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舱门被人轻轻叩响。
吟心上前开了门,将来人让了进来,“公子,梁公子来看你了。”
进来的是个一身蓝色长衫的书生,身量中等,眉飞入鬓,肤色白皙,样貌俊秀,面上带着善意的微笑。英宁一眼望过去,见着英台吟心欢喜之意溢于言表,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这书生名唤梁山伯,只比英宁英台两姐妹晚了一天上船,听着依稀也是上杭州城求学的学子。英台初次出远门,本就兴奋不已,听得梁山伯与她们目的地相同,高兴地跟他攀谈。不想这梁山伯学识极好,与英台志同道合,相谈甚欢,甚至让英台提出要与他结为异姓兄弟。
要不是英台询问英宁意见,英宁直接了当地拒绝,怕是此时,英宁便要多个兄长了。
“祝贤弟,这是我母亲腌渍的梅子,你尝尝。”梁山伯对着英宁点点头,径直行至英台身前,将手中捧着的青瓷小罐子递给吟心。
吟心笑吟吟地接了,“梁公子有心了,我家公子最喜腌渍的青梅。”
“多谢梁兄。”英台赞同地颔首,眼巴巴地瞧着吟心。
吟心掀开盖子,将青瓷罐子递到英台面前,英台面上笑容一下子扩大,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探入瓶口。
英宁暗自摇摇头,悄悄地退出英台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日,英台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大多数时间都与梁山伯一道,谈论诗书,作诗手谈,交情迅速升温。英宁因着本身冷淡少言的性子,反倒是有些被英台忽略。
这一日午后,船驶入一处峡谷,江流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弯道,两岸的山势越是往上,越是狭窄,抬头向上看,只能瞧见窄窄的一线蓝天。江流湍急,卷起浪涛阵阵,一波紧接着一波。
英宁跟着三五个船上的乘客一般,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感受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静静地等着船冲出弯道,进入峡谷外平缓宽阔的江面。
不过片刻,船头便率先驶出峡谷,眼前豁然开朗。还未等英宁仔细看看周围景色,便听得耳边传来人嘈杂的尖叫声。
“小心!”
“天呐!撞船了!撞船了!”
一艘鼓着巨大风帆,吃水极深的大船横着过来,狠狠地拦腰撞上了英宁所在的客船。
“咯吱…卡擦擦…”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木板扭曲碎裂声,英宁只觉得船身剧烈地倾斜摇晃,身体一个不稳,便向着船外江中落去。
耳边充斥着惊惧骇怕的呼救、尖叫,英宁视线的余光瞧见甲板上的人纷纷落水,原本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浅墨,大喊了一声“小姐”,看模样像是想扑到英宁身边,却先英宁一步落水。
英宁回过神来,散去了方才下意识提起的灵气。
“噗通!”
冰凉沉重的感觉瞬间将英宁笼罩,江水争前恐后往她口鼻、耳中涌进,浪涛卷着她几个翻滚,眼前一片黑暗。
英宁屏住呼吸,体内灵气运转,点点暖意生出,水中蕴藏的元气被丝丝抽出吞吸,憋气的感觉瞬间消失无踪。伸展开手脚,英宁仿佛一尾江中的鱼儿,自由惬意地在水中穿行。
分开水流钻出头,英宁四下里一看,江面上茫茫一片,跟着相撞的两船已有了段距离,甲板上人来人往,呼喊着救助落水之人。
英宁细细分辨,却哪里还有浅墨的身影。
又在江面上看了一圈,包括船上已得救的人,都没有发现浅墨,英宁心中不由地一急,扩大了范围搜寻。
将薄薄一层灵气覆在眼上,英宁视线越加清晰,便是远处江岸上一株杨树上停着的鸟儿,那羽毛上的螺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杨树边上站着的,一脸焦急不安望着船的方向的,不是浅墨又是谁?
心头一松,英宁看了一眼方位,将头没入江中,双手十指接连掐动,在旁人看不见的水下,一个个玄奥的符印漂浮在英宁身周,发出微微的银芒。
英宁身子在水中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几十米之外。连着几回身形闪动,她到了岸边。
“小…公子!你、你怎么在这里?”浅墨像是见了鬼般大喊大叫,“快!快上来!”
“浅墨,你是怎么回事?”英宁站在岸上,乌沉沉的眸子直视着浅墨。以当时的情况,浅墨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岸边。
浅墨伸手一指,“是马公子救了我。”
马公子?
英宁抬眼看去,果然在不远处见着含笑的某人。
“他怎么救的你?”英宁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浅墨的神色有些激动,犹豫着低声道,“马公子是个高人,当时我只觉得后领一紧,不知怎么的便到了岸边…”
顿了顿,浅墨又着急起来,“公子,这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回船上去?”
英宁闻言不语,转身望向江面。此时相撞的两船已分了开来,英宁搭乘的客船有些受损,显然不可能立刻上路,想来是要在此地修补休整一番了。
只英宁却并不想回去。
修行之人的感情本就淡薄,先前因着与英宁的皮囊记忆融合,她深陷于父母兄姐的亲情中,倒是有些过了。入世红尘,若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需要私人空间,可以毫无顾忌地动用她的力量,感悟她想感悟的一切,而不用担心被英台看出不妥。而跟英台一道同行,还是在小小的一艘木船上,对她的限制实在有些大。
“船快要过来了,还不走么?”熟悉的醇厚男声响起,打断了英宁的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昨天的,昨晚上后台抽的根本进不了…

 


☆、陆判

英宁抬眼看去,果然见着两艘木船分了开来,她原先搭乘的那艘调整了行驶的方向,往岸边码头靠过来。
那站在船头,焦急地望过来的几人,正是英台、吟心,以及梁山伯和他的书童四九。他们显然看清了岸边站着的英宁浅墨,一边催促着船老大快些开船,一边对着英宁吟心招手。
英宁抿了抿唇,转向浅墨,“浅墨,你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就说我会自行去杭州城,与他们在尼山书院汇合。”
“公子,你…”浅墨急了,看看英宁面无表情的脸,最终转头狠狠瞪向那位姓马的公子,“你到底是谁?想将我家公子带去哪里?不要以为你对我们家有恩,便——”
“浅墨!”英宁皱起眉,低喝了一声。
浅墨委屈地住了口,“公子?”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关旁人的事,你无需多言。”英宁是铁了心要与英台分开而行,除了想沿途多看看之外,那个梁山伯让她极不喜,又不好多说什么惹得英台不快,正巧有了这么个脱身的机会,不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之前她提议到了码头下船,换乘马车,走陆路前往杭州城,可不是随便说说。
“我们走吧。”英宁不再理会浅墨,转身便走。
那马姓公子似是想不到英宁这般干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施施然跟了上去。
“公…”
浅墨动了动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英宁与那马姓公子的背影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这是做了什么!怎么就让公子一个人走了!”浅墨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方才自己是怎么了,竟眼睁睁地瞧着英宁独自离去,没有想尽办法阻止。
她飞快地奔向英宁离开的方向,分开人群,大声呼喊着“公子”,却哪里还能寻着英宁的身影?
她将自家小姐丢了!小姐身边还有个来历神秘的马公子!
浅墨恨不得掐死自己。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心急如焚,整张脸涨得通红。忽而她又想起英宁临走时的交代,便一步一回头地回转岸边,等着英台一行人上岸。
“祝公子的选择实在让在下意外,在下还以为,祝公子不会这么快做出决断。”马姓公子一直都笑眯眯的,不时侧过头来对着英宁瞧,“这下子,在下一路上可算有伴了。”
英宁瞥过去一眼,“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马公子?你跟了我们一路,我要是不趁着这次离开,你会轻易放过我么?”
她又不是傻子,这人做得够明显了,根本不曾遮掩,她要是还看不出,他完全是冲着她来的,那才叫奇怪了。不过,只要不牵扯到祝家,管他有什么目的,她不会惧怕任何人。
“祝公子可冤枉在下了。”马姓公子依旧笑眯眯的,像是心情极好,“祝公子上杭城求学,不才区区也是,恰好同路罢了。说来也是缘分使然,在下与祝公子是同一届学生,日后三年同窗,还需祝公子多多指教。”
马姓公子越说越高兴,“祝公子还不知道在下名讳吧?在下单名一个昱字,小字文才,杭州人氏,祖籍京城,家父马…”
“闭嘴!”英宁冷冷扫过去一眼,怎么也想不通前几回见面还算正常的一人,为何会变得这般啰嗦又不着调。
马昱耸了耸肩,丝毫没有被英宁的冷气吓倒,反而上上下下将英宁打量了一通,忽然指着她道,“祝公子,你的衣裳,是不是需要替换一下?”
从江中上来,英宁未曾使用灵气,自然全身都湿透了。走了这一路,她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事,被马昱一言戳穿,低头瞧了瞧虽然不再滴水,却依然紧贴在身上的长衫,竟微微有些窘迫。
状似无意地别开头,英宁看了看周围,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离了人群,路越走越偏,这会儿早看不见其他人,便右手五指轻点轻划,一个驱水咒,一个除尘咒,无声无息地打在自己身上。
“你今年多少岁?”
“嗯?”马昱为英宁的跳跃性思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一般来说,大晋朝的男子,在年满二十岁,行了冠礼之后,才会有父母师长赐予表字,只他马昱却不在此例。
“在下幼时曾有奇遇,表字是师父所赐,在下今年…”马昱顿了顿,看向英宁的眼神颇有些异样,“再有三个月,在下便满十九了。”
英宁点点头,再不多言,专心于脚下。马昱原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见此心底浮起一丝失望。
这时候,太阳渐渐西沉,漫天的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倦鸟“呼啦啦”飞过一群又一群,纷纷投入密林苍翠的山中。马昱抬眼看了看周围,指着前方一座不算高的小山。
“绕过前方那座山,不远处有个村落,咱们可以去那里借宿一宿。”
英宁瞧了一下天色,点头赞同了马昱的提议。
都说望山跑死马,英宁两人的脚程都不慢,待他们沿着山脚的羊肠小道,刚走到一半时,黑夜已将最后一缕霞光吞噬。山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过,带着沁骨的凉意,山上树林“哗啦啦”作响,间或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嘶鸣吼叫。
寂静的林间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人“呼哧呼哧”大口喘气的声响,英宁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驻足而立,静静看着蜿蜒向上的山间小道。
“你…你们两个后生——快!快走!”山间跌跌撞撞冲出一人,见着英宁与马昱,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愈发焦急惊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丝毫不作停留便擦着英宁两人过去,“野狼!有野狼!”
仿佛为了呼应这人的话,一声长长的狼嚎陡然响起,盘旋在山林上空,久久不绝。
不过短短片刻,一对绿莹莹的眼出现在英宁面前。她凝神细看,便见一头足有小牛犊大的野狼,浑身披着棕黑色的毛发,油光发亮,四足稳稳踏地,半张的狼吻里是森白的尖利兽牙,狼眼中闪着极为人性化的戏谑狡猾之色,残忍地盯着他们几人看。
没有人会怀疑,它疾速咬合的狼吻,能否轻易咬断一个人的脖子。
“晦气!”马昱低低嘀咕了一句,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一指点出。
野狼长长地呜咽了一声,看向马昱的眼中极快地闪过惊惧忌惮,倏然调转身子,夹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进山里,两个起落之后,便再也瞧不见了。
“呼…谢天谢地,终于将这畜牲吓走了!”方才自山中冲出来的那人,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来到了英宁与马昱身前,“你们两个后生,胆子倒是不小,怎的夜了还在赶路?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恰好遇上你们,那畜牲也不会看着人多,便退回了山里。小老儿就住在前面的朱家村,两位不如随着小老儿一道回去,歇上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这人原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汉,肩上扛着一根扁担,后面的一头绑着一条麻绳,腰间插着一柄柴刀,两鬓有些斑白,身子却还硬朗。
“不瞒老丈,小生两人眼见天色已晚,正是去朱家村,想要借宿一晚。能够碰上老丈,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马昱对着老汉拱手作揖,一脸谦逊的笑意。
“不妨不妨,小老儿家中只有小老儿一人,只要两位不嫌粗陋,尽可歇到家中。”
“如此,便多谢老丈。”
路上,马昱一脸好奇地提起了那头野狼,朱老汉颇有些后怕地叹了口气。
“那头野狼,怕是已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判终于要开始了,真不容易呀,呜呜

 


☆、陆判

朱老汉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英宁与马昱,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絮絮叨叨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这山中有狼,夜里常常能听到狼嚎,咱们村子的人都知晓。只狼这种畜牲,最是狡猾不过,天生知道趋利避害,白日里山道上来往的人多,它们不敢随意出来,怕被山民猎户打杀了。村子里聚居的人多,不少人家都养着土狗,便是到了深更半夜,野狼们也不会到村中去,哪怕窝棚里养着许多牛羊鸡鸭等牲畜。”
“像刚刚个头那么大的野狼,说实话,小老儿亦是头一回见到,模样都快赶上牛犊子了。不怕你们笑话,对着狼崽子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我这腿肚子直打颤——啧,它咧嘴的样子,我敢打包票,这畜牲正戏弄人呢。要不是遇上两位,小老儿这条命,怕是悬喽!”
“老丈言重了。”马昱轻轻颔首,顿了顿,接着问道,“老丈又是如何被那野狼盯上的?”
“小老儿今日一担木柴挑到镇上,正好卖了一贯钱,想着我那女儿女婿明早要回来,便连骨头带肉,特特割了一刀子猪肉回来。走到半路,天还亮堂着,也不知那畜牲什么时候贴上来,不紧不慢地跟了一路,可把小老儿吓的!想来想去,小老儿觉得是那刀子猪肉引了它来,便用柴刀切下一块儿抛给它。”
“那畜牲果然停了下来,吞吃起肉块。哪知它吃完一块,很快又跟了上来,眼睛盯着小老儿挂在扁担上的猪肉看。小老儿无法,只能走一段路,切下一块肉抛给那畜牲,还未等走出山道,整块儿猪肉便喂了狼。”
“小老儿手上再没有了猪肉,那畜牲愈加肆无忌惮,越跟越近,有好几次几乎追到了脚后跟。要不是小老儿身上还带着柴刀扁担,早被它咬死拖走…”
“看,前面便是朱家村了。”朱老汉平复了情绪,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小村落。
此时天早已完全黑了,正接近月中,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银辉。漫天的星辰闪烁,密密麻麻缀在夜空中,遵循着某种神秘的排列规则。
对于山村的百姓来说,蜡烛与油灯是一种奢侈品,月光下的村子只有零星几点火光。大部分人早吃完晚饭,三五成群,或席地而坐,或靠墙而立,男人们“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大着嗓门吹着牛皮,女人们则分享着八卦,夸耀着自家孩子的出息。
小孩子们撒着欢,捉蟋蟀蛐蛐儿,捉青蛙田鸡,笑闹着追跑捉迷藏。
“咦?这不是田老儿么?今儿回来得真够晚的!”朱家村总共那么些人,几乎所有住户的男主人都姓朱,抬头低头的大伙儿都熟悉,再叫朱老儿显然不合适。朱老汉名字中有个田字,同辈儿人都唤他田老儿。
一人话音刚落,另一人马上接道,“田老儿,你怎么两手空空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儿女儿女婿要归家么?大家伙儿刚还说到你,这么晚不见人影,还怕你让野狼给叼走,说是要叫几个年轻后生,上山找找你呢。”
“好你个老菜头,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朱老汉狠狠唾了一口,“我告诉你,老儿我福大命大,狼崽子想拿我当点心,还差那么些!”
“真有狼崽子?”周围的玩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看向朱老汉。
“行了行了,这不是没事么?”朱老汉摆摆手,“过几日寻上几个好手,咱们进山找找,多布置些陷阱,大家伙儿都注意着,没事别一个人上山——那头畜牲,看起来可不好对付。”
众人点头应是,这才有暇关心英宁马昱两人,“田老儿,还带了客人回来?”
“路上遇见的,我瞧着天晚,邀他们来借宿一晚。”
马昱配合着躬身作揖,“小生二人打扰了。”
英宁跟着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朱老汉又与人哈拉了几句,便领着英宁、马昱两人回了家中。晚饭是红薯煮米饭,配着两个蔬菜,一个炒青菜,一个烤马铃薯,青菜是用菜籽油炒的,马铃薯烤得焦焦的,外面裹着盐花,别有一番风味。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鲫鱼汤,据朱老汉说,这鲫鱼是他清早下溪里捉的。
大晋朝连年休养生息,风调雨顺,百姓们日子好过了,只要肯劳作,基本家有余粮,偶尔还能吃上荤腥。朱老汉拿出来待客的东西,倒也不奇怪。
用过了饭,说了会儿话,朱老汉拿着油灯,将英宁马昱领到了院中,推开左侧一间房。
“这是小老儿女儿女婿回来住的屋子,被褥刚刚拆洗晒过,两位今晚便在此凑合一下。小老儿家中只有这一间房干净些,要是两位不惯,小老儿可寻其他人问问,看能否腾出房间来。”
借着朱老汉手中油灯的火光,马昱瞧着简洁干净的小屋里,一张不大的木床,一套半新不旧的桌椅,一个立在墙边的衣柜,眸光微闪,转头看向英宁。
英宁双唇抿成一条线,“有这一间房便好,劳烦老丈。”
借宿已是麻烦朱老汉良多,英宁不想再给他添难题。大不了她打坐到天明,一晚不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朱老汉见两人无异议,将油灯留在了房里,让两人早些休息,便先离开了。
英宁与马昱大眼瞪小眼,两人静默了半晌,没有人开口说话。终是英宁先别开视线,撇下马昱,若无其事地行至床榻边,脱下鞋子,占据了床榻的一角,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合上了眼睛。
马昱呆呆地瞧着英宁的动作,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最终,马昱轻手轻脚上了榻,学着英宁的样子,占据了床榻的另一头,深深看了英宁一眼后,合上了双目。
“啊——救命!”
“狼来了!狼来了!”
“快!快!野狼吃人了!野狼吃人了!”
狼嚎声,狗叫声,铜锣敲响的声音,混合着惊惧的呼救声,杂乱的脚步声与人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英宁第一时间睁开眼来,顾不上穿鞋,一个闪身已站在了院子里。站在她的身侧的,正是与她同时睁眼的马昱。
朱老汉披着外衣,手中握着柴刀,疾速奔出屋来。
“你们怎么出来了?”朱老汉奔出院子之前,急急对着英宁马昱两人交代,“快进屋去,野狼可不识人,万一伤了,可不得了。”
“走!”马昱阴着脸,低哼了一声,紧跟着朱老汉出去。
英宁的心情亦很不好。之前遇着的那头野狼,虽则表现得很有灵性,却并未开了灵智,仍是属于野兽的范畴,英宁与马昱都没有放在眼里。为了不在朱老汉面前表现出异样,马昱只是出手惊走了它,而未直接取了它的性命。
野兽终究是野兽,再有灵性亦敌不过本能的驱使。普通的野狼会畏惧人群,这头明显有了灵性的野狼却不会,村中大量的血食,对它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遭遇了众村民围攻,便是英宁马昱不出面,那头野狼十有八|九也逃不出去。
“嗷呜——”
“快!快挡住它,别让它跑了!”
英宁马昱刚停住身行,便见着前方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窜过来,毛发上湿漉漉的,血腥味刺鼻,狼吻里流淌下红艳的血花——一截断裂的胳膊,还稳稳地被它叼在咬合的森白齿间。
比之先前所见,野狼的身躯明显更大了一些,绿油油的狼眸透着残忍的光芒。
见着英宁马昱拦路,野狼居然丝毫没有绕道的想法,后蹄一蹬,甩开嘴中的胳膊,向着马昱扑来。

 


☆、陆判

马昱不闪不避,不退反进,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一闪已出现在那野狼跟前。不知何时被他抓在手中的长条木棍高高举起,狠狠砸在野狼的鼻子上。
“嗷呜——”
野狼一声长长的悲鸣,巨大的身躯以比扑过来更快的速度,重重地往后飞去,砸到地上,尘土飞扬。
英宁嘴角抽了抽,瞧着马昱若无其事地回转身来,提着棍子向她走来,不知该作何感想。想他前两回出手,皆是轻描淡写,不带什么烟火气,这一次直接上去一闷棍,反差实在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