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小钰笑,“也不是一点甜头都不给,他们一年也见三次面,新年、清明、中元,这三天女方要趁夜去男家,在天明之前要赶回去,不能让人看见。还有啊,不是我吓你,他们新婚的时候,那三天,也有不同床的,新娘就在床边坐到天亮。”
“为什么?”李思川吻她的脖子。“新娘不认识丈夫,对那事儿有畏惧心,我能理解,可是那男的是死人啊?面对自己的新娘都忍得住,是不是男人啊?”他吻着吻着,一路向下,拉开她的睡衣胸襟,“我就忍不住,我就是忍不住。草,可是我为什么要忍啊?”
“你以为男人都像你呀。”小钰为他愤愤的口气惹得发笑,“为了不让头发弄乱。她们结婚时的发型要花四个小时,在女伴的帮助下才能梳成,一旦上床睡觉,把发型弄乱了,自己又梳不好,就没面目见人了。这就等于告诉外人,他们晚上是同过床了,要被人嘲笑、看不起的,跟不守妇德一样的严重。”
“万恶的封建社会。让人结了婚又不许他们做正经事,不许做正经事又要让他们有孩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啊?”
“你不是很会从人的本性、动物的本性以及生物的本性去分析人的行为模式吗,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样风俗?”小钰在这个晚上,很有求知欲。
李思川说:“让我试一下。我觉得这可能是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一个遗存。你看不落夫家,有了丈夫之后仍然留在娘家,这是母系社会的标志,家庭结构以母亲为中心,摩梭人到现在还是这样。但社会发展史告诉我们,父系社会必然要替代母系社会,孩子也就是后代,跟父族姓在父亲家里长大,这就是父亲的影响力在扩大的证明。按发展的规律来说,这样的遗存应该早就替换完成了,但由于这里靠海,男人们的生计是出海捕鱼,长期不在家,于是又把占领来的家庭这一块的权力,无奈之下重新又转回到了女性的手里,所谓不落夫家长住娘家,就是这样形成的。因此初看像是女性受到了男性社会的欺压,实际上这一切却母系社会的内核。”
“嗯?”小钰疑惑说,“是母亲在欺压女儿?”
李思川笑:“你想,女性得不到性方面的释放,那同样男性也得不到。母亲不只生女儿,也生儿子是吧?我们通常只看到惠安女子的压抑,那惠安的男性呢?不会都在海上搞基吧?他们也想要来自女性的安慰的。只是社会强大的规范性和塑造力,才把他们硬拗成了硬汉形象。如果新娘的头发乱了表示守不住裤腰带要被人嘲笑,那作为男人方们,也会被看不起的吧?□多少是个贬义词,放在西方现代社会也一样,虽然这是太正常不过的需求。”
小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是,这方面我有发言权啊,我读高中的那会儿,还没开过荤,想女人想得在写功课的时候,看到女字偏旁的字都要意淫一番。”李思川毫不羞愧地说。小钰捂嘴笑,插话说:“你那会儿尽意淫你们班的班花了吧?”
李思川不踩这个雷区,拉回正题说:“母系社会的一个标志是舅舅地位的崇高性,它代表的是母亲家族里男性的地位和力量。因此虽然你不是惠安女子,但你母亲的家里,舅舅的地位仍然重要,并且你们整个社会,仍然默认舅舅的重要。你舅舅为你撑腰,你父亲也就只好认了。同为男性,认同对方的地盘领地,因此未嫁的女儿归舅氏也就是母族,出嫁生育的女性归夫家。你舅舅没有为了你母亲的事去找你父亲的晦气,你父亲也就默认他对你的婚姻的干涉。换了在我们北方,谁家的舅舅也没这么大的权力。”
小钰这下是彻底的拜伏了。她说:“你是真的知道我脑子里在想的什么东西是吧?我绕了个圈子,你绕了个更大的圈子,最后仍然被你绕了回来。我确实是担心明天舅舅的态度,我怕他们会吵起来。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就放心了。看来男人之间是有默契的。”
李思川揉揉她的眉心,“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夜晚谈论这个?换一个浪漫点的,比如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说你睡不着,是在想我,而不是家族恩怨。”
小钰放软了身体,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点,让两个身体间没有空隙,“谈星辰?好啊。”她指一指夜空,“你看,春夜的星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叫轩辕十四。”
“我喜欢这个名字,武侠气息十足。”李思川也看向星空,“我对星座了解不多,你好像做过研究?”
“嗯,我一直睡眠不好,半夜半夜的睡不着,就起来看星座。”小钰说:“有四句话形容春季的星空:参横斗转,狮子怒吼,银河回家,双角东守。参是参宿,西方的猎户座;斗指北斗;狮子座升上北天星空的时候,银河沉入地平线以下,像是回家了;‘双角东守’指的是‘东方苍龙’犄角上的两颗亮星,牧夫座的大角星和室女座的角宿一。这两颗星的名字都带有‘角’字。”
“真有学问啊。”李思川感叹地说:“有没有设计成项链戒指什么的?”
小钰得意地朝他笑,“有。你真了解我。我的毕业设计就是把星座镶进项饰里,星星用碧玺、车磲、石榴石、虎睛石、孔雀石、海蓝宝石这些价钱不贵的半宝石,抛开东方元素,全部用希腊神话的底子。有些中国的设计师,服装设计也好首饰设计也好,总爱用些东方元素,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来自中国,但设计出来的作品却得不到好评。他们不知道原因,只说评委老师不懂东方文化。其实他们没弄明白的是,评委老师知识库里的东方文化,和中国学生自以为是的中国文化,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这个我赞同,我们建筑设计师也有同样的问题,怎样把东方文化和西方建筑哲学融合在一起,中国的学生老是舍不得丢掉这样的思路,你却一下子就迈过了这个坎,了不起,是个好学生。后来这个设计怎样了?”
“哦,当然是过了,还得了一等奖。我拿了那笔奖金,回来就开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小钰说,“我不用靠家里,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小钰,”李思川正色说:“你用奖金开工作室,确实是凭自己的本事,可是你上学读书的费用,却是你父亲提供的。”
小钰看了他几秒钟,说:“不是,我读书是用的我的信托基金,是我妈妈留下的。你别想要拉拢我和家里的关系,你不明白的事情,不要下结论。”
“那你告诉我,”李思川不容她把他一掌推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帮你解开心结?”
小钰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下了决心,“我父亲发家,有我母亲一半的功劳。他在三十多年前,部队百万大裁军的时候,正好运了几车部队更换装备淘汰下来的军用物资到我们这边的农村去卖,军装和解放鞋什么的,那时也没什么更好的东西了。等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把这一批军用物资都卖光了的时候,他所在的部队番号已经撤消了,他回不去,资金也没地方上缴。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回到晋江再作打算。我母亲是他的小学同学,比他低两级,财会学校毕业,这时候在农村信用社工作。我爸去信用社存这一笔巨款时,正好遇上我妈,就开始追她。他们好上之后,我妈就问他哪里来这么大一笔钱,我爸把事情讲了一遍。我妈说,你不能拿这笔钱,拿了要出事的。我爸那时候在部队受教育很老实的,也同意我妈的说话,但又舍不得就那么还回去,何况又不知道往哪里还。我妈说,你借来投资吧。我爸哪里知道什么是投资。我妈就说,她老家的村子里有个小铁矿想找人承包,可没人敢下这个决心,一来谁也没这么多资金,二来不知道这矿里还有多少可开采的,已经开采了二十多年了。我妈说你承包下来一年,等赚到了钱,就把这笔资金再还回国家。国有财产你不要想动,部队一时没顾上你这里,不等于他们想不到。我爸还在犹豫,说这矿不是已经没有多少矿石了吗?我妈说,我家世代都是这个村子的人,知道这矿里有什么。你去承包吧,没错的。”
李思川听入了谜,问:“后来呢?”
“后来我爸就和我妈结了婚,然后以村民的身份去承包了这个矿。我妈这时候才告诉他,这矿原来是我外婆的父亲家的家产,解放后被公社收了,村里劳动力有限,也没人懂矿石,这二三十年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派一些农民挖点铁矿石出来,八十年代沿海一开放,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去打工去了,矿上招不到人,矿就废了。公社这时已经变成了村委,想搞集体企业,又没有人带头,又没有项目和资金,这才想到找人承包。”
“矿里有什么?”李思川问,既然小钰妈妈这么郑重其中,一定有原因。
“我爸也这么问,”小钰说:“我妈说,因为你做了我丈夫,我才告诉你。这不是铁矿,是个金矿。”
李思川一听,惊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就都明白了。“所以你学珠宝设计,注册黄金饰品的商标,并且用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我太外公家里,自然是知道的,我舅舅也知道。但在前三十年,你也知道那时候的环境,地主都被打倒了,他们哪里敢说。我舅舅学历史,在中学做历史老师,对做生意办企业一点没兴趣。我妈虽然学了财会,也没敢奢望有一天可以拿回自家的家产。但有这个机会,她也不想放弃。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让我爸得到了这个金矿。如果他没有部队那一笔货款,不会去信用社存钱,就不会认识我妈。如果他不追求我妈,也不会得到这个金矿的开采权。他照我妈的指点,另外开了矿洞,果然在铁矿石层下,挖到金子。虽然不是个富矿,但也不算小了。他拿了第一笔,去填上了挪用的那笔资金。其实真要还,哪里会找不到人?上级领导总是在那里的,正派人找他呢。因为他的还款行为,领导觉得他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又是老部下,信得过。部队的一些基建项目,就交给了他来承建。这样他就有了一个金矿和一个建筑队。金矿开采完后,他改做石材和建材。你也看到了,这里的山里全是花岗岩,公路两边都是石材厂。”
“嗯,我早就注意到了,从晋江到泉州再到惠安,一路都是石材企业。”李思川说。
“我妈后来从信用社辞了职,替我爸管账,申请贷款,做他的财务总监。所以我爸的企业,有我妈的一半。可是我爸还是负了她…”小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李思川问,“你妈妈和你一个样子,天生的美人儿,怎么就变成后来的情况了?照说,你爸爸应该对你妈妈有感激之心的,还是觉得恩重难报就变成了仇?”
小钰掩面,为自己的父亲觉得难堪。“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在我出生之后,她的身体变得很不好了,医生说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妈就把她的那一部分股份给了我,又为我设立了信托基金。”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担心你父亲会对你不好?”
“你知道我们这边的人,特别看重男孩,没有儿子,就认为天要塌下来。”小钰的口气变得冷冰冰的,让李思川听了打颤,“我爸诅咒发誓说不会不会,要我妈在家养身子,养好身子,自然会再有孩子的。我妈天真地相信了,她不再去公司上班,只在家里带我,后来就听说了那个女人的事情。我爸说他和那个女人没感情,就是想要个儿子,不然他这么大的家业,将来让谁去继承?”
李思川骂一句:“草!”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妈如他们的愿死了,他马上娶了那个女人,谁知生的还是女儿。他们欠着我妈一条命呢,有我妈在天上看着他们,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小钰的眼睛,变得像冰一样的冷。
“小钰,小钰。”李思川叫她的名字,要把她从仇恨里叫回来,“你已经结婚了,应该从娘家的脐带上割裂开来,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好吗?你不是惠安女子,不用去担那么重的历史担子。你既然可以自己挑丈夫,可以开口向我求婚,可以在结婚前就和我在一起,不怕头发乱不乱,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怎么就不可以放弃恨你爸和他的妻子呢?”
小钰悲哀地笑一笑,说:“要是你在梦里,总是梦见死去的妈妈,你会忘记吗?”
李思川心痛得抱紧她,小钰哭了,说:“我想要忘记,我为此不敢睡觉。你不是总问我怎么老是不睡吗?今天我告诉你,我不是不睡,我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睡。一睡下,就看见我妈妈,穿着白色的裙子,像一朵喇叭花一样的,被卷在了里面。”

第七章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3

关于李思川和郁金那场盛大的晋江式的婚礼,后来在网络上被疯传开来,李思川的朋友、现在的同事、从前的同学,甚至过去的街坊邻居,凡是上网的人都从网络上看到了。李思川还没从晋江回到北京,他的婚礼已先他的脚步传遍了他的朋友和熟人圈子。那些认识不认识李思川的人,看到如此盛大的婚礼,全都“哇啊”一声,惊呆了。
李思川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和小钰挑了个海岛渡蜜月,在临行之前,向公司领导申请延长假期,要把婚假也一起休了。打电话过去,那人力单资源部的大姐说:小李,不用多说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恭喜你了啊。哈哈哈哈。你回来再补个书面申请吧,我们完全支持你。婚假一个星期怕是不够,两个星期好了。没问题没问题。
李思川全然摸不着头脑,于是改给同事打电话,同事也是猛开他一顿玩笑,很是拿他涮了一番。李思川忍着那边不停的哈哈哈,终于等那边笑够了,才问是怎么回事。同事说,咦,你不上网吗?我们早从网上看到你和你的富家千金老婆了。李兄,将来有好处,罩着点兄弟我啊。不如把你太太的姐妹介绍给我吧,我看你太太的姐妹有好多,个个都沉鱼落雁,沉金落银的。李思川,看不出你小子有这等好手段,钓到了郁氏的千金,这下是不是不用来上班了?
李思川在电话里笑骂了几句,马上用他的黑莓机上网,先浏览一下各大门户网站,这几天倒也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在搜索栏里输入他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让人吃惊的信息。他再输入晋江、郁氏集团、婚礼等关键词,这下跳出好些网页,他一条条打开来看,发现那些转贴的网站都用了同一组照片,而那组照片,最早是本地的晋江在线上登载的。
照片是他和小钰在婚礼现场给长辈敬酒时被人抓拍的。他本人倒没没什么,不过一身黑西装,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神情自若大方得体,关键是身边的小钰,身穿一身大红的金绣裙褂,富丽堂皇自不必说,让人瞠目的是她的身上,从脖子到手腕,从胸口到腰间,密密麻麻,绾上了数不清的金镯。而小钰的脸上,找不到一点欢喜的神色。
李思川看着照片苦笑。换了是他,在看到这样的奇闻异事时,也会和他的同事们一样的惊讶和讪笑。想说的也会和他们一样:到底是什么人,愿意被人像猴一样耍。
没错,李思川对他的盛大的晋江式的婚礼,结论就是:被人当猴耍。
他这才理解小钰面对他父亲提出的要按本地规矩办一场合符他的身份地位财富级别的婚礼时的万分勉强的心情。怪不得她宁可偷偷注册登记也不愿要这样一场婚礼,可她又不能完全脱离开她的生长环境,飞得再高再远,终究还是要纳入家族的天空里。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小钰不得不忍受这一切呢?她索性抛弃掉她的郁氏千金的身份又能如何?李思川能不能对她说:别理他们,扔掉和郁氏有关的一切,跟我走,我来养你?李思川没有这个底气。
何况对小钰来说,有没有这个必要?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财富和产业,她就算心高气傲,不接受父亲的好意,靠自己的才华得到外界的认可,赢来奖金开设自己的工作室,当一名自食其力的白领,也不能抛弃母亲留给她的遗产,那是她和亡母的感情寄托。
她母亲一早看到了丈夫的薄情,在生前便考虑到了女儿的福利和未来,这才设立了信托基金、转让的股份,并且留了后手,把女儿的户口落在了娘家,让丈夫对女儿成年后的生活干涉减到最少。她尽她的全力保护女儿不受丈夫和继任者的掌控,在她离世后的二十年里,也确实保护了女儿不会因为金钱的问题向谁屈服。有这样的母亲,让小钰怎么能够轻言说声放弃?
而这一切所有的唯一的难题就是,这是家族企业,她的股份和她丈夫的股份是牢牢地绑在一起的。小钰不可能出售她的那一部分股份,拿了现金潇洒离开从此逍遥过她的一生。她势必要和父亲纠缠在一起,因此才不得不受他的气听他的话按他的意志行事。
一直以来小钰都在力图突破她父亲的蕃篱,到欧洲求学,开自己的工作室,订婚又解除,挣扎来挣扎去,始终没有出路,直到她遇到李思川。这是一个和她的生活圈子完全不相干的人,有才华有人品有节气有思想,是她能找到的最理想的能够打碎她牢笼的利器,她毫不犹豫地挑选了他,只为和他在一起时,由他制造的完全新鲜的天地。李思川对小钰来说,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好的选择。
小钰不是郁香和乐二,他们呆在他们的小圈子就满足了,小钰想飞,可惜蝴蝶的翅膀飞不过海洋。李思川但愿自己是大鹏金翅鸟,可以负起她的一生。
显然李思川和小钰的不情愿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婚礼几乎被称为世纪婚礼,在那个圈子里被奉为经典,以至后来晋江的女孩子们都想要那样的婚礼。盛大、隆重、气派,开创了一种形式,制定了一种模式,达到了一个高度,让后来的人一心想要超过。几年之后,晋江的新人们的婚车仍然是按照他们当时的路线行驶,从晋江的江边出发,到市政广场绕一圈,再回到郁金香大酒店,在那里举行婚宴。郁金香大酒店在他们之后,成了新人们举办婚宴的首选场地,蜜月套房增到十套仍不敷使用,预订排队的已经排到了三年之后。小钰作为这个酒店的股东之一,年终分红时的效益比在她结婚之前多了好几倍。市政广场一到吉日就拥堵不堪,两分钟的车程要走上半个小时,有时还不止。而新人并不觉得难受,他们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让全市的人见识他们的豪华婚车的阵容。
李思川在加州公路上和北京的CBD地区,也没一次性的见到过这么多的名车。他不是名车狂人,好些车子他甚至叫不上牌子,那一天郁金香大酒店的停车场,几乎成了名牌汽车的车展。
郁修善这一天志得意满,比他自己结婚还要高兴。他拉着李思川,把他介绍给他的朋友、生意上的伙伴、本市的权贵,告诉人家他是美国著名大学毕业的建筑师。郁修善虽然是个生意人,倒也敬重读书人。他对李思川说,小钰她妈妈是个大学生,在当时可算了不起了呢,而他不过高中毕业,当兵出身,学历也好知识也好,哪方面都比不上小钰的妈妈,何况她还是当地有名的美人,还是铁饭碗。可他就是敢追,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以为他要碰一鼻子灰,谁知还真被他追到手了。
他多喝了几杯,有些兴奋了,对李思川说,我喜欢有锐气的年轻人,你有一股子我当年的劲头,敢对丈人老头耍横。他斜着眼睛看着坐在主席上的金焰说,小钰她舅舅,从来都看不起我。当时十分反对金缨嫁给我,三十年都没给我看过好脸色。今天冲着小钰和你,他算肯来了。我这个大舅哥也了不起啊,是我们市市中的校长。小钰就随他们金家,会读书,会读书的孩子有出息,我喜欢。她妹妹不行,跟她妈一样,只会逛街打扮。
李思川看一眼郁香,她的打扮也不比小钰一身金红要好看多少。她算是伴娘之一,和其他伴娘一样,穿一身紫色的晚装长裙,她的皮肤略黄,穿紫色不好看。小钰这天的服装,比不上她平时衣着的一成出色。也难怪小钰脸色难看,谁穿她这一身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钰坐在她外婆身边,在听她外婆说话。她脸色发白,李思川担心她会撑不到婚宴结束。
郁修善拉着李思川见完了该见的人,累了,坐在席座上,对他太太说,今后我可以放心了。郁太太朝李思川点点头,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李姐夫,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我看你吃得不多。
李思川在婚宴开始时初见郁修善的太太,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在他想像中的郁香的母亲,是个和郁香差不多的多嘴聒噪肤浅的中年女人,待见了才发现错了,郁香没有得到遗传方面的优势。郁修善的继夫人,是一个长相端庄略显富态十分和气的贵妇,气质相貌高出郁香好几个层次。她穿粉色套装,戴翡翠首饰,红绿相衬,华贵雍容。她管李思川叫“李姐夫”,态度不近不远,既不十分见外,也不十分热络,不卑不亢,很是得体。在这个婚宴上,各个年龄层的女宾们争奇斗艳,李思川看一看,年轻姑娘们固然青春亮丽,中年太太们也是贵气逼人,但要讲风度,还要算郁修善的这位夫人。
郁修善才坐下没多久,又被人请去碰杯,他身边的位子空了出来,马上有人坐下。李思川看一看,是乐二公子。他见了乐二,倒也很高兴,毕竟这是他认识的不多的熟人之一。他打招呼说:“乐二公子,吃得好吗?郁香在那边和姐妹们唱歌,你要不要也去K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