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进他诚挚的眼里无华一笑,踮脚,双手勾环住其项背,在卫黎修询问迷茫的眼神下,轻轻道:“修哥哥,无华自然信你,只是…”
卫黎修来不及因她的话产生喜悦,来不及理清心中不降反升的不安,来不及分辨那双清泠的眸中流转着怎样的色彩,来不及分析那眸如雾遮绕的背后的含义,只觉唇上一凉,才惊觉无华竟主动吻了自己。
是清晨的风太冷,还是那刻心中太寒,只觉相触相接的柔软竟是凉意袭人,忍不住,忍不住急切的回应,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可是下一刻,卫黎修瞪大不敢致信的眼直射仍吻着自己的少女,细腻的皮肤,苍白至毫无血色,瘦弱的躯体几乎弱不胜衣,可偏偏让自己怜惜,自认算不得心肠柔软之人对眼前人始终在久远的过去,在第一眼时就生了爱怜之意。
他其实真得明白,甚至懂得她未尽之意,她信任她的‘修哥哥’,可她心中的修哥哥不是穆国的太子,不曾身负国家兴亡的大责,所以早在五年前她便选择了隐瞒真情,五年后的此刻…她…又选择…
舌尖猛地传来撕咬得痛,无华后退一步,伸手抚去唇边血渍,这是…他第一次伤了自己。
看着卫黎修似无奈,似悲哀混淆着诸多不甘的眼终于慢慢失去神采,无华一点点再次靠近,咻然倒落的身躯几乎使她接不住,勉力撑扶他一边坐下,耳边忽然轻闻:“无…华。”
无华一惊看向他,看着他勾起一抹浅笑,轻轻道:“我真的不甘心,人道相逢恨晚,为何你我却相遇太早…”早在无力维系真情时。
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终究带着无数不甘阖上,无华心中大恸,手轻轻抚过那凤目剑眉,深深凝望着那俊逸非凡的容颜,你我…你我终是相逢相知难相守…
闭目,再睁眼,眸若寒潭无波,伸手解下他腰间印信,寒玉雕刻的白龙染上她手中的血,斜看一眼仍平躺筝上的卷帛诏书,无华微微使力逼得未凝固的伤口鲜血直流,染红的印戳,缓慢而决绝的落在那明黄的卷帛上。
“出来!”
应着清冷的声,黑衣男子垂首踱出,无华回首淡淡看了他眼,“你是姑姑身边的人。”数日前,曾见过一面。
那男子颔首道:“无华小姐记得不错,卑职莫咎。”
无华将盖好的诏书抛给他,“已然万事俱备,姑姑,可宽心了。”顿了顿偏首睇了眼沉睡不醒的卫黎修,又飞快转回,“修…太子他中了‘醉梦’七日后自会醒来,无他害。”
莫咎颔首,暗自沉吟,自己奉命前来一旁窥测,殿下未知,这位无华小姐反觉,可见殿下心神岂是服下‘醉梦’后方失,相较下无华小姐清醒的…可惧。
无华说完却不再理他,径自而行,莫咎在后道:“小姐,王后娘娘她…”
无华驻足声若游丝:“他日在谈吧。”
莫咎一愣,呆呆看着那纤若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再看向沉睡不醒的太子,又突然觉得比起太子…无华小姐似乎更可怜。
* * * * * * * * * * * * * * *
无华脚步虚无的缓缓而行,掌心的血仍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此刻已经没有了那个会为了自己一点伤痛紧张不已的人,再无人会焦急要替自己包扎…
梨花随着春风舞落,那墙下的男童,那少年轻狂的誓言,那时明媚的阳光与欢笑,那夜炫迷人眼的亮透黑衣烟花…
万般无奈,千般愁绪凭谁诉?
算前言,总轻负…

无心云出岫

“唔…”
揉揉有些晕痛的额头,两弯眼睫颤颤睁起,无华努力集中散漫浑浊的思绪,金色的夕阳照耀明黄的卷帛…血染刺眼的印戳…
后来呢?
似乎…
“你醒了?”
抬眸,闲适踱进的人唇际挂着抹悠笑。
“你?”无华坐起,带着些微警惕迎视,银灰长袍,瞳泛金辉,那份悠然此刻令无华蹙起柳眉心生莫名不快,“阁下,怎会在此?”
挑高一眉,男子似乎有一瞬诧异,而后谑笑:“只因此地不巧,乃区区在下暂宿之所。”
环视一周,滕榻蓝幔,屋内雅而不俗,隐隐似还飘着什么味道,却淡若游丝,仿若错觉。
“不知我如何竟会来此打搅阁下?”微一沉吟,无华甚思再开口。
“当真…一点都忆不得了啊。”轻轻好似自语。
无华疑心愈重,瞟过不信的眸。
那人扯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双手道:“姑娘这般太伤人心,我不过凑巧遇到姑娘行路中 ‘身有不适’, 好意带姑娘回来歇息罢了。”淡金的瞳转着狡黠,“姑娘贵为鄙国未来王妃,在下难道还敢有何不轨?”
不听他戏谑之语,无华慢慢回思,依稀记得…似乎…轻轻一叹,看来自己是在与莫咎分别后昏厥了过去,不过,“阁下跟踪于我?”
什么‘凑巧’!虽只几面而已,无华却相信这人身上的所谓巧合定于他人不同,常人巧合凭天意,他却是‘己意’。
男子一笑,也不屑否认。
“能否请教阁下究竟何人?”无华低头似冥思。
“哦?”牢牢锁视那低垂的头露出纤细的颈细嫩的皮肤下青色的筋脉隐隐可见,“姑娘竟这般在意在下?当真受宠若惊。”
斜眄一眼,无华哂道:“贵国逸亲王虽战功赫赫,可惜受国相徐砚压制颇多素有将相不和出传言,而那位国相,郛王的岳父,前一阵又曾大义凛然欲下嫁末女于亲王以尽弃前嫌。这时候贵国求婚只怕不但是欲助无华吧?不觉需几份诚意么?”
“诚意?”那人掀唇一笑,“既如此,我便实言相告…”瞳炫着迷人的金光,“我便是郛国逸亲王。”
“你!”无华先是大惊进而否道:“阁下不愿相告便罢了,何必作弄?”堂堂亲王岂会在虎狼环饲下离国来此,未免太胆大,不可以思议,简直疯狂!
见无华断然否认,那人笑道:“在姑娘眼里在下如此不可信么?”对上明显不信的眸,摇摇头,“既如此,也罢。”拱手作揖,“在下吴昊。”
“郛国智将吴昊?”
郛国吴昊年纪与洛尊平相仿却屡立战功,更因善谋略而被颂为‘智将’,其本为逸亲王部下,那么眼前这人,心思百转间无华却是信了八成。
那吴昊又道:“姑娘何必多疑,对仗势欺人的屺国徐相素为‘主和派’,王爷却是恰相反,你我既有共同的敌人自然是朋友。”
无华不语,扶帏起身向外踱去,只闻背后那人突道:“姑娘可曾觉出这房内…”
这房内?
无华凝神之前便觉隐隐有异味,此刻不免又防备万分,却见那人勾起一抹似乎温柔,似乎无奈,又似乎苦涩的笑,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错觉,回过神,银灰长袍已近在眼前。
那人伸手却是推开了无华身后的红漆窗,回首窗外落红纷纷,虽艳而无俗姿,香隐幽幽不易觉。
“海棠?”无华问,心中奇怪那吴昊费这番功夫莫非只是邀自己赏花?
“笑菊欺梅。嫌蜂却蝶,压尽寒荄。月下精神,醉时风韵,红透香腮。 天工造化难猜。甚怪我、愁眉未开。故遣名花,凌霜带露,先送春来。”轻轻念完,那吴昊微微一笑望向毫不明白的无华,道:“百花争春,非独梨花。”
这算是在劝慰自己?——一直到离开,无华仍有些愣愣的想着,那人…果然好古怪。
屋内吴昊却是带着复杂望着窗外的飘落的海棠,那么久之前的事,果然已经不记得了么?
转眸炫灿点点金光,又何止许久之前,便是未过半日的事她也已不复记忆。
夕阳下,纤弱的人儿一步步走近,眸光涣散,神思恍惚,可就是不偏不倚的走至自己跟前,而后扑到自己怀里,拉着自己的衣襟喃喃若求:“修哥哥,我好累…真的…好累…你带我…我们一起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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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十五年,郛国逸亲王,以重金异宝与‘神羽山’为聘求娶穆国安国公洛睿宇之女,众哗然。
‘神鸟山’位于郛穆交界处,原属天羽,凤临十一年末,郛国大败天羽后夺之,天羽后屡战不利终至国亡,传此山原为凤朝时祭奠之用,有神临仙气,得之乃大吉,郛国以此为信,表诚意,愿永世修好。
穆王病中仍欣喜,允之,王后收其唯义女,封洛女为‘明华公主’,一切仪仗皆同嫡公主。
“你来了?”
桌上,地上,堆满着红绸箱奁,御赐无数金帛,金光灿耀,一改往日素雅。
“呵,王后亲收义女公主和亲难道不该来恭贺?”
“倪诩。”无华低头叹息,不去看那修长的人步步走近。
“为何?”
“…”
“为何要答应此和亲?”
“…”
“你若不愿一定有法拒绝的不是么?究竟…”
“倪诩。”深吸口气,无华终于抬头打断倪诩声声迫问,看向这个多年来相扶而行的男子,那猫眸中似愤恨已极,唯有自己,这世上唯有自己能透过那尖锐的眸看懂其中的伤痛,可…“没有人逼我。”
倪诩闻言一窒,小麦色的手掩在袖下微微颤抖。
“此…皆乃我自定。”无华言完偏过头去,不愿看他在那刻骤升之痛,这世上最了解他们的人是彼此,可却免不了彼此伤害。
“你…”倪诩清了清喉咙,扯动唇角方笑道:“小姐,不该是公主,公主会做此决定想必定有大益可获。”
无华知其语中带刺,仍道:“王后与我达成了协议。”
“哦,王后?”倪诩笑容不变,只有他自己知晓袖中的手被自己捏出血来。
“不错。”无华颔首。

“无华,你去郛国后只怕后患无穷。”
“哦?那么那些后患无华是不幸株连,抑或有幸独享?”意为此麻烦究竟是针对那逸亲王,又或自己。
“你很聪明。”洛王后边检阅此次‘女儿’的陪嫁礼单,边喟叹:“怕两者皆有。”
挑眉,无华淡笑,“无华真是受宠若惊。”
“你看看如何?”洛王后将礼单递于无华,见其只淡淡扫过,微微一笑,又将一镶着珍珠的的小方盒递至跟前。
“这是?”无华疑惑的接过,打开却是一块紫金令符。
“此物是母后真正给你的陪嫁。”洛王后眸带着惋惜与疼爱,“是调动郛国内所有人手,以及‘凤卫’的令符。”
‘凤卫’与‘暗卫’皆为穆国王室所用隐卫暗部,有些只是卫侍,有些却有着特别的身份,终身只为王室效命。
无华有些吃惊地看向洛王后,“姑姑您…”
洛王后微笑道:“无华,你如今该称我为母后了。”
收好紫金令符紫金符令,无华低应道:“是,母后。”
“本宫一直希望有一日你能如此唤我,却非以今日这般…”
“小姐?”倪诩出声拉回无华思绪,却在四目相对时再陷寂静。
* * * * * * * * * * *
王室间婚娶一般须依从周之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备极隆重。然此次二国却择吉日,于二十日后迎娶显然有些匆忙,不过既是商定旁人亦无异议。
这二十日穆国国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太子修久不回朝,但大小公文皆被批阅而后快马运回,群臣纵有所思亦在洛王后高贵的微笑下保持着沉默。
“小姐。”涟裳躬身道:“郛国使者已恭候多时。”
颔首,无华最后看一眼菱花镜,镜中人头戴金丝凤冠,炫目紫晶镶于顶耀人不敢直视,细细垂下珠絮及肩,胧胧遮掩精心装点过的容颜,精绣霞披轻柔而华贵。
这镜中人是洛无华?
是穆国‘明华公主’?
是穆国逸亲王妃?
又或…谁都不是…
转身,轻移莲步踏出房门,由涟裳弥雅二人扶着慢慢而行,登上足以容纳十人的花车,一路上不自觉地想起二十日不见的吴昊,想必回郛国去了吧,不得不佩服其心思缜密,短短二十日内将一切处理妥当,所有的聘礼仪式,若按洛王后所言竟皆是其所安排…
想起洛王后难免忆起另一人,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休在去思仍免不了那身影挤入脑中,他是否仍在昏睡?自嘲一笑,自然,‘醉梦’只有七日之效未免生变,王后在屋内点上熙檀香,既无害又可延长药性,故而此刻他自然仍在梦中。
“公主,已到仪坛请殿下下车。”
无华掀帘,仪坛是穆国王族婚嫁祭礼之处一般在王宫东南神庙亦有例外,当今洛王后当年入宫,穆王便一反陈规在大殿祭礼,而今日自己则是在…
重新踏上黄色的土地,环视一圈虽经修葺依然可见败落的昔日校场无华不由微微一笑,已怀念生父及昔日将领之由选择此处倒难为王后费心。
扫视中可见洛尊平、洛尊和与其父其母站与一侧,而洛凝暇前些日子已被定下与太子婚期就于十日后此刻以王室中人身份立于洛王后一边。
各方贵胄按等级而立,却偏偏缺了太子,众人想必心中奇怪不过不敢多言罢了。
无华对王后行完拜别之礼,慢慢偏过头望向洛睿翔夫妇,穆国乃重孝之国,按例即使得王室封号在嫁娶成年等典中仍需对父母行孝礼。
只见礼官出列道:“公主父母早殇,洛将军夫妇多年教养有如公主双亲,可替之行孝礼。”
众人皆点头称是,洛王后无奈望了无华一眼,无华由使女搀扶走至其跟前,逐渐清晰的是洛睿翔复杂的神色,与阮霏雨缓缓勾起的唇。
“且慢。”
正待行礼却闻一熟悉的声响起,回首仍是平凡的脸,淡金的眸却隐含笑意,吴昊身穿郛国使者官服,上前微笑道:“公主即为我郛国亲王妃,以郛国之礼无需拜吾王外任何人,夫妻间亦不过行平礼。”听得穆国官员贵胄间出不满之声,又微笑道:“自然,穆王、王后既尊贵非凡又为尊长当除外,至于其他人…”
话未尽,洛王后接过道:“不错‘明华公主’既嫁为人妻自该遵郛国之礼。”
不去看阮霏雨等神色无华立回等神师念祷文,祭天,陆续完礼,最后由王后步下宝座,纤手沾神师跪下,捧过头顶的金水,轻轻点于无华额头,状若梅花含苞,扶起向其最后拜别的无华,微笑中带着怜惜与无奈,“祝福你我的孩子,愿你此去大吉。”盈盈双目对上深潭黑眸,洛王后接下道着例话:“夫妻和乐,此生无忧。”
无华俯身谢过,吴昊见大礼已成便带众使臣上前,场内却突然吵闹起来,无华与王后望去脸色皆是一白,那身着正装而来的不是卫黎修是谁。
憔悴难掩其英气,一步步走来众人摄其威而缄口。
王后神光射向其身后的禾远,后者无辜的默默鼻子。
若非心思全副集中在这身穿嫁衣的人儿身上,卫黎修本不至错过一道锐利的打量视线,可此刻他的眼,他的心,他的世界只有一人存在,直到洛王后笑着开口道:“王儿不是身体不适在床因何前来?”
卫黎修恍然如梦醒,看着身穿锦绣嫁衣的无华记忆中她从未如此美过,她望着自己眸中透着从未有的软弱与恳求,却是因为…因为她要求自己放她离去!
“王儿!”洛王后再度开口,声中带着隐威。
卫黎修看看无华再看看王后,视线扫过这诺大典礼,众人注视的目光,忽而有一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
无华心惊地瞧着卫黎修渐渐笑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而后道:“王妹出嫁,为兄纵然病得再重又岂能不来相送。”
那一刻无华不知心安还是心碎,他称她王妹,王妹…
可她只是回礼道:“王兄多多保重,小妹就此拜别。”而后转身,由使女扶着向一直注视着这边的那双金眸走去。
卫黎修站在那处久久不曾一动直到王后宣布礼散,众人纷纷离去,禾远担心上前探问:“殿下?”
“禾远。”卫黎修抬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禾远惊骇得差点退后一步,他却移目那迎亲队伍远去的方向,淡淡道:“无华,无华她说我不明白,我不信,我以为自己明白的,原来我真的不明白。”
“殿下…”禾远咽咽口水,勉强再开口却被打断。
“此刻我才真正明白。”卫黎修握紧了拳,禾远觉得他那力道似乎是想捏碎什么,虽然其手中空无一物。
“原来这就是恨的滋味,那么深,那么沉重,沉重到想毁灭一切,但偏偏…”握紧的手无力垂下,“偏偏却要忍耐,愈忍着恨意愈如刀般在腑内搅动,痛入骨髓,愈痛那恨意愈,所成之刀愈利,所痛更深,不断轮回,不得超升。”卫黎修双眼是无尽的哀痛,“无华,无华你这些年来就是忍受着这种痛苦么?”
“殿下,您…”
“而我什么都没做。”不让禾远劝慰的话出口,卫黎修笑得比哭更颤人心扉:“我坐在宫内什么都没做,然后却说自己都明白,我那时居然认为自己明白这痛。”
“王后?”
看着卫黎修颤抖的背影,莫咎轻轻询问仍袖手旁观的洛王后,她却仍是摇摇头:“他会好的,然后才能真正成为穆国的王。”
修儿,原谅母后用这种方式教会你最后一课,只因属于王者的‘残忍’不能教会,只能自己学会,从恨中学会…
—————————————————————————— 卷一:云出岫(完)

【卷二:峰骤转】

星火点点暖

清风拂过,车队两旁彩旗猎猎,红绸锦缎装点的车舆高宽皆五尺、深八尺,古檀底座,朱红梁脊,镂金为轮辋,丹青画毂轭,华盖的四角皆坠明珠,更别提以雕金绢花为顶,以银铸卷云为檐。
奢华至此…
坐在舆内身着红缎金边华衣女子却是单手支颔无声一叹,她只需轻掀纱帘一角便可见那意气风发坐于车外青马上之人,那人竟会亲自来此迎亲倒是不曾想到,这是否说明她这穆国‘明华公主’在那年轻有为的逸亲王眼中尚有几分价值?
“公主。”
车一慢,无华抬头见端着杯小心上舆的涟裳以及透过撩起的帘幔隐见一隅又转瞬消失的身影。
“何事?”无华以眼眸传递真正询问之意。
涟裳垂首道:“路途颠簸,奴婢特意做了参汤请公主用。”
无华随意点了点头,车帘随之落下。
“小姐为何允弥雅同行?”车帘落,涟裳进前低声道。
接过茶碗,无华再次感慨郛国迎亲奢华到每车皆备暖炉,更可随时炖汤煮茶,浅抿一口,淡笑道:“若我不允她来也会有别人来,难道能拒绝所有我的婶娘,将军夫人好心派来的人么?”掀盖再饮一口,上等野参切片,香味绕齿提神,“何况弥雅随我多年总算知底,或许还能有别的收获。”本以为涟裳得其倚重不过才告之几个不足道暗人帮手,显然那人多疑至极,若弥雅尚未失去主子的信任,应能从其身得到不小收获。
涟裳点头道:“原来如此。”觑了眼无华神色,小心翼翼,“小姐?”
“唔?”
“听说…呃…听说…”
无华搁了参汤定定看向她,涟裳低了头局促小声道:“我听说,听说太子…十日后即将迎娶凝暇小姐。”
胸口隐隐作闷,“应该的,本来托得已然过久…”何况现在再无缘由可耽搁,亦再无必要…
只是脑中为何挥之不去那一声声要自己放心,要自己安心,那一声声斩钉截铁的保证呢?
“小姐?”
涟裳不知是否说错了,无华安抚一笑,轻轻道:“太子大婚后就可继位,想来也是好事。”涟裳只觉一阵酸涩,车内盈着清幽香气,无华如自语道:“十日后,该是我离开穆国境内的时候了…”
只是今日的离去却非定局,他日她定要再踏此地,将前仇近账一一算清!
* * * * * * * * * * * * * *
“娘?”娇笑一声,洛凝暇粉腮红唇,秋水间是化不开喜色。
踏进绣楼闺阁的阮霏雨扫了一眼桌上房内堆满金银珠宝,锦缎丝绸,抿唇一笑道:“这些都是太子命人送来的?”
洛凝暇霎时双颊红若血滴,只含羞不语。
阮霏雨心道:男子果然皆如此,所谓山盟海誓又岂是真执著,不过把一时当一世罢了。
“娘,你看这些珠花都好生漂亮。”避开窘态,洛凝暇撒娇道。
阮霏雨却只淡淡看了眼,道:“的确漂亮,只是凝暇你须知这些皆不值什么。”
“娘?”听母亲言语肃然中带着冷意,洛凝暇不解。
“你过几日便要入宫,此后再不比家中,有些话娘不得不提点你。”阮霏雨抚过女儿绝美的脸,道:“凝暇,你也知娘本是庶出。”见女儿点头,阮霏雨垂下眸,幽幽道:“你虽知却不解其中真意,庶出,嫡出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我娘,你外祖母本是地方豪绅为讨好送入阮府的歌女,那时你外祖父正是新婚燕尔夫妻和乐,恩爱非常,故而纵使你外祖母貌若天仙他亦根本不曾斜目看她一眼,你外祖母家债台高筑虽将她卖了亦不能还清,你外祖母本想凭自己美貌寻个依靠,哪知偏偏却遇上了这人。”阮霏雨凄凄一笑,道:“最后她又是心下不服,又是逼于无奈终于乘你正室夫人身怀六甲之际使了下下策,这才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