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华小姐。”先前拦路之人此刻像最尽职的侍从般扶无华下车。
掀帘,下车,入眼是立满莲花的湖,时节未到,朵朵艳莲未及展姿,满湖花苞依稀能看出分淡紫、粉白、紫粉几色,大小不一的荷叶称着摊展湖上,别有风情。湖畔上,长长的曲桥从岸边婉蜒至湖心一亭台,红色的长柱上雪色云纱飞扬,悠然若画。
五六个护卫侍从一般的人守在亭外,却不靠近,透着云纱看去,亭中只坐着一妇人。
无华按住心跳一步步走近,那妇人的样貌亦逐渐清晰,简单的衣饰,宽敞的金色外袍,但即使省去了原本华丽繁琐的妆点依旧不减高雅,白皙的手执着枚黑子相称下仿若玉雕。
“姑姑。”
见她抬起盈盈双眸看向自己,无华不由轻呼出声,随即又在她的微笑注视下低了头去,上前按贵族女子的宫仪行礼,道:“洛家长女洛无华,见过王后娘娘。”
“无华。”
洛王后微微一笑,一只玉手伸向看似柔弱文静的少女,后者愣了下随后略有些不确定的握住那只手。
“终究长大了。”轻轻的,洛王后喟叹道:“一晃已五年了。”
无华只低着头,心中飞快盘算,太子驾临狄城,穆王卧病在床宫中原由王后执掌,她却为何顶着诸多不便而来,又为何一来便召见自己?莫非,与修哥哥有关?又莫非与那和亲有关?还是…两者皆是?
“无华,无须这般,你我原是至亲。”见她一副拘谨之态,洛王后笑着指引其对座而坐,待其施礼告罪坐定,方续道:“记得自幼我与大哥并非最为亲近,可入宫后头一次见到前来见礼的大嫂也就是你娘却立时亲厚起来,你娘她真的便似我亲姐姐一般,所以你自出生起我便喜爱异常,有人曾怪我偏心。”朱唇勾起,“我那时想就是偏心又如何,人的心原是偏的。”
垂首聆听,那话中真挚不难分辨,无华却未因此而放低警惕,只因她清楚的知晓隐在那柔和眉目下,乃不易察觉的内敛精芒,自己的这位王后姑姑在初掌内宫时,在战乱动荡时,尤其是五年前洛府殒落擎天支柱,穆王有一病不起,太子年岁尚幼时所显示的城府与深睿远非寻常男子所能企及。
“记得你幼时便极是聪颖。”见她仍是不开口,洛王后指着石桌上的棋盘,道:“陪本宫下一盘如何?”说着不等她答应,就将一盒白子推了过去。
无华见此只得道:“娘娘抬爱。”执袖小心下着盒中子,洛王后果非闺中妇人,布局落子间皆带着锐气,当断则断,当诛则诛,无所犹豫徘徊。
一盏茶过去,洛王后几乎一掌控全局,不由笑道:“记得过去曾看你与修对弈,那时你年纪虽小也是别有见地,与如今大不相同。”
“诚如娘娘先前所言,如今大了不比昔日无所顾忌。”无华今日第一次听她提起卫黎修,小心沉着应对。
洛王后颔首道:“也是,人大了自然顾虑的就多了。”顿了顿,凤眸射向端坐的少女,“只是,无华,如今顾虑的是否与五年之前相同?”
夹着棋子的手指微颤,无华低声道:“娘娘指的是?”
“五年前。”洛王后提起那段岁月亦不由伤悲,“你父,我大哥不幸战死沙场,你娘又于城破自尽殉葬,本宫怜你年幼要接你进宫住陪在本宫身旁,你却拒绝了。”风扬起漫舞云纱,遮挡在二人之间,彼此看不清晰,“无华,那时你心所念是否仍然未变?”
烟之花易落
那时你心所念是否仍然未变?
心之所念…
月华若链射下,在蒙蒙细雨晕染下泛起一片朦胧银光,无华伸手,接住降下点点雨泽,抬头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回去后只怕免不了一番功夫解释,又需寻思个合理借口,只是明明知晓不妥,明明以为已然习惯了的,却在今日此刻不想去面对,不想立刻回去,不想让自己的心马上转动去谋略设计…
闭上眼,无数染血的身影如流水灯一般飞速掠过,却徘徊不去,无华不觉浑身发颤,伸出双臂抱紧自己。
“无华?”
低低的轻到几疑错听的话令她僵住,慢慢转身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逐渐靠近,颀长的青年远远走来,看清了少女后不由加快了步伐,贴着衣衫的发滴洒水珠,随着步伐被晚风扬起,全身都沾了水,连翠绿靴子亦湿了一半近乎墨色。
浑身湿透的他见少女立在雨中浑身颤抖不由惊慌,解下披风替她围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修哥哥…”无华颤声低唤,却无以为继。
修哥哥,你恐我淋雨受凉,故而紧紧环住,却忘了你自己站在这雨中更久,衣衫比无华更湿…
卫黎修不知无华在想些什么,看向怀中人那么脆弱的无华几时曾见?可双眸虽然望着自己却显得如斯空洞,心一颤,不假思索低头吻了上去。
无华回过意识便觉原本放在腰间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后脑,冰凉温润地唇猛地贴上自己的,与之前那个充满怜惜的映在额上的吻不同,唇齿间充斥着燃烧灼热,无华几乎怀疑这个如此充满侵略气息的人究竟是否真的是那个和自己青梅竹马之人,记忆中修哥哥温润真挚,尊贵却不倨傲,他的手永远守护着自己,而眼前人紧扣自己的双手力量之大像是要将自己撕开了,再溶进他自己的身体。
纠缠着气息中弥漫着丝丝惶恐,却不知到底何人,是谁在惊慌,谁在害怕?是谁在用尽力气维护,又是谁无力到绝望?
渐渐平息了失控,滞留的沉默中方才的疯狂不再,不安却更浓更重。
“走。”牵起无华的手,修勾唇一笑,“带你去个地方。”
被牢牢握住的手,挣脱不动,也…不想挣脱,无华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就这一晚吧,这一晚不去想那些阴谋诡计,不去想恩怨纠缠,不去想明天回去后的种种,就这一晚,这一夜…
无华暗暗地想,像是在对那些盘绕在心头幽魂人影作保。
细雨蒙蒙如雾,水气袅袅似烟,晚归的路人纷纷撑着纸伞小跑,无伞的三三两两聚到茶棚酒肆下避雨,杂乱中即使一身狼狈亦尊贵凌然的青年用宽阔的袖子替纤弱少女遮雨,两人踩着湿漉泥泞的地,疾步而行不作稍顿。
“如何?”
幽香夹着春雨的清新扑鼻,无华抬头看着莹白花瓣随风盘旋飘落,微笑道:“原来是人称颂的太子修殿下冒雨前来只为了一棵梨树。”
卫黎修听她言下几分玩笑全不似重逢后拘谨之态,不禁也跟着心情愉悦道:“别看只是一棵梨树在狄城还真不容易找,说来奇怪狄城近郊一带四处可见,偏这城内便久觅不见莫非有意欺我?”
无华浅浅笑了笑,狄城外玉山梨花冢极是有名,印象中小时候狄城内的梨树也是极多的这些年确越发稀少,也不知为何,难得他有心特意寻了此处风景秀丽又罕有路人之处。
“记得你我幼时最爱在梨树下嬉闹。”卫黎修朗朗眉目因回忆往事而舒展开来。
“那是因我娘极爱梨花之故,所以…”话未完,无华就被塞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糕点,“梨花糕?”边努力咽下,边挑眉问。
“呵呵。”卫黎修轻笑看着她鼓鼓的嘴,手中拿着一大捆油包献宝一般,“幸亏我聪明早早用纸包了放在树下,里面才没湿。”说着从里面又拿出个纸盒,扬了扬,道:“看着。”
无华一边吃着软糯香甜的梨花糕,一边好奇的看他在空旷地放下纸盒,从怀中取出火折轻轻一点,只来得及轻呼一声,“呀!”便见一道火光如白龙窜上天际,随即四散开来如金色彩霞般映耀,照亮原本灰暗的天空,灿烂闪烁,忽明忽暗,竟若天上的金树银花般!
卫黎修从身后环紧无华,相偎而立,一同感受着梨花幽香,一同看着天际灿烂火花,良久,良久,无华耳际响起深沉若叹的声音,“相信我。”就三个字却令无华一僵,他果然是知晓了什么,选在今日今夜不是巧合。
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卫黎修只是收拢双臂抱得更紧,继续喃喃道:“不用怕,无华相信我好么?什么都不用担心,相信我就好。”
被几乎窒息的抱着,听着耳边窃窃之语,口中仍残留着梨花糕的余味,只是…
修哥哥,你记得梨花糕乃是无华曾经最爱,又可知在许久之前,我早已不再吃任何甜味之食了呢?
修哥哥,你有心庇护,又可知在许久之前王后便有庇护之意,只是那非无华所需?
修哥哥,你眼中的无华可是现在的无华,你所怜惜爱护的无华有是否真的是我,而非五年前一个影子呢?
…
无华。
王后娘娘?
如果,你真的爱修儿,而他也真的爱你,那么即使有万难本宫亦会相助,只是你们是否相爱?
娘娘…此言何意?
你若爱修儿,便需知修儿是我穆国太子,你是否有将他当作太子,你看到的是每一面的修儿么?
我…
我信修儿爱你,只是他爱的是否是眼前的洛无华,而非他心中的洛无华呢?
一句句质问,无以为答。
无华,你以为姑姑心中便无怨无恨么?但,我是穆国的王后,我爱上的是穆国之王,所以我不得不容忍后宫一个又一个嫔妃,不得不处处以穆国思量,便是仇敌于眼前也不得不虚以尾蛇,以大局为重。
无华,人生至苦不过爱不得,恨不得,你若真要嫁入王室可能做到?
“无华?”
卫黎修见无华心绪漂浮不由出声轻唤,无华抬头看他只是一笑,月朦胧,烟花灿烂不过一刻,人虽咫尺,奈何心已天涯。
“修哥哥。”
“怎么?”见无华开口,卫黎修笑问。
“屺国那边麻烦很大,是么?”
“无华,我已说过你无需去管那些。”不觉间紧紧拧起双眉。
你终究还是看不到现在的我,暗自一叹,抬眼,无华微笑道:“修哥哥,无论屺国居心何在,要的不过是与穆国洛家联姻,那又何必非洛家嫁女不可,娶媳难倒便不成了?”
一道光掠过双眸,卫黎修仿若觉得一条死路突然见到出口一般,虽然没有出口也可爬墙,不过,咳,有出口自然是好,细思了下却沉吟道:“只怕屺国那里没那么好打法,屺豫更非善与之辈。”见无华亮亮的眼看着他,展眉笑道:“不过这些我都会想出办法来,你放心吧。”
无华颔首似赞同,随着卫黎修的动作伏进他怀里,将脸埋在其胸口,所以卫黎修未见她垂眸的瞬间一闪而过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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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无华回去后却并未受到想象中的刁难,当然她亦未忽略洛家温和女主人盈盈笑容与体贴的嘘寒问暖下一闪而过的怨毒。
之后,要与他国和亲的传言很快散出,不管旁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身为主人翁的无华没有一丝动容。
无华只顾自看着各类索要的卷宗信息,不去理会涟裳的忧心忡忡,涟裳虽看出无华不同却又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得一旁干着急。
倒是洛家千金洛凝暇不知哪里听了些什么,小跑至无华的小院满脸担忧惶恐的追问无华和亲一事是否是真。
“便是真的,二叔,婶娘也绝舍不得你去的。”无华淡淡笑答:“无需担心。”
“我担心的是姐姐啊。”一直认为自己的婚事早已定了的洛凝暇没听出那话里有丝毫不妥,跺了跺脚道:“万一…万一真要姐姐你去…”说着又摇头道:“不行不行,姐姐身体不好岂能远嫁呢?”
无华一旁看她焦急得团团转不出一语。
忽而,洛凝暇停了下来,双眸亮晶晶道:“有了!不如让爹去和太子殿下说吧。”快步走来握住无华的双手,“就说姐姐和我一同嫁与…姐姐,你说好不好?”
无华蓦地一凉,直直盯紧她看,双颊染晕似娇羞,一双眸却清澈透亮,不由摇了摇头。
“为何?”洛凝暇锁眉不解,姐妹同嫁一人实属平常,在她心目中自己的这堂姐身子欠佳若无个妥帖照顾的人实在不行,自认为这个主意再好没有,况且也是私心,想着将来深宫寂寞,有姐作伴自己也能好些,两得之举,孰料竟遭回绝,噘了嘴。
无华只浅笑道:“凝暇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很多事非你我,甚至太子能决断的。”
洛凝暇揪紧了柳眉,显然不甚明了。
无华岔开话题,指了指她手中拎着的纸包问:“这是何物?”
“啊。”凝暇当即被引开心神,喜滋滋道:“这个是烟火,听人说前两日晚城西那儿不知谁放的烟火恁的好看,所以我让管家买了点玩玩,姐姐等着我这就放给你看。”说着又一溜烟的跑去放了。
瞧着她弯腰蹲身,点燃,再飞跑着后退,与那夜的某人的身影竟是有些相似,无华黯然一笑,漫天烟火如此炫耀光灿又哪里照得亮早已暗沉的心。
那时你心所念是否仍然未变?
无华心之所念从未有变…
爱恨皆两难(上)
“你说什么?”
“什么?”
“夫人,此事太子已然定了,多言无益。”洛睿翔只看着自己脸色骤变大失常态的妻子,忽略了一旁同样变色的长子,叹道:“再则太子有意为平儿向屺国公主求亲,也算是我洛家的荣耀。”
按例能与他国联姻者非皇族中人便是极显贵之族,联姻者必受册封,这对并无官爵的洛尊平而言自然算得上是门幸事,可素来肃然平和的他却惨白了脸。
“平儿?”
终于发现长子不妥的洛将军不悦皱眉,边握着妻子的手安抚,威慑的眼边扫过内厅中各人,洛凝暇显然极为高兴,毕竟多个嫂子比少个姐姐好太多了,洛无华依旧淡淡的,坐在那儿看不出思绪,次子洛尊和斜睨着自己大哥似笑非笑,尚在修养中的二少夫人自然不在,想起他夫妇不和,洛尊和近来又鲜少回府,行事荒唐,如今连自己最放心的长子也不知所想,不由几分怒意,道:“平儿,为父说的你听见没有?”
洛尊平像是大梦初醒般抬头,然后鼓足勇气道:“孩儿,爹,孩儿不愿议亲。”
“什么?”洛睿翔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一旁的阮霏雨也终于收了神色,望向长子,女子心细非男子可比,洛睿翔只知气恼,她却已看出了几分,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一场本该到来的雷霆训斥才算熄灭。
下座的洛无华垂下眼眸,好戏就要开场了,忆起那日与洛王后的那盘棋。
无华,如此下去,你可真要输了。
娘娘棋艺高绝,无华本比不上。
呵,无华你的棋艺如何,本宫多年前就知晓了。
一语双关的话令对面人沉默,洛王后又笑,无华你的抉择究竟为何,下一子,如何走?
纤纤素手微顿,而后轻轻按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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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天尚未大亮,屋中的人却已经醒了,手抚上额头,坐起的霎那长发散在微敞的丝质里衣上,交映着晨曦的光泽。
他起早了,晞露未干,四周静地唯风声虫鸣,那人却弯了唇角,望了望红漆木门,下一刻人已至门外,见了院中石椅上静静坐着抹淡雅之色,收起周身之气,唇际的笑意却是愈发深了。
衣衫淡雅的少女见他含笑走到面前,依旧恬静怡然如故,拿起桌上紫砂壶,弯了弯手,方沏好的茶水便伴着幽香沿着壶口泻开了,袅袅白雾散在清晨露气中。
那人对坐双手接过杯子,凑到唇边却不喝只闻着茶香便似万般享受,配上微露的胸膛,散落的黑发,若换了其他女子怕不羞怯万分,少女却是淡淡地睇他一眼,为自己亦满了杯新茶,径自品茗。
“姑娘,清晨至此不单是为了寻在下饮茶吧?”少顷,男子微笑开口打破沉寂,眼中不掩戏耍捉狭之意,“素闻洛府门庭森严,姑娘出来应是不易。”
闻言,捧着杯子的无华垂眸,他见自己突然出现竟无半分惊讶之色,是早有预料?料准自己会前来?料准自己能知他落脚之处?那日的那句‘他日再详谈’他竟早知今日么?
抬头看着他微笑的脸,手指划过杯上纹路,那一瞬无华不由疑虑,此人武艺高绝又心思深沉,自己所谋划的是否无异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然,事已至此却是不容后退了,子已落岂容反手?
“我来此…”缓缓将紫砂杯平放至石桌上,无华深吸口气道:“是为了那‘第三条道’。”
“哦?”男子挑眉露出兴味,“在下竟有幸为姑娘指路?”
口中说着荣幸,眸中却闪着得逞的芒,无华摇了摇头,细长的眼睫遮去自己方知的苦涩,悠然启唇:“我不会走别人所指的道,只是…”
顿了顿,仰首发丝纷飞,男子一阵错觉,明明身处逆境,明明退无可退,多年心血,毁之顷刻,前一刹,势力入地下活水,暗暗渗透四方,后一刻,却全功尽弃连婚姻大事都握于人手,可一朝惨败至此,眼前柔弱的少女依然无半分气馁沮丧,无半分心灰挫败,双眸盈盈蕴锋芒,如水女子在那刹那却气势如澜,若无可阻之物,她丝袖轻拂,起身道:“只是,我所行恰需借阁下之道。”回首,微微一笑,“往后尤请照拂。”
男子一瞬证愣,也只有一瞬,起身眸转淡淡金光,将杯中相茶一饮而尽,眉眼弯弯,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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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愿结亲所为何来?”
耳闻自己娘亲温言柔语,洛尊平却有些迟疑的不愿吐实,“孩儿只是…还不想成亲。”
阮霏雨闻言一笑,钗环随莲步轻颤,她握过长子的手好比天下最慈爱的母亲宠溺的瞧着耍杏子的孩子,“平儿,你与和儿不同自幼识礼,三个孩子中娘最放心的便是你。”洛尊平低头,却没有抽回手,听阮霏雨柔声道:“洛家数十年来声明赫赫无数祖辈心血其中,平儿你乃洛家长子,所言所行皆须三思。”
洛尊平恭谨道:“孩儿知晓。”
阮霏雨替他整了整衣袍,道:“娘知你平素最识大体,此番推拒莫非有了中意的姑娘?”察觉到长子微微一僵,温笑道,“傻孩子,这又何妨?你早及知世之龄,和儿都成亲两载有余,你有了意中人也是应当的。”
洛尊平有些愕然地抬头看向自己娘亲,后者拍了拍他手道:“有了意中人也是好事一桩,只要对方家事清白,等过些日子去提亲便是。”
想不到一贯颇有些严厉对家世极重的母亲竟这般好说话,洛尊平仍觉不妥,脱口道:“那…联姻?”
“联姻?”阮霏雨笑靥依然,眸中却带着冷冽,“联姻势在必行,这不仅是你的大事,我洛府的大事,更是穆国的大事,岂容你任性妄为?”转过口气,复又柔和道:“平儿,你的心情,娘自体恤,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了。”说着拢了柳眉,掠过抹狠意,事到如今又岂是自己的预计?唇扬起冷的弧度,她以为留在洛府便可?过去数年不过自己一时心善容她喘息罢了,若有所碍,自会让她后悔五年前活命而归!
“娘?”
侧目看了眼长子,阮霏雨涌上一股烦躁,自己几个儿女竟是无一省心,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势继续拉拢屺国那人,想着语气带上当家主母的不容抗拒,“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我们洛府未来的媳妇决不能无此容人之量,平儿,你说可对?”
语中带冷,言中透锐,洛尊平只得噤声不做多言。
* * * * * * * * * * *
“无华?”
语气中带着两分惊喜,无华见卫黎修疾步行来,不似往常装束,一身月白袍子少了几许威严,多了分清朗,更显得修眉凤目俊美不凡。
卫黎修得报无华来访后立时命人引她进来毫不避讳书房原非擅进之所,更丢下手中狼毫起身去迎,嘴角始终噙着笑,倒让一旁服侍的人皆看得一怔,摆摆手命屋内行礼众人退下,上前一步轻扶素纱衣袖,“没想你会前来。”
轻轻的话却含着不容错辩的喜悦,无华只觉心中一酸,抬头却笑道:“我来看看,不行么?”
“怎会?”
卫黎修携她一旁坐下,两个侍女端进茶点搁在案上,躬身退出。
“梨花糕。”卫黎修含笑递上精致的糕点,错过了无华低头一瞬的黯然。
低头吃着甜糯的糕点,无华眼角瞟见置于一边尚未书完的旨意,卫黎修自然也看见了。
“明日太守府召集要臣,我会当众公布这道旨意。”无华回过头,见他凝重地望着自己,有力的手握住自己的看似如此软弱的手,“你我便再无什么要担心的了。”
“再无什么要担心的了。”无华喃喃复道,却是问地郑重,“修哥哥,屺国当真无异议么?”
卫黎修拧紧双眉,屺国并无异议,但据探子密报近来郛国丞相数次遣人暗地去了屺国也不知所为何来,郛国突起后始终与穆屺两国无甚相交自与其内未大定有关,如今…
无华不发一语耐心地等待,静静地等,她看着卫黎修拢起眉头,斟酌许久,复又松开,只等来了一句:“你无需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