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想着平望在上头说好等她的,这渔网解了,自己只要浮上去,就可以上到平望的船上,划到村外,太姨婆已经赶着大车在那边了。但这怪物拉着她就是不放手,鹦鹉急了,脱口问道:“你是谁?你是谁?让我上去!”
那怪物摇摇头,指指渔网。鹦鹉看那渔网裹着一块石头和她的红喜帕被拉了上去,明白了。上头爹爹和村里的人一定会验过渔网,确定龙王收了娘娘后才会离开。自己刚才若是上去,被他们看见,不知道又会会什么花样。跟平望逃走是不可能的了,说不定还要再扔一次。这么一想,安静了下来,回头看看那怪物,心里疑惑:难道这个怪物就是龙王?
看看它一身的鱼纹,又长着人头人手,还会度气解网,心思又细密,不禁越看越像。一想又不对了,龙王不是有角的吗?那龙王庙里的神像她是看得清清楚楚,跟这怪物可差得太远了。
这么一番折腾,鹦鹉胸里的气不够使了,那“龙王”游过来,又朝她嘴里吹气。这次鹦鹉知道是在救她,没那么惶恐了,但和一个“龙王”这么嘴对嘴,脸贴脸地,还是让她不自在。
等渔网被拉走,“龙王”拉着她向上升,离海面还有几尺,已经看得见明亮了,那“龙王”折而游向黑乎乎的地方。再游几尺,看得出是到了海边的礁石底下,隔着海水,鹦鹉看见一条船的印子。一定是平望的船!这一下她高兴非常,想挣开“龙王”的手,朝船底游去。
“龙王”见状,一臂扣成环,将她的脖子圈在臂弯里,让她双手双脚碰不到自己,慢慢升到船底,握拳一击,船底被捣了个窟窿。船上的人觉察到了,俯下脸来看船里的突然出现的破洞。“龙王”嘬起嘴唇,呼地一吹,一条水柱飞过破洞,打在那朝下看的脸上。那人莫名其妙地被水柱击中,晃了一下,摔倒在船上。
鹦鹉透过船底破洞看得清楚,那人正是平望。
平望被击晕,“龙王”看看礁石下没有别人了,踩了两下水,带着鹦鹉浮出了海面。
鹦鹉探头出水,狠狠地吸了几大口气,抓住船舷叫道:“平望,平望!”平望倒在船舱里,半个身子已经被涌进船舱的海水浸湿了。
忽然身后有人问道:“你是叫鹦鹉吧?”
鹦鹉吓一跳,转身回头看时,却是那“龙王”在说话,只见他笑嘻嘻地又问道:“你是叫鹦鹉吧?”鹦鹉没想到“龙王”也会说人话,惊得张口结舌,过了会儿才应道:“我是鹦鹉。”
“龙王”开心地道:“我给你的珊瑚,你看到没有?”
鹦鹉反问道:“什么是珊瑚?”
“龙王”解释道:“就是那个红色的像树枝一样的东西。那种红色的珊瑚要到很远的温暖海域才采得到,这里没有,你不认得也难怪。你是见到了的,对吗?你收下了?”
鹦鹉警觉地道:“见过了,爹爹拿给我看了,说是龙王下的聘礼。说龙王给了这个,就表示他老人家同意了。”
“龙王”喜道:“是的是的。我当然同意了。原来那个巫师还是你爹爹呀,他把你许配给了我,我聘礼也下了,他嫁妆也送了,上头炮仗也放了,咱们上去拜堂去。只等拜了堂,你就是我媳妇了。”
鹦鹉被搞得头昏脑胀,这么多听不懂的事一齐灌进她耳朵里,让她不知先理清哪个好,便抓了最要紧的问道:“这么说你就是龙王?”
“龙王”哈哈大笑,说道:“这么说也行。”
鹦鹉又问:“你为什么要我做你媳妇?以前那些被扔下来的娘娘们呢?”
“龙王”摇头道:“这你可说错了,是那个巫师――就是你爹把你扔下来的,不是我硬要的;以前那些娘娘嘛,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鹦鹉不服气道:“这么说跟你全没干系?不是你在我的庚贴上留下了龙爪印吗?不是你闹的蝗灾,又派来了天兵天将吗?”
“龙王”叫了起来,嚷道:“那都是你们上头的人这么说的,跟我是一点干系没有。你们要送个姑娘下来,我当然不敢辜负你们的美意。我说,喂,你可别想耍赖。”转眼看见船舱里躺着的平望,不悦地道:“这是你相好的?你们商量好了要他来把你带走?”
鹦鹉怒道:“你倒是推得干干净净,我们供奉你这么多年,你香火也受了,供品也拿了,怎么说没有干系?”
“龙王”急道:“嗳,我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以后再告诉你。你穿着这湿衣服,冷吧?我们上去,找衣服换了,赶紧拜堂要紧。”
鹦鹉抱紧双臂,摇头道:“我不要你管,我也不跟你拜堂,等平望哥醒了,我跟他走,我太姨婆还在村外等我呢?”忽然想起又问道:“你刚才使的什么妖法,一下子就把平望哥弄晕过去了?”心想龙王法力大,我可不能把他惹火了,要是他发起怒来,指不定会弄出什么灾啊难的。
“龙王”也怒道:“我说他是你相好的吧。这可不成,你们这么唬弄我,我才不干。这桩婚事是你父亲同意了的,你也嫁过来了,我盖头也掀了,就算不拜堂,你也是我媳妇了。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你当我是好被你们骗的吗?哼哼,你要是耍赖,我可不依。”
鹦鹉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怕了,马上闭上嘴不说话。心里也奇怪,为什么面对这个怪模怪样的“龙王”,自己竟然敢这个样子和他说话?是不是他和自己想像中的龙王差得太远的原因呢?这么一想,又把“龙王”打量一番,这番是仔细地看,看出这“龙王”年纪也不大,说话的腔调也不像有个几百岁的样子,更兼眉清目秀,身体纤长,要不是浑身都是鱼纹,还真是像是个年青漂亮的小伙子。心中一动,脸上微微一红,忙对自己说:龙王嘛,长生不老,说不定还会变幻人身,指不定原形是个什么凶神恶煞的样子呢。
“龙王”见她不话说,便认定她是同意了,马上又开心起来,拉了她手便要走。鹦鹉忙道:“你就这样把他给扔这里了?不多会儿水就要把船给沉了,他会被淹死的。”
“龙王”道:“不会的,再过一会儿他就要醒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他弄死的。”
鹦鹉咕哝道:“你法术大,谁不知道呢。”跟着走了。
龙王拉着鹦鹉左一钻右一钻,钻进了礁石的里面,踏着石头再往上爬了一段后,“龙王”停下来,转头朝她“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像是听了听有没有动静,然后伸臂托起一块什么东西,钻了上去,又伸下手臂把鹦鹉也拉了上去。
鹦鹉爬上去一看,正是龙王庙的里面。只见庙门已关,庙外也没有声音,看来送亲的人都走了,供桌上放着猪头三牲,神案上还供着那枝红色的树枝样的东西。
“龙王”把珊瑚拿了,交给鹦鹉,道:“这个你收着。”
鹦鹉依言收下,拿在手里细看。
“龙王”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叠鱼纹样的东西给她,道:“快把这个换了,你那些湿衣服穿在身上,就要冷出病来了。”
鹦鹉早觉得浑身冻得打颤,但这东西又是什么呢?
“龙王”看出她意思,说道:“这是鱼皮衣,穿着在水里不湿不冷。”
鹦鹉恍然道:“你也是穿了这个吧?”“龙王”点点头,拿起供桌上的肉来吃。鹦鹉拿了鱼皮衣,看看四周,躲到神案后面去把衣服换了,出来也拿了肉来吃。她自从那天被初道三药倒,这么多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时吃着冷肉冻羊,顿觉肥香满口。
坐在蒲团上吃了几口,鹦鹉道:“要是有碗热汤热粥就好了。”
一旁坐着的“龙王”嗯一声,递给她一个瓶子,道:“喝下这个,你就热了。”
鹦鹉接过喝一口,笑道:“是酒啊。”仰起脖子又喝了几口,慢慢一股热流从喉咙直达肚腹,跟着四肢也热了,心里也不那么害怕了,又想起问道:“每年这里的祭品,都是你来吃了吧?”
“龙王”点点头,道:“不吃干嘛?白搁着浪费?”接过她手里的酒瓶也喝一口。
鹦鹉渐渐有点酒意上涌,笑着点头道:“还说和你没干系?”
“龙王”看着鹦鹉,眼神温柔了起来,放下酒肉,拉起鹦鹉,转身跪在蒲团上,说道:“龙王爷在上,水廿七和初鹦鹉今日结成夫妻,海枯石烂,不离不弃。”说完磕了三个头,又对鹦鹉道:“跟着我说。”
鹦鹉酒量本窄,又是饿得久了,空腹饮下,酒劲发作更快,这时已有八分醉意,笑嘻嘻地道:“原来龙王还有名字啊,叫水念情?念什么情?水有什么可念情的?龙也离不开水,所以要念着,是不是?”
水廿七扶着她道:“不是念情,是廿七。就是二十七。我家传到我,是二十七代了。”
鹦鹉哦一声,道:“那上一代龙王叫廿六,下一代就叫廿八?这样取名倒是省事了。”
水廿七好笑道:“不是的,以后再告诉你。你这个样子,说了也听不懂。来,跟我念:龙王爷在上,水廿七和初鹦鹉今日结成夫妻,海枯石烂,不离不弃。”
鹦鹉大了舌头,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地道:“龙王爷爷在上,初鹦鹉和你二十七代孙子水廿七今日结成夫妻,海枯石烂,不离不弃。”说完咕咚一声,倒在了蒲团上。
水廿七听了笑着摇头,又翻出一个鱼皮口袋来,把猪肉羊肉什么的都装了进去,连鹦鹉换下的新娘衣裙也装了进去,打个结,拴在腰上,俯身把鹦鹉背了,从刚才上来的地方摸着走下去,到了海边,拿出一个大鱼泡来罩在鹦鹉头上,扎紧了,潜下水去,潜出一段,就看见那艘进水的船半沉在海里,礁石上站着那个叫平望的小子,失魂落魄,语带哭音地叫道:“鹦鹉,鹦鹉,你在哪里?你难道真的做了龙王的娘娘?”
水廿七在水里看得清楚,得意地想:可不是真的嘛。正要离开,忽见一个人来到了平望的身边,看衣着打扮,正是那个巫师,肩头还停着自己从小养大的乌鸦“黑子”。这“黑子”他养得极为纯熟,离开好几天也记得回家,每次回家还会带来一块肉什么的。而自己的珊瑚就是叫“黑子”带去交给巫师的。
那巫师像是生着气,跟平望争执起来,平望指指下沉的船,比划着说着什么。而这时“黑子”看见了水里的旧主人,呼地振翅飞起,在水廿七头上的海面绕着圈地飞来飞去,等着主人浮上来。
水廿七不想被人看见,带着鹦鹉下沉得更低,朝远处游开了。“黑子”不明所以,在海面上跟着贴水而飞。
等鹦鹉醒来,已经在一个四面都是墙的屋子里,里面黑洞洞的,点着巨大的蜡烛,烛光下看这间屋子,四四方方,又大又宽,中间好些柱子,越发显得这间屋子又大又空。而自己还穿着鱼皮衣,躺在一张低低矮矮的榻上,身上盖着软软乎乎,热热和和的东西,借着烛光看,像是虎皮。
鹦鹉身处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不由得一阵阵害怕,试着小声道:“喂,有人吗?”过了一会儿,远远地传来“有人吗――有人吗”的声音,更是吓得她不敢说话,后来悟出是回声,便放了一半的心,然后又说:“喂,你在吗?”
回声响里,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穿着丝织的袍子,不知什么东西做的腰带发出湿润的光泽,手里拿着像是衣服,笑嘻嘻地说道:“你醒了?这里有干净衣服,你换上吧。”看见鹦鹉戒备怀疑的眼神,大笑道:“是我呀,水廿七,不认得了?”
鹦鹉听他声音像是水廿七,但这个穿了寻常有钱人衣服的人,和在海里一身鱼皮的“龙王”也太不一样了,细看眉眼也没什么不同,但就觉得奇怪。这个样子,哪里像个龙王,跟有钱人家的少爷还差不多,不免疑惑地道:“真的是你?怎么不像了?”
水廿七道:“不知道啊,我自己又不会这么觉得。”说着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榻上,一轱辘也在榻上坐下了。
鹦鹉细细看他,问道:“你有多大了?”
水廿七哈哈大笑,道:“你猜?”
鹦鹉摇头,道:“猜不出。看你样子,不过二十上下吧。”
水廿七飞快点头,道:“就是啊,怎么猜不出?这不就猜对了吗?我是二十岁,正月里的生日,刚过不久。你呢?”
鹦鹉瞅着他道:“真的是二十?不是骗人的?不是减去了多少多少?你问我?我十八,也是正月里的生日。”
水廿七笑着在榻上打个滚,道:“你只比我小两岁啊。嗯,我是真的二十,不是减了多少来骗你。再说了,我骗你干吗?”
鹦鹉咕哝道:“谁知道呢?”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水廿七又打个滚,用虎皮蒙在脸上,揭开一条缝道:“再猜!”
鹦鹉试探地道:“龙宫?”
水廿七笑得乱抖,挥着虎爪道:“不是。”
鹦鹉大着胆子道:“我看也不是。龙宫里总该有水吧。”
水廿七把两只虎爪握在手里,装模作样地吓唬她,说道:“鹦鹉,你知道吗?你来了我太高兴了。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没人陪我玩。你看这里大不大?这还只是一间屋子,你要愿意,我陪你把这里转个遍。光是把这里看遍也要花上好些天呢。”
鹦鹉听着,出起神来,忽然道:“碣石宫!”
水廿七拍着两只虎爪道:“对的,对的,就是碣石宫。”敛起笑容,正色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碣石宫?听谁说的?外面有人提过?”
鹦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什么碣石宫?没听说过。”
水廿七看她一眼,警觉地道:“你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叫你猜,你就说出碣石宫的名字。怎么叫没听说过?你是不是和你爹串通好了,让你来打探碣石宫的事?”
鹦鹉扭头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爹又不是我亲爹,他根本不喜欢我,从小到大都没给过好脸色。这次为了要谢谢你派来天兵天将,想出这么一招来讨你喜欢,就把我给扔在了海里。我说,你把我拘在这里做什么?放我走,我太姨婆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水廿七恼道:“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明明是你说出碣石宫的名字,我听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还有,你已经是我媳妇了,想到哪里去?”
鹦鹉叫道:“胡说八道!我怎么是你媳妇了?什么碣石宫揭水宫,谁稀罕知道。哼,你不放我走,我难道自己不会走?”
水廿七急道:“你爹送亲我下聘,我们在龙王庙里拜过堂,你还跟我说过海枯石烂,不离不弃的,怎么你又不认了?”
鹦鹉被他提醒,想起来了,但又嘴硬道:“我那是喝醉了酒,跟着你胡说八道,不算数的。”
水廿七忿忿道:“喝醉了也是你自己喝的,可不是我硬灌的!”
鹦鹉道:“是你给我的!”
水廿七道:“是你说冷,要喝口热的!”
鹦鹉道:“我说的是热汤热粥,没说是酒!”
水廿七道:“酒怎么啦?酒也是你爹放在那里的,跟我没关系!”
鹦鹉道:“他不是我爹,我没这样的爹!”
两人气鼓鼓地背对背坐着,谁也不理谁。
过了好一会儿,水廿七先低声道:“鹦鹉?”
鹦鹉没好气道:“干什么?”
水廿七用虎爪子碰碰她手臂道:“咱们讲和吧?”
鹦鹉张口就要说“不好”,转念一想,说道:“可以。有个条件。”
水廿七马上道:“什么条件?”
鹦鹉道:“送我离开。”
水廿七呼地收回爪子,翻个身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是我媳妇,不能离开。”
鹦鹉恼道:“我难道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个什么破揭水宫里?闷不闷啊?”
水廿七听了这话,笑着滚到她身边道:“因为这个啊,你放心,不会总呆在这里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带你到你想也想不到的好玩的地方去玩。这碣石宫嘛,爱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鹦鹉半信半疑,问道:“说的是真的?不骗人?你向你龙王爷爷发个誓。”
水廿七道:“只要你承认是我媳妇,我就发誓。”
鹦鹉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一遍,退开一尺道:“你先发誓这是你的本来面目,不会变成个什么怪东西,我就答应做你媳妇。”心想看你还不错,如果不是个什么怪鱼怪虾的,做你媳妇也还成,反正也拜过堂了。总比嫁给胡大官人那个死胖子,平望那笨小子好。
水廿七笑得喘不过气来,笑过了才道:“我发誓。你要不信,验一下好了。拿火烧拿刀割拿针刺,或是从你爹那里学的什么法术,随你想得出来,我都敢试给你看。”
鹦鹉看他说得山响,将信将疑地道:“我以后想到了再试,到时可不许赖。”
水廿七拿虎爪按着她手道:“那你是答应做我媳妇了?”
鹦鹉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道:“先这么着吧。”
水廿七“哈”了一声,抱起虎皮扔在空中,接住后把自己和鹦鹉一同罩在里面,轻声道:“鹦鹉。”
鹦鹉应道:“嗯?”
水廿七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鹦鹉只觉虎皮里热热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温柔地应道:“好。”跟着就感觉到水廿七的嘴唇热乎乎地压在了自己脸上,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嘴唇。这感觉和在海里度气时又不一样,浑身酥麻,也没感觉到憋气。
想到憋气,不免想起亲娘来,随口问道:“问你件事。”
水廿七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鹦鹉晕头晕脑地道:“你神通广大,知道很多年前有个女人叫芸娘吗?”
水廿七闷声闷气地答道:“问这个干什么?”
鹦鹉任他拔着自己耳朵上的珠子玩,懒洋洋地道:“随便问问。她是我娘,好象她是在海里遇上什么人,回去就生了我。所以我爹爹不喜欢我。”
才说完,猛觉水廿七把虎皮一掀,站起身来戟指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看我不杀了你!”说完把虎皮一脚踢飞,咚咚咚下了榻,怒气冲冲地走了。
鹦鹉吓得缩在床榻的一角,等他走不见了,才战战兢兢地过去捡起虎皮,裹在身上,暗想这人脾气这么古怪,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说要对我好,不会让我后悔,转眼就成了这样,这不生让我后悔吗?想想自己三岁死了娘,一生命苦,想着想着哭了起来。
她性子本来颇为执拗,在家时再怎么不痛快也不爱哭天抹泪,这时到了这全然陌生的地方,这个全然陌生的丈夫又是这等古怪,越想越是可怜,忍了多年的泪水都涌了出来。
第九章 混蛋爹们
碣石宫中素烛高烧,燃完后一片漆黑,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鹦鹉绵长的呼吸声。她在哭累了后就睡着了。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她身心俱疲。不知睡了多久,她慢慢醒来,四周是黑乎乎的一团,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有些什么。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身上一阵一阵地觉得冷,拥紧了虎皮,想起了已经是自己丈夫的那个叫水廿七的人。
在黑暗中她想了又想,把从入水后醒来看见水廿七的经过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一直想到他忽然狂怒地离开自己。要不是最后他这么莫名其妙地大发脾气,这个人的言行都算是招人欢喜。想起他亲自己的脸,吻自己的嘴,轻轻地咬脖子,甚至用舌头舔耳朵,那么亲热地示好,不由得面热心跳。想起以前平望也曾抱紧过自己,也曾亲过自己的脸,却没有这么一阵阵地让自己麻软,想起这个不免一番心醉神迷。
是不是自己不该提起死去的亲娘呢?这洞房花烛夜的,提那个做什么呢?若是不提,这个时候就该是有个怪可爱的小“龙王”拥着自己,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呆在这清清冷冷的黑屋子里发傻。
要不跟他道个歉?以后跟他好好过,他不是答应带自己去想也想不到的好地方玩吗?这么一想,便定了主意。鹦鹉本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那个不想嫁的胡大官人,不是想个法子支到爹爹那里去,就给打发了吗?平望那傻小子不喜欢,不是从来就没给过好脸色吗?既然打定主意要和小“龙王”好好过,就不再迟疑。
她想了想,大声喊道:“二十七哥哥——二十七哥哥——”叫了几声,黑屋子里都是哥哥哥哥的回声。
过了一会儿,有个闷闷不乐的声音说道:“是叫我吗?”
鹦鹉听出是水廿七的声音,答道:“是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叫你难道是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