢兢,霍晶铃抿紧唇,不肯开口承认,双眼却死瞪着眼前的女人。为何他们不单纯只是情侣关系,这或许她能比较好接受。
“何太太,不知道阮东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愿意,听听我的版本吗?”
“说!”她粗着声命令。
兰低头掩嘴轻笑:“你真的很像他描述的那样。”
霍晶铃呆愣:“怎样?”
“有点刁蛮,有点任性,有点霸道,有点不服输,但——又有点可爱。”
最后两个字,成功让霍晶铃脸泛红霞。“他……他胡说八道什么?”竟敢在陌生人面前抵毁她?
“哦不不,并非他存心说给我听的。那时我问起,他就自言自语的说出来。我猜……”
“你猜什么?”霍晶铃心急地追问。
兰笑着卖了个关子:“我想,还是留待何太太你自己去发现。现在,你还有兴趣听故事吗?”
“一直在等你!”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语调,不过兰却没生气。她的眼睛看向窗外,嘴角还带着少许落寞。
“我是在十年前来法国的,那时的我少不更事,只凭着一股冲劲,以为来到这里就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出国的人,大概都是为了追求一个美好的梦,这个梦想即使遥不可望,但我们坚信,只要努力,终能有天梦想成真。所以,为了这个梦,我甘愿嫁给不喜欢人的,结果弄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我相信阮东会跟你提起?那时我的世界要破灭了,辛辛苦苦多年,最后连芭蕾舞都无法再跳了。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这个小生命来临了。”
兰摸着孩子的头,眼睛泛红。“为了能养活她,我自甘堕落要去做妓女,阮东他,就是我的第一个客人。”
“我还记得那晚下着大雨,阮东被淋得浑身湿透。他喝了很多酒,双眼发红,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你或许会觉得我们很肮脏?但其实我们只在那晚发生过一次关系。那晚以后,在我们的碰面里,阮东只是不停地说话。我猜他平时肯定是憋坏了,或是无人听他倾诉。他跟我说中文,说小时候的回忆,说他的父母,说他的理想。每次我都不回话,只当个专心的听众。他说完了,发泄够了,就会扔下钱走人。”
“这些钱很好赚,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但他越这样,我心里就越有愧。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知道他的环境不会比我好多少,所以最后,我拒绝再接他这项生意。我把自己的事也告诉他,我们惺惺相惜,最后成了朋友。他知道我有孩子,并知道我接客的原因。他说,为了孩子,我不能作践自己。孩子会长大,她不会希望自己有个这么龌龊的母亲,即使是为了她。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我不该以孩子为借口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