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弦歌想岳父和妹妹在一边,是自己不好,怪不得布谷拿眼睛看他,忙把酒坛子放在一边,石板依原样盖好,拿锄头平整了泥土,端起石凳搁在石板上,放回锄头,洗了手,拿上一对山鸡,回至厅中。布谷已用湿布把酒坛擦干净,拿根粗麻绳拴起瓶颈处,打了扣,方便拎携。杨弦歌拎起来试了试绳子的牢度。
陈耕言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鹃女,晚饭我们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吃吧。”拎了两只山鸡和杨弦歌走了。
弦舞看看一个个都走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下子就剩她和布谷两个,时近黄昏,骤雨初歇,光线蒙昧不明,气温也低了不少,院子里显得十分冷清,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有些惆怅地道:“布谷姐姐,要是大家都不走,一直说说笑笑的多好。”
布谷上前去搂住她肩头,仔细看着她的脸道:“弦舞,你知道吗,你长大了。”
弦舞笑道:“我知道啊,下个月我就十六了。”
布谷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你开始多愁善感了,也注意到世间的不如意事,开始替别人烦恼,不再像孩子似的处处开心。”
弦舞道:“就是这样?”
布谷道:“嗯,大人总有许多事要操心,他们不会像个孩子一样的,有个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乐上好久。他们即使欢喜,也就那么一会工夫,然后就要忙着下一个事情了。每天每天,事情总有那么多,永远不会完,而欢喜的时间总是一眨眼就没了。当你觉得欢喜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你就是长大了。”
弦舞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欢喜是一眨眼的呢?”
布谷笑一笑道:“我都不记得我从前什么时候欢喜过,直到遇上你大哥,遇上你。我现下总在担心,这欢喜是不是可以一直在我手里,我总在担心这欢喜是不是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弦舞低呼道:“那布谷姐姐,你不是一直都是大人了吗?”
布谷道:“没有父母的小孩子,只好从小就做大人的。你不知道,我是很想你一直都不要觉得欢喜是一忽儿的事情,我想你就这么一直孩子气地下去。但我也不忍让你不长大,你不长大,就不知道哪怕是苦的酸的,一个人回想起来,心里也会有一丝儿欢喜的。就这一丝儿的欢喜,就强过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似的傻欢喜。”
弦舞道:“孩子是傻欢喜,那这酸的苦的欢喜又是什么呢?”
布谷道:“等有一天你自己弄明白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看她摩挲着两臂,问道:“你是不是有些冷了?我在厨房热得有姜茶,一起去喝一碗吧。”
弦舞点点头,不再追问,落寞地道:“嗯,是有些冷了。”
第十五章 黄石寨快战
陈耕言和杨弦歌两人带着老酒山鸡走在街上,一汉一苗,颇为引人注目。杨弦歌在城中住了些日子,识得他的人不少,碰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一一点头微笑回应。到了县衙,前堂的衙役见了陈耕言马上打千问候,看见杨弦歌一身苗人装束跟随在后,欲待发话,陈耕言哼了一声,衙役不敢再说,引二人进入二堂。
小厮斟来茶奉上,进内去请钱县令。陈耕言开玩笑道:“贤婿,你我二人联手,在这凤凰城里是官民通吃,苗汉通杀,咱们翁婿坐庄,没有赔钱的局。”
杨弦歌不明白,问道:“岳父,什么叫官民通吃,苗汉通杀?”他倒不是担心陈耕言要把苗人汉人都通通杀了。
陈耕言呵呵笑道:“你不会推牌九吧,通吃通杀就是庄家的牌好,把闲家的都比下去了,闲家下的赌注全都给庄家了,通通赢过来,通杀。”
杨弦歌对这个牌九用语还是不太懂,但对陈耕言说的“官民通吃,苗汉通杀”明白了一些,意思是他们两人在一起,不管是在苗人中间还是在汉人中间,都是吃得开的,只是为什么突然之间陈耕言要在县衙之内说起他一点都不懂的什么牌九牌十,如果要教他,大可平时在家说说;而且是在县衙,多么威严的地方,怎么能谈论赌钱的事?
陈耕言看着他疑惑不解的样子,笑笑不语。
只听内堂传来哈哈的笑声,白白胖胖的钱县令走了出来,对陈耕言道:“没想到陈大人也是玩牌九的好手,来来来,咱们到里面去,好好玩上两把。”
陈耕言起身,满面堆笑地道:“哎哟钱大人,没想到你出来得这么快,我和小婿的悄悄话被你偷听了去,这可要了老脸了。”
钱县令钱守仪笑道:“唉,这又不是在大堂之上,官员之中,这是在我家里,又是大节下的,和亲戚朋友推推牌九掷掷骰子有什么关系?你把你女婿带来了,好好好,三个人正好,有庄家有闲家有帮衬的。咦,你的女婿看看着好生眼熟,这不是…这不是土司家的新郎官嘛?”
杨弦歌上前行礼,道:“钱大人,正是小可。上次你来我家,匆匆忙忙的,也没好好招待,今天重阳节,特地送上我家寨子的山鸡野味,请钱大人尝尝鲜。”
陈耕言指着那坛老酒道:“还有我藏了十八年的透瓶香,等会喝上两杯?”
钱守仪看看杨弦歌又看看陈耕言,看看地上锦纹斑澜的山鸡,又看看貌不惊人的酒坛子,手掌搓了几下,哈哈笑道:“管他娘的,有肉吃,有酒喝,玩上两把牌九,有什么大不了事,咱们酒桌上再说。”吩咐小厮把酒和鸡都拿到厨房去,让厨子好生整治,拉了陈耕言就走。
杨弦歌跟着进了后堂,心里再次对陈耕言佩服之至。这奉皇命来改士归流的官员,和土司家结了亲,多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上疏上去,治下罪来,可大可小,关键就在县大老爷上不上报,能不能周旋,与不与方便。陈耕言定是早就知道这钱县令好酒好肉好赌,因此特意和自己说起牌九来,投其所好,钱县令兴致一发,管谁的女儿嫁给了谁,与他有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三人到了内堂,钱守仪道:“陈兄,我给你看一幅我得意的牌。”拿出一个黑红的木盒子,打开盖,哗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镶了大理石的桌面上,清脆动听。杨弦歌看那些东西是一个个两寸长一寸宽两分厚的木牌牌,拾起一枚来看,上面刻得有几个小圆坑,数一数,共有十个坑,作五五分形,再细细一看,原来不是木头所做,刻坑的一面像是骨头,却又更白更滑更润,另一面是紫黑色的,像是竹子。
陈耕言一看,赞道:“钱兄啊,你这幅牌可是绝品。象牙的面子紫竹的地,哎呀妙啊,这紫竹一衬,更显出象牙的莹润来了。这可真是好东西。我走南闯北十多年,没想到在这里开了眼界了。”
钱守仪得意地搓着手道:“呵呵,我一看陈兄就知道是识货的,这才把宝贝拿出来,要是别人,看了也白看,像你这小子,知道什么是象牙吗?”
杨弦歌老老实实地道:“不知道。象牙,是什么牙吗?”
钱守仪道:“唔,是大象的牙,天竺国进供的。大象知道吗?嗨,你肯定不知道,象牙有一米多长,弯弯的,一下子就可以把人的肚肠戳穿。古时候打仗,还有象队,你想想,这么一排长着弯刀样的大家伙冲进敌人阵营中,谁能挡得住?”
陈耕言道:“你就别戏弄小孩子了,你越说他越糊涂。我看了你这牌,手就发痒,快点起牌吧。”
钱守仪笑咪咪坐下来,手势纯熟地把牌码好,说道:“这是在我家,我坐庄。你们两人今天钱带够了没有,到时候可不要赖账。”掷下骰子,是六点,钱守仪道:“六六大顺,我今天要大杀三方,不对,是大杀两方。”数开六对牌,自己拿了一幅,再各拿一幅给对家。
陈耕言翻开牌道:“你放心,我今天带了个大财主,有这土司家的少爷在,你还怕没人给钱?三百年的土司府,你说积攒了多少银子?”
杨弦歌道:“岳父,我不知道要用钱,没带多少在身上。”学着那二人的样子把牌翻开,看了看,一张是一和二,一张是二和四。
钱守仪听了大笑,对陈耕言道:“陈兄,你这女婿是个老实孩子,我都不好意思赢他。”
陈耕言道:“他刚学,还能不输点给先生?呸,开局不利,一张二五一张四六。幸好做庄家的太高兴,忘了说赌注。”
钱守仪忙道:“现在说也来得急。你女婿钱带得不多,一幅就十两好了。拿钱来。”把牌往桌上一倒,是一张三五,一张二六。
杨弦歌学他着把牌倒下,说:“我的是一二和二四,也输了吗?”
那二人一齐把头凑到他牌上,吓得杨弦歌往后一缩,以为用力太大,磕坏了大象的牙。
陈耕言愣了愣,指着钱守仪哈哈大笑。
钱守仪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地道:“打和打和,你不用给我,我也不用给他。重来。”伸手一捞,把翻开的六张牌都扫进他手掌里,要和没用过的牌混起来。
陈耕言忙拦住,叫道:“哎,哎,哎,慢来,这些还没拿,怎么就洗了?”
钱守仪怒道:“至尊宝都给他拿了,剩下的还有什么玩头?”
杨弦歌莫名其妙,看着两人争执。
陈耕言看他一脸愕然,笑着解释道:“我的两张牌不成对,钱大人的两张牌点数加起来都是八,是一幅杂对,比我的大,你的是一张一二和二四,你以为不成对是吧,不是的,这一对牌是天对,叫至尊宝,所有的牌中间它最大。你有了这对牌,一幢房子也能赢下来,当然先要有人把房子押来下注。”
钱守仪兀自不信,道:“见了鬼了,怎么第一幅牌就拿了至尊宝?”
陈耕言忽然自言自语道:“也许他天生就是至尊宝?有了这幅至尊宝,我打仗还能不赢?”
钱守仪重新码好牌,握着骰子道:“要教徒弟回家教去,我这里可是赌场,不是学堂。”对着拳头吹了口气,扔了下去,看过点数,推出三幅放在三人面前。
陈耕言和杨弦歌听了这话,忍住笑,拿起牌来看。这一番小牌局直推到三人肚子都饿得直叫,算下来陈耕言输得多,杨弦歌赢得多。不管钱守仪怎么洗牌怎么耍手腕扔骰子,杨弦歌总得拿到好牌,最后钱守仪哀声叹气地道:“小子,你今天是账神爷附体,不玩了。肚子也饿了,吃饭去。还好有你岳父送的好酒来洗洗我的霉运。”至不赌账如何,自是不提了。
三人移座到饭桌上,小厮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取一只酒瓶倒进半瓶陈酒,再兑上半瓶新酒,放滚水里烫过,斟在小酒盅里。这连番的一倒一兑一烫一斟,把酒香迫得直逼人醺醺欲醉。
钱守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道:“除了陈酒,再没有这样的香味了。”端起微微咂了一下嘴唇,又赞道:“绵厚醇香。岁月啊岁月啊,岁月催人老,岁月催酒香。”
陈耕言接口道:“宁可我老,管教它香。”
两人相对哈哈一笑。钱守仪道:“今天真高兴,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小子,你岳父有军务要忙,你在城里没事,一有空就过来,咱们两人再摸两幅,我就不信,账神爷就住你家了。”
陈耕言道:“这可不行,他老陪着你摸牌九,家里没人照看,我可放心不下。我又不住城里,顾不过来。这是在城里,不是在他寨子,谁都听他的,这城里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没有,万一出点什么事,他还能安心陪你摸牌?这城里的兵卒又不归我调动,要不然我就派上十个八个人去守在一边,我也能安心在外带兵布防。”
钱守仪喝了几杯,面色微酡,拍着胸脯道:“这还不容易,我拔十个人过去替你守宅子。我知道,苗人们要起事作乱了,你的兵不够用,就想起我这里的了。但我这县城也要人把守,这两千个人实在不能借给你。既然你们这么看得起我钱某人,又是送礼又是陪赌,我又怎么能装聋作哑,不卖你们这个面子?你们两个,一个是宣抚使,官阶比我高,一个是土司府,势力比我大,你们有权有势的,还记得我这个小小的县令,实在令我感动。我这县大老爷的位置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要换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干什么要和你们过不去,是不是,陈老弟?”
陈耕言替他斟满酒,碰一碰杯道:“钱兄,我为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直言不讳的人,来,再干一杯。”
钱守仪握着酒杯道:“谁叫这里民风纯朴呢,跟这些乡民在一起久了,都忘了官场上的心机了。你知道,这里原就是武陵郡。晋太元中,武陵人捕渔为业,沿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当年我接到来这里的调令,差点没把我乐坏了。我五十多岁了,还只是个七品,但能到桃花源来当一任县令,足慰平生矣。”
陈耕言没想道这个喜欢吃喝玩乐的钱守仪竟是个聪明之极的人物,还真小看他了。怪不得看他总是一团和气,原来这一团和气是从心底来的。这钱守仪平时宽厚治下,不是他糊涂无能,而是无为而治。这凤凰县能有这样一位县令,真是福气。陈耕言不由得生出许多崇敬之心。
杨弦歌虽然不懂他说的什么武陵郡桃花源,但也觉得这个县令十分可亲。
第二天一早杨弦歌跟随陈耕言一同门,走到巷口时看见一个汉子在卖葛根,这汉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上拿着一把乡人常用的砍刀在削着葛根的皮。这汉子从打扮到手势都没什么出奇的,但杨弦歌看了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走过了还回头看一眼。
要是平时,他也就算了,但这时他不免多个心眼,便和陈耕言说道:“岳父,你看见那个卖葛根的人了吗?”
陈耕言微笑道:“看见了,钱县令说话算话,还记得昨天答应过要派人过来,看来酒量不错,今天起来脑子是清醒的。”
杨弦歌“嗯”了一声,不明白自己问卖葛的人,陈耕言怎么答起钱县令来了。
陈耕言呵呵一笑道:“这个卖葛的人,坐在这么矮的马扎上还腰板笔直,你看着是不是替他累得慌啊?”
杨弦歌再回头看一眼,果然发觉是那汉子的坐姿引起他的注意。一般人坐在矮凳上,都是松着腰含着胸,从脖子到腿都是放松的,但这个人却端端正正,正襟危坐,显见是长期习惯养成的,而这种习惯,只有行伍出身的人才会有。想到这里,杨弦歌恍然大悟,道:“这是钱县令派来的兵卒。”
陈耕言道:“巷子那头还有一个破烂换糖的。这两头一守,过往的行人就都逃不出这两人的眼睛了。钱县令真是没得说,过了这阵我们再去陪他赌两把。”
说着两人上了马,径自出了城门往黄丝桥兵营而去。到了兵营,谢天时报告了情况,说昨天晚上两千士兵已奉命行事,中午时分便可回营。陈耕言点点头道:“很好。天时,你去骑兵队中挑出五十人来,组成一个前锋小队。这五十人不但要骑术一流,长枪长矛长刀等长大兵器也要是拿手的。”
谢天时道:“是。”又道:“大人,湘西的地势山高路窄,大块点的平地都少有,大人要用骑兵,施展得开吗?”
陈耕言道:“我要速战速决,不跟他们打持久战。这湘西山大谷深,林老洞幽,苗人往山里一跑,朝廷就是派上十万人马来也平定不了。官府一有松懈,苗人就会时不时的出来偷袭骚扰,朝廷只能筑起高墙长城,保卫县府汉民的安全。这样的来回拉锯,已有几百年了。如今这一仗打下来,如果还是这样的局面,改土归流只能是空谈。苗人的优势是借地形之利,一人可当十人。现在罗白联军舍己之长去攻打黄石,完全不理会朝廷的兵马会有怎样的行动,陷自己于不利之地,正是天赐良机。”
谢天时听了频频点头,杨弦歌心中却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他是苗人,若有人说苗人是非,他自是不会乐意,但土司府被围,他忧心父母寨子,对那十三家寨主也只能叹息。
陈耕言又道:“斥侯派出去了吗?”
谢天时道:“是,派出去了。分成三拨,对方有任何行动,便会马上回报。”
陈耕言道:“很好。你去挑人吧。”谢天时领命出去,陈耕言转头对杨弦歌道:“贤婿,你是苗人,在这里听到的字字句句都是在商量着怎么对付苗人,心里难过,我是知道的。我虽是汉人,又是朝廷官员,但我对湘西的感情和你是一样的。”
杨弦歌一向知道陈耕言对凤凰的喜爱,不止一次听他说要告老回来颐养天年,应道:“是,小婿知道。”
陈耕言道:“这一仗势在难免,望你不要多心,朝廷不是非要灭了苗人苗寨。”
杨弦歌道:“岳父替家父解围,小婿是很感激的。”
陈耕言道:“杨大土司是个开明的土司,我但愿你父亲能跟你一样。”
杨弦歌道:“其实我父亲早就知道了改土归流的事,为了这事,他还去贵州的苗寨探问了一番。”便把杨大土司去贵州的经过和想法告诉了陈耕言。
陈耕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土司。我早该知道,能教出有你这样好儿子的父亲,应该是个胸怀高远的人。”
杨弦歌感激地道:“父亲若能听见这话,一定非常高兴。”
陈耕言道:“以后我会跟他说的。其实光从他能让你的鹃女结亲,就知道他是个多么不一般的土司了。”
杨弦歌道:“是,我也这么想。”说着一笑。
陈耕言看着他道:“作为一个父亲,看见你一想起鹃女就能这么开心,实在是没什么话说了。”
杨弦歌听了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起来。
陈耕言道:“你的马骑得怎样了?”
杨弦歌不解地道:“很好啊,怎么了?”
陈耕言道:“能在马上打仗吗?”
杨弦歌“啊”了一声,搔着头道:“我在这里学了长枪的用法,但到了马上,可能难点。”
陈耕言道:“不要你使长枪,你最擅长的兵器是什么?”
杨弦歌道:“弓箭。我射箭可以百步穿杨。”
陈耕言道:“在马上呢?”
杨弦歌道:“没试过。我射箭是为了打猎,在这里打猎,我们从不骑马的。”
陈耕言道:“那好,你就去跟天时学学怎样在马上骑箭。”
杨弦歌在兵营里跟谢天时学骑射,斥侯是一天三遍地来报罗白联军的动向。到第二天,斥侯说联军已经到了黄石寨,在寨外高声叫骂,黄石寨紧闭寨门,寨中没有一人回应,联军便在寨外住了下来。第三天的消息是黄石寨寨外田地里的粮食有一部分已熟,白鸟寨寨主下令把熟了的稻子收割下来。
陈耕言听了这个消息哈哈大笑,杨弦歌却发急了,稻谷被别人收割走了,明年黄石寨的人吃什么?陈耕言安慰他道:“不要紧不要紧,有我在,你还怕会饿着你家寨子?稻子收下来,又不能马上吃,收了也没有用,他们也不会这么好心堆在你家寨子外,等你们受用,他们会分兵运回去的。这样围困土司府的人会少至少三成。”
杨弦歌一听有道理,便不作声了,忽然又道:“那我家寨子的人见了他们收稻子,岂不会急?他们会不会不听命令,想出寨来抢收?”
陈耕言道:“我已着人假传你的命令,说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都不许出寨。”
杨弦歌道:“岳父想得真周到。”
第四天斥侯来报,罗白联军收了一天稻子,累得东倒西歪,但白鸟寨主仍然下令各寨分出人来,把抢收下来的稻谷运回各寨去,这一部分运粮军共有三百来人。
杨弦歌惊叹道:“岳父,果然被你算中了。”
陈耕言一笑,命一千人埋伏在黄石寨周围通往各寨的山路上,把运粮军打散打跑,稻谷集中起来,原地待命。
第五天斥侯来报,黄石寨坚守寨门,无人出来迎战。罗白联军中有三家寨主等不得,带了自己的寨民回去了。这一拨人约有两三百人。剩下的一千多人也人心不定,有人说不如放把火把黄石寨烧了,早点打完早点回家。但马上有别的寨主反对,说秋高物燥,万一火势蔓延,变成山林大火,到时就不单单是一个黄石寨遭殃,别的寨子也会波及。
听了这个消息,杨弦歌又不安起来,对陈耕言道:“岳父,咱们该出兵了吧?”
陈耕言道:“好,咱们出兵。”留下五百人驻守兵营随时听命,带了一千五百人前往黄石寨。
陈耕言领军到了黄石寨附近,正值中午时分,前头斥侯又报,罗白联军在地里,把菜地里的菜拔了出来,就地生火,要煮午饭吃。现在黄石寨周围的地里都是各个寨子的人,十个寨主在寨外的晒谷场上搭了个棚子,估计不是在商议,就是在吃饭。
杨弦歌听了又是一阵心痛,这地里的庄稼还不知被践踏成什么样了。陈耕言道:“这些寨主们没带过兵,以为打仗是好玩的事情。这么多人要吃饭,光这一件事,就够所有的人头痛。”命令五十名骑兵作好准备,留五十名士卒在身边,其余的一千四百人散开去,等号令一下,马上进攻农地里的苗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