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洛无华笑中带着几分苦涩,“本就是极难懂的,知何谓恨只需一瞬,欲晓何谓情,呵,只怕要参上终生。”
“你会如此说…”风姚眨眨眼:“可是心已动?”
“没有!”
斩钉截铁的话却引来风姚轻笑:“答得太快了。”
无华难得气恼,心绪烦乱,拂袖而去,方出门,却撞入一人坚实胸膛,眼前是绣着银丝的图案,抬头对上那一双明晦不定的凤目,瞬时一怔,不敢置信喃喃道:“修…哥哥?”
一身素洁的衣衫唯有胸口袖领出用银丝绣着简单的花纹,难得不曾带冠,长发以卷帛高束,又顺直垂落,面容间多了几分自己不熟悉的东西,那双凤眸…
有那么一瞬,无华觉得那双凤目似与原来有所不同,原来的修哥哥面貌俊逸,剑眉飞扬平添英气,可一双凤目一颦一笑间却是温和,如今,如今这双凤目仍是柔和,可却是不怒自威,尤其有那么一刹,无华甚至觉得那看似温和的眸中凝聚的狂风暴雨。
“无…华,无华…”
不管片刻前那一瞥所见的风雨是否为真,当被牢牢抱紧在胸膛,当柔柔的决不作假蕴含无数深刻感情的声,就这样一遍遍低喃自己的名字时,洛无华忽而不能抑制的眼眶泛热,涌上水雾,这个时候才有真正回到穆国,回到‘家’的感觉。
轻柔地替她擦去点点泪珠,卫黎修双目凝睇她,喟叹:“你回来了,无华,终于回来了。”下一刻,却是一笑,“你回到穆国了,再也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你。”
温柔却带着隐隐霸气令无华一怔,进而醒悟眼前这人已不是自己的修哥哥了,他已是穆国的王…
“你…怎么会来此处?”身为一国之君轻身简从到边境实在太轻率了!
卫黎修却是不答,抬头将注意力投向房内始终带着疑惑看向这边的少女,“无华,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怎不替表哥介绍?”
“这位是…”姐姐?风姚?
无华虽然曾经想利用风姚打击洛家,可如今既然已无需走那一步棋那么…
“嗯,是我的…朋友。”
“哦?”卫黎修唇角仍挂着笑,眸却掠过一抹令无华惊心的光芒,可终究在对上无华的不安时转柔软下来,抚过她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长发,低落却又无奈,却是答了先前未答之语,“我来…只是想早些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
残月照落花
消息可靠么?
夫人,属下只有七分把握,可是…
“娘?”不明白进宫陪伴自己的娘亲为何却心不在焉,洛凝暇不解开口。
“哦。”阮霏雨回过神,低头抿了口茶,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茶?”
“娘觉得如何?”洛凝暇满是期待,全不知如今喝惯了几十金子一两茶叶的母亲对这几乎粗制茶水的鄙夷。
对着女儿亮晶晶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的明亮双眸,阮霏雨只得笑道:“倒是清新别致。”
没注意母亲便说边将茶碗搁在了一边,洛凝暇欢欣道:“是么?娘,这是陛下极爱喝的梨花茶,女儿特地将新雨后的梨花摘下放入罐中埋下,如今方能在这时节品道呢。”
“梨花茶?”阮霏雨一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而后勾着不易察觉的冷凝弧度,问道:“陛下一直喜欢喝么?”
“是啊。”洛凝暇颔首,脸上划过黯然:“可最近却喝得少了。”
一句话将阮霏雨的心思调了起来,装作不在意道:“或许变了口味吧。”
“不会的。”洛凝暇缓缓摇了摇头,眸低垂着:“不过这几日确实少了,要不早命人来取了。”忙到连喝茶的时间也没有么?所以当日失约未来,这几日更是面都难见,可是…自己还有事要禀阿…
“命人来取?!”阮霏雨不可思议道:“将你这里当作是何地方?”见洛凝暇一瞬难堪,便岔了话题,转念又道:“差不多快有十多日了吧。”
“不错,娘如何知道?”洛凝暇奇道。
“若非如此,你这傻丫头怎会晓的?”阮霏雨笑着反问,得到了自己要确定的信息,便想离开,这后宫虽说王后为主,可明眼人都知道这里是洛太后的天下,尽管她已貌似不理世事。
“娘等一下。”洛凝暇却是难得阻拦,含羞带怯,低着红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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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只是想早些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
支着下颚,那句好似叹息的话一遍遍荡在耳边,无华却无初初重逢时的心安一阵浮躁,那夕阳下的一曲筝,低吟浅唱,尤在耳际,红绸喜色间,那一声‘王妹’似刀似剑,她不曾以为今生再不相见,却从不肯想再见何期…
决断已下,何必顾盼犹疑,举棋不定?
情缘已尽,何必纠纠缠缠,累人累己?
举袖,缘起缘灭,叹只叹今生缘浅;
风扬,青衣飞卷,家国万里归何期?
可却原来不是归不得,归时,青山依旧,人已非。
“小姐。”
“倪诩,你和修哥…”顿了顿,无华改了称谓:“你和陛下,你们…”
“得陛下不弃。”平平的话听不出一丝语气,“合作的尚算愉快。”
自己远嫁后原来变故如此之多,无华自嘲的勾了勾唇,出嫁前,万般忧心,总恐谋算不够精准,唯恐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待等归来,却是物是人非,一切仍似在自己谋中,却又早早脱离掌控,究竟还发生了多少自己不曾知晓的事?
“小姐?”难得不曾语带讥讽。
“没事。”只是有一瞬竟觉得自己倒似局外人,“如此说来,你能寻着我也不奇怪了。”
明知洛无华有所误会,猫眸闪过不甘,不愿,不…忍种种复杂光彩,却终究选择了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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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姑娘,水姑娘?”
愣了愣风姚省过神扯了扯唇角,不知怎么应对这陌生称呼,只在心中将洛无华骂了十几二十遍,只点了点头作罢。
便听那七公子道:“在此遇着你便好,不用另行辞别。”
“公子要走?”
颔首,七公子笑道:“天下无不散宴席。”举目似是远眺无际天空。
风姚思及多日同甘共苦,不由道:“公子的仇家看似着实厉害,不如…”
“不必了。”七公子摇头,叹息:“在下区区性命,祸福早定姑娘何必忧心。”忽而微笑,却似惆怅无限,“独在异乡为异客,此处终究不是在下久留之地。”
“异乡…异客?”喃喃自语,风姚默念着他的话,竟觉一阵彷徨,自己又何尝不是,三国之中无处是我乡,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正这么想着,静幽幽的庭院里却响起突兀的脚步声。
七公子捉狭一笑:“看来在下不便再做打搅。”
风姚贝齿轻轻咬着唇,素来爽朗如风的脸上竟晕起一抹嫣红,不似一般女子的柔情妩媚,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却叫七公子一愣。
不过一瞬,转眼仍旧盈盈笑脸,对来者作了个礼,举足而行,叶落纷纷,拐角处,驻足回首,相隔一步略显局促的两人却是格外融合,目光在白衣翩然的女子身上微微一顿,下一刻却带着些绝然,飒然离去。
“于大哥。”
“嗯。”哑哑低低的音。
纤手接下飘落枯叶,抬眼去看那人却是低着头半点不曾发现自己双目已然复明,曾记他也是英雄少年,稳重却不失睿智,今日迟钝至此,莫不是暗暗不希望他的身份被自己知晓?如此…也罢,自己就陪他继续演这场戏。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佳人笑吟吟的念着诗,却令洛尊平心头一紧,姚儿从未有如此思乡之时,莫非…她要离去了么?
“我要走了…”
下一刻,便听见最不愿听见的话语从樱唇中吐出。
“哦。”傻傻点头,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你要走了?”
“嗯。”风姚一笑,而后故作苦恼道:“只是我双目尚未复明,不知可否劳于大哥再送一程,这一路上多蒙大哥照顾,前去我家也好相谢。”最后一句说完,却是转了脸去,不欲他见那愈发红的脸。
眼骤然一亮,洛尊平几乎不敢致信:“你真要我送你?”
“自然。”见他被作弄的样子,自己竟会暗暗开怀,果然被洛无华教坏了,毫无愧疚的将此归咎他人身上,风姚很是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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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严严,却有人随意摆弄着一把折扇,好不惬意模样,眼看后方城门已远,前方峻岭斜上,七公子眉微微一蹙,不知何故,脚下缓缓而行。
忽而悠悠琴声传来,似近似远,踮足远眺,落叶缤纷处,有人倚树而坐,玉雕十指舞动琴上,清幽间隐含霸气,无为间暗藏波涛,一曲终,那人抬头,凤眸直射尽是锐利,嘴角却牵起以抹笑:“见笑了,斐王子。”
七公子,或者该说是屺七王子屺斐一怔后,潇洒一笑,躬身行国交之理:“得闻珠玉之声不可相比之仙乐是在下之福,穆王陛下。”
卫黎修神情悠然,挑弄两根琴弦,“如此,朕当真庆幸,再完一刻便要失了斐王子如此知音。”
咚!
抽回拨弄的指琴弦随之而鸣,打破荒郊寂静和煦,“当日王都相见,朕自问与王子纵不算一见如故,也是相谈甚欢,但不知因何此番却拒之如猛虎?”他分明在昨夜自己心神全在无华那里时堪破自己身份,今日匆匆不辞而别想来是不欲自己察觉。
“穆王陛下果然英明。”不怎么真心地说着,脸皮扯着,“只因在下后来受到的‘招待’委实太过热情,所以想这番就不麻烦了。”
眉一拢,卫黎修知其所言定在疑心那刺客凶险,千里追杀与己有关,带着几分不屑一笑,“以斐王子才智应当知晓若此事当真暗合朕意,又何必行事隐秘,王子要脱险,也绝不会像如今这般容易。”
“不错。”屺斐颔首,“当日我心生疑虑,本欲回国求助,不料边境屡遭人袭,如今看来那人先前诸多动作不过是请君入瓮,有意诱我远离穆王都来此边境再动杀手。”顿了顿,迎着那俊美而高贵的脸,却是笑了笑,“我又如何能信穆王。”
这句话未说全,原是屺国的王子便是内斗再激烈厉害,又如何能求助他国之王,如此输便是万劫不复,即使赢亦难免受控他人!
丧权辱国,卖国求荣,谁又能背负这样的罪名?
两人皆是极聪明的,话不必说全就已然通透。
“朕要的只是穆国安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斐王子无需担心。”卫黎修缓缓站起,迎着日华好似整个人都笼在金灿光辉下不可亵渎,英武之气随之而生,“何况王子如今又有何他策?”悦耳的声自傲自信,“你…只能信朕,唯此一途。”
“况且,我们也算共经生死,七公子何须见疑?”
柔柔的声飘来,两人同一怔,回首去望,淡雅衣裙素裹,不急不徐款款而来,不是洛无华是谁?
“‘水’姑娘,骗我好苦,如今…”屺斐无奈笑着摇头。
“彼此彼此,‘七公子’。”无华丝毫不觉愧疚。
上前一步扶住纤弱佳人,卫黎修附和道:“适才到忘了,斐王子还是王妹之‘友’,既如此更好。”
无华颔首道:“况且此事从长计议不迟。七公子部下尚不曾来,独自一人太过危险,不如暂且同行。”
屺斐无奈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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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他独自回去?”
“怕他溜了不成?”
听洛无华相问,卫黎修不屑道,解下身上披风细心为她系上,再顺势带入怀中:“何况,我也希望能有一刻宁静,你我共度。”
不复适才尊称,卫黎修希望在洛无华面前的自己毫无改变,有那么一瞬沁香入鼻,怀中人似怔愣般的柔软让他以为的确如此,可下一刻却被巧妙挣开,那一刻脸色胚变,复又作不在意模样,立直俯视岭下奇石密从。
“从高处俯视,一切尽收眼底。”状似愉悦舒心,“无华你可觉万物在脚底,日月尽在掌握?”
无华闻言挪了几步,淡淡扫了过去,轻声一叹:“我只觉无边孤寂,无尽苍凉。”
卫黎修一怔,涌上不安,勉强笑了笑,而后道:“无华当日你送我一歌,今日重逢我回你一词,可好?”
不待无华作答,转身端坐琴前,挑指抚琴,朗声吟道:“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前车自有鉴
“无…华。”沙哑的声,缓缓摘下的纱帽,刚毅依旧的俊彦。
“大哥。”洛无华淡淡应道。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洛尊平笑容有点苦涩,眼前这个淡如菊,雅如兰,却又深讳莫名的堂妹自己可曾识得?
弟弟自小不亲近,那时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小小的,粉粉的堂妹被裹着抱了出来。不明白娘亲的眸中的笑意为何自己读不懂,不明白一些旁戚幸灾乐祸的说着入门这些年好容易生了却是个女儿,连小妾生的妹妹都不如。他只知道自己有了个可爱好动,又聪慧的妹妹。
直到凝暇降生,精致,极美,带着小女孩甜甜的娇憨,他嫡亲的妹妹,父亲的掌上明珠,娘亲不同的庇佑,自己也真心宠溺着,两家人不知何时起渐渐疏远,再后来…
那一场血染山河的战争,鲜血也染红了穆国,也染红了洛家!父亲忽而成了洛家之主,入住主宅,那个自己曾经喜爱的堂妹,不再是记忆中虽有些体弱,却活泼不减的模样。那般病弱苍白,不堪一折,怜惜大生,下定决心要做个好哥哥,可是,下意识里明白有什么隐藏在平静温馨之下,正暗涛汹涌,只待时机澎湃而出,吞没一切!
无华,为何你突然回国?
为何,身边有能人异士?
还有陛下…
千头万绪,洛尊平深吸了口气,开口却道:“无华,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洛无华一震,只点了点头,半晌,“大哥,你的嗓子,是为了风姑娘?”
“一些哑药。”沙哑破铜般的嗓音答着,洛尊平却是笑了笑,连暗淡的眼也闪过一道光芒,却又渐渐再次暗了下去,“也幸而…否则,连这最后一段日子也不能有。”
一向稳重的洛尊平露出凄然的神色倒令无华有些不忍,“你也不必如此,其实…”
“其实?”洛尊平追问。
瞥见绿丛后一小片白色衣袖,洛无华笑道:“我是说,其实事在人为,大哥也不必绝望。”
仿佛又见当年天真的小堂妹,洛尊平也随着轻松了几分,笑了笑:“但愿吧。”
自己做了这许多错事,真能回头么?以姚儿的傲气又许自己回头么?
“无华。”轻轻开口,“无论如何,大哥都希望你能幸福…”
“你还是不预备与我大哥说实话么?”看着远去的背影,无华眯着眼问。
花丛后的白色身影一双妙目注视着洛尊平,待等其背影消失,方走出,“他要演这场戏,我便陪他演完。”
“我以为你原谅了他?”无华有些不解。
“不曾有怨恨,如今又何谈原谅?”风姚自嘲自叹般一笑:“当初我只是放下,如今…如今只是不知是否该拿起。”
眸一转,无华道:“如此你带大哥四处散散心也好。”
“散心?”风姚挑眉:“你是希望在你对付完洛家前他别碍事吧?”
“碍事。”玩味这两个字,无华昂首道:“他碍不了我的事,只是…”
只是…
无论如何,大哥都希望你能幸福…
“我也许不会再回来,他也…总之,你放心吧。”风姚下定决心般对洛无华道。
洛无华会心一笑,却听风姚又道:“七公子方才与我道别。”
“哦?”柳眉深锁,洛无华不知在想什么,忽而拱手笑道:“既如此小妹先在此祝姐姐一路顺风。”
风姚受不了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
昨日情景依旧,此刻已经人去楼空了。
无华在风姚的榻上坐下,不经意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竟是忍俊不矜,那些日子历劫也好,受伤也罢,却是难得舒心开怀呢。
其实又何止洛尊平令自己为难,以风姚的身份,再留下,别说心怀叵测之徒,便是修哥哥也不知会如何相待…
“那人是洛尊平?”
忿忿之声响起,抬头对上愤恨猫眸,无华抚头。
“你竟然不曾告诉我?!”
“若早知晓你又当如何?”无华无奈。
“如何?”冷冷一笑,倪诩把玩着手中软剑,自个儿送上门来,自然是让那女人和忘恩负义残害手足的禽兽先试试丧子之痛。
“此时多生事端只会打草惊蛇。”无华摇头:“倪诩,行百里半九十,这道理你该明白,因小失大愚者之为。”
是你不忍心吧?
若往日早问出这话,只是如今她的身子…忍着不曾开口,只哼一声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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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屺七王子斐已然与穆王同行。”沉沉的听不出情绪的话伴随着细长手指敲击桌案的声响在幽静的内殿。
“是。”手拢在袖中握紧,掌心已然冒着湿汗,眼前王者一派沉静,吴昊却知乌云层层压下,狂风暴雨将倾。
“吴昊,我们相识已经二十年有余了吧?”话锋一转,鞨逸风阖目道。
若换在他时,吴昊早翻白眼,嚷嚷:你直接说我们自幼认识不就完了?此刻自知理亏,只得赔笑道:“正是,正是,臣幸甚。”偷眼看去,不好,面无表情,比生气更糟,暗自苦恼此事看来真无法善了。
一咬牙,吴昊上前一步,躬身道:“臣有负恩德,欺瞒君主,望陛下降罪。”
此言毕,内殿忽而涌上极大的戾气,吴昊惊得后退一步,凌厉掌风随即袭来!
吴昊是良将忠臣,君若要他死,定慷慨赴死,只是这好似偷袭的一掌却激发了他武者的本能,腰后倾避过掌风,右足足尖点地,左腿前踢,去势汹汹。
鞨逸风左臂挡下,右手顺势直袭其面部。
寒意罩面而来,吴昊急急双臂交叉拦下,内力相抗,冷汗淋漓间却对上怒火不可抑制的双目不禁一愣,那双眸的深处有一丝受伤…
他从来不曾有半点疑心自己。
吴昊知晓论心计,比智谋,自己这人人称颂的智将实则差其甚远,若非他自始至终不曾想过怀疑自己,想瞒天过海骗过他又岂能办到?
思及此,暗自愧疚,手下一顿,瞬时便被重重击倒在地!
喘着气,俯视着被自己击伤的朋友,不知多少次在沙场中并肩作战,不知多少次在朝堂上共挡明枪暗箭,不知多少次共经生死,他是他这世间唯一的朋友。
朋友这词在帝王家素来奢侈,兄弟手足血缘之亲尚且相残,何况外人?
他一直庆幸自己得此一友,如何想到有一日,这曾以命相托的友人也会欺瞒自己,何况,何况还事关她的生死?!自己在这郛王宫中穿华衣,食山珍之时,她竟是九死一生?!
徒然得知自己最信任的人欺瞒了自己,最牵挂的人又…如何不惊怒交加?!
一只手随意抹了抹唇边血迹,聪明人皆知此时开口便是火上加油雪上加霜,明日指不定连尸骨都不剩,吴昊低头,暗自苦笑自己却偏偏做不了聪明人。
当初如果陛下一早得知那人生死未明会如何呢?
吴昊想这么问,却扯唇一笑:“臣有错,既如此不敢错上加错,先只说了王后娘娘脱离险境,还未告知…”
“她怎么了?!”
被提着领口从地上拽起,吴昊早有所料仍是不自禁的苦笑,而那一个苦涩的笑容使鞨逸风霎时清醒,骤然松手。
“陛下已然明白。”拱手施礼,却带了几分沉重。
“我…自有分寸。”沉默少顷,鞨逸风才开口:“无论如何你不该瞒我。”
“所以我说我有错。”不再用臣这生疏的字眼,吴昊微笑,双目却直直盯视着鞨逸风:“我不该瞒你,只是,若当日陛下一早得知那人生死未明会如何呢?”此时才问出口,换来的只是默然,摇首,吴昊转了话题,“陛下,以为先王之才如何?”
鞨逸萧?
“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善权术,精谋略,熟于政事,俯览天下,掌全局于胸,文韬武略无所缺失。”嫡亲兄弟,煮豆燃萁,手足相残,此刻鞨逸风却是真心实言:“难得帝王之才。”
“正是。”吴昊颔首,忽而肃颜:“可他最终却功亏一篑,固然因为陛下技高一筹,却也有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