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觉睡醒,身边人不见踪影。房间里黑着,没有开灯。他不记得他有关过灯,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身上又没衣服,只好扬声叫她。
“小钰。”
她闻声进来,开了灯,笑盈盈地看着他。他见了她的笑容,什么委屈什么不快都忘了,向她伸出手说,“过来。”
她摇头,笑说:“我叫人送了肉骨粥来,还是热的,来吃一碗吧。”
他听说有肉骨粥,顿时觉得肚子饿了,刚要爬起来,才想起身上是光着的。
她捂嘴笑,说:“我让人把你的衣服拿去干洗了,等会儿就送上来。你先穿我的浴衣吧。在卫生间里。”
她笑着关上卧室门,让他好下床穿衣。她睡醒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也有说有笑,也有心思照顾人了。看来她在飞机上果然是没休息好,真是累了。想起他刚才差一点就负气离开,不禁暗自庆幸。
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多半都是昏招。那一次他克制住了,没有愤然离开,为他们的后来发生的事情做了好的铺垫。可是后来为什么又犯了冲动的错误呢?冲动是魔鬼啊。

第三章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1

那天他吃完肉骨粥,洗干净熨平整的内衣和衬衫还有袜子就送上来了,他规规矩矩地去换上,没敢诈颠纳福。有些事情,把握在一个刻度上比较好。过了,就搞砸了。不去做,又心有不甘。李思川该庆幸他一直以来,这个度都控制得比较好。够亲昵,又不猥琐,不至招她厌,又非常明确地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
目前看来小钰还算给他面子,没有觉得他过分。他非常知趣地又和小钰说了两句话,干脆利落地告辞了。
现在他想想,真有今不如昔之叹。当年他只是一个男友,就有净衣暖粥在等他,现在他连想做她的仆人都没资格了。问她一句有没有他的衣服,她就答一个“没”字,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他愤愤地开了自己的车子离开她的豪宅,心想,做人还是要点骨气,她既然不念旧情,他又何必留恋着她呢?他赌着气,趁等红灯的空隙,拿出手机拨她的号。原来他熟悉的那个号也不知她还在使用没有,等不及多看,灯又换了,他对着手机喊了一句:“霍小钰,我不是李益,你才是。”喊完他心情也舒服了,关了通话键,扔在一边,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正是他刚才拨的那个,也顾不上安全不安全,马上接了。才喂了一声,心里的委屈就像要顺着他的叹息声爬上手机,传递到她的耳朵里。
“是你刚才打电话?”小钰问。“你说什么了,我没听清你就挂了。你在哪里,这么吵。”
听她还关心他,李思川的一颗心都软了,他恨不得飞车调转头回去,抱着她哭一场。
“小钰,”他在高架桥上的车水马龙之中,有莫名的悲怆袭上心头,他想诉说给她听。“小钰,你不姓霍,我也不是李益。”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车里吗?是在路上?你关机好不好,这样太危险了。”小钰不当着他的面,倒又肯在意他的死活了。
李思川不管,他忿忿地指责她说:“你才不关心呢,你巴不得我死。”
“我先挂了,你专心开车。”小钰听他婆婆妈妈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不快。
“小钰,肉骨粥很好吃,我想吃一辈子,你却关门打烊了。”李思川不等她说话,先挂了。
肉骨粥很好吃,我想吃一辈子。那天半夜李思川离开小钰的香闺,给她的手机发了这样一条短信。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这条短信她始终没有回复。
隔天,李思川约她去看那个在国展的古印度雕塑展。展出的雕塑不算多,但有那尊著名的湿婆舞神铜像。小钰在那尊铜像前伫立了很长,像是要在心里把它描摩下来。
李思川的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大理石雕像的古印度神庙建筑上,两人走的走站的站,各自静静地欣赏自己的喜欢的细节。过了一会儿,他回去找她,她还站在神像前凝视着,嘴角不经意地带着笑容。像是神像活了过来,在她面前翩翩起舞,而她在和舞神做目光上的对话。
“非常漂亮,是不是?”李思川轻声问。
“嗯。”小钰欢喜赞叹地说,“真漂亮。真想坐在他面前,看他跳一个世纪的舞。”
“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我陪你去印度旅游。”李思川诱惑她。
她没留心听他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是V&A博物馆的藏品,我以前见过一次,可是那时太年轻,不懂得他的美,只粗粗看了一圈,走马观花一样的,想把每件藏品都看全。后来再去,这尊像不在了,说是到别的国家展出去了,我那时才知道什么是遗憾。明明随时都可以去的,偏要拖到那一天,然后就错过了,一错过就是这么多年。还好今天你请我来,我都没敢奢望能在这里邂逅到他。”
李思川听着,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小钰又说,“其实看展出,把某一件喜欢的展品看满足就够了,真的不用看个遍。可惜我那个时候不懂。”
李思川想表示再赞同也没有了,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小时候看梁羽生的小说学来的一个词这时冒了出来——冰雪聪明。
但他问的却是:“你在伦敦住了很久吗?”怕她误会,解释说:“我是从你刚才的话里得到的结论。”
“我在那里读大学。”小钰回答说。
“学什么?”
“工艺美术和珠宝设计。”她回头朝他一笑,举了一下手腕,亮了亮她的手镯。那只赤金镯子上镂空又镶了翡翠,华丽又美貌。
“你设计的?”李思川捧起她的手欣赏,“很漂亮。那你以前戴的那些呢?也都是你自己的设计?”
小钰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拉了他在展区里又看了一圈,说饿了,去哪里吃饭。
李思川带了她去他一直都喜欢的一家东南亚餐厅。领位小姐迎上来问,几位?有订位吗?李思川说,两位。我昨天打电话订了位的,我姓李。领位小姐说请跟我来,领了两人进去。
一进去,在大堂就看见了他的父母坐在一个四人桌前,正扬手招呼服务生点菜。他们环顾间,就对上了李思川的脸,便叫他的名字。
李思川一愣,只得过去问好,说:“咦,怎么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吃饭。这是我朋友小钰。小钰,这是我爸妈。”
李思川的妈妈先笑容满面的开口了,“小玉?很好听的名字,姓什么?”李太太头发烫得弯弯的,淡眉细眼,打扮得非常得体,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她先跟儿子带来的姑娘打过招呼,又转头嗔怪地对儿子说:“你看你,介绍朋友都不把名字说全。”
“这么巧,要不要一起吃?我们还没点菜呢。”李思川的爸爸问。李先生头发白了一半,身板依然笔直,相貌和李思川十分相似。“你说这里的古印度雕塑展,我就拖你妈来了。你妈妈出个门要捣饬半天,又是换衣服又是吹头发,到了这里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我们就决定吃了饭再去看。你们是已经看好了出来了?”
“我们看完了。”看实在是避不过,李思川无奈地说:“她姓霍。霍小玉的霍,霍小玉的小,霍小玉的玉,加个金字旁。你们瞧,我为什么不说姓,这下知道了。”
听他这么介绍,李先生和李太太都笑了,李太太笑骂说:“真胡闹,哪有你这样的。小钰,我这儿子被我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疯疯颠颠的,你别理他。”
“好的,我不理他。”小钰笑盈盈的,客客气气地说:“李太太,李先生,你们宽坐,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小姐,请带路。”说完礼貌周到地一边点头微笑,一边示意领位的小姐继续朝前走。
李思川再次一愣,忙弯腰对父母说:“我去那边陪小钰,你们慢吃。”紧跟在小钰和领位小姐身后,进了包间。
坐下后,李思川想说话解释一下,他怕小钰误会这是他事先的安排,不然,真没法解释怎么会这样巧。
小钰却对他笑说:“先点菜吧,我饿坏了。”
男服务生进来点菜,小钰说了两个,又让李思川点。李思川有些胸闷,胡乱点了两个,等服务生拿了餐牌离开,他说:“小钰。”他仍然想解释,这不是他的安排,他没这么无聊,让父母来相看关系还没确定下来的女友,对人家女孩子品头论足。
“啊,怎么?”小钰问。
“没什么,”李思川不知从哪里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名字开玩笑。”
“不要紧,我习惯了。”小钰大方地说,“其实小钰是我的小名,我也不姓霍,以前我是跟你开玩笑,该我道歉才是。”
“什么?”李思川惊讶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姓霍,叫小钰。我那天问你,你不是说你叫霍小钰,金玉的钰。不是吗?还是我一直都听错了?”
小钰笑一笑,取下腕上那只手镯递给他,“你看里面有字,那才是我的名字。”她喝一口服务生送上的茶。
“金郁?”李思川接过手镯,侧一点迎着光线看内圈里的一小块錾印,上面是两个篆字。“那就是金玉,还是钰。”
小钰摇头笑,“不是金郁,是郁金。”
“姓郁名金?”李思川问,接着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我听错了,你那朋友叫你小郁,我理解成了小玉。那我问你是不是姓霍,你又不否认。”
小钰眨眨眼睛,佯装无知地说:“这么有趣的事,我为什么要否认?我也不是有机会天天被人问是不是霍小玉。何况问的人还姓李。”
李思川被她偶尔露出的俏皮倾倒不已,他开心得像个白痴一样,“反正你是有意误导我了。”
“不甘心?”小钰斜斜看他一眼,问。
“求之不得。”李思川说:“也不是天天有机会有漂亮姑娘肯配合我唱戏。”
“是啊,是戏,人生如戏。”小钰并不为他说这一切都是在演戏而生气,反而含笑说:“‘小玉?你可姓霍?我恰好姓李’。”
李思川听她说起他当时的搭讪言语,其厚颜无耻无赖到令他现在汗颜。他半是告饶半是得意地说:“那天我喝多了酒,超常发挥了。平时我没这么有急智,是你激发了我的灵感。”
小钰点头说:“很好的开场白,我喜欢。”她眼睛转一转,眼波流动,抿嘴一笑,露出嘴角下两粒小酒窝。
李思川看得心头发紧,口干唇燥。他喝一口茶润润嗓子,转过话题说:“你的名字很好听。郁金,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一点都不俗,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别致。姓得好,名字也好。小钰就算你的字好啦,不只是小名。姓郁名金字小钰,钰又是合金嵌玉的一个字。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他把手镯还给她。
小钰接过来戴上,另一只手转着镯子欣赏。“我妈妈。”
这时候服务生送上前菜和酒,李思川等他走了,举起酒杯,“祝你妈妈健康。”
小钰也举起酒杯来和他碰了一下,说:“For your。”
李思川想英文有时候就是这么取巧,这时用一句英语,是多么的妥帖,避开了他们意外撞见他父母带来的尴尬。
“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钰吧,”李思川说,“习惯了。”
“好,我也习惯了。”小钰搁下酒杯,“刚才那展馆里,有一尊是印度教的女神杜尔伽杀死水牛恶魔的雕像,这里头有个现象很有趣,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说说看。”
“有一个恶魔叫摩西娑,化身水牛为祸,众神都怕他。女神杜尔伽先是砍下了水牛的头,水牛变回摩西娑,杜尔迦又砍下了摩西娑的头。那塑像就是杜尔伽举着八臂拿了兵器,一脚踩着水牛一手擒着妖怪。水牛的头就在牛身旁边。”小钰手托着下巴说,“我就觉得很奇怪,水牛不是已经变回摩西娑了吗?为什么这两个形象会同时出现呢?”
“一个是幻像,一个是实体?”李思川说,“不然该怎么表现呢?水牛的身体下面画一股烟?”
“那中国人会以为这头水牛会腾云驾雾。”小钰一本正经地说。
“水牛会腾云驾雾一点不奇怪,太上老君骑的青牛肯定有个本事。只是,我忽然觉得,这个故事的终极走向,会不会变成牛魔王大战铁扇公主?”李思川笑问。
小钰击筷大赞他的想法,“哈努曼既然是孙悟空,摩西娑为什么不能是牛魔王?不过杜尔伽是湿婆神的妻子雪山女神的另一种形象,你乱点鸳鸯谱了。”
“看来真的必要去一次印度,你去看湿婆我去看泰姬。”李思川说:“你什么时候有休假?”
“我吗?”小钰说,服务生送来了菜,她动筷子。“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我为自己打工,不受时间限制。”

 
第三章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2

后来李思川才明白,小钰所说的为自己打工的意思。知道了才晓得,她说得太轻描淡写了。
那夜的派对,到清晨还没散,客人们或坐或卧,一个个睡得横七竖八。小钰却置一屋子的客人不理,和李思川离开,去外面街上找粥喝。
李思川对她的率性和不羁再次惊讶。他年轻时也曾经是个派对虫,也参加过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聚会,可这样主人跑开,让客人自便到这种地步的甚是少见。即使有,学生宿舍也不能和她的屋子相比。他问:“你就不管你的客人了?”
小钰笑说:“管他们做什么?他们睡醒了自然会走。”
李思川也笑,说:“只怕好多客人你都不认识的吧。怎么想起来办派对的?也不叫上我。下午我们分开时没听你说起,不然我早就来了。”
“那是自然,谁开派对能认识所有的客人呢?不过是吃点喝点,凑个热闹。”小钰说:“不是叫你了吗?”
“这次不算。”李思川想起那沙发上滚作一堆的人,心里有些不舒服。□派对他不是没见过,但小钰,小钰是不一样的。“我是硬凑了来的,你根本没打算叫我。“
小钰却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为你开了?”
李思川定住脚,侧头看她一眼。
小钰淡淡一笑,裹紧身上的羔羊皮外套,说好冷。
见她不解释,李思川只好岔开话说:“你这样一个人跑开,也不怕家里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了?”
小钰轻轻一笑,“沙发椅子?橱柜吊灯?要是有人肯搬,那搬空了最好,省得我雇人搬。搬空了,我就重新装修一遍,正好把那些生人的气味和手印脚印都清理干净。”
“那你的衣服首饰呢?”李思川想我这是遇上清朝的公主了吗,对身外物这么不在乎。要是真不喜欢屋子留有陌生人的气味和手纹脚印,不请他们来不就行了?小钰的许多做法和想法,他都觉得跟不上。她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要是被人不认识的人顺手拿走了,他都替她心痛。
“你不会以为我真傻吧?”小钰笑着说:“我又不是散财童子。”
说到这里,李思川只好闭嘴。再多说下去,倒变成他小心眼了。天地良心,他一点没那个意思。
说话间,她带着他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是最普通的民居胡同,破墙开了店,招牌灯箱亮着,是些粥铺汤馆,这清晨时分,居然都在营业。李思川好奇,说:“我是北京土著啊,怎么我反倒不知道北京城里有这样的好地方?你一个南方人,比我知道得还多。”
“经常是这样的,好地方游客知道,土著反而不知道。”小钰抿嘴笑,说:“你再仔细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她抬头一指胡同后面的高楼。
李思川抬头一看,“这不是那什么医院的住院部吗?”
“是啊,有人住院,就有人要送饭。当然就会有这样的需求。你又不需要这样的服务,当然不会知道。”
她带他进了一家小店,坐下来为自己要了一碗鸭肉粥。李思川看了看菜单,要了一罐排骨黄豆汤,再加一碗米饭。
汤和粥是一直煨在炉火上的,马上就送了上来。李思川揭开汤罐盖子,挑了一大块带骨头的肉放进小钰的碗里,“骨头上的肉最好吃。”
小钰说好,慢慢把那块肉骨头吃得干干净净,再吃自己的鸭肉粥。
两人呼呼地吃着,顾不上说话。吃得半饱了,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才放慢了速度。冬天的清晨,冷得刺骨,这一碗粥和汤把他们彻底暖和过来了。
吃完粥,两人牵了手在清冷的北京街头散步,走到皇宫边的筒子河沿上,天色渐明。李思川才要说话,觉得脸上一阵凉,细看,却是下起了雪。
小钰说:“下雪了。”停下脚步,仰脸看雪。
雪花反射出琉璃蓝的天光,清晨大雪下的故都,有一种绝世孑遗的孤独感怆然而来。转眼间大雪就把皇城的琉璃瓦屋顶遮盖了,从华丽威严变得幽远苍古。
“这是我看过的最美丽的紫禁城。”小钰轻轻赞叹一声。
“一座城就是一部宗教史从抽象到具象的说明书。”李思川把她拥在胸前,拉起她外套上的帽子替她戴上。她的帽子边缘镶了蓝狐的皮毛,衬得她的脸像俄罗斯女人一样的莹白。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李思川吻她的脸。
“像什么?”小钰把手伸进他的外套里,放在他腋下取暖。
“像威士忌的广告海报。”李思川改用英文说:“发着蓝光的冰雪,狐狸的皮毛和姑娘的脸。我看见威士忌燃烧了我的血液,寒冬将不再可怕。只要我的怀里有这两样,上帝恩赐我,醉死于这个冬夜。威士忌,和我的姑娘。”
“建筑师都是哲学家和诗人吗?”小钰回吻他。
“至少目前我是后一半,而你是我的灵感。”
雪花堆积在蓝狐皮毛上,慢慢变成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小钰的睫毛上也有一滴,李思川吻去,尝在嘴里,发现是咸的。
他没有问为什么,他希望是因为触手可及的幸福感。这幸福感汹涌而至,淹没了李思川,让他足以把他父母的反对意见扔在脑后,只要胸前有他的姑娘。
他和小钰踩着这一地的碎琼乱玉绕着筒子河边散步,每过五分钟,李思川就问小钰一遍冷不冷。小钰说,你已经把你的威士忌送给我了,我怎么会冷呢?李思川说,小钰,你是个狐女。
李思川把狐女送回家,直接去公司上班。虽然一夜没睡,但他一点不觉得疲倦。
恋爱中的人不知道累。后来的两天,小钰不再宴客不再泡吧,她把时间留出来给李思川。李思川一下了班就去她那里,很晚才会自己家。他其实是想和小钰做点更亲密的事情的,但小钰却不容他有这样想法,她找出各种方法打发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安排了许多的节目,不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不算过完一天。他们去听歌剧听交响乐看芭蕾舞,临走的前一天,居然带他去了德云社听相声。
李思川当然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她还不想和他成为真正的情人,她只是在享受纯粹的谈恋爱的乐趣。这是男女间最美好的一段,李思川懂得,他同样珍惜。他一向认为姑娘才有这个权利决定两个人的亲密时间在何时何地,而男人只需要配合好就行。
他十分乐于奉献他的时间和身体。这是互惠的,她享受他奉上的绵绵情话的同时,他也在享受她奉上的陶醉神情。等小钰走后,他发现他的晚上时间变得慢长而无聊,他几乎想不起小钰来到他身边之前他是怎么打发这些空白得可怕的时间的。他觉得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换工作,好像小钰没有搬到北京来的意思,那只好他去迁就她了。
他在网上搜索招聘信息,一时手贱,在网络上输入她的名字郁金,这一查吓他一跳,出来的信息有几十页,他起初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等他点开那些页面,一眼就看见她的照片不时在这些报道中出现。
在那些照片里,她都打扮得美艳端庄,戴着耀眼的金饰品,出席新品发布会或参加什么行业会议,有时则是为她自己的作品亲身打广告。
郁金,“郁金”牌黄金饰品品牌的拥有者和设计者。她的父亲郁修善则是“郁氏集团”的董事长,旗下拥有矿山、铸造、地产等产业。
李思川看到这里,黯然关了电脑。
他有什么资格去追求这样的天之娇女?他那间在天通苑的房子还有二十年的房贷要还。他其实在看到她在东方新天地的家时就应该清醒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在一年只住几十天的城市买下这样一处宅坻?好笑他还自做多情地洗得香香白白的,睡上她的床,真以为她能看上他这样的小白领?
看她对他父母的态度,有一点想嫁他的意思吗?哪一个男人的女朋友不想在未来公婆面前留个好印象?谁会像她这样,端着架子,连腰都不弯地说:李先生李太太请宽坐,不打扰你们用餐了。亏他还一直担心,怕她误会是他请了父母来相看她的。
她那个时候,已经打下伏笔,暗中告诉他她的身份了,只是他这个傻瓜不明白而已。
她把镶了翡翠的金手镯给他看,告诉他她的名字。那镯子的内圈打的那个印鉴,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个标记,而是那根本是那件金镯的牌子名字:“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