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都对孟三小姐万分担忧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待我再看明白的时候,孟二公子已经搀着孟三小姐上来了。孟三小姐仍是惊魂未定,袁少爷在旁边轻声劝她。我瞪大眼睛望着孟二公子,“二公子,你的功夫这么厉害?”孟二公子不以为然,对我说,“杼玑的腿划伤了,接下来的路,你和她一辆马车帮她处理一下。”然后他从车里拿了个木匣子出来,打开来,我看到许多个瓶瓶罐罐密密麻麻摆在那里头,上面还贴了些标签写着当归芙苓,紫苏熊胆之类的药名。真让人叹为观止。孟二公子从里头拿出一瓶九里香、熊胆、田七和黄酒,稍稍混合,我闻到浓重的药香味。接着,他把瓶子递给我,“你拿去帮杼玑敷上,不会留痕。”
我与孟三小姐同回到那马车上,我看她脸色惨白,轻轻地撩开她的裙子,发现从小腿到脚踝都有擦伤,白嫩的肌肤上有些许血丝渗透出来。我用水壶里的水轻轻拭了拭,看到孟三小姐紧咬住嘴唇,杏目含泪,“三小姐,要是疼你就喊出来,我也好知道轻重。”三小姐把脸别过去,好似不想让我看见。我将那药敷在伤口处,听到孟三小姐闷吭了一声。涂好药,我端坐在马车里,孟三小姐脸上红润了些,她歪着头看我,有些忿忿,“这下你开心了,我不能和莫涵哥哥坐一块儿。还弄成这个狼狈样。”
“三小姐,我和袁少爷真的是清白的。千织已经有意中人了。”我甚是真诚地看着她,看样子我的姻缘牌没起到作用。
孟三小姐听了眼睛一亮,“你的意中人是谁?”
我低头不语。
“是二哥哥?”
我脸烫,闷着头不说话。
孟三小姐来了兴致,把府上除了孟王爷所有男人都猜了一遍,孟连都不能幸免。我咬紧牙关,低头不答。
孟三小姐也失了乐趣,“那你发誓,你不和我抢莫涵哥哥。”我抬头,看见孟三小姐水灵灵的眸子看住我。我点了点头,“嗯,千织发誓,绝对不和三小姐抢袁少爷,否则天打雷劈。”发了这誓,我转念想到当日我在乌山寺向兰儿小姐许过誓,不禁暗自后悔,我这个一发誓就天打雷劈的习惯委实不是个好习惯。
三小姐这才点了点头,接着她支支唔唔地说,“那天…打你巴掌,是我不对…”我抬头看她,孟三小姐小脸微红,眼睛看着别处,很是别扭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过去拉她的手,“三小姐,你不生气就好。”她把手抽出来,不自在地说,“我渴了,你帮我倒杯茶吧。”
十月十三的时候,我们到了桂花镇。依然下榻桂花楼,进门我就看到花枝乱颤的桂娘迎了上来,“二公子,桂娘听说你要来,已经备好了厢房,还特意酿了一坛桂花酿,二公子今日夜里可是要尝一尝?”
孟二公子看着桂娘,浅浅一笑,“自然,桂娘的桂花酿醇厚浓郁、余韵悠长,杼轩怎可错过,今日夜里杼轩便与桂娘一饮而尽。”
桂娘妩媚一笑,贴着孟二公子领着大家往楼上厢房里走。我前头,一对是桂娘倚着孟二公子,一对是袁少爷搀着孟三小姐,我心中莫名烦躁,回头看了看孟连,转念一想孟连已有家室,于是罢了念头跟上去。
夜里,皎皎夜光。我出来晃荡,在桂花楼的中院里有一凉亭,我看到两人正对月而酌,无一例外,这二人便是孟二公子和桂娘。孟二公子执起酒壶斟满酒杯,仰头饮尽,轻笑道,“桂娘,你这酿酒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比起三年前第一次喝桂花酿要甘醇不少。”
桂娘此时好似微醺,本就盈润的脸上有些红晕,“二公子,这桂花酿是采第一道开花的桂花花蕊酿的,桂娘每年秋日里就守着桂花开采那花蕊,酿了酒等二公子来年来喝…”
桂娘拢了拢发髻,将那头轻偎在孟二公子手臂上,轻喃道,“二公子,你可知桂娘守在这桂花楼就是为了等你…”桂娘垂了眼眸,我竟看到她眼角淌下一行泪。
孟二公子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轻拍着桂娘。接着,我看到桂娘微微扬起头,朱唇轻启,她往上一凑,我便看到二人双唇碰在一块。我顿时脑袋混沌了,转过头往屋里走,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回到屋里,我直接倒在榻上,脑子里全是刚刚桂娘和孟二公子亲热的场面,心里冰冷一片,甚是失落,觉得空空荡荡。我回想起去年在桂花镇孟二公子给我带簪子的时候,觉得很是凄凉。
第二日清晨,我起床出门见到袁少爷和孟三小姐。袁少爷见到我,神色诧异,“千织,你这是怎么?怎的这般憔悴,昨日夜里睡得不好?”我摇摇头,看到袁少爷身后正走过来的孟二公子,“少爷,千织去洗把脸”。然后赶紧回到屋里。
我定了定神,洗了洗脸。出门迎面看到孟二公子,他看见我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好,我帮你把把脉。”说着要把手搭在我的脉上,我赶紧抽了手,摇摇头,“二公子,我很好。我看今日秋高气爽,先去桂花镇集市上逛逛。”于是,我匆匆下楼。
我低着头急急往外走,却撞上个人。我抬头一看,是个着青衣长褂的小哥。他退后一步,嘴里念着,“姑娘,对不起。”接着绕过我往桂花楼里走去。我看那小哥的模样,只觉得很是面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奈何姻缘浅(二)
我定神看着那小哥的背影,心中由生熟悉,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得摇摇头,往外走去。正逢桂花花开时节,桂花镇集市喧闹,我买了一块桂花糕,剥下一小块放入口中,桂花清香游荡唇齿,绵软却带些苦涩。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闹市里,寂寞渐渐像藤蔓一般爬上我心头,周围过往的人与我擦肩而过,却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置身事外看着这片喧嚣,有些自怜自艾。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我觉得被人一推,身子后仰。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倒在路上,身边一片狼藉,我拍拍屁股,却发现手上一片墨色。
我这才一个激灵,看向四周,原来我撞上了旁边的字画摊。那些个卷轴被我撞得散落在地,沾染了些墨汁此时已经不堪入目。桌倒墨洒,我正好坐在那砚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尖细的男声喊道,“唉哟!今日里是撞了什么邪了,我这摊子又给人撞了。你走路不长眼么?这是砸场子来了么?!”我回头看见这摊主,头戴纶巾,叉腰而立,小眼瞪着我。我这一身花里胡哨地狼狈不堪。我揉揉屁股,站起身来,忙不迭地陪不是,“大哥,我刚刚也是被人推过来的,给你陪个不是。大哥你看是否摔坏了什么东西,我赔给你可好?”
那摊主拿了块有些污的帕子一边擦那桌子,一边嘴里念叨,“我今儿个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尽给人撞上!”然后他瞅了瞅我,甩了甩那帕子,“今日里我认倒霉,你不用赔我银两了,前头那人赔了够多的了。你赶紧走吧!走吧,走吧!”他挥了挥帕子,示意我走远些。我不留神看到那帕子上好似绣着一叶芭蕉,心中一提,凑过去抓住那帕子。“姑娘,你这是要怎的?你撞了我的摊子,我也不要你赔,你怎么还是不走?”
我摸着那帕子,仔细看了看,果真是我的那方棉布帕子。上头那芭蕉叶是我点灯好几个晚上绣上去的,那叶脉上还有些暗红色,是我不留神刺破手指滴上的血渍。彼时这帕子已染上不少污墨,看不出来当年那颜色。
我看着这帕子有些怔怔,我辛辛苦苦彻夜不眠绣上去的帕子。那几日里,我心中惦念的只有这帕子和孟二公子,在心里琢磨了千百遍他拿到这帕子的样子,我只要拿起那些针线心里就满满当当,美滋滋的。可是这帕子,孟二公子却是连见也没有见过…现如今,它竟是被人当作污布来使。
我感觉手中的帕子被人一扯,抬头看到那摊主,他此时怒气不已,“姑娘,你若是有疾,去找那大夫!来我这字画摊捣个什么乱!”我心里顿觉得委屈,攥着那帕子不放,“大哥,这帕子你是怎么来的?”
那摊主瞪了我一眼,“前头撞我这摊上的人留下的。我今日里就是认栽了,前头刚有一公子撞上来,把我这摊子撞翻了,给这帕子让我擦擦。我刚收拾好,姑娘你就撞过来。这还让不让我做买卖了?!”
“大哥,这帕子可是能给我?我、我…”我一时竟觉得有些哽咽,说不下话来。
“你拿去,拿去!”那摊主赶紧把那帕子一扔,嫌厌地睨了我一眼。
我揣着这帕子,脑子里头空白,往桂花楼里走去。我这一身脏污凌乱,路上不少人指着我哧笑,我低着头权当什么都没看见。我走进桂花楼,迎面差点撞上一人,抬头一看,是袁少爷。他扯住我,“千织,你今日里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样狼狈?”我摇摇头,“少爷,我没事,我刚刚不小心摔到那字画摊子里了。”袁少爷听言,哈哈大笑,“千织,你怎会摔到人家摊子上,还弄得一身乌。”
“少爷,我先进屋换身衣裳。”
我刚要往里走,袁少爷一把拉住我,他俯下身子定神看了看我,“千织,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委屈?”我摇摇头。袁少爷却是不依不饶,“千织,你心里难受?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了?”我晃晃脑袋,提起精神道,“袁少爷,我没事,我好着呐。”咧嘴朝他笑笑,然后自顾自地回到屋里。
我打了盆水,去洗那方帕子,奈何我怎么搓洗,那帕子仍是洗不干净,有好些墨迹嵌在那棉布里头,我却是越洗越不甘心,更是用力搓。却听到“嘶”的一声,我把这帕子拉破了。看着水盆里的墨色慢慢渲染开来,我只觉得有种失落感渐渐呑噬我的心…
我把那帕子拿出来晾好,等到晾干的时候,把它叠好收到怀里,打算回到孟府拿些针线把撕破的口补好。
这日夜里,我在榻上依旧无眠。第二日早上,我穿戴整齐,出门和袁少爷、三小姐和孟二公子去那姻缘树底下求姻缘。看到我出门来,袁少爷走上前来很是关切地问我,“千织,你昨日到底是怎么了?”我抬头看到孟二公子在与桂娘讲些什么,又是一恍神。待我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到齐往姻缘树下走去。
姻缘树外守着一圈衙役,我们过去的时候把那席位牌递过去,一个衙役指了旁边一个台子,“姑娘,你去那边领月老符吧。”我看到一旁的台子站了些人,凑过去,看到有个衙役在发个红锦袋,我过去领,听到这衙役说道,“姑娘,你把想求的姻缘写在这月老符里头,然后用这红线挂在姻缘树枝上,月老便会佑你心想得成。”
打开这红锦袋,里头有一张卷好的纸片。我把它捋开,在旁提了笔却不知如何下笔。我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孟二公子,他已经写好将那纸片放入锦袋中。我提笔写下“孟杼轩”这三字,然后收好往姻缘树下走去。
眼前的桂花树,摇曳婆娑。秋风袭袭,撩起一树浓香呢喃,一地落英低语。幽幽的桂花香飘,清芬袭人,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甜意。那些脂玉般的细碎花瓣,点缀在那些个枝头上颤颤悠悠。枝头上已经用红线寄了不少月老符,簇簇垂吊,迎风招展。我侧头看到孟二公子正站在那桂花枝下,将那红锦袋系于枝上。眼前的一幕,让我想起一年前,他也是一身墨衣站在腊梅枝下,我心中由生怅然。
这桂花树不愧是百年老树,长得也是枝繁叶茂,甚是挺拔。我踮起脚,伸手够了半天,只揪下来一瓣桂花。我站在这树下,看着头顶上的桂花枝,心生懊恼。突然,计上心头,我将那红线系在月老符上头,卯足了力往树上一扔。顺着我那月老符飘飘扬扬的弧线,我看到它被那风却是吹到了一个人脸上。
我甚是后悔:应该在那锦袋里放些石子。
我跑过去,看到那人不明就已地摸了摸脸,讷讷看着桂花树。看到眼前这小哥,发现他就是我昨日在桂花楼撞见的小哥,我定神一想,突然恍然:他就是我去年在桂花镇领席位牌的时候,排在我前头的小哥!
这果真是有缘,在这异乡竟是能遇见熟人。我跑过去对他笑道,“小哥,你可还是记得我?去年领这席位牌的时候,我排队排在你后头的。”
那小哥好奇地看着我,愣神想了一会儿,“噢,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要一百个牌子的姑娘。”他憨笑道,“姑娘,你今日里也来求姻缘呐。”
我点点头,听到一声“福生”,那小哥转头应了一声,“公子”。我寻声望去,一个公子着白衣,面若冠玉,手持折扇,腰束黑带,配墨玉额饰,迈步走来。待那人走近,福生乐呵呵地给我介绍,“姑娘,这是我家公子。”
我“咯噔”一下,眼前这个人莫不是我花宵节上碰到的那个小白脸?!我转念想起我的帕子,这小白脸那时候错拿了我的帕子不说,昨日里竟是将它扔给别人当抹布。
眼前这个小白脸温润一笑,那扇骨一敲掌心,对我稍一福身,“姑娘,在下司若言,请问姑娘芳名?”
“这位公子,你娘最近可是改嫁?”
小白脸稍一定神,一头雾水地望着我,“姑娘,何出此言?”
我此时怒火中烧,这小白脸俨然把拿我帕子一事忘得一干二净。我咬牙切齿地说,“上次公子报上名讳说是欧阳若言,如今改名叫司若言,若不是娘亲改嫁那是何故?”
那小白脸用扇子打在手里,凝神想了一会,接着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如花姑娘!恕在下无礼,这好几个月没见,在下方才没有认出姑娘来。在下本名便唤司若言,只是因得那日比诗,不便透露名讳。在下决非有心隐瞒姑娘。”接着,他浅浅一笑,“姑娘如何认得福生?”
如花…我看着眼前笑魇如花的小白脸,很是想一巴掌把他抽倒过去。这时,福生在旁边扯了扯司若言,小声说,“公子,这位不是如花姑娘…”
司若言“嗳?”了一声望着我,“那姑娘你是…?”
我正欲说话,听到旁边孟三小姐很是欢快的声音,“莫涵哥哥,你写的什么?让我看看!”脑中突然回神,我往四下一看,发现我的月老符已经是没了踪影!
我顾不上司若言和福生,在周围仔细搜寻了一番,这地上只有些落落花蕊,断然不见我的月老符。我心中甚是懊恼,刚刚竟是没留意到我那月老符扔到哪里去了。我拍拍脑袋,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好不容易来求个姻缘,却没想我随手就把我的姻缘扔没了。我转回身到发月老符的桌子旁,眼巴巴地瞅着那衙役,“大哥,可是能再给我一个月老符?我的丢了。”那衙役头也不抬,“不行,一人只能领一个。你明年再来吧。”
我心里觉得很是不甘,抬眼看了这老树,咬咬牙,从怀里拿出那方被扯坏的帕子,用毛笔在帕子上写了“孟杼轩”仨字,在那帕子里放了些碎石头,然后解了我的发带绑住这帕子,用力一扔,那桂花树枝抖了抖,抖下来一阵疏疏密密的桂花雨。我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这满身莹白的桂花老树上,赫然多了团黑乎乎的东西,迎风飘摇。我拍拍手,心满意足,朝着那老树拜了三拜:月老,我这月老符上绣着我的心血,也算是诚心向你求个姻缘,你在天上显灵,成全我罢。
我放了心,转身欲回,看到孟二公子站在我身后,有些错谔地看着我。彼时我已然没了发带,那头发在空中有些凌乱,一缕头发扬过遮住我的眼睛,我正欲伸手去拨那头发。却感觉一阵气息扑来,眼前有个着锦袍的公子,他伸手拂过我的头发,“千织,你的发带掉了。”
孟二公子站得离我很近,近到我此时面上烧烫。他将我的头发拢在耳后,然后轻俯身,定定地看住我。那眸子幽幽,我一时怔怔,全然不得动弹。周围时光流逝,但我的心怕是停在这一瞬,久久不能抽离。过了一会儿,孟二公子嘴边带过一抹浅笑,他那眼波流转,对我说,“你那心愿许好了么?”
我愣神,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然后他转身往前大迈步走了。
我刚欲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住。我回头却是看见孟三小姐,她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说,“你喜欢我二哥哥,我看出来了。”
且行且相思
孟三小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喜欢我二哥哥,我看出来了。”接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迈步上前跟着众人离开。
我独自神游晃在后头回到桂花楼,即将入夜的时候,我听到孟连喊我去吃晚饭。我过去的时候,二公子、三小姐、袁少爷都已经在桌旁,三小姐努努嘴巴,看着二公子旁边的那个座位,对我说,“你坐那边。”
我恍恍惚惚地用完了饭,正欲往厢房走,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袁少爷。他瞧住我,神色难懂,半晌,我听到袁少爷说,“千织,去年在袁府,二哥和我说他中意你,所以把你要到身边做丫环。”
我一惊,瞪大眼睛望着他,“少爷,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袁莫涵点了点头,再看了看我,然后扯了扯嘴角,“你不要苦恼了,我二哥…他应是喜欢你罢…”接着他转了身,我好似看到他身形晃了晃,便消失在楼廊的拐角处。
当夜,我再一次在桂花楼里寝不成寐。回想当初,每每来这桂花楼,我便是伴着这桂花馨香不得安席。我也是真真体会到这芳心萌动的滋味,这夜里我那心肝也委实是萌动得厉害,如揣兔般扑扑跳得极快,我躺在床上,听着这颗芳心蹦跳,眼前如同走马灯放着孟二公子的万般模样,嗟叹一声:长相思兮长相忆。
第二日我穿戴好开门,看到孟杼轩倚在廊栏边,墨衣玉冠,似笑看着我。我不知所已,他走近身对我说,“千织,我今日要去堰城。莫涵先送杼玑回清洲。你可是要与我一同过去?”
我点点头,“也好,上回在堰城呆的日子太少了,我也想过去转转。”
孟杼轩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临行前,桂娘出来相送。我看她俏眼含情,柔柔地看着孟杼轩,似有些哀怨有些不舍,然后她拿了壶桂花酿和一盒桂花糕递给他,伏在二公子耳边轻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孟杼轩眉头一挑,有些惊愕地望着桂娘,接着他浅笑道,“多谢桂娘。”
我临上马车的时候,刚好触到袁莫涵投过来的目光,然后孟三小姐跑过来,她饶有趣味地对我说,“你跟着我二哥哥去堰城,可以顺道看看妩儿姐姐。”然后便跑开了。
我和孟杼轩在这马车上静静地呆着,我却是很没谱地觉得面烫,一时有些子尴尬。孟杼轩拿出那木琴,笑对我说,“千织,我们来弹琴?”我点头。
从前偶尔和孟二公子在那池边弹琴,觉得也确是很有情调。但今日里在这马车中,孟杼轩坐于旁边离我如此之近,似有些暧昧,空气里有些淡香,周身有些许暖意。孟杼轩弹了曲《平沙落雁》,琴声恍若烟雾缭绕,将我与他困在里头,我听得有些痴醉。曲终,孟杼轩看着我,“我教你弹。”
接着,他握着我的手,轻拨那琴弦,我此时脑中已然浆糊一片,云里雾里,任由他捉着我的手弹拨那琴,只觉得眼前这手不是自己的。这曲子弹得怎么样我是全然不知,但我这心俨然是被撩拨得春意盎然,蠢蠢欲动。
就在我春心荡漾之际,我听得马车外一声凄叫,接着还有那马蹄踏地的纷乱声,马的长嘶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正欲打开车帘,突然孟杼轩捉紧我的手,低声说,“千织,我们遇上刺客了。你呆在这马车里,不要出声不要动。”我一惊,被孟杼轩眼光凌厉一扫,顿时不得动弹。
接着,孟杼轩搂住我往旁边一躲,我回头一看,一枝箭稳稳当当扎在我们刚刚的位置。孟杼轩眼神凝重,长眉挑起,一把掀开车帘冲出去了。接着,我听到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布料划破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闷吭。我心中忐忑,二公子并无兵器,这眼下出去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我将那车帘稍稍往旁边拨开了些,顿时大骇:孟连斜倒在车外,脖颈上一处剑痕,那鲜血触目惊心!马儿此时也是横躺在地上,脖子处汩汩地向外淌血。
我再放眼往去,看到前方一群黑衣人扭打一片,装束有所不同,似是两方对峙。孟杼轩此时立在当中,四面夹击,他往腰中一抽,手上便多了柄细长锃亮的软剑,他剑指前方一抖,这腰带似的软剑便抖得笔直。旁边有三个黑衣人飞身上前,举剑直刺,孟杼轩凭空一跃,只听得剑风嘶嘶,剑光一闪,再听到几声闷吭,那三个黑衣人便应声倒下,孟杼轩剑落血滴。他刚一转身,便有两个黑衣人分攻两侧,执剑直刺他的咽喉,我心中一急,直呼出声。但见孟杼轩身形一闪,躲开来人的剑刃,手出如风,一掌打在那人背心处,那人口吐鲜血往前跪倒。接着,孟杼轩长身而起,正好避过另一黑衣人的直刺,我只见空中剑光冽冽,他那柄软剑便缠于黑衣人的脖颈处,稍一用力,那人便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