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醒来的丁苻拖着未愈的身子毫无所觉般再次于院中时,上前的二人丝毫不因其怀疑的目光,疑问的眼神而意外。
“我二人为人所害到此,望前辈容我等暂避一时。”无华平静得没有一丝瑕疵。
“为人所害?”丁苻抬眸,细细打量,望向无华时忽而觉得说不出的亲切,按耐住涌现的古怪情愫,在她尚未所觉时已然点了头。


“这水不是这么浇得…那个…也不对…”
不远处,吴昊坐在一块巨石一侧,享受着难得的静逸事光,手支着下颔,唇微微含笑,看着身着嫁衣少女随着丁苻忙碌,手中握着零碎石子摆弄。
丁苻这回竟如此简单接受他们两个‘外人’当真出乎意料,或许…在她心底某个很深很深的地方早已承认了洛无华这个至亲的亲人,可又下意识的拒绝接受真实的世界,于是无华给了‘梯子’戴上‘不相干的面具’丁苻反倒立时与她亲厚起来。
“他是你情人?”
突然的问话令无华一厥险些没有跌倒,连忙摇头,不料丁苻反倒更笃定道:“放心我不是那些死脑筋,你这情人很不错。”瞅眼她身上嫁衣,“也不怪你能为他如此。”
苻姨…原来竟认为自己逃婚与吴昊私奔!
无华不知她如何得出这么个结论,觉得哭笑不得之余不由微微一黯,这世间女子谁人不望身穿嫁衣嫁与心爱之人,为此甚至闺阁中柔弱无助的少女亦能背训抗势。
私奔…
脑中不经意的掠过那张温和而又坚毅的脸,那双总带着温柔凝注自己凤目…
悲莫悲兮生别离,为君哪得不伤悲,应知今世再难期,蓝桥梦短皆成幻,世路愁长只似锥。
这些日子不去思量,可如今…他应已然行过大礼了吧?今生今世…再难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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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仍无下落么?”
莫怀带着自责与愧疚垂首不忍去看素来明睿的太子不加遮掩显露的那一抹脆弱,一旁禾远收敛了一贯嬉闹模样,肃颜正色,道:“殿下,大礼后不多日殿下便可正式继承王位了,诸位王子,王爷,也都回了王都,这个时候…”
“本宫明白。”微微削瘦了的脸颊更显出两分果决刚毅,卫黎修双目染着血丝显然已有几日不曾好眠,他明白,或者说他等这一刻的时机许久了,可是…
她居然出事了!
望着快被捏断的狼毫,禾远只得宽慰道:“殿下无需过于忧心‘明华公主’虽如今下落不明,可据闻乱党刺客已然被诛,公主想来无险。”何况此事非只关穆国,郛国也不会等闲视之。
“娘娘?”
此时在外被挡驾的宫女一脸无措的回望美艳的太子妃,后者黯然瞧了眼一旁侍女手中端着的汤煲,想说无妨,却是开不了口,欲离脚却是生了根般移不动分毫。
新婚正该如胶似漆之时太子殿下却在洞房之夜后便始终忙于政事,虽说国事为重,可如此新入宫的太子妃难免脸上无光,今日从来也是金枝玉叶的凝暇洗手做羹汤,那纤纤玉雕的柔夷不知烫红了几处,如葱玉指亦有多处起了泡,可…
望着不过咫尺却难以靠近的殿门,洛凝暇不自觉后退一步,这闭门羹从未试过,自幼捧在手心中呵护的天之娇女几曾真正明白何谓无奈?
咬了咬唇,却见远处金宇红色相间的凤袍徐徐而近,身后随行着一干侍卫宫女撑着蒲形障扇威仪赫赫。
洛王后看着行礼的凝暇眸中异色一闪而过,面带着三分和善七分尊荣,道:“太子妃无需多礼。”瞟了眼一旁侍女手中端着的汤煲,微笑道:“太子妃可是来为太子送汤品的么,有心了。”
最后那好似赞叹的三字却令洛凝暇无故一寒,她素来敬畏这位姑姑,只得低头怯怯答了话。
洛王后又温和询问她近来饮食起居可又不便之处,洛凝暇连忙道一切皆好,得到满意的答复洛王后笑得宛如可亲长者,问道:“太子妃觉得这正和殿与一般殿阁有何异处?”
洛凝暇望了眼那紧闭的沉沉殿门,有几分扭捏小心翼翼道:“似乎庄重许多。”
洛王后颔首道:“不错,我穆国自立国后先祖便有意将此正和殿建成庄严之地以训示后代子孙,历代皆乃穆王理政之所,因陛下病重,太子五年前起便在此代理国事。”看着局促不安的洛凝暇,王后微微一笑:“故而此处除正宫王后外寻常妃子不得入内。”
洛凝暇脸微微泛白,却听洛王后话锋一转,又柔声道:“太子妃身为东宫正妃按理自然是能来的,不过…”声音愈加柔和,“你乃是本宫亲侄女是以行事更需小心。”
洛凝暇抬头,只见一片诚挚关怀模样,姑姑…是真的在提醒自己,抑或对自己新婚不多日便来此打搅太子心生不满?
猜不透彻,洛凝暇只得应声,告退,洛王后又说了几句体恤的话命宫娥接过那汤品,微笑道:“本宫会让太子知晓太子妃的好意,太子妃且安心。”

终需归红尘

“你的情人不错。”
“啊?”
“很担心你么。”丁苻斜睨眼竹门,以其多年修为自然觉得出人来,“还真是寸步不离。”
无华笑笑不答,半晌,小心问道:“嗯,宁夫人。”苻姨要自己如此称呼,“您也是被逼到此么?”
带着些许试探的问话令丁苻掠过一抹寒光却在与无华视线交汇时不自觉变暖,“不是。”
“哎?”这个回答倒有些出了意料。
“时光如白驹过隙,所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丁苻似恍惚又似清醒,“我不会为了一个仇人,哪怕他再厉害而避于一隅,我留在此…”转眸温柔望向窗外飘落纷纷的花雨,“决非是为了仇人,那不值得。”
无华只觉心中一痛,勉强压抑,良久方用较平稳的声问:“既然如此,宁…我是说宁夫人的夫君又为何不留在此陪您呢?”为何,为何要在那个时候抛弃好容易得来的宁静,去险地?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也不会…
“他去帮一个很敬佩的人去了。”丁苻却是笑得随意,又仿佛有些骄傲,“那个人身系千万人安危。”
“您让他去?”无华垂眸问:“您放心么?”
“我自不放心。”丁苻摇了摇头,“可他若不去便不是我立志要相随之人了,我若相拦也不是他为之抛弃海阔天空愿在此携手之人了。”
见无华不语,丁苻突觉古怪道:“为何我要与你说这些话?真怪!”而后背过身又径自忙着去,嘴里嘀咕道:“皓天真是的,不准我跟去,哼,回来后看我不好好与他算账…”
无华一步步踱出屋外,频频回首,苻姨…
“外边准备齐了,你若愿意带她上路也不难。”
有人双手叉环胸前,脸上带着叫人恼火的笑意,轻飘飘地开口。
无华转首看着他,看似闲散的笑容,懒散的样子,此刻的吴昊确有几分不同,周身散发着远超自信自傲的霸气。
看来外头的确已布置好了吧?
看着唇挂微笑的男子,无华可以想到那些在男子眼中好比石砾一般存在的挡路者的下场,不觉吸了口气。
然后,无华徐徐而坚定地摇头:“不必。”
吴昊挑眉:“莫非你不信我言,带她去郛国自能有方使其清醒。”
“只是不愿。”无华淡淡道。
我不会为了一个仇人,哪怕他再厉害而避于一隅。
“丁苻并非闪躲逃避之人。”吴昊道:“若非她当年得知宁皓天死讯时不巧受了重伤绝不会是如今这幅光景。”
“如今这幅光景?”无华竟然闻言一笑。
“虚幻的希望…”吴昊无奈摇首,“又有何益?”
挥袖,擦身而过间,无华轻声道:“总好过绝望。”
“当年的事,你不欲知?”吴昊亦不去阻拦,看着她走过。
无华未答其言,只留了句:“我们今日便出谷吧。”
当年的事自己自然欲知,那些谜团纠葛不堪其扰,可…那些终究不是最重要的,仇人是谁,自己许久之前便知,如何一步步蚕食仇人的力量,要回那滔天血债才最为要紧不是么?
苻姨,宁叔,你们一片丹心却只落得这个下场,万般皆是为我洛家所害…
吴昊望着孤寂倩影走过花径,心中暗自一叹,她不愿丁苻出谷离阵除了不忍打破那梦境,除了在意仇恨胜于那真相,应…还有一个未曾出口的原由吧?
那就是她不曾相信自己…
抬头环视了圈这‘世外桃源’不由又是一笑,这‘桃源’虽未必出尘倒也算让自己难得‘世外’了一番,此番归去…眸中掠过金光,又缓缓静淀下来,映入那纤弱红色身影。
勾唇似笑非笑,确实也不得再耽搁了,佳期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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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屋毁树枯,风卷烟尘蒙蒙间是大火肆虐后的残迹,无华望着远处那原朴实的村落徒留一片萧瑟景象。
“小姐!”衣衫浮动,一抹倩影快步走近。
握住疾步而来的贴身侍女伸出来的有些发颤的手,亦按耐住涟裳激动的心情,将迎面跪下施礼的她扶起,朝其背后扫了眼,一席车马驻在断墙破屋间。
弯顶高靴,藏青紧身长衣,带着一众卫队上前单膝行礼之人,无华确信自己不曾见过,那便是援军?
吴昊勾唇一笑:“李少尉这位便是明华公主。”
“末将李邵见过明华公主。”
无华打量着依言前来行礼的少尉,约二十五六岁,高挺的鼻梁显出刚毅的性子,虽俯身行礼却未见一丝屈意…当然她未忽略自己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
“既然将军回来了,末将这就去准备,即刻便可启程。”恭敬再施一礼,李邵告退。
“如何?”待其走远,吴昊方笑问道。
“他是我见过人中第一个连屈膝行礼背都可以挺得那么直的人。”无华自晓其意,淡淡作答,而后冷睨吴昊一眼,“将军若无他事我亦要去换装梳洗了。”
吴昊自不相拦,噙着笑看她携涟裳离去。
那抹红色的影子走远,翘起的唇角随之落下,“你来此做甚?!”
“迎亲卫队统领与明华公主同时下落不明,你认为逸王爷该无动于衷?”几乎从天而落之人不理他脾气。
“正因如此你此刻更该留在攸城不是么?”这家伙居然不好好呆在皇都跑到此地!
“放心,我今夜连夜快马回去。”
“我早两日便发出平安讯息。”意即你根本不该留到此时。
摸摸鼻子,“我不过亲自确定下你平安无事而已。”
“哼!”某人明显不信。
“…”好吧,另一人心虚低头,他是有那么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好奇,这人居然会亲自迎娶的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攸城那边?”许久,吴昊才开口询问。
“逸王闻讯后万分震怒,这些日子处理政事更是毫不留情,礼部左侍郎也合该不幸恰逢此时被查出贪赃枉法,王爷一怒之下将其处斩。”
“哦。”吴昊一手托住下巴,神情有几分不满,乍看倒好似替人担忧忠臣良将,出口却是:“盛怒之下亦只殃及了一条池鱼么?”
对方一笑,“够分量的鱼虽只一条,可其余虾兵蟹将数量足可抵了。”
吴昊颔首,睨了他眼再回首望向车队后难的完整的房屋,“东西送到了?”
“先送备用的绸制嫁衣、纱袍,你吩咐的那个…”见他眉头微拢,急忙道:“赶制下大婚前定能备齐。”
“不过…”眸子一转,那人颇有几分好整以暇:“这位未来王妃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讨得好去不是么?”
吴昊冷冷瞅他。
“好了,好了。”那人摆摆手,表示求和,“对了,现下该给穆国消息了吧,听密探说穆国哪位太子可是着急得很,连洛王后都惊动了。”小心看着对方脸色,“至少目前,你还是打算与洛王后合作的不是么?”
吴昊掀唇一嗤,眸光复杂,“卫黎修若当真因此乱了阵脚而失先机,那么…洛王后也就不值得与之合作了。”毕竟,洛王后再如合通达明睿,亦只有卫黎修才是真正握权穆国之人不是么?
瞧着吴昊的脸色,那人低头不敢问心中嘀咕许久的话无论卫黎修此人究竟如何,到底不是当务之急吧,故意瞒住信息甚至搅乱对方派出的人马,当真无半点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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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料明艳,绣工精致,可无华明白眼下这套换上的嫁衣虽是上品却远不如原先那套,看着地上陪伴自己多日的衣衫忆起谷内丁苻,又想所谓嫁衣不过一份心情罢了,如此哪一件于自己又有何别?
小心收好贴身藏着的那方满布焦痕的鲛绡,无华回首正欲向一直默默无言伺候自己梳洗更衣的涟裳询问这两日之事,谁知甫一回身,却听她哽咽:“小姐,您…能平安回来就好。”
见着蓄满泪水却努力撑着不让其落下的使女,无华叹息之余心中却是一暖,如此精明聪慧的涟裳此刻竟露出孩子一般脆弱又逞强的模样,然而那情却是真挚…
“这几日如何?”这时候任何宽慰劝抚都只会将那明眸中的雾气变为泪珠,故而顿了顿,无华只轻声询问。
“是,小姐,那日…”闻言涟裳忙敛了情绪,将近日事项秉明。
那日涟裳原本险将不敌幸而穆人皆善用药,危急中以毒烟脱身,待天明后见刺客被击退方出,与剩下的护送卫队一起寻找失去下落的无华与吴昊,奈何迟迟不见踪迹,涟裳忧几如焚本要发讯通报倪诩知晓,无奈却有个弥雅跟在一旁,身侧又皆是郛国兵卫,一时不敢妄动,幸而她极善察言观色不多日郛国援军一到,她便从首领李少尉处瞧出端倪方能按耐不动。
无华听完却是柳眉紧锁,思虑良久,启唇道:“你言下之意郛国护军不曾正面透露过我的平安讯息可是?”
涟裳不解其意只能点头。
无华再问:“便是近一日两日也无?”
涟裳细细想了想,道:“不曾,小姐归来之事也是一个时辰前有人命我备新衣洗漱之物时方知。”见无华脸色不佳,小心问:“小姐,郛人如此谨慎难道不是为了以策安全?”
想起那夜那人眸光炯炯,睥睨之势,不屑之态,告知自己前路已清,无华冷冷勾唇,若是开始便罢了,这几日以那人性子,危险?只怕是人非己。
“涟裳,一会儿命弥雅入内侍奉。”
“哎?”这是为何?“可要我守在屋外?”身处此地,四周皆是他人耳目总要小心防范有心人。
“不。”无华摇首,眸如雾景似是而非,复杂难辨,“你待其入内,避人耳目,立时传讯‘王都穆城,报吾平安。”
涟裳素非愚笨即刻明了无华招弥雅不过绊住其同时又掩他人耳目,只是如此急切报平安之举却不甚明白了,瞅瞅无华忧思模样终究不曾多问,罢了,反正早些传讯回去总是好的,免得公子风闻些不实讯息平添忧虑。
无华就着一张木榻坐下,心中暗忧,眼前不断浮现的却是那日送亲时卫黎修痛彻心肺的笑颜,那么久的等待准备他休要在此刻…有差错才好,否则,否则…
咬咬唇,不禁又想到某人可恶的笑脸,自己在谷中不传讯涟裳,一来,也是怕被弥雅等有心人察觉,二来,则是明了那人必定会将消息传出,哪晓得,哪晓得他竟不动声色就玩了这一手!
好个吴昊!
忆及谷中时自己竟还对他有了三分松懈,不由暗自懊悔不已,又不免奇怪,他与姑姑该有共识协约方是,为何要多此一举?
吴昊,他究竟在想什么?

同心结连理(上)

月光幽寒,树枝摇曳的影子透过窗倒在过于空寂的寝宫伴着料峭晚风呼啸而过的声,令人一阵阵发寒。
洛凝暇有些骇意,头不断向宫门处张望,只有几个宫女肃立不见久久盼望的人到来,这几日禁军频繁调动说是为了一月后的登基大典,但…
向王后请安时那种诡异的气氛连她都忽略不了,她不明白为何王后可仍典雅而坐浑不在意,那些宫妃笑脸的可怕王后都该知晓,不是么?
三日前,她亲眼看见淑妃命人仗毙了一名宫女,而后她瞧见自己时居然能彷若无事一般依旧带笑温言请自己喝茶。
正想着,宫门外响起内侍通报声,凝暇大喜,急忙起身整了整,莲步迎出接驾。
“太子妃近日好么?”
温和笑意,他温暖的手甚至亲自扶起自己,凝暇下意识的觉出自己的夫君今日心情很好:“是有了好事么?”
下意识的出口却令卫黎修暗自一惊,以洛凝暇的心计全无竟然亦能看出,未免太不小心,微微一笑,顺势道:“明日有家宴,太子妃与本宫一同前往吧。”
洛凝暇应声,不曾觉出他眼底比月光更冷的寒意。
* * * * * * * * * * *
“小姐,攸城快到了。”
“…”
“小姐…”
“涟裳。”
“是。”见几日来随着郛国王都越来越近,话亦越来越少的无华开口,涟裳不由急忙应道,不料无华只淡淡道了句:“以后要改了称呼。”
比苦瓜还苦上好几分的苦意涌上,涟裳担忧地瞧向似闭目养神的无华也只得道:“诺。”
观其部知其主,此次来援的据闻皆乃逸亲王亲兵,但见令出即行,令停即止,那李邵身为少尉与士兵同吃同住无半点不适,早闻那逸亲王领兵有方,军中奖罚,事无巨细,每每亲躬,而讨伐敌人时却又恐怖比恶鬼更甚,伐天羽时的狠厉无情令人胆寒,如今天羽的贵族仍能闻其名而丧其胆…
这样一个厉害非常的人物,自己…却要成为他的妻子,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么?
自入了郛国境内,真切看到郛国如今强盛,法度之严,无华不禁一点点开始怀疑,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然,纵回身已无路。
无华苦笑,这世上有几个新娘坐在嫁车中却是怀着破釜沉舟,壮士断臂的心思?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需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人出嫁悲的是离别至亲,然而终究还是喜多,前方的良人,全新的生活,总能有所等待。
等待因为期待。
而自己却是一滴泪也无的,只因对自己而言,这场婚礼不过恰如换了战场的另一场战争罢了。
心思百转间,马车却停了下来,掀起车帘的是近日自己格外不欲见的吴昊,只见他今日格外怪异,眸若星灿凝睇自己,细细打量,那模样倒似情人离别时几分依依,此念刚起,无华便觉一阵恶寒,开口道:“将军何事?”
吴昊这才对上无华戒备的眼,噙笑道:“前方便是攸城,公主要先居行馆暂住几日等待大婚之日,在下要和公主道别了。”
大婚…
无华一怔,无意识点了点头。
吴昊再瞧了她眼慢慢放下车帘际,柔声道:“这一路颠簸众多,大婚后又有许多杂事要理,公主这几日…可要好好歇息。”
格外温柔的话语一瞬随风而逝,无华几疑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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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国明华公主已临王都自然受到八方瞩目,问安,恭贺,送礼,郛国国风较之穆国开放许多,不少女子也上学馆因而顾及甚少行馆一时人潮浮动,幸而皆晓这明华公主乃是穆国金枝玉叶,又加之婚期极近,才免去了许多宴席麻烦。一些贵族官家小姐来见,也被逸王府派遣守卫行馆之人拦住,给了几个软钉子阻了回去。
故直到大婚那日无华也只见了几个教导礼仪的嬷嬷,和将一一箱红奁搬进的下人。
涟裳看着端坐镜前梳妆整衣的无华金丝凤冠,红霞披绸裙上绣着金色彩凤以东珠点其目,凤尾间镶着细细五色宝石,提足转身间放异彩炫人眼眸。匀好的脂粉敷在细腻的肌肤上修饰了原本缺乏的血色平添一份妩媚,点上的朱唇显出难得姣丽,只是那双清澈无翳的瞳眸仍是清泠如昔,偶尔流转过波光使看者一怔,暗自道谁人说小姐不美,那份清灵净秀又岂是俗艳之辈可及。
屋子里堆砌着贵夫人等送来的几十盒珠宝珊瑚玛瑙玉器,另有几十匹上好软烟罗,丝帛,绸绵等,说是请公主量身做些日常起居新衣,只是这些却令无华眉锁更深,这逸亲王竟如此排场,如此尊华…
“公主。”
满脸喜气的弥雅入内打断主仆二人各怀心思的沉默,“吉时已到,公主该上轿了。”
无华竟是愣了一愣,看在涟裳眼中不觉一酸,弥雅上前去扶,笑道:“恭喜公主,今日大婚,从今后夫妻和睦,万事如意。”说着替无华盖上红绸喜布。
视线被遮在一片刺眼的红中,无华最后见到的是弥雅竟带三分真诚与欣慰的笑颜,其实弥雅虽奉命前来监视可心计算不得深沉,加之她多年经营,对自己这早年痛失双亲的小姐私下倒有几分真心怜惜,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