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乱了心智,只因动了凡心,陛下欲步其后尘?”吴昊挑眉质问。
“后尘?”鞨逸风大笑,笑得不可抑制,在笑中那日与鞨逸萧最后的谈话却格外清晰起来…
你与我一样不知珍惜终究要后悔的。
我与王兄不同,不会犯下那么愚蠢的错误,只在外演戏演得逼真,当初你若能对琉璃嫂子稍用几分机心也不至于此。
机心?这世上任何事都可谋算唯有真心不能,真心只得用真心去换方可,否则便不是真心。
“我早就后悔了…”喃喃的,好似自语,正在吴昊惊心其神色之茫然时,鞨逸风却又似徒然从醉酒中清醒一般,淡金的眸光射向他,“我自不会步他后尘。”
吴昊不解。
便听他又道:“千秋功业,无尽寂寥,若是那样又何必走这一遭呢?”
你的真心确让你心爱的琉璃甘愿助你上了王位,眼睁睁瞧你灭了天羽建不朽功业,可惜她自己却做了你成功祭台上的祭品。
这是他当日对鞨逸萧说的,只是用所爱之人做祭品换来的不朽功业当真还会为自己所珍惜么?鞨逸萧,用‘孤’这尊称时眼中的嘲讽是对人,或是对己?
“他犯下这个错误便是还不够聪明,有了前车之鉴,我若是再犯却是当真傻了。”
吴昊诧异鞨逸风轻笑着说,神情竟是许久不曾的轻松。
波涛汹涌急(上)
“上回兵部的事已然削去夫君不少军权,如今又说右将军护国多年有功,赐爵位、封地,实则还不是远远调开了去,好叫夫君孤立无援?!”
“夫人何必如此想?”洛睿翔安抚道:“右将军年事已高享些清福也是应该的,正是王恩浩荡,何况接任这一职的又是他侄儿,算来也不是外人。”
“侄儿?”阮霏雨急道:“既无阅历,亦无战功的毛头小子顶什么用,哪里有人会服?”到头来还不是被卫黎修攥在手心里,任他拿捏?
“夫人!”洛睿翔难得厉声道:“不可胡言乱语,陛下圣旨焉可胡乱猜疑,枉自议论?!”
阮霏雨醒悟一时情急失言,柔下神情,幽幽道:“我也是替你着想,以夫君睿智难道还看不透当今陛下看似处处尊重我们洛家,实则暗地连削带打夺去了多少兵权,我是怕…是怕他对你,对我们洛家不利。”说着就潸然欲泣的模样。
“夫人多虑了。”洛睿翔叹息:“我洛家数代尽忠并无过失,便是…陛下想拿回兵权也不至对我们有所不利,休忘了太后也姓洛,是我的亲妹子呢。”
“话虽如此,但…”阮霏雨察言观色,面上却全是凄楚,好似悲痛道:“五年前那事…若被知晓…”
“不会!”徒然高声只是透露了内心的张惶。
五年前的事,那场腥风血雨,两人避而不谈,阮霏雨清楚的知道那是自己丈夫心中不能触及的禁地,不过…心中冷笑,逆鳞与软肋本就相距不远,可看着丈夫陷入噩梦不可自拔的神情,却为何自己竟也如此烦躁而心痛?
“当年…当年夫君都是为了我,为了救我。”两行清泪直下,覆了娇颜,化了胭脂,“若不是我被屺人抓去又下了毒,夫君…夫君也不会为了救我…”
看妻子说着泣不成声,洛睿翔煞白了脸,只觉一片冰冷,曾经的手足情深,曾经的年少真诚,再一次次忽视,一次次亲人对自己所爱的人的鄙夷与欺侮中淡去,于是,当敌军以心爱之人性命相胁时,以取代大哥成为洛家之主相诱时,自己妥协了,然后…无边惨淡…
再也不曾从噩梦中醒来。
曾经并肩杀敌的一张张面孔被鲜血浸透在梦中向自己索命,性情渐变的妻子,不得不背负的洛家重担,越是背负,越是理解了当初大哥的不易,而后自责内疚愈深,却永远得不到救赎!想好好待侄女赎罪,可…
将脸埋在双手中,洛睿翔但觉天昏地暗,无力低声:“那件事知道的人都…不在了,不必忧心。”
“妾身担心的不是自己。”阮霏雨凄凄道:“夫君难道不知我整日忧心的唯有夫君和咱们三个孩儿么?我死何足惜,但…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见到洛睿翔紧皱的眉,妥协般低下的头,阮霏雨知道,她赢了。
果然…
“夫人放心,我会早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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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束身衣衫立于风中,拱手待命,前方的人却难得有了犹豫。
“果然如此。”轻轻掀唇听不出情绪,“倪诩说的那些‘相助之人’若朕没猜错应当是郛王鞨逸风的‘九霄使者’,呵,在穆国也敢如此嚣张。”
“…”
“不过即使是九霄使者也不可能对原本毫无利用余地边远荒地如此熟悉,能如此快寻获失踪之人,除非在此地良久,至少也是有人在此住了不短的时日。”唇缓缓勾起,“没料到会查到如此有趣的事。”
“莫怀。”
“陛下,有何吩咐?”
卫黎修却是欲言又止似在踌躇,正巧远远脚步声起,衣袂轻举,莫怀瞬时踏空而去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迎风漫步,若有所思,乍见这几日想法子避开的人洛无华不觉步伐一僵,虽霎时如常又哪里逃的过那一双锐利非常明察秋毫的凤目?
“无华。”温柔一笑好似三月日华,卫黎修略带几分无奈道:“怎么这次再见总觉得我们之间生疏了许多?”
“有么?”洛无华低头,想了想才道:“表哥再往前走…很是荒凉。”
眸光一闪,卫黎修笑:“的确如此,听附近村户说前面一地殊为特别,欲往谷中深入的人常会迷途而不知归路。”顿了顿才续道:“无华我记得你当初出嫁遇刺便是在那附近失踪了几日,是否?”
“是。”无华颔首,面不改色:“那里地形复杂我那时才得以隐匿其中,只是这回要尽快回王都,表哥还是叫人绕开得好,免得耽搁。”
手暗暗的攥紧,面上却是一片平和,卫黎修凝视着无华,半晌才笑道:“难为无华想的周全。”
看着卫黎修挺直的背影在夕阳下却带着几分萧索,洛无华觉得心下一紧,但…自己已经是他的王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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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洛夫人。”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却令阮霏雨的眉一时紧皱,不满道:“公主嫁入我穆国,入了我洛家大门,按理该称我一声‘娘’。”
“娘?”绛紫绒衣却散着茉莉幽香,圆圆的雪白绒毛小球点缀着墨缎般微微有些卷曲长发,听得此言,娇艳的容颜扬起不可抑制的大笑,“夫人真会说笑,我嫁入你们洛家自己的夫君才见了几面,连‘周公之礼’都不曾行过,哪里就称得上‘入门’?”
尽管庶出也从来是书香大户门庭,这样直白地当着丫环侍从的面,不加修饰的言辞令阮霏雨的脸一阵又青又白极是好看,一边暗自咒骂不孝子,一边心肠越发发狠想着定要对那狐狸精不客气,面上却仍是雍容笑道:“只因平儿被他爹指使去做件要紧的事,委屈了公主。”
屺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垂着长长的卷曲睫毛,遮掩着微微泛着湖绿的大眼,似有所语,阮霏雨领悟其意挥手屏退左右。
“夫人果然聪颖,善于察言观色。”话中似有赞叹,又似讥讽。
“公主你究竟…”略带些恼怒打断。
“夫人何必动怒?本宫是说夫人果然聪明,怪不得当日连天下闻名的‘战神’也死得不明不白,是怕那洛睿宇到死也不知就里。”明明讥讽着开头,到末了却带着几分唏吁。
“你?”阮霏雨面带惊疑,“公主你…”
“本宫与大王兄原是一母同胞。”有所指的道,屺茉笑得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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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幸好陛下在那儿早早安插了人,才能在熟知地形。”也因此才能早早找到了人,聪明地咽下后半句话,吴昊却是微有不解,“只是,那儿既非粮草必经之道,又称不得要塞,便是地处边境也…”
“你究竟想说什么?”埋在奏章里,鞨逸风开始不耐。
“臣只是想,陛下派了这许多好手驻扎偏远之地该不会是未卜先知吧?”一手托住下巴,老神在在,“那里若臣没记错离前次陛下迎亲失踪之处到颇为相近,说来不久娘娘就该到那…”
一道光闪过,原来是鞨逸风手腕发力一支狼毫直直几乎紧贴吴昊鼻尖,呼啸而过,眨眼间绢帛窗上已然多了个洞。
吴昊纵身越过窗外,夕阳红霞下只有萧萧而下的落叶偶尔随风轻触那入木三分的狼毫笔杆,拔下笔尖沾着隐隐血迹,环顾四周却不见半点踪迹。
回头瞧了瞧一脸阴沉的某人,无奈晃了晃手中狼毫,“看来是个高手。”也不怪这前后宫殿的侍卫无能。
“若不是也不能屏息至你我亦险些不觉。”鞨逸风笑中带冷。
“会不会是?”能在宫中来去自如,令吴昊想到某个天仙美人。“养虎为患。”
“养虎是因这虎尚有几分用处,何况…”自己曾经答应一个人会留她性命。
“何况?”难得,这人也会有这种追念的表情。
“何况她并无这般深厚的内力。”
“这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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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桦,你回来了?”
娇容一展,泛着喜悦地美目在瞧见朝桦右臂上一点鲜红时猛然一缩:“朝桦你…”
“没事。”眼中藏着疲倦却仍安慰的笑了笑:“没事,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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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一地的饰品,破碎的古董花瓶…满屋狼藉。
“夫人息怒。”丫环侍女颤颤跪于尘埃。
“全部滚出去!”下人好似鱼贯逃出,原本韵味不减的美艳脸孔此刻扭曲着。
那个公主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此刻竟敢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长长指甲掐进细嫩的掌心,一片殷红。
刘氏进屋一见,赶忙拉着,心疼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快让奶娘瞧瞧。”
“做什么?”阮霏雨咬牙笑道:“庄相那老匹夫在朝中三番两次于我们为难,家中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就敢与我叫阵,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唉…”刘氏边替她收拾妆容,边叹道:“这也没法子,二少夫人上次那事…也怪不得…何况,二少爷也太,二少夫人才出事不久,他就买了个天羽歌姬…”
“他没了外孙,我还没了孙子呢!”阮霏雨柳眉倒竖,唇角带着阴沉,“男子三妻四妾平常的紧,他女儿不能留后,平儿自然会纳新人了,说到底总是他自个儿女儿要在我洛家住一生一世!”
刘氏赔笑道:“夫人说的是。”
俩人说着便听外头又有吵闹声,一侍女颤抖入内禀道:“舅…舅老爷求见。”
话音才落,武咏嬉皮笑脸的走进,瞧着四下狼藉,惋惜道:“外甥女在发脾气?瞧这些好东西,啧啧,可惜了。”
阮霏雨一手支着下颚,斜靠椅上万般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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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您利用庄相打击洛家虽然高明,可是…”莫咎迟疑道:“此刻陛下不在,若是太过了,会否…狗急跳墙?何况,王后她如今…”
“王后有孕?”原本该毫不知情的洛太后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却没有一丝惊讶。
“娘娘早就得知了?”
“修儿亲自告诉本宫的。”
“陛下?!”莫咎讶异,“怎会?”
“你以为若非修儿意愿,她能有孕?”洛太后清冷一笑:“可怜王后到现在还道修儿不知她有喜,却不知这些早在修儿谋算之中。”
谋算?
莫咎不曾开口心中惊讶无以复加。
波涛汹涌急(下)
故地重游,犹记当日云雾遮绕,落花如阵,飘絮如雪,自己一身嫁衣,满身喜庆红色却是破损狼狈之态,那人掩了真容,平凡相貌,身负毒伤,依旧目下无尘…
遥望沟壑,是否仍青山碧水,鹊鸟荫啼,绿堤幽径?
还是,冬至风急,欲道‘海棠依旧’,却是红肥绿瘦?
卫黎修立在无华身后见她神色茫然,彷如梦中,樱唇忽不自觉染上抹笑意,下一刻却有柳眉暗锁,一双凤目闪了闪。
你会如此说…可是心已动?
没有!
答得太快了。
“无华?”
“…”
“无华?”
“唔?”惊醒一般,洛无华抬头对上那温润凤目,“表哥?”
“稍加歇息后我们也该上路了。”微笑,递上蓝丝布包裹,“吃点干粮糕点吧。”
“梨花糕?”略微讶然洛无华抬头,如今这时节王都或者还有,但这偏远之地竟会有么?
“咳、咳。”七公子脸带揶揄笑容,打破一时尴尬,摇了摇不合时节的扇子,悠悠道:“此地真是难得山明水秀啊,只是…”确定四下无人,方道:“穆王远来这偏远之地也不宜蹉跎时日吧?”
卫黎修笑道:“斐王子不必多虑,只待王子与您的‘故人’接洽完毕,穆国当会鼎力相助。”
无华皱了皱眉,如此一来,岂不是穆屺二国又有战祸之忧,鹬蚌相争,难道不怕渔翁得利?
“不过,王子说的也是。”卫黎修像是不曾注意无华神情细微变化,“为防有变还是快些赶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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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某人唇上挂着讽刺的笑,若当真穆国扶持屺斐作了屺王,方经内变尚藏忧患的郛国只怕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此高计,一边亲赴边关貌似讨好过去心上人,一边不动声色将屺斐纳入翼下之人会是那个始终生长在自己母后羽翼下的卫黎修?
那个连自己心上人也护不了的卫黎修?!
想起那日祭礼上面上带笑前来相送的人,鞨逸风皱了皱眉,得这段时日密报自己知晓太子修继任穆王后长进非常,只是…
料不到,原来自己当真有了敌手,心底渐生不安。
“她该到那儿了吧?”低声地自语响在空阔的殿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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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是着火了么?”马车中涟裳指着后方远处。
半阖着目养神的无华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探身去看,眼眸一缩,颤颤道:“停车。”
“什么?”涟裳未曾听清
“停车!”
高声叫喊惊吓了马匹,车夫惶急勒住。
“无华,怎么了?”
于马车一旁骑着白马的卫黎修见无华难得失措竟跳下马车没头没脑的往后跑去,急忙策马跟上,急急问道,“你先停下究竟怎么了?”
“苻姨,苻姨她…”
仍旧不知其所云,却读懂了她眸中的惊慌忧虑,卫黎修长臂一伸将无华圈在身前,坐定,“别急,我带你去。”话音落,马如踏空飞奔而去。
涟裳瞧着不知所以,只得向一旁倪诩求助:“公子?”
倪诩却是瞧着远去二人的身影,猫眸明晦不定,最终一言不发策马跟上。
涟裳一咬牙,正准备紧跟其后,一把扇子突而伸其眼前,七公子笑着阻道:“人够多了,何必再凑这热闹。”眸一转,叹息,“看来暂且走不成了,小丫头不如准备些野味吃食等他们回来吧。”
涟裳咬牙:“你自己怎么不去。”
无辜摊手,七公子很是理直气壮:“君子远庖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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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处浓烟滚滚,原本布了奇阵之地如今更成了进退维谷之地,别说是人,便是野兽飞禽也不知如何逃循。
幸得洛无华熟识五行,又原本来过一次住了几日,总算勉强前行,却也艰难异常。
“无华。”卫黎修一手勒马,一手挥袖挡过断枝滚石,“再往前,马不能行了。”
话音才落,洛无华便跳下马来,抬头看卫黎修道:“表哥,你身份尊贵前头情势恐有危险,你就别去了。”
卫黎修皱眉,轻轻一跃,落了地,而后长鞭一甩,白马长嘶,往来路跑了。
“走吧。”缓了脸色,一手拉着洛无华,卫黎修不在意道。
明白他先前所为,是表明定要与自己同行的决心,洛无华也只得无奈叹息一声。
待倪诩追来却是已然不见两人的身影,菱角清晰的唇抿了抿,正欲冒险而入,却忽而听得一旁索索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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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案子不是已经疏通妥当了么?”柳眉挑着,阮霏雨听着院外武咏呼天抢地的声,不耐道。
“这…夫人。”将军府的参事四下张望,确定无闲杂人才低声道:“这事儿,将军他原不欲夫人知晓…”
“但说无妨。”
“是,是。”
参事知道眼前夫人不是好相与的哪里敢隐瞒,把朝里庄相如何用职权将这案子挪到自己亲信手中,又如何故意刁难,自家将军如何温言相求却遭拒的事一一秉明了,话尽瞟了眼夫人脸色,却是吓得腿一软。
金钗华衣,依旧是华贵雍容的姿态,柔柔的唇瓣甚至依旧弯着,可那双原本妩媚的眸中射出的残锐光芒,那周身的阴冷之气,便是久经沙场的硬汉此刻瞧了也只怕要却步。
“好,很好 。乱世,重英雄,国安,武将轻,果真一点不假。早几年,别说当朝丞相就是太后也…”忽而轻轻一笑,幽幽低语,“这世道当真太平太久了…”
“夫人?”参事没有听清。
阮霏雨微笑道:“麻烦参事了。”
说罢命人打赏,参事识趣领着告退,待其离开,阮霏雨神色一整,狠狠道:“你们出去把舅姥爷拖走,朝廷命官哭天喊地没有半点体统,告诉他总会留着那不成器的命就是!”
几个小厮丫环急忙领命出去,阮霏雨指着剩下的两个贴身丫环道:“去把大少夫人给我请来。”
两个丫环不明所以却不敢问为何夫人突然要请连请安都免了的少夫人,只得急急去了,待屋中人走尽,刘氏方上前道:“小姐休要一时意气,那些屺国人皆是虎狼之辈哪里信的,庄相不过一时糊涂,终究是儿女亲家,小姐只需上门宽慰几句…”
“上门?只怕也不过是吃闭门羹。”眼诡秘一转,阮霏雨冷笑道:“呵,稍后替我置办些新衣首饰,和儿不是喜欢那天羽歌姬么?便替他纳入,给个妾室名分。”
“这?!”
刘氏愕然,却听阮霏雨道:“如此,还怕那堂堂庄相不自己找上门来?”
“夫人妙计。”刘氏佩服,笑道:“其实夫人何必在意眼前这些,只要王后生个太子出来,小姐,洛家往后还怕谁来?”
隐讳的光从幽暗的眼底滑过,阮霏雨轻声问:“那日托你找的人如何了?”
刘氏道:“小姐放心,老生找的是可靠有能耐的老人了,曾也替夫人断过…孕妇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她一看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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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如火龙张牙舞爪,浓烟呛鼻几欲窒息,猛兽蠢笨尚且纷纷奔逃,飞禽无知也晓倾巢而逃,却有人不退返进,顶着熊熊烈焰,抵着层层浓烟,以袖掩鼻,不顾热汗如雨往里急行。
“无华,火势已猛不可再多停留。”
清雅的银丝衣袍早不仅已然破损更被烈火熏焦黑,卫黎修虽不知就里,依旧不顾满面汗珠,紧跟急切而行的人身后,大有奉陪到底之势,但眼见火势越来越猛,路愈发崎岖难行,终究不得以一手拉住无华,却不敢用力过重,他从不曾见,淡如墨画,宠辱不惊的洛无华原来竟也会如此慌张失色,如此六神无主…
但洛无华既不挥开那来拉车的手,也不搭理对方忧心之言,倒似迷了心窍,只是顾自走着。
“无华!”见洛无华不理顾自前走,卫黎修终按耐不住,另一手也搭上其肩,微施力使其驻足,却在对上茫然无措的双眸时一怔而后无力又无奈地轻轻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俯下身,在其耳边安抚低语:“好了,无华,里面太危险了,嗯?别再往前,不能再往前了,知道么?”
无华伏在他怀中,长长的发柔顺的披着,纤弱的身躯不挣不扎,风吹而过,有那么一瞬,在这烈焰四串,浓烟滚滚之地,卫黎修却觉静怡,过去那些…眼前险恶,今后种种,竟是全然忘了,唯一浮现脑中的只是那个烟花灿烂的夜晚…
就在这时,柔柔的声却从他的胸膛闷闷传出:“表…修哥哥,你赶快出去吧。”
“你说‘你’是何意?”
卫黎修始听无华以往日称呼不由心喜,待听到后一句却几乎惊怒,她竟然以为自己会丢下她么?她以为自己相阻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
忍住气,卫黎修沉声道:“要走的是‘我们’。”
无华的头摇了摇,抬起脸看向卫黎修却是一片清明:“修哥哥,你如今已是‘穆王’了岂能弃大义不顾而自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