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女搭讪,在李思川已经很常见了,他点头应是,问,小姐要什么?
这女子穿一身黑衣,细肩带,露出大片肌肤。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由一枚枚硬币大小的金币穿成的项链。留着漆黑的压住眉毛的童花头,发帘下是一双描了长长蓝色眼线的黑色眼睛。一身埃及艳后般的打扮。
李思川觉得她好看之极,黄澄澄的金子第一次不俗气了。
埃及艳后看了看他的酒,问:你觉得我喝什么好?
李思川会调的酒其实不多,这时候但要装得很精通的样子,用随意的口气说:那就含羞草吧。
“好。”埃及艳后说,“我喜欢。”
李思川在酒瓶堆里找到香槟和柳橙汁,为她调了一杯含羞草。
埃及艳后喝一口,说:“上佳。”抿嘴一笑,露出嘴角下两粒小小的米窝。
李思川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嘴巴发干。他问:“小姐贵姓?”
埃及艳后夸张地眨了眨眼睛,说:“克丽奥佩得拉。”
李思川大笑,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杯子,说:“恺撒万岁。”
埃及艳后也笑了,这次笑得很开心,胸前的金币晃了几下,一下一下都荡漾在他的心上。埃及艳后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起身要走,李思川急了,问:“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
她回眸笑,“你是谁?安东尼吗?”
他不是安东尼,配不上克丽奥佩得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可是命运女神偏偏这一夜要眷顾他,她才走出两步,她的同伴找过来,叫她的名字,“小玉,小玉。”
原来她叫小玉。多好听的名字。
转眼小玉和同伴跳起舞来。那同伴穿紧身花衬衫,留卷发,在颈后束起。姿势比小玉还妖娆。
小玉黑衣黑发,金子的光芒照亮她的脸,画了蓝色眼线的眼睛像猫一样熠熠生光。她端庄得就像是一个女王。
李思川身不由已离开吧台,走到舞池里,轻轻拍了一下那个妖娆男子,示意交换舞伴。那男子看小玉没有反对的意思,大大方方把怀里的美女交给他。他接过小玉,跳着慢舞,脸贴着她耳边问:“小玉?你可姓霍?我恰好姓李。”
小钰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笑意直传进眼睛里。
她答说:“我是霍小钰,金玉的钰。你是李益公子?”
“虽不是李益,也差不离。我叫李思川。”李思川第一次对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感激到十二万分。
“益者川也。确实差不离。”霍小钰的眼睛在头顶灯球的转动中闪了一闪。她和他慢慢移动着,随着音乐摇摆。一曲完了,他没有放开她,等第二支曲子再起,他继续搂着她慢舞。霍小钰安静地和他跳完这曲,音乐停下时,她开口说话。
“…”她说一串数字,“我的电话。”
李思川飞快地在心里背两遍,记下来,然后看着她和同伴离开,身体的一部分像是脱离开他的身体,随她离开了。他知道失落的那一部分,它的名字,叫做心。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小钰,电话先是关机,后来是不在服务区。他一天打无数个电话,几乎以为她告诉他的是一个假的号码,也怀疑过他的记忆力,三天后在他垂头丧气的时候,电话居然通了。
小钰在电话里用十分抱歉的口气说:“对不起,我这三天都不在上海。”
李思川哪里还顾得上埋怨她,只庆幸她还会接他的电话。他清一清嗓子,说:“不要紧,我就是问候一声。”又用闲散的聊天的口气假装随意地问:“你去哪里玩了?”
小钰的电话里有杂声,显然是在公共场所。她说:“香港。”
“你用的那边的号码和手机吧?”李思川没话找话说。
“嗯,飞机一落地我就开机了。”他的号码肯定像洪水一样泻满她的手机。
李思川愣了一下,马上醒悟过来。“你现在是在浦东机场?”
“是。”
“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我现在也在机场,三楼。”李思川急了,挽起随身的行李就离开咖啡座。
“你…好啊,我马上到出口了。”
“你在那里不要离开,我马上就到。”
李思川真真像那句“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作一步行”那样,飞快地赶到国际到达的出口,在一群拖拉着行李箱急匆匆离开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和一个人说话。那女子穿黑色长窄裙,淡粉色的小皮夹克,剪贴着耳根的短发。
虽然他此前只在酒吧的旋转灯下见过小钰一次,那时的她还是浓妆异服,有极大的伪装性,但他一见这个短发皮衣的女子就知道她是霍小钰。他有这样的直觉。只有她有这样窄的肩,这样窈窕的腰,这样曼妙的身姿。
和她同行的那个人是个年轻男子,长卷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穿黑色紧身皮裤和烟灰色羊绒开衫。不羁和儒雅用紧身皮裤和羊绒开衫的材质语言同时在他身上表现出来。以他在旧金山多年的见识和亲历,马上看出皮裤男子是个同志,和那天在酒吧陪小钰跳舞的人是同一个人。
皮裤男子和小钰态度亲密,说了两句话,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拖了两三个行李箱走了。小钰拎了一个小手提袋站在那里等着,意态竟似颇为悠闲,一点不像坐了两个钟头飞机的人。
李思川放慢脚步,慢慢走近她,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隔着人群,她也感觉到了。她转身,看向他,定住了。
跟着,她掠了一下头发。
李思川的心悸动了一下。女人搔首弄姿,是有原因的。她们只是她们在意的人面前注重自己的外表。前一秒她还很随意地和同伴告别,放松身体,采取一个等候的姿势。后一秒她就专注起自己的外表来,下意识地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这说明她也是紧张他的。
那就好,他就怕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在用心用情,而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三天的等候,对他不谛是一种煎熬。他知道他找到了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他怕错过了她。
他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一下,眼睛贪婪地把她看个够。这三天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电话拨过去的空音,每一次都是一分失落。他拨过多少次电话,就有多少回的失落。加起来,有一吨那么重。
“小钰,我是李思川。”他说。等她点头笑,表示没有认错人,才接着问道:“你累吗?”
“还好,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她笑,“你这是去哪里?”
“我回北京。你有多少时间?”他问。
“三个小时够吗?”
“多一点更好。那跟我走吧。”
“好。”
她没有问跟他去哪里,只是答好。这样的温柔和体贴,再次让他心动。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拉了她走。她跟上,侧头看他,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讪笑。
他看得明明白白,自己也笑了。他好笑的是自己的急切。他一点不加掩饰的急切,在她看来,一定很可笑。
他拖着她的手,到了签票的柜台,把机票改签成了四个小时后的。再拖着她去换票处,把手提行李也托运了。空着手,他带了她离开机场,上了磁悬浮列车,7分钟后就到了龙阳路站。他带她出站,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世纪公园。
她一听,噗嗤一声,笑了。
他回看她一眼,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说:“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没有,你的提议很好,很有创意。”她也回他一脸的正经。
车子转眼就到了世纪公园,李思川牵着霍小钰的手在银杏树林里散步。
时值秋天,银杏树开始黄了,一树的金叶在黄昏的夕阳里闪烁着金光。风吹过,瑟瑟地响。有早凋的叶子掉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金箔。他们就踩着这些金箔行走,奢华得让人不忍心下脚。
小钰侧脸朝他笑,问:“你想说什么?”
他再次打量她。她留短发,削得薄薄的,越发显得眼睛大。
她穿粉色的小皮外套,刚长过腰,显得腰肢不盈一握。下身是长至脚踝的黑色长裙,窄窄的,曲线玲珑,让她像画中人。在日常状态下,她没了那些夸张的装扮和假发,显露出她原本模样的美好。
她粉色皮衣的里面是一件白色丝衬衫,留上面两粒纽扣不扣,露出欣长的脖子。颈间戴了一条金色的项链,有一片四叶草的吊坠正好落在她的锁骨下。锁骨的末端突起一点,撑白了那一小块皮肤,又在下方打上了阴影,就像素描般的美丽。
他知道这种四片叶子的草叫幸运草,他觉得这是他的幸运日。他很正经地问她,“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好。”她只简短地答了一个字。
“是女朋友,不是别的任何性质的朋友。”他认真地说:“是男女朋友的那种,是一对一的那种。我会找一切机会想办法和你在一起,在一起渡过所有的有聊无聊的空闲时间。就像现在。”
就像现在,把飞行时间推后,只为了和她一起。说话,诉说衷情,表白。手拖手散步,看着对方的脸。抚摸她的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耳鬓厮磨,亲吻,拥抱。不是简单的上床,不是一夜情人。是希望拥有固定关系的情侣,是希望能占有对方的心。是想起她心就抽搐,是想到她脸就笑。是停下手上的工作的间隙,第一时间想起的人就是她。
他是这样的想她,他也就希望她能这样的想念他。因此他要求她做他的女朋友,是男女朋友的那种,是一对一的那种。是在将来情绪合适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去解对方衣服纽扣的那种,是可以在彼此的身上消磨一整天一整夜的那种。是抱着和对方能厮守一辈子的希望,会结婚的那种。
她听懂了,用研究的神情看着他。他坦然面对她的评估,把自己和未来都交给她去决定。过了一会,她说:“我要试一下才能回答。”
他停下脚步,在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站定,“任君宰割。”
她把手里的包扔在树叶堆积的金箔地上,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亲他的脸,“吻我吧,我就能知道了。”
他扳过她的肩,把她压在树干上,倾身吻了下去。用他知道的所有的吻法,用他积攒了十多年的经验,用他对她的一见倾心。吻她吻得他的身体起了变化,而他一点不觉得难堪。他甚至让她知道他的变化。
“要不要更多的测试?”他等她别开了脸,换气呼吸的时候开玩笑问。他想他是通过了她的测试了。
“暂时目前这么多,可以了。”她脸都不带红一点,满意地说。只有这样的人,才玩得起,又输得起。
“看,我提议来这里是正确的,如果我说去酒店,你却说目前这么多就够了,岂不是尴尬。”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
“哦,你闭嘴吧。”她不要听他的捷报,继续享受他的亲吻。
他亲了她好一阵,从眼睛到耳朵,从嘴唇到脖子,时间久得他都需要换气,几乎快把持不住了。他放开她一点,说:“嗯,你这样,已经很有女朋友的口气了。”
她似笑非笑地用眼角的余光瞅着他。他也笑,捡起她的包,握了她的手,离开这棵功劳巨大的银杏树。
他们在世纪公园徜徉了三个钟头,时间长了金色的翅膀飞走了,而他觉得才说了几句话。她看看腕间的金表,好意提醒他,就快到飞机起飞的时候了。他只好送她上了出租车,自己再回去乘磁悬浮返回机场。出了机场进市区,到家已经快半夜一点了,第二天一早上班述职。午饭时他给她打电话,她照例又是不接。他放下电话想,我得换个工作了。
到晚上她才回他的电话,谈不了几句,一看时间,又过了十二点。时间过得从来没这么快过。
那以后的三个月里,他借一切出差的机会去见她,她也到北京去过几次。短暂的相会,无限甜蜜。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打扮得无懈可击。穿着美丽精致的衣裳,化着浓淡适宜的妆容,戴着几样金饰。
他发现了,她喜欢金饰品,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戴着金币串成的璎珞,夸张到极致,像是站在舞台上。一个聚会里,最亮眼的女人就是她。
有时又是忍冬藤缠绕的枝蔓做成的项饰,在胸中的部位镶了一只蓝宝石的鸟,完全是莫里斯大师“草莓贼”的风格,装饰味道十足。有时又是瀑布流苏般的金丝线,末端缀上一粒粒的金珠。有时又低调得很,像上次那条四叶草的吊坠,他公司里的女同事就有两个人佩戴。
她爱穿素色的衣裳,多数是黑色,也有白色和淡粉,以长裙为多。衬着她雪白的皮肤,金饰在黑衣白肤之间闪光,走到哪里都引人瞩目。
圣诞节,他去上海看她。她带他去一个聚会,像是偏时尚的圈子,去的人都装扮得色彩缤纷,鸵鸟毛蟒蛇皮,什么都有。到底是过节,她不再穿黑色,改穿一件绿色长裙,面料毫不奇特,是常见的亮丝,不过是更熨贴一点而已。但在领口锈上了金丝线的花边,色泽华丽,花纹繁复。在室内灯光下发出含蓄的光。他发现好些女宾都在看她这件金边绿裙子,他好奇也多看一眼,竟似是用真金丝绣上去。
这还不算,在花边的中心,又缝上了指甲大小的小镜子,有十几枚之多。这些小镜子随着她的行动,反射着光华。她这一身,又是纯然的印度风格。
李思川的历任女友,有爱打扮的,也没有这么会打扮的。这些镶了金边的衣服,一件件,价格肯定不菲,他在想他是不是负担得起。
第二章 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3
他在上海过完了新年才回北京,春节前事情多,他忙了一阵。和公司同事聚会吃饭,跟合作单位还有上级部门要协调好关系,趁着春节请客送礼的,乱糟糟过了一段酒醉饭饱的日子。到了春节,他陪父母回乡访亲。他父亲是西安人,祖父母还在西安,他作为长孙,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假期的最后几天,他想不如先飞去上海,和小钰呆两天,到上班前一天再回北京好了。他挑了较空闲的午后给小钰打电话,小钰这次接得很快,问候过后就唉声叹气地说,我累死了,天天和亲戚吃饭。他听了笑了,说我也一样。天天大鱼大肉,十几个盘子里,没有一片绿色菜叶。
两个人在电话里笑。再扯几句闲话,李思川问,要不要我去陪你。小钰停了几秒,然后说不用了,我也不在上海,你来了也是白来。李思川说,哦,你也回家了。你老家哪里?小钰再停一停,说,福建晋江。
李思川对这个地方不熟,又问了几句当地风物如何,小钰随口答了,接着就说,有人叫我,我挂了啊。等过完年,我们再联系吧。李思川说好,说我初七上班,初五就要回北京。你什么时候离开?小钰笑了一声,说:我们这里,没过完元宵节,不算过完年。你等我电话吧。
这一等,就真的等到元宵节后,直到正月过完,二月初二龙抬头,吃过芥菜汤,小钰才告诉他说,她回上海了,近期可能会去北京。他听了一喜,说到时候我去接你,你记得把航班号告诉我。小钰说好的,我会记得的。
小钰的这次北京之行,又拖了两个星期,到他去接小钰的这天,他算一算,这次距元旦的相会,有两个半月了。
那天,他去机场接她。她的航班误点,到达时已是晚上十一点过了。他等得百般无聊,想起从前发的誓,说再哪个女人让他等半个小时,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是多大的美人,说掰就掰。可这一次,他在机场等了足有三个小时,早就突破了他设的底线,他也没脾气可以和她说个掰字。
好不容易她出来了,拖着老大的行李箱,脸上脂粉脱了大半,花残柳败的,见了他只说累,要回家去休息。她一脸的疲倦,想笑一下都笑不动,也没精神和他说话。他看了直心痛,骂了几句航空公司,替她拎了行李箱,送她回去。
春节后回到北京,他就新买了车,就是为了方便来接送她。不然北京那路况,他真还没多大的兴趣。她坐进那车,再看他坐进驾驶座,也没多问一句,只用手捧着头,瞌上眼睛,似睡非睡。
他发动了车,掉头时还记得跟她开玩笑,说你不是专能在飞机上睡觉吗?怎么今天破功了?她嗯了一声,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打开一点车窗玻璃,让夜风吹进来。
“当心着凉。”他说。他看见她把脖子上的围巾又绕了一圈。
她仍然不说话。车子里气氛有点僵,他还在努力,笑一下问:“这次来是做什么?不会是为了专门见我吧?过两天国展有印度雕塑展,要不要去看?”
她抬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关心地问:“小钰?”
“我有点累,”她低沉着嗓子说,总算说了一个长句子。“我们不说话好吗?你送我回家吧。”
她在北京有置业,这个他知道。上两次她来北京,他们约在酒店的咖啡厅或是酒吧见面,他没去过她家,但听她说过要回家休息换衣服什么的。她说的是回家,不是回酒店。他多问了一句,说你在北京买房了吗?她嗯了一声,没有继续,他也就不方便再问。
这次她允许他上她的家进他的门,对两人的关系,总是一种推动。这半年,他们见面的次数数也数得过来。他既然把她当成他的女朋友,倒不急着进行到下一步。他们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由她掌握制控权。他是表明了态度,但她才是真正做决定的那一个。
依她说的地址到了她家楼下,他停了车,替她搬行李箱,开公寓门,按电梯楼层。她没有说“好了,就送到这里”,他也就乐得装糊涂。他想到今夜可以登堂入室进她的香闺,就有点飘飘然。把刚才的惴惴不安扔到了一边。
刚才听她说那地址,他几乎不相信她住在那里。东方新天地里的酒店式公寓房子,那是非富即贵的人才住得起。而她说的就是那里。
他看了她的房子,沉默不语。他是建筑师,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地段,在北京什么价,他比谁都清楚。他硕士毕业,海归五年,在一家中等建筑事务所供职,收入算中上,也不过靠按揭买了一套天通苑的房子。
她到了家,脱了鞋子,扔下照管她行李箱的他,只穿了袜子往卫生间走。一边走一边脱衣服,他看不过,跟在她后面一件件接过来搭在手臂上。她毫不在意,脱到贴身,只剩一件乳白色真丝长衬裙。她说,我洗个澡就睡,你自便吧。在他面前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他觉得有点憋气,像是成了她的贴身女仆的感觉。看在她确实累得脱了形,不好说什么,替她挂好衣服,把行李箱放进卧室。站在她卫生间的门口,又想留下来,又想离开,一时犹豫不定。
想留下来,那是一定的。他们已经两个半月没见了,所以他特地到机场去接她,就为了更早一点看到她。想离开,那只是自尊心在作祟。他想了又想,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打算跟她说:太晚了,不打扰你休息,明天一早我再来。
自认为这样说顾及了两个人的面子,又不至于把气氛弄僵。他抬手敲卫生间的门,要跟她说话。敲了两下没有声音,他以为她在洗头,听不见,听一听声音,又没有水流动的声音,便再敲门,这一次加了点力度。
这一次仍然没有回答,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妙,转一转门把手,没锁,一转就开了。他推开门,以为会看到一幅香艳的美女出浴图,或者是被热水薰得嫣红的粉颊和裸臂。哪知推开门,里面既没有热水的蒸汽,也没有出水的芙蓉,有的只是她坐在化妆凳上,上身伏在化妆镜台前,人事不知。
他大惊,扑上去扶起她,叫她的名字。她唔唔了两声,没醒过来。他以为她晕过去了,又是翻她的眼皮,又是搭她的脉搏。凭他那点浅薄的医学知识,并不能判断她是得了什么病,可也看得出她没得什么病。她的呼吸正常,面色红润,脉搏平稳,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也许真的只是累得睡了,所以才没精神说话。
他把她横抱在怀里,放在卧室床上,拉过被子来盖好。摸摸她脸,真的就只是睡熟的样子。他和不少女人睡过觉,女人睡熟了在床上什么样,他是知道的。而她,也就是熟睡的样子了。
坐着就睡着了,这样的事,在他,除了大学期间,后来再没有过。她做了什么,可以累到这种程度?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来,他倒又是走不是留不是的了。前面是他想留,为了争一口气要走,不过是要做给她看。这下是即使他想留,也觉得不便了。君子不欺暗室,这样子硬留下来,显然不是君子所为。
他花了半年时间保持自己的君子形象,在这一刻遇上了问题。走,留下她一个人,说不过去,怎么她也算他的女朋友。留下来,两人还真是没到这一步。
他看着熟睡中的她,忽然哑然失笑了。
多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就这么迂腐,差点就错过了呢。也就是太在意她了吧,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他慢悠悠脱了衣服,去卫生间洗了澡,擦干头发,裸了身子出来,揭开她的被子,躺在她的身边。
他只是想陪她睡觉。而已。他想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一点。隔着两个城市谈恋爱,让他心悬悬意荡荡,总没有真切实感。而他一早想好的换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合适的地方。他想他们现在的情形应该怎么办呢?才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都没搂抱一下身边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