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优当时还半睡半醒中,听到我这么惨烈的声音立马清醒了,跳下床问我:“怎么了?”

我指着大棍,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在这里啊?”

大棍这时候才从他那满屏的K线图里回过神来,挺茫然地看着我们。

陆优也吓了一跳:“大棍,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棍特凄楚地悲鸣了一声:“妈的居然跌这么多!”

我站在那无地自容,他们宿舍一共才10平米大,单人床更加小的不行,两个人躺上去就会吱吱呀呀地响,大棍肯定什么都听到了,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陆优上前拍了拍大棍的肩,挺认真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棍长叹一口气:“我有支股票他妈的昨天跌停了,昨天我在外面练车,一天没关注就成这样了…”

陆优打断大棍,再问了一遍:“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大棍一愣,大概是意识到陆优是在很严肃地问他:“今天早上啊。”

他这话刚说完,大家都松了口气。

接着大棍又补了一句:“那时候你俩还在睡觉呢,昨儿晚上太累了吧?”说完,他就嘿嘿地笑。
陆优顿时愣住,咳了一声不自在地低斥道:“滚。”

//我们很早就不在一起了

想起这件事来,至今还有点难为情,我真的很难把那个没有存在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大棍和眼前这个穿着羊毛衫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对接上,“你变化好大,完全认不出来了。”

大棍嘿嘿笑:“中年发福啊,没几个人认识。很久没见了,还是很漂亮啊。”

我笑:“谢谢,确实很久没见了。”

大棍问:“今天陆优也来吧?对了,你俩结婚了吧?”

我说:“他来。我俩很早就分…”

话音未落,陆优风尘仆仆地来了。他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外套搭在椅背上,欣然落座。

“陆优!”大棍很快就认出他。

陆优上前与大棍握了握手:“大棍,有一阵不见了啊。”

大棍笑道:“是啊,上次同学聚会是去年吧。你太低调了,嫂子回来了也不和兄弟们说一声。”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我。

我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我们很早就不在一起了。”

大棍愣住,握着陆优的手有点尴尬,“这样…”

陆优坐下,和大棍聊起来:“你怎么样?孩子生了么?”

大棍表情有点僵,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上个月离了。”

陆优听了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聚聚。”

大棍点头,转身看了看在另外一桌敬酒的杜少图,羡慕道:“还是杜少好啊。”

杜少图夫妇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脸泛红光,幸福之色溢于言表。尹乔怀里抱着他们刚满月的儿子,我把金花生给他戴上,他蹬了蹬腿,不哭不闹,咧开嘴开始笑,还不停地伸出小手来抓一把。

大家都被小图逗乐了,尹乔对他说:“你看,许阿姨给你礼物了,要不要谢谢阿姨?”

小图抱着我的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杜少图这个儿子长得白胖白胖,遗传了尹乔的好皮肤和杜少图 的鼻梁,像国外小朋友,有小绅士范,很讨人喜欢。

我凑近了一点,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图立刻咧开嘴“咯咯”地乐起来。酒席上的众人哄笑道:“图少,你儿子以后有出息啊,现在就知道要对长得漂亮的阿姨献殷勤。”

我弯腰问他:“要不要让阿姨抱抱?”

小图好像能听懂我的话,挥着小拳头,冲我开心地笑。我从尹乔手中接过他,这小家伙不轻,挺砸手,爱动爱笑,到了个新鲜的怀抱里就更不安分了,蹬着小短腿似乎想翻身,我只好冲他做鬼脸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杜少图大笑道:“许深深,看你这么喜欢我儿子,赶紧生一个小姑娘,以后拜倒在我儿子的开裆裤下。”

我一边逗着小图,一边说:“去你的,谁拜倒还不一定呢。”

大棍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啊,你们啊,赶紧生一个套住图少他儿子,要不然看这小子这德性,话都没学会就先学会泡妞了,和他爹如出一辄啊。”

众人大笑。

//一外一里,像是两个世界

尹乔从我怀里接过小图,笑道:“这小子可闹了,再长大点得让他和他爹一块减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尹乔,面容秀丽,生过孩子之后身材有些微胖,长发过肩,松松地脑后扎了个马尾,简单地穿了一件条纹的T恤裙和平底鞋,站在杜少图身边,幸福地微笑,是整场宴会一直的焦点。

大棍似乎触景伤神,喝了一圈,杯杯下肚,我提醒他说:“大棍,你怎么来的?”

“开车过来的。”说完,他又喝了一杯。

我捉住他手中的酒瓶,“你这么喝,等会怎么开车回去。”

大棍叹了口气,起身走开:“我去抽根烟。”

他路过陆优身边,问了一句:“陆优,一块抽根烟?”

陆优起身,拉开椅子,“行。”他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烟,和大棍走到宴会厅外面。

桌上的人们依然在谈论他们的家庭,那些看上去是羁绊但总是人们生活核心的琐事。我无所适从,只好旁听。

大棍和陆优回来的时候,酒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不清楚他们抽了多少支烟,但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我印象里陆优是不抽烟的,他们的研究生宿舍一共四个人:杜少图、陆优、大棍和轮胎。

他们几个人里面,最能喝的是杜少图,最喜欢抽烟的也是杜少图,我几次去他们宿舍都见他在阳台上吞云吐雾,那个时候大棍不抽烟一心一意就想着毕业之后赚大钱,陆优有轻微洁癖更是不沾这个。

结果现在记忆里的人像是掉了个个儿,杜少图已然从良,有了家室,身边这个醉得有点站不稳儿的却是大棍。

这时间好快啊,我猜大家都在感慨,怎么昨天认识的人今天却陌生如初?

散场了之后,和杜少图、尹乔告别之后,我和陆优说:“你开车来的?”

他顿了顿,“哦,不是,打车过来的。估计挡不了,得喝点儿。”

“那要不然你开大棍的车送他回去吧,我看他这样肯定不行了。”

陆优迟疑了一下:“估计悬,我这样酒精测试也通不过。”

他喝得不算多,但他喝酒上脸,加上皮肤本来就白,眼下脸上确实红得厉害,碰上交警肯定躲不过。
我看了看一边的大棍,他挺无谓地摆着手说:“你们不用管我,交警这时候都快回家过年了。”

我劝他:“要不然你打个车回去,明天再回来这儿把车开回去。”

大棍一边点头,一边催促我们:“行行行,你们赶紧走吧。才喝这么点,我能怎么着?”说完他颤颤悠悠地提了包往外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大棍微胖的背影走出去,酒楼里依然宾客喧嚣,一外一里,像是两个世界。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眼下是隆冬,北京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外面大风还夹着点小雪,吹得人生疼,走路都有点迈不开步子。

我绕上围巾,走到路边拦车,一辆一辆忙碌的出租车从我眼前呼啸而过,等了挺久都没有空车。我回头看见不远处的陆优也在等车,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了条浅咖啡色的围巾,两手揣在口袋里,身影寂寥。

这么地等了挺久都不见有空车,我拿出手机,除了一直忙音的叫车电话,不知道可以打给谁。

“坐地铁走吧,现在没车。”

陆优似乎在等我与他同行。

我叹了口气,眼下这情景只能使用公共交通了。

地铁站离酒店还有挺长一段路,我俩就这么走着,路灯下留下长长的身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的交点。

路过一个弄堂口,风大了起来,吹得人有点站不住。雪也是越下越大,还有点雪夹雨的架势,没过多久,大衣上就有细小的冰晶,用手一抹,凉得透心。

这个冬天的夜里,有种生意是最火红热闹的。

弄堂里有几个牌子上面大字写着烤串、火烧,不大的店面里倒是坐了不少人,都喝着啤酒吃着烤串畅谈人生呢。

我叹了声:“好冷啊。”

陆优问我:“你要围巾吗?”

我摇头:“不用。”

这样的气氛多尴尬啊,身边的人还是那个,我仿佛还记得多年前他手掌心里的温度,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外套里的温暖,可是这样的亲密却再不复返。

我们像不太熟的朋友一样偶尔搭几句话:“大棍的老婆还是大学时候的那个吗?”

陆优摇了摇头:“不是了。工作之后有人介绍的,不过前不久离了。”

“为什么离啊?”

陆优没有多说:“可能不太合得来吧。”

我说:“那还是杜少图比较幸福,你们宿舍还有一个,怎么没来?”

“你说轮胎?他在香港,这么大远的就没来。”

“哦。”

雪花渐小,变成雨点,陆优的头发上沾了不少雪砂,像是镶了个水晶框。我们走到屋檐下面躲雨,他提议说:“要不然去店里坐坐,再这么走下去全身要湿透了,肯定要感冒。”

我们进了个烧烤店,叫做“围炉夜话”,是对年轻人开的,里面布置得很别致,墙上贴满了曾经的吃客写的心情赠语。

老板娘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拿着菜单问我们:“你们是想自己烤还是我们来?”

我看了看旁边几桌,桌上无一例外地堆着一堆吃完的串串和几瓶啤酒,屋里烤香味四溢,勾人馋虫。
我说:“自己来吧。”

没过多久,老板就拎着个小炉子放到桌上,里面添上烧红的碳火,上面再盖上铁架,顿时暖和了不少。

刚在酒席上已经吃得半饱,点了一些我爱吃的鸡翅、鸭珍和豆腐干,再加了两听可乐。我现在闻着香味,兴致勃勃地拿着把生肉串摆在烤架上。

陆优两手支着下巴,沉默着看我,冷不丁问了一句:“国外有这些么?”

“没有,所以经常嘴馋烤串、酸辣粉之类的。”

鸡翅在烤架上“滋滋”地冒着油,外面的风势更大了一些,吹得门窗哗哗作响。

我埋头吃了一口鸡翅,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陆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没有我,你过得开心吗?

我埋头吃了一口鸡翅,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陆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很久没有回应。

我抬起头看他,他眼中似乎闪过什么,轻声说:“我不知道。”

我笑了:“怎么现在男人都有结婚恐惧症还是怎么的?”

陆优皱眉看我:“你觉得我和谁结婚?”

我拿纸巾擦了擦嘴,喝了口可乐,“我不知道啊,难道说已经换了,不是王舒了?”

他没有说话,也开始喝可乐,之后反问我:“那你呢?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是国外呆得有点腻了。”

“你现在…”陆优说得很缓慢,“有固定男朋友吗?”

不知道是因为他把“固定”两个字发音加重了,还是这两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固定的没有。”

陆优接着问:“那付安东…”

我打断他的话,“付安东他有‘固定’女朋友。”看见陆优一滞,似乎挺惊讶的样子。

他再问:“那上一任是林佑?”

我挺吃惊他还记得林佑,“林佑啊,人家现在也有‘固定’女朋友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笑笑:“要是有稳定的,上次也不至于和陆总一块过夜了。你要有合适的未婚男士,可以介绍给我啊。”

陆优顿住,眼中似有莫明的情绪,他抬眼深深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现在…就这么随意么?”
我承认我之前的话是想激他,但现在没激怒人家,自己倒有点受不了了。我想“随意”两个字怕还是陆优深加工过的,没准人家想说的就是“随便”吧。

我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是随意?”

他没有答话,眉心紧皱地看着我,像是隔了很远很远。

我抬头喝了口可乐,拿起鸡翅啃掉之后,用纸巾擦擦手和嘴,看着他说:“我这种没有稳定男朋友的,你情我愿随便一点,及时享乐啊。但有些人,有‘固定’对象的,还出来在别人家里过夜,是不是算是斯文败类啊?”

说完,我拿起外套走到收银台结账,回头和陆优说了一声:“陆总,这顿我请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外面的雪已经积了不少,即便是深夜,白雪覆盖的北京依然很亮堂。

刚才可能是吃了烧烤,现在全身发烫,不用穿外套也不觉得冷。

被人拉住手臂,回头一看是陆优,我没好气地问他:“怎么的,今天晚上你是又想‘随便’一下?”
陆优似乎也有点急恼:“深深,我和王舒…”他顿了一下,似乎说出下面的话很艰难:“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笑起来:“你俩在没在一起犯不着给我交代吧。”

正视他的眼睛,我再补充了一句:“还是说,你是想听到我说知道你俩不在一起我特开心?说真的,陆优,我确实挺开心的。”

我向他迈了一步:“这几年,没有我,你过得开心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说:“那挺好,这几年没有你,我在国外倒是过得挺开心的。要是早点让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八成会更开心。”

我也挺惊讶这么恶毒的话怎么会脱口而出,可是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讽刺他,想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想听他说他后悔,心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需要用他的痛苦才能填补上。

我没有停止,继续说:“今天知道你俩没在一块,我心里特别舒畅。你看,即便你喜欢王舒这么多年,最后也没个正果,那我许深深当时喜欢你也就2年,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摇头:“我和王舒没什么。”

//大棍出事了

这话要在很多年前敷衍初恋的许深深特别有用,可现在听上去怎么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我叹了口气:“有没有什么,我都不关心,真的,陆优。我现在真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这雪下得真大啊,一片一片地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散下去,再落入地上消失不见,让人想起我在伦敦的第一个冬天,这辈子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冰天雪地,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触景伤情,我鼻子一酸,差点要掉眼泪,“你知道么?最早的时候我还会纠结一个问题,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如果是,那为什么我一丁点儿都感觉不到?但后来我就不纠结了,因为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陆优看着我,表情挺纠结,那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外套上,好像还落进了他眼睛里, 一眼望过去,都是冰冷。

他点了点头:“是挺没意义,反正你身边一直不缺人。”

我说:“嗯?”

“从刘柏书开始,你哪一个善始善终了?”他有点气急败坏。

居然还和我提刘柏书,这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我刚听到这名字都有点陌生。

“陆优,你能把话说清楚么?”

“一个还没结束,另一个先开始,这算是你的贯用手法吧。”

我腾地一下火大了,“什么是‘一个没结束,另一个先开始’。别的我不好说,但起码和你在一块的时候,我是一心一意,想把自己有的都给你。”

“那付安东是怎么回事?我找工作的时候,你和刘柏书是旧情复燃了还是其他怎么?”

我没想到陆优这么小气,心里一桩一桩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我反问他:“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你觉得我是先和你好了,再和刘柏书暖昧不清,再和付安东勾搭在一块是么?”

他顿住,没有说话。

我说:“对,你要觉得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就只准你对王舒有特别感情,我就不能有别人吗?”

陆优显然也挺激动,脸有点红,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起码到现在,我没有换过人。”

我说:“对啊,我是换过人,还换了不少,每一个都让我挺快乐的,起码每一个都让我觉得有人爱。”抹了把眼泪我继续说:“你要觉得我和你一块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别人,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你这样的,我真是爱不起。”

说完,我转身离开,一路小跑到前面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在路边漫游了很久,终于打到一辆车回家。
回家之后,我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为我曾经的爱情,为那时候投入那么多的许深深,觉得不值当。
可能是那天在雨雪天里走了太久,后来我就大病了一场,一连四天每天跑去医院打点滴。医院是个挺特别的地方,每天都有生离死别。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却没在他身边,连一丝希望都没给过,他就这样走了。

这个季节可能是感冒多发季,打吊针的人还不少,一瓶葡萄糖滴完都得2个小时,所以病人大多是家属陪着,陪着解解闷,饿了买点吃的。

在英国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这个寂寥过,反而这次回了国内,身边的人都纷纷组建了家庭或者在组建家庭的道路上,对比自己,觉得形单影只。

陆优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他问我在哪里。

我说在医院,怎么了?

他问:病了?

我说:有点感冒吧。

陆优说:大棍出事了…那天酒席回去,他出车祸了。

我愣住:要紧么?

陆优: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掌心的温度很烫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凑巧也有很多万一。如果酒席那天,我们坚持让大棍打车回家,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甚至我已经预想到大棍可能会出事,下雪的天地上滑、他又喝了酒、心情状态也不好,一切都构成意外的必然元素。

接完陆优电话之后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身边人的突然离去,没有任何预兆的,甚至在几天前还和他在酒席上叙旧聊天,互相敬酒。

陆优到医院的时候,我第二瓶抗生素刚刚换上。旁边座位上是个小朋友,他刚刚被妈妈哄着坐下,看到护士的针头又一下“哇”地哭起来,拼尽了力气要离开那个座位,就是不愿意打针,周围他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乱作一团。

他走到我面前,半蹲下来,看着我问:“你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好摇摇头。

陆优皱着眉说:“你脸色不太好。”

我朝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可是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一样,脑中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大棍,想起他喝着酒很悲凉地说着自己和老婆前不久离婚的事,想起酒席结束之后他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的神态,还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他大学时候的样子,想起他突然一拍桌大声说:哥今天涨停,请你们吃火锅,走起,想起他抱了一撂书在图书馆打算考证券从业人员资格证;接着我再想到了我爸,想到他和陆优初次见面,他和陆优说:女孩子像深深,我就不主张她们去走仕途,因为官场里勾心斗角的事太多,女孩子如果沉迷在这种事里,就失去她本来的可爱了。

这些片段很清晰,像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怎么样都避不开。

手被人握住,他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一直这样握着,掌心的温度很烫,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再度重温一样,觉得遥不可及。

我没有睁开眼,想把手抽回去,但陆优握得很紧。

可能是那么一刹那,我也贪恋这片刻的温暖,耳边充斥着旁边小朋友的哭闹声和他家长耐心的安抚,这个温度是及时的,我甩不开是因为我心里真的需要。

这样半梦半醒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护士提醒我针已经打完了,我才睁开眼,陆优握着我的手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他看上去很疲倦,瞌上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休息。

我这边有动静,他立马就睁开了眼。

我顺势把手抽回去,对他说:“针打完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问他:“那大棍的后事…怎么办?”

“下礼拜一丧事。”

我再问:“他的父母呢?”

“在老家,昨天晚上我和图少刚把他们接过来。”

“哦。”

陆优送我回家,一路上有点心神不宁,胸口像是有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

//叔叔阿姨,我对不住大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