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云:净土自在人心。”红衣少女漫步向前,“却不知这凡尘又岂是你欲静便静,欲休便休的。”
“呵。”男子含笑,边行边似赏景般悠然扫过,不是熟知其心性者断无法将之与审视、警惕相联,“如此说来姑娘倒似对佛家之言并不信服,在下曾听闻洛家大小姐喜礼佛常去庙宇进香,如今看来,啧啧。”
无华眸色一冷,转眼又想此人会这般‘了解’自己本无可意外,只冷嗤一声,“将军果然不负‘智将’之名。”
吴昊却是半晌未出声,许久才道:“郛灭天羽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其实无论‘智将’也好,名帅也罢,在世人眼中都不过与屠夫一般吧。”
无华步下一顿,而后道:“我爹曾说这世上最无可言是非对错之处便是沙场。”
却听吴昊忽而笑道:“所以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无疑。”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华喃喃念着,侧身转过飘扬红绸,“此言若是已然身处西方极乐倒是不差,脚踏祥云放下屠刀自然成佛,可若是身在幽冥地府恶鬼环绕呢?”樱唇上翘冷凝的弧度,“只怕放下手中刀非但成不了佛,反倒会被拖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的超生。”
吴昊见她此刻神情,莫名的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突然十年前的画面在脑中掠过,那时的笑靥嫣然,纯真无忧都去了何处呢?
在无华诧异的眼神下他怔怔伸出手扶助消瘦的肩头,将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一点点缩短,无华对其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时忘了反应,只见那双金色的眸一点点靠近,里面点点光彩愈加清晰似要将人吸入,那人散落的发已然倚风拂上自己的脸…
不远处却在此时传来阵阵异响,使两人蓦然回神。
无华后退一步,心中对那人莫名之举迷惑,口中却镇定道:“看来我们有幸得以一见阵主了。”
“不错。”吴昊点头,神色中却掠过抹令无华越发奇怪的不快,见对方怀疑的神情,只得笑道:“难得有此机缘,我们自当上前拜会高人。”
说罢,摆袖先行,无华随后跟上,心下更是肯定这吴昊当真怪异。
两人寻声而去,却料不到竟只见一女子身穿粉色衣裙素若春梅绽雪,望去只觉其眉宇间带一丝茫然,却难掩从内溢出的英气,此英气不似风姚张扬,仿佛经岁月洗礼一点一滴沉淀下来却好比佳酿愈发醉人,其相貌如何倒反不重要了。
“这位姑娘有礼。”
吴昊上前轻唤,那女子却充耳不闻径自挖土小心翼翼将不知什么花种种下,原来适才他们听到的便是挖土之音,无华暗自计较,打量神情专注的女子咋一看好似至多二十又五,再细看却见眉宇间不易察岁月磨练,但无论如何也谈不得老字,究竟芳龄几何倒是难料。
“姑娘。”无华蹲下替其将土掩上,微微一笑,终于换得对方注意。
“你们…”那女子先时如梦初醒般愕然,而后眉眼一敛,气势骤升,厉声道:“你们是何人,如何能进此地?!”
“我二人被人所害落难至此,打搅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吴昊微笑答。
“见谅?”那女子亦是一笑,却将手中花锄一抛,袖微动,露出一双短剑横于胸前,冷声道:“可以,先问过我手中剑来。”
言罢,身急转,那一双短剑似一对鸟儿时合时分,时高时低,挥出剑气溅得四处花瓣纷飞。
吴昊神情一凛,衣袂翩然流逸,挡过双剑夹袭,高声道:“我二人并无恶意,姑娘再如此休怪在下不客气。”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哼,两人穿梭不定,斗在一处。
见二人动武,无华却拢起了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却偏偏寻不到,看不透,看不透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像。
稍时,那女子渐渐露了败象,按理她武艺不低,吴昊虽然厉害毕竟先后重了毒伤不该如此快见胜负,可不知为何那女子分明真气纯正却如此快显力竭之象,吴昊见状倒不过分相逼,老实说他有自信能在阵主亡后出阵,无论有何意外不过能省麻烦还是省些,毕竟多担搁要误佳期。
那女子却得隙一剑逼开吴昊,左手剑飞出,人随后轻落电光火石间竟用剑抵住了一旁观战的无华。见此景,吴昊眸色骤然变冷,四周气息亦凝聚一股说不清的阴郁,冷冷道:“放开,否则你定后悔。”
那女子却笑道:“看着情形这丫头是你心上人吧?”说话间瞟了眼身着嫁衣的无华,“莫非你带她私奔。”
无华虽被剑横脖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唇微微上扬,吴昊见了不觉往前走了一步,那剑却立刻在白到透明的颈间划出道血痕,见吴昊神色可怖,那女子不屑道:“我劝你休再妄动,否则悔之不及。”
无华眼见僵局,不由低头暗叹,眼却瞧见那抵在自己脖上的剑鸳鸯图案,青铜雕刻,简洁明了,谈不得贵重却是利刃宝剑,这剑她曾幼时把玩,曾有带笑女子一边与娘亲闲聊一边拿这剑削木人给自己玩,是谁呢?那人,那笑就在眼前,是谁…
曈眸一缩见吴昊猛然动手,掌带八成劲力透骨之势,凌空避过自己直击其胸,不偏,不倚,架在自己颈项上的剑松了去,回身那女子已是血染粉衣。
无华只觉一阵伤心袭胸,觉出从后扶住自己的手透着温柔,周身缺杀意不退,在其诧异中拉住其袖,摇头,一步步上前,俯望着撑在地上的女子,记忆中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苻姨。”无华听见自己低低的声,喃喃唤道。
故人今可安(上)
“苻姨。”无华听见自己低低的声,喃喃唤道。
那女子却是目光一窒,再扫向二人却是怀疑之色愈重,“你们…究竟何人?”
无华看着那勉强撑起不成站稳的女子欲上去相助,却为她目光所阻,身后人的狠厉自己清楚想她伤得定然不清,略带焦急道:“苻姨,我是无华啊,洛无华你…不记得了么?”
吴昊察觉臂中人一动似要上前急忙环的紧些,心下大为疑惑,这女子到底何人居然能使无华这般在意,金眸一凝睨向勉自立着的人却独见彷徨之色。
“洛无华,无华…”
无华听她恍惚幽幽低语,正欲上前那女子却神色一变,冷冷一笑道:“胡言乱语!我虽有些日子不曾去见沁竹姐和无华,却还不至于愚昧到任你欺弄。”
无华又喜又忧,喜得是眼前人果然是苻姨无错,忧得是不知如何可使其信,进退两难之际却见那女子摇着头散开长发及腰下,双眸涣散,喃喃道:“无华…无华不过一十二岁,又如何会是你?”这么说着看向无华的目光渐渐确定起来,“你又如何会是她?”
十二岁?
无华一怔,这是何意?
再欲问个清楚那女子却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狠声道:“你们是她派来的,是不是?!”
此言中仇恨之意赫赫森然到令人胆寒,无华浑身一震只是摇头,却不知该说何话才好。
吴昊见无华思绪已乱而那女子显然误会了什么分明伤得不清仍咄咄逼人,无奈一手搭在无华腰上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看向那女子道:“我等却无恶意今日不便详谈,待姑娘疗伤后再叙。”
言罢,带无华纵身而去,那女子望着远去二人的身影,眸光闪烁不定,似乎极力地再想些什么,终只不断摇头道:“无华,不会的,无华只有十二啊,没错,她怎么会…”那披散的发沾惹唇边滴落的血污显得狰狞,她却犹如未觉神态全不似先前英气透人的侠女,双目近乎呆滞,不断愣愣道:“我记错了?不会…怎么会?”忽而又低低呢喃:“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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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涧边,吴昊随意席地而坐,双眸却牢牢锁视涧旁委坐的少女,那目光让人想忽略都难,被看者终于不耐开口:“想问就问吧。”
“唔。”吴昊颔首,微笑道:“那我便问了。”
无华拔弄着脚边青草,听他问道:“你预备何时才抱扎伤口?”
啊?!
抬头见一双含笑的眸望着自己,只是在扫过颈项上的血痕时微微露出不悦,突然间自己仿佛成了无理取闹的孩童,无华平了平气,从那原本破损了一大块的红绸嫁衣上又扯下一块边包边道:“那个她…其实并无恶意。”所以杀气未全敛尽的人就别再多计较,更别乘自己不留心时去做什么。
吴昊笑:“哪个她?”被瞪了一眼连忙收敛转口,“那个被你称苻姨之人?”
无华点点头,颈边扎完的有些丑的结让吴昊想起自己胸前那个,恩,心中总算舒服了些。
“你可曾听过‘彼苻草,胜群芳,不栽玉堂,在九天’?”
吴昊道:“自然听过,这说的是‘风侠’宁皓天的传奇婚事。据闻十年前名闻天下的‘风侠’ 宁皓天武艺绝顶却性格古怪,行事皆凭一己所好,故而世人又称其为‘疯侠’。”
“明知不可为而为在世人眼中自然是疯子。”无华轻轻接道:“只是任谁都未想到‘丁堡’三次选婿皆不中意的大小姐偏偏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疯子,任是百般阻难亦不能动其决心,千里而随以心易心终成眷属。”
“不错。”不过…“听说那丁堡之所以百般不愿,并非门第之间,更非舍不得骨肉亲情乃因丁堡当世之所以能占一席之地就是靠得奇门阵法,而那位丁小姐才是真正的高明之人。”话至此吴昊终于了晤,“莫非?”
“那位丁小姐,芳名正是‘丁苻’。”无华垂眸,看不清神色,“她虽比我娘小上几岁却是至交好友。”
“难怪你称她‘苻姨’。”吴昊点点头,“她与‘风侠’宁皓天不是一同归隐悠然去了么,怎么会…”独自一人在此还有些古怪?
后面的话吴昊未言,无华却岂有不明白的,喟叹道:“世人皆以为‘归隐’是一种了结,似乎一旦‘归隐’就意味着无忧无仇,岂不知饭仍是要吃得,路仍是要走得,日子仍是要过得,原本侠义之人又岂会当真从此超然物外再不问世事,何况苻姨夫妇他们一‘痴’一‘疯’呢?”
“一‘痴’一‘疯’?”吴昊挑眉。
“‘疯’故而为人之所不为,宁大侠夫妇与我爹娘交好多年,宁大侠从未在荣耀之日上门,反在灭顶之劫降时杀千敌破万军来助我爹,苻姨痴心为真情抛尊华却最终只落人间幽冥永不得会。”
垂下一片阴影,手中握草太紧汁水湿了手,无华忆着曾经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傲气,不似娘亲眉眼隐忧,那女子那般洒脱似乎天下无不可行之处,无不可为之事,今日却神思憔悴恍惚,散落长发,血污粉衣,眼中竟是迷茫…
“我未尽全力。”吴昊转开脸,低声道:“她应无大碍。”
“我知你只用八成功力。”无华瞟向开口的人,似乎有点…内疚?虽然明白这是断无可能,定然自己看错,她仍淡淡应了句,却终不免心中忧虑。
吴昊蓦然起身,道:“我去瞧瞧。”
无华紧随着起身,却是拦住了他,见吴昊诧异的神情,摇了摇头:“此刻苻姨不信多说亦是无益。”这话本说得正末了却带着不难掩盖的神伤,这世间她洛无华再无亲人,除了相依相伴却又愤怨相随的倪诩再孑然无他,无法信,无可依,百难遇上至亲却是对面不识,不免心终郁结。
吴昊望了望她,想说什么终只轻轻一叹,无奈道:“我去寻些吃的来。”
转身而去,心中极是郁闷,他熟识的洛无华看似柔弱,锋芒暗藏,几番机锋较劲从未处下风,他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睿智,一边怀念着曾经的无邪,有时亦想见见这样一个女子真正柔弱脆弱时的样子,却从未想竟然竟然有这一番际会而如愿,可心下无一星半点的快意,她的喜忧不因自己而起,亦无须自己宽慰,这样…这样又有何意思?
回头望一眼沉思中不见机锋却现悲凉的少女,吴昊暗自腹诽,真是…真是一点都不像…
不像什么?
洛无华还是忆中人?
却是自己也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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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紧闭的殿门,一风尘仆仆戎衣未解的少尉踌躇不前,徘徊许久亦未决断。
守门四品内侍瞅了半晌终忍不住上前道:“大人,今夜乃太子殿下大婚之夜纵有要事,也不急于一时。”
那少尉本就犹疑听此言更是怯步,有道是‘春晓一刻值千金’平常百姓尚如此,何况王室荣耀不比寻常,只是…想起八百加急传讯自五年前穆国休战后还是第一回用上,可见此事非等闲若是耽搁了…
暗处有人看戏般欣赏着他人为难绷紧的脸。
“你预备让他来做这难题?”冷冷的声透着丝不屑。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被问者凉凉道:“禀告机要原是其份内吧?”
“份内?统领之首得报公主大婚仪队受袭而不报,可算怠职?”
“既如此暗卫之首得讯又为何不禀?”暗卫由太子直领,任何事皆直承太子,莫怀素来冷傲也只听太子一人吩咐,此次却来寻自己商议,啧,看来也知不妙。
莫怀被堵住,无视禾远得意一笑,道:“今日喜筵上殿下…饮了许多酒…”
禾远笑容逐渐暗淡,望向阖着的殿门:“我原道今日要殿下入内定要花些心思相劝,谁料他竟带笑而入。”
那个对年少誓言如此在意的修殿下,那个在困境仍为了那么一个虚无难觅的誓言破坏了王室男子满十七纳侍寝之人规矩的太子,那个少年老成却一提某人便难掩悦色的太子,那个…亲眼送她出嫁却隐着无以名状绝望的太子,今日怀着怎样的心情行大婚之礼?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入着大礼之殿?
两人从对方眼中读出浓浓的忧心,如果,如果此时太子知晓那远嫁的人甚至未曾平安会如何?会不会…会不会真正崩溃?
然,倘若不告而错过了原可营救的佳机,太子日后知晓,自己欺瞒遭刑倒无关紧要,怕只怕殿下遗憾终生那便万死难赎了,所以虽则暗卫两个时辰前已然得悉两人却无法做出抉择,故而殿前愁眉苦脸的少尉来的正巧。
殿内,龙凤烛火幽燃,红纱层层垂地遮住一片春光却掩不住暧昧气息,佳人香肩全裸,酥胸半露,满面羞红,初经情欲却不过人事半解,将被羞色衬得潋滟绝色的脸深深埋在鸳鸯被褥中,乌发若绸散落开来。
俊美的男子双眼却迷蒙的不见一丝清醒,不知今夕何夕,是醉了吧?那日被她灌下醉梦,那日见她红色嫁衣着身却要远嫁他人就此再未清醒…
酒意模糊了眸水光迷离间眼前绝色少女似乎一点点淡了去,另一个迷离不清的影子却愈来愈清晰,是谁眉眼间隐一抹淡忧却在转瞬时化作刚毅?是谁不握三尺青锋却在挥袖浅笑间锋机内敛?是谁冷清之雾绕身拒人于外未回首却心泪流?
那个人似乎就在眼前,卫黎修伸出修长手捧起柔颊缓缓的描绘那人的容貌。
洛凝暇却是一怔,眼前他的夫君却算不得不熟悉,初见时只觉高高在上俊美好似天神,后虽有姻盟不知为何反愈加不亲,便是这几日筹备大婚相间不过微笑,便是适才…适才行那夫妻之礼…云雨间亦不过尔尔,远不如此刻这样的太子实在不曾见过,那般温柔,那般情深,这样小心地捧着自己脸仿若最重的珍宝,这般珍惜…
洛凝暇太过惊讶又太过痴迷于那能溺死人的温柔,此刻娘亲的教导,宫闱的险峻全抛诸脑后,放纵自己一点点沉浸在他的目光里。
卫黎修缓缓勾唇笑了,梦幻中似乎与自己携手如此贴近的人正是他心上之人,缓缓凑近,自己的气息已然触上柔柔的朱唇,正要就此吻下去,门外却传来不合时宜的打搅。
“殿…下…”
尽职的少尉终忍不住在外躬身禀告。
“何事?”慵懒无聊的声,令几个宫女当下红了脸。
少尉才开口便有些后悔,此刻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失仪,只因明华公主的仪队遭袭此刻下落不明…”
话未尽,殿门却被猛地打开,少尉眨眨眼,半敞着袍子的确是平日尊贵有礼的太子修殿下。
“你…说什么?”
卫黎修有些沙哑的嗓音令少尉不自觉退后了半步,背后冷汗如雨,却不得不再道:“臣…臣得报明华公主的仪队遭袭此刻下落不明…”
“哐!”一声,原来被太子手扶着的殿门精镶钢圈断作了两节,众人霎时跪了一地,只听头上飘过一句短短却冷得令人颤栗的话:“速命禾远往正和殿见本宫。”
看着大步离去的太子和手忙脚乱的宫人,暗处禾远苦笑,谁说移祸他人自己就可平安?见一旁莫怀瞧都不瞧他一眼往正和殿而去,摇摇头,深深一叹跟上,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寝宫内,芙蓉帐里,艳美绝伦的女子,带着浓浓的失落却不得不安慰自己,他是太子比不得寻常人家,自然国事为重,适才似乎隐隐听闻明华公主,莫非是和亲的事?姐姐…姐姐如今贵为公主,又和亲远嫁他国自然兹事体大,所以…所以太子才如此焦急。
咬了咬鲜艳的唇,再如何压抑亦不能扫去心中郁结,他就这么走了,片刻前尚和她温存缠绵转瞬间却无半点留恋头亦不回离去,鸳鸯枕,独自眠,洛凝暇只觉一阵凄冷,不顾酸痛拉紧了锦被,留住那人的温度…
故人今可安(下)
晨曦,朝晖洒落,外人难以涉足之地笼在淡雾轻袅中一片宁谧。
远远再见那粉影,长发未挽随风而扬,红衣少女却是驻足不前。
“言不明,疑难释,呵,不过是要她明白你确是你自己又有何难?”热气从耳边拂过,无华斜瞟眼一脸笑意身旁人,撇撇嘴,他根本是等着看好戏吧?心情骤然一松,往前一步衣袖却被扯住,略带不满与莫名地回望,吴昊却伸出食指轻轻置于唇前,脸上改了玩世不恭,眉微微拢起,盯视远处女子。
素裙迤地,手执花锄,弯腰铲土间都仿若自得其乐,面若秋菊染霜沉静着清冷傲气…
古怪。
古怪之极。
适才就觉似有何处不妥,此刻细细观察,吴昊心下更是笃定,昨日悉心布阵被迫闯入‘身份不明者’,交手受伤且不说,提起‘洛无华’后其神色巨变依然在目,为何今日能平静得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世间便是再淡泊之人亦不该如此。
无华虽则聪颖毕竟当事者迷细察下虽亦觉有些怪异却是不得要领,沉思着缓缓上前,小心轻声唤:“苻姨。”
接到惊疑的目光,无华后退一步,正欲开口辩解,却只听丁苻厉声道:“你是何人,如何能进此地?!”
与昨日几无二致的话令无华一呆,昨日考量许久的对策竟是无一用得上,只怔怔道:“苻姨你…”
明显呆滞的神情却令丁苻在疑虑中减了些微锐气,打量着眼前一身嫁衣却破损蒙尘的少女:分明该是不曾见过,那眉眼间却带着莫名的熟悉:“你究竟何人?”
我是何人?
润澈双眸似蒙雾怔怔望着相见不识之故人,无华幽幽开口:“那年我不过三岁,苻姨便用随身利刃刻了把木剑给我说是来日要亲自教我习武。”见对方怔鄂,勾起一抹笑,似乎往日点滴重现眼前,“那年我五岁性子调皮,不安分爬上果树险些摔下幸得苻姨正巧来访接住了不安分的我…那年八岁…”
她愈说丁苻愈是疑惧,终忍不住打断,声微哑,第三次问道:“你…究竟何人?”
“苻姨…”无华微微一笑,却叫一直立于远处的吴昊一震,一霎,就在她微笑的一霎,他却仿佛瞥见那细致脸庞划过晶莹泪滴,不由上前一步勉强止住,听她道:“苻姨不是曾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人称你苻姨的么?”
丁苻一手扶住花锄似要支撑身体,另一手揉着额头,自己…自己曾说了什么?
‘丁堡族大枝茂,只是丁苻既已弃之不复求之,纵来日呈尸荒野亦不悔之,这世上我丁苻从此只认你沁竹一个姐姐’当初满是傲气的少女无畏言道,转身抱起可爱女童,玩笑又认真:‘无华,这世上啊也只有你一人能叫我苻姨,可好?’
“你是…”慢慢忆起过往,丁苻脸上呈现的却非喜色而是难解的恐慌。
用力点头,无华定定与其对视:“苻姨,是我,无华啊。”
丁苻却缓缓摇头,神色再次恍惚起来,喃喃好似昨日:“无华…你是无华?不会,无华…无华她今不过一十二岁啊…”
“苻姨!”
见此情景不明所以外,无华心生别样不安,正欲再前行却被人从后伸臂揽住,“放开。”话中不掩气恼。
那人却未遵言,低语道:“你未见其异状么?”这丁苻古怪之极,自己如何放心再让怀中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