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苻忽见多出一人身手敏捷内息不低,恍然大悟般道:“你是骗我的吧,他与你同谋?是她对不对?!”
无华没了昨日的慌乱与意外,镇定道:“苻姨,先前那些话你该晓无他人能知。”
丁苻一愣,竟是焦急至难以名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没错,你是无华,可是怎么会?如果你是无华,那么究竟过去多久了,皓天…皓天怎么还不回来?”
“苻姨…”
“他要我在此等他,他道解了洛帅之围便返,怎会至今未回呢?”晕眩一重重袭来,头痛欲裂,胸口的伤何曾医过此刻一并发作开来,丁苻只觉眼前一黑,竟萎地人事不知了去。
无华大急,忙上前替其把脉幸而并无性命之忧,一旁吴昊静立,敛凝眉宇,思索之前种种,浅金双眸深不可测。
* * * * * * * * *
“苻姨。”
弯腰轻轻拭着丁苻额上虚汗,无华蹙眉不展,念及与丁苻重聚后种种怪异之处不免难解,直身抬头扫视淡雅竹屋,青布帘些许泛黄,明镜台却未尘染,石地,竹榻,清冷幽静,透窗望去落芳如雨,翠色油然…
翠岭幽谷白云萦绕,好一个避世桃园!
只是,这在桃园中却只有一人,无华缓缓踱于屋内心下暗自唏嘘,不怪自古避世者或举家或邀友或结伴或比翼…只一人,何其孤单,岁末冬寒何堪忍受,一向飞扬傲气的苻姨,宁折不屈的苻姨是如何忍过了这些年?尤其是在宁大侠身后…
如果你是无华,那么究竟过去多久了,皓天…皓天怎么还不回来?
秀目一敛,清眸微凝,那时疯言此刻回思似乎有所悟,却又似雾里看花仍各着一层迷蒙看不清晰。
心中唯一清明的是他们夫妇结局如斯凄凉皆与洛家脱不了关系。
回望榻上人,睡梦中仍拧着眉,当年她叛出丁府无惧无畏相随千里只求生死相随,可如今…
当年惊鸿振翅震天下的精彩绝艳女子,当年一剑踏万水平九州的,终也只落得天上人间各一方,阴阳相隔不得聚。
没有了相知相许之人这雅致竹屋又与草屋何异?这翠岭幽谷,世外桃源又与荒野大漠何别?
一段佳话,一则传奇到头来徒剩…无边惨淡…
“自古名将与红颜,不叫人间见白头。”
沉沉的声响起,无华却不为所动,休说回头,一丝反应也无,进屋者瞅了丁苻一眼,再瞟眼成心忽略自己的人,小声道:“她自个儿不疗伤加重伤势怪我何来?”
虽然小声但毕竟不是无声,无华自是听见了却仍是不理,吴昊也无法,一旁算算时日虽说郛国援兵应已到附近可总还有些‘障碍’要清一下,此事虽看似穆人手法只是敢于边境动手,心下冷冷一笑,怕是家里有人坐不住了吧?
“嘶。”
倒抽冷气的声令无华微微侧目见吴昊手捂住胸,立时收回目光,不耐道:“一招不二用,我此刻无闲心陪阁下游玩闹。”
玩闹?
吴昊随意笑笑出了门,若他猜得不错此地也该有五年不曾变动,细细留心或可有蛛丝马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踏出几步,喉头隐隐有些作痒,吴昊暗自运了运气,稍稍调息回头望一眼正细察屋内大小舍物的少女,看来纵是当局者迷,她也未失原有睿智,微微勾起唇角,挥袍而去。
菱花镜细雕云纹,桃木梳卧檀木盏,无华一件件摸索,这屋内物舍不过简单几件皆是旧物,拂过妆台无意瞥见底下搁置着一陈旧木盒,小心取出拂去厚重灰尘,欲开才觉这盒原上了锁,小巧玲珑的青铜锁挂在上头已然生了锈,无华从发间随意拔了只凤钗下来,谁知钻挑了半个多时辰依旧撬之不开,正皱紧眉头却听竹榻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回眼看榻上的人眼睫不停抖动着,轻提轻落,无华一步一步悄然踏去不敢惊动她,走至榻前探头去瞧丁苻一双眼敛颤着螓首轻摇却不似清醒的模样,方才略略安心,手竟猛然被握住,先前抱她进屋的是吴昊此刻被这样握住才觉丁苻消瘦至此。
丁苻缓缓揭开眼帘仍是半避半睁,眸似蒙雾不清,静静盯着无华半晌竟是慢慢笑开,无华正愕然听她道:“沁竹姐你来看我了。”手微微松了松,摇晃着无华的皓腕,噘嘴似十几岁的少女般撒娇,“你怎么许久不来我一直一个人。”说到此缩了缩脖子,掌又握紧,“一直,一直都只一人…”
无华手腕剧痛强自忍住,见曾经傲然的苻姨如此再想五年来的总总经不住一阵心酸,想开口劝慰安抚也是无言。
丁苻眨眨眼,半倚着榻微斜起,细细打量了一番无华,后者当其回过神思正不知如何时她却抚掌笑道:“沁竹姐你终于要成婚了么。”
无华一愣才想起自己身穿大红嫁衣,微微苦笑,在她微亮的目光下只得支吾应道:“嗯,是…是啊。”
“你终究还是做了这个决定。”丁苻再开口却好似喟叹,转而有笑颜逐开道:“如此也好,姐姐你素来最是通透不过今日作此决定小妹信你定能弃前程,不必小妹多言相劝。姐姐如此人才我看那洛睿宇胸襟开阔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这姻缘说不定反是好的。”
无华虽不甚明白却仍觉一暖,这世间娘终有个真心知交。
想到了什么,丁苻蹙眉,正色叮嘱:“只是姐姐须知这世间多的是‘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吃亏受委屈虽有意忘却种种不去计较,无奈那得了计的往往占了便宜还卖乖,偏偏赶尽杀绝。姐姐,你虽明睿终究心存仁念,今后还需小心提防。”
无华心中有些明白,谨慎问道:“小心提防何人?”
“何人?”丁苻神色骤然一变,全部似适才殷殷嘱咐的知己妹妹,双眸凝着仿若浸着无数血腥的利器才会泛出的冷锐凶狠的锐芒与杀意,狠声道:“还不就是她!就是那费尽心机之人,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怎样呢,那样刻骨铭心的事似乎就在眼前,丁苻却偏偏记不起来越思越想越是头痛欲裂,终于惨呼一声,跌回榻去。
无华一惊之下伸手去探,原来只是再度昏迷才放下心来,心中疑虑着未尽的话,无意瞟间丁苻颈项悬着把铜制的精细钥匙,心念一动轻轻取下,回身去开那木盒,果然随着细细粉末铜锈飘落,那锁亦脱落了下来。

桃源原一梦

盒轻启,散出淡淡沉香,里面精躺得非珠宝首饰却是些发黄纸书,无华小心翼翼一样样翻着,最上是本以赫线订在一处的卷帛,底色乃莲藕荷叶花样只是极淡不易觉,慢慢打开字体娟秀着力中透着灵气却是丁苻记载了其与宁皓天来此隐居后的种种。
前几张只平平叙述了初时开垦田地,栽种果树,畜养山兔等日常琐事,却无不透着一股恬适安乐,字里行间不着意自洋溢满满幸福满足,卷中一些是闲散的景物记事之类,无华见无甚紧要不欲窥人闺房私密往后翻去,见‘沁竹姐’三字方停手,上书:
‘凤临八年 岁末
今难民误闯 方惊闻变 思及故人心中忧甚
沁竹姐当日心慈不听吾言 今乱恐有系 奈何路远妹纵鞭长亦难及矣
唯祈顾上苍庇佑吾姐无忧’
无华心一跳,凤临八年乃战乱之初只是那时连自己在内人人均未觉端倪,然那个时候的苻姨竟只凭一误入阵内难民的三言两语便忧心至此了么?
往下看,后面几页仍是琐事丁苻夫妇不愧侠义之士救了阵内难民后便间歇外出赠医施药,那时战乱灾情未重,可无华却觉那笔墨间掩不住一层阴翳。
按日子算后头该到凤临九年了,无华眸一暗那烽烟弥漫,阴谋血污的一年,可丁苻却是跳开了许多日子未写,再有已是末了,
‘凤临九年 五月初七
君一去竟数十日无讯无息 吾与汝虽有约不离谷不出阵内防生不测
然立如赤踏火炭 坐如针之尖上 愁思难消 寝食难安又岂君之所愿
曾记君去之日言花开日 君必归 然妾日日护花今花开满院 君何在兮’
昔日那无声一叹似回响耳际,那短短数语道尽无数相思忧愁,笔至此终,后徒留一片空白,这五年来未曾沾染点滴墨印。
无华皱眉仍将此卷帛裹好,放回,里头令有几分书信,一封上虽字迹已淡无华却依旧一眼认出,太熟悉,熟悉得手微微发颤,打开,取信,无华甚至觉得鼻尖传来那远去许久的幽幽沁香,属于娘亲的味道…
无华知晓写此信时战事已然危矣,只是信中文字却并无焦灼反透出让人心安的力量,信中再三要丁苻夫妇既脱俗世便休问外地,可无华知晓此信寄出时只怕那丁皓天已在快马赴征地的路上。
百花盛开时,思君君不至,佳人徒凄惶,他…再也不曾回来…
将信搁在一边,盒中另有几件旧物,无华猜度定于宁皓天有关不忍去动正预备阖上,突见盒底垫的一层绢帕丝巾模样的白布竟隐见字墨,便伸出二指抽了出来,打开一瞧却是一愣,那丝布细腻柔滑原应乃上好鲛绡不知何故居然烧了一半,剩下一半亦被烟熏得焦黄看不清晰,可只需一字,无华便确定此物定属娘亲无疑!只是,娘亲因何焚帕?苻姨又因何得而藏之?
摇摇头,转头望向这世间唯一知情人,双目紧闭不知世事,无华不自觉一叹,皱眉细究这帕上究竟提了些什么,只隐隐可辨出头一句应是‘皎皎明月兮浮云远,潺潺清流兮翠岭间’之后皆模模糊糊看之不清。
无华正自蹙额,却听外头传来声响急忙关了木盒将钥匙藏进袖内,不过一刹吴昊便进了屋无华甚至不确信其是否瞧见自己的动作,他却神色无异,瞟了眼丁苻道:“看来她今日是不会醒了,你随我去一处看看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无华隐觉得他有些许不悦又似乎不像,只得跟在其后,吴昊习武之人步伐比常人轻便,无华本就体弱何况此刻穿着特制的婚嫁木屐,不出片刻就远远落后。
看眼前头健步如飞之人,无华叹口气正待加快脚步却偏偏一扭,倾倒间被人托住了腰,惊魂甫定抬头又是那讨厌似笑非笑的神情,欲挣脱那人却是用了更紧,正想叱问它究竟何意,身子一轻竟被他搂着踏空跃起。
“还是这样快些。”明显取笑的口气令人气结,未待还口他偏神色一正道:“迟了就不便了。”
无华的疑惑直到目的地才解开,这荆丛处已然阵内,不过半个时辰阵位移后便是自己亦无法全身而退,只是…
“你带我来此究竟为何?”环顾一周未见异处,无华不禁问道。
吴昊一笑,一手护着无华另一边以掌力挥开右侧密集荆丛几具白骨赫然入目,森然之状使无华亦不由倒吸冷气。
“他们…”
“我已查过,从骨骼掉落一旁的兵器来看应是会武之人。”吴昊拾起一根树枝随意翻动着白骨,“从死状看死前他们应仍在打斗动武,可惜…”耸耸肩,轻松的样子,“最后死在阵法之下。”
“动武?”无华垂头思索,眼前白骨森森,盒内那再无下文的记事卷帛,两者看似无关,无华总觉其中定有关联。“你是说他们在打斗时无意闯入此阵,意外而死?”
“难道姑娘别有见地?”吴昊出言,眸中金光一闪,可惜始终凝神的无华却未留意。
“不错。”无华颔首,神情凝重,“虽然毫无根据,但我却觉得…”
“觉得怎样?”带着诱惑的声在耳旁响起,无华正集中思绪,下意识道:“他们并非在相互争斗而是在共同追截或追杀某人,那人边战边退将他们引入那个时辰恰恰死门的此地,再发动机关尽数铢之。”
“而那个人不是他人,正是丁苻。”
吴昊微笑总结,无华这才会过神来气恼道:“你!你适才便猜出却故意拿话诱我。”
“在下只是希望姑娘休要瞒我欺我…”低沉的语令无华挑高双眉,吴昊笑笑接道:“在此时此刻,先前姑娘不亦是如此提醒在下的么?”
我并非存心戏弄,只是想让阁下明白此刻颇为艰难,你我不论以后,此时总算同路还是休要猜忌为好。
想起之前自己的话,无华只好压下心中之气,暗里却更多了几分堤防,这人心思细密实在叫人畏惧!自己是因翻了那记事卷帛,知苻姨后来定仍不住出谷而去,方才有其定是出谷未久便遭人追袭此料他全不知故往竟也能猜出实是可惧。
心里这想,嘴上却道:“更何况苻姨夫妇皆乃侠义之人,若是有人误闯至多不过逐其离去,焉会要之性命?”
吴昊微微一笑,眼中流光溢彩间神色莫明,淡瞟眼横陈白骨道:“故而,若我所料不错纳丁苻定然久侯宁皓天不至出谷而寻,她不知自己良人早已死去,更不知有人早遣人赶尽杀绝,故而方出谷便遭袭,那些人恐已四出寻了许久,合该他们命不济,自已能立功忙着动手,却反葬身此地。”
无华听着只觉胆寒,他…已猜到这一步了么?
吴昊却顿了顿续道:“那人既要斩草除根,按理属下既然未归定会再遣人来寻,之所以未能得计,只因丁苻自此不曾再出此谷。”他忽而认真看着无华,道:“你该晓,丁苻非胆怯之人,那些刺客要取她性命焉会好心瞒着宁皓天身死之事?为扰其心神叫嚷都来不及了,可丁苻知晓宁皓天惨死,以其烈性居然既未随之而去,亦不曾寻那仇人索讨血债,这五年竟能安居于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无华被他搅得不安,不耐打断。
“以你聪慧竟还不曾想到?”吴昊轻笑着摇了摇头:“是当局者迷,还是你不愿去想?”
无华瞪他,脑中却不由己的回思着与丁苻重会后的种种…
胡言乱语!我虽有些日子不曾去见沁竹姐和无华,却还不至于愚昧到任你欺弄。无华…无华不过一十二岁,又如何会是你?你又如何会是她?——初相会,竟不识,言辞乱,辩无益。
你究竟何人?无华…你是无华?没错,你是无华,可是怎么会?如果你是无华,那么究竟过去多久了,皓天…皓天怎么还不回来?——再相见,昨已忘,三相问,徒相答。
沁竹姐你来看我了,你怎么许久不来我一直一个人一直,一直都只一人…——梦中言,犹未醒,语有意,言未尽。
越思越想,无华越觉得有些惶惶,“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说…”
“我,咳,我曾随军远战天羽,天羽亡国后有不少天羽贵族因受不了刺激而神思恍惚…”
“你想说苻姨疯了?!”
“…”听她言词激动,吴昊抿唇不答,只拿淡金双眸定定看着她。
“不会…不会…”无华不断摇头,却不自觉想到那些发黄的纸卷,那卷帛间的并蒂莲藕,人都道藕断丝连息息相关,若是藕断丝亦尽断呢?
“不过我看丁苻神志尚算清醒。”吴昊看了眼无华暗自叹息,启唇道:“到未必是疯了。”
“你…到底何意?”无华觉得头阵阵作痛,竟听不明白。
“我想她可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己的世界?”
“不错,在那个世界中,洛无华不过十二年华,宁皓天亦尚在人世,那个是…五年前的世界。”吴昊伸手按住无华隐藏的极好的微微抖动的双肩,“她一直活在等待情郎归来的那个日子里。”
无华动了动唇,想说不是,想说不会,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她想到了那卷帛最后…
曾记君去之日言花开日 君必归 然妾日日护花今花开满院 君何在兮…
她想到了两次来院外,丁苻皆在种花。
那粉衣飘然,那丝绢垂地,只为种花护花,待君归,可她的良人早已归不得了…
这翠岭幽谷,世外桃源如今只待一人终老于此,而那个人或许中此一生都只活在…自己的梦中…

至亲至疏者

暮色已深,万籁俱寂。
幽谷,桃源,静而无声。
月色清寒,如霜轻泻,夜风拂过,树影婆娑间花瓣飘零如雨,桃花浓烈,梨花淡雅,芍药柔和…无数芳香融俱一处。
吴昊打坐调息完,杳无睡意,索性披了衣,踏着月色,迎着凉风幽香而出。
此谷清幽不涉俗世红尘,当年宁皓天与丁苻想必定是费尽心力才在乱世中寻出,又定然耗了无数心思,布阵,伐竹,起屋,耕植,方才造出这一有如仙境的世外桃源来。
夹起落在披风上的花瓣,吴昊勾起唇角,他们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不过为了远离俗世凡尘,可最后,这绝妙阵法挡住了多少险恶却拦不住他们自己的心…
心在十丈红软中,身离又有何用,羁绊无形无影挥之不断,若心无挂牵,纵身处凡世又何愁不得脱俗?
偏首拂去披风上落花,转首间却瞟到几丈外上坐着的人影,红衣如绛随风而扬,长发逶丽于地,支着螓首仰望天际明月,似有所思,月华流泻晕染清泠之色,寂如广寒宫中孤寂姮娥。
一步步踱近,席地而坐的人却无一点动静,直至吴昊将身上的披风轻轻披于她的肩上,无华才回首一望。
见其眸色如常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到来,吴昊微微一笑,俯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在想丁苻么?”
“在看月色。”开门见山的问话却只得了句似是而非的答。
“月色?”吴昊望向九天之上的冰轮。
“皎皎明月兮浮云远,潺潺清流兮翠岭间。”无华轻轻念着,忽而问道:“你可能接下句?”
吴昊转眸间神采飞扬,却摇首吐出二字:“不能。”
“不能?”无华挑眉,似不信似失望。
“若只是接词句有何难?难在对景,对情,对心境。”吴昊对上无华询问的视线,“这短短两句诗却是平淡中带着另一种豁达,其作者不单纯却清明于内,不锋锐却通透于心。”声沉静的仿若叹息,“那是一种‘无争’。”
“无争?”
“不错,故而,这句好接意难达。”吴昊凝眸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不能,你亦不能。”
无华偏过首,自认并无太多表露,随意念给他听居然…
“‘智将’不负盛名。”
有些闷的发声,令吴昊轻笑:“只因在下太了解姑娘此刻绝无闲谈论诗的雅兴罢了。”
无华不自觉地回眸瞟他一眼,他纵然非敌,亦决算不得友,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反令无华疑惑,明明合该万般堤防的人却觉得有些轻松,自己演了太久的戏,久到连自己都快忘了真正的洛无华是何模样,除了倪诩,这个骤然出现的吴昊只怕是最了解真正洛无华的,该不安的,这么一个人在身旁,可恼他却总露出番让人心安的样子来,而且似真非似假…
是自己道行不够,还是今日遇到了个中高手?
“公主想知道当年真情又有何难?”
‘公主’这称谓令无华刹那警觉,狐疑地望向径自笑着的人,后一句却令她气竭,“只消令那梦中人醒来即可,不是么?”
“阁下高见。”没甚好气的回答。
吴昊却不介意,“失魂之症古来令多少名医束手无策,可对公主而言却是小事一桩。”
无华望去,那人眸溢金彩,笑得近似温柔,“天羽曾谓神之后裔倒并非全无道理,其国有块宝石名‘凤泪’可凝人心神视为国宝,天羽亡后,此物为逸亲王所有,公主即将成为王妃问自己夫君借用岂有不允之理。”
无华却是屏息一窒,她嫁来郛国明里是两国联姻,纵然有些智明之人亦不过猜此乃穆国在迎娶屺国公主后一平衡手段,可暗里…自己知晓,眼前人知晓,她需借力复血仇,洛王后需牵制外强收拢王权,这郛国逸亲王遭郛国国相徐砚压制也需盟友相助,不过各取所需。
只是这‘所需’极是微妙,有互利之处故而称‘友’,然今日友,明日敌,在这乱世中,不过转隙。
对她而言是因利益而嫁,对郛国而言又何尝不是娶了个别有图谋的王妃?‘凤泪’原乃天羽至宝岂有随意借一‘外人’之礼,无华掠过鬓角飞舞的发丝,这吴昊本是逸亲王座下第一谋士良将,此言…可是试探?
想着,淡笑道:“常言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莫说王族便是平常百姓也是如此。”樱唇分明带笑,回眸间,却清冷若寒潭,“无华鄢可忘礼僭越?”
吴昊深深看着那抹笑许久,方轻若游丝般吐声道:“这回你真的多心了。”
恰有风吹树摇而过,无华未听清待再问,却见那吴昊忽而眉眼间又是笑意盈盈,将那易容后的平凡容颜照的一亮,只见他瞅了眼无华破损的嫁衣道:“你若愿意明日便可离谷上路了。”
短短一句,无华却知这表明前路障碍已然‘清’完了,两国联姻终究是大事婚期耽搁不得,只是…
“能否…多留两日?”
不意外地得此作答,望着她随风扬起的秀发,难得低垂的双眸,吴昊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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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