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道三看看炕上的妻子和女儿,满意地微微颔首。注视着鹦鹉熟睡的脸,过了一会儿,忽然叹口气道:“芸娘啊芸娘,你的女儿,我帮你养大了,这就给你送回去。”说着走出北房,关上门,回东厢去了。
鹦鹉却被这句话给惊呆了。芸娘是她母亲的小名,父亲忽然唤起死去母亲的小名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鹦鹉马上就要和死去的亲娘团聚,所以说给她送回去?而父亲所说的“你的女儿”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我们的女儿?”难道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忽然想起有一次二娘说什么自己不是什么正经的小姐,什么野婆娘勾搭野汉子生下的野丫头。当时以为她是为骂得解恨而胡说八道,现在看来也许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那村子里还不传遍了,怎么没听别的人传过一丝半星?人家要说也顶多说鹦鹉的生母有点疯。
听听东厢那边没有声响,鹦鹉轻轻摇动初二娘,等初二娘转侧皱眉,似睡非醒地,忙低声问道:“二娘,我亲娘是不是外面有人?我不是我爹爹亲生的?”连问了几遍,二娘在睡梦中答道:“唔,你娘有一次不见了好久,回来后就生了你。”
鹦鹉吓得心头直跳,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初二娘答道:“你爹有一回说梦话,被我听见了。”
鹦鹉怕二娘又睡死过去,忙又问:“爹爹怎么说的?”
初二娘道:“芸娘,孩子是谁的?不是谁的?难道是神灵授胎?”学着初道三森冷的语调,一字一字地说出,把鹦鹉吓得额头出汗。
鹦鹉又问道:“那我亲娘是怎么死的?”
初二娘道:“自己把自己的脸埋在海里,憋死的。”
鹦鹉心里一紧,暗道怪不得有人说娘是疯子,原来如此。跟着心头一痛,又暗道:好可怜的娘。跟着初道三这样一个孤僻无趣的人,怪不得要寻死。也怪不得爹爹待我这么冷淡,只是不知我那亲生父亲又是谁呢?爹爹都不知道,看来很是困扰着他,要不怎么会在梦里说出来?想起一事,又问道:“我娘死在哪里?”
初二娘口齿不清地道:“孟姜女石。”说完,任鹦鹉怎么推摇,都不应声了。
第七章 龙王娶亲
二月初二一大早,初道三起床后照例提了井水来冲了浴,换上干净中衣,棉袍,在棉袍外面又罩了一件褂衣。家里的女人睡了这几日,换下的衣服也没人洗,半夜里头痒得难受,想用热水洗洗头发,到厨下一看,灶里的火不知什么就灭了。灶火灭了,炕就冷了。洗头发事小,二娘和鹦鹉被冻醒了,跟自己寻死觅活闹将起来吃不消,便又进到北房,往两人鼻下弹了点黑甜散,分量不多,在里面又混了一味让人醒着也昏昏沉沉的药,够两人再熟睡三个时辰,一觉醒来,正好作法。
到厨房又拿根萝卜吃了,一抬头看见鹦鹉挂在窗下的萝卜花正抽出翠绿的叶子,青青翠翠俏生生的甚是可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北国苦寒,冬天原野中再没一点绿色,若是下雪,便是一片雪白,像今年冬暖,一片雪也没下,放眼望去都是黑沉沉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鹦鹉聪明,把大白萝卜倒挂在厨房的窗户上头,借着灶下煮饭的热气,那萝卜竟有了生机,慢慢抽出叶子来了。鹦鹉管这叫萝卜花,中午煮饭时,还往上洒些水珠。初道三这个时候看着这萝卜花,心头着实有些异样。
正出神里,忽听有人拍门,初道三过去开了,见是堂弟初道陵。初道陵也不进院,说道:“三哥,龙王庙我昨天已经叫人打扫了,我刚去看了,干净得很,烛台神案香炉也擦过灰了,莆团换了新的。我还用红纸剪了两个双喜字贴在庙门上。这是多下的,我也给你贴上吧?”
初道三看看堂弟手里拿着的红纸糨子碗小笤帚,点点头,让开一点。初道陵用小笤帚把院门扫了扫,扫去浮灰,再沾上糨子,刷在门板上,放下糨子碗和笤帚,小心地把喜字展开了,贴了上去,有边角没沾上糨子的,他又拿起笤帚抿了抿,直到贴得平平整整,退后两步,两边打量了一番,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三哥,里面我也帮着贴上吧?”
进到院里,把北房东西两厢的房门都贴上喜字,又在东厢鹦鹉闺房的窗户上也贴了。说也奇怪,不过是贴了几张红纸,小院立时觉得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初道陵做完了活,回头对初道三道:“三哥,这些个喜字一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我侄女儿还好吧?这工夫了怎么也没见动静?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初道三不动声色地道:“你侄女儿昨天和内人哭了半宿,大概是累了,是该起来了,我一会儿就去叫醒她们。”
初道陵起先的一团高兴忽然不知到哪里去了,低声道:“三哥,我那侄女儿可怜呐。三岁死了亲娘,后娘又是这么个德行,好不容易出落得花朵一般了,这又…唉”
初道三喝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被龙王爷选中,那是无上的尊荣,何来可怜之说?这是她命大福大造化大,天生注定了的。你忘了她是哪一天的生日,八字又是如何的好了?她一生下来,我就给她算过一命,命书上说像这样的生辰八字,是万里无一的娘娘命。这不果然就应验了?可见她不过是托生在我初家,长大后要还回去的。”说着背负双手,眼望苍天,神情肃然。
初道陵吓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拿了糨子碗小笤帚道:“三哥,那我先走了,我去把龙王庙里的香烛点上,向龙王爷禀告一声。”不等初道三回答,赶紧走了。
初道三不理他,自行背着手看天,忽然叹道:“芸娘啊芸娘,孩子到底是谁的,怎么不跟我说呢?”想起前妻芸娘,模样儿和鹦鹉是一个样,但性子却是极为温柔和顺。原是渔家女儿,整天在海上同男人们一样操浆捕鱼,闲时在屋外补网晒鱼,唱唱打渔小调。自己有一年经过姜女村,听见歌声找了过去,一见之下倾心不已,托媒人说合娶了回来,不知怎么疼爱才好。打渔种田这样的重活从不让她做,每天只要在家里洗洗衣服做做饭就行了,外面的三姑六婆多嘴多舌的讨人嫌,也不让她去跟着她们学坏了。日长无事,学着做些针线。她以前只会补网,那缝出衣服的针脚,跟网眼一样大。
想起那件四处漏风的衣服,初道三瘦癯的脸上不觉有了一些笑容。这样合合美美的日子过了几年,芸娘一直没有生养,自己也不放在心上,但芸娘却日渐沉默,小曲也不唱了,笑模样也没了,虽然还是轻言细语的,但却看得出她不开心。自己也安慰过她,没有孩子不要紧,咱俩过好就行了。有一年芸娘的爹病重,想要见见女儿,自己心软答应了,不想一去一个多月,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话不说了,人也瘦了,对自己却更加尽心了,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爱呆坐着,一时皱眉一时微笑,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不久,发现她有了身孕。不管怎么逼问怎么恐吓怎么打骂,她都受着。再过一阵,便有了鹦鹉这孩子。鹦鹉这名,也是芸娘取的。问她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她也不说。
想到鹦鹉,不由转眼看了看静悄悄的北房。心想是时候叫醒她了,这么想着,思绪却收不回来,继续想着那沉默不语美丽哀愁的芸娘。有了孩子,芸娘非但没好,更变得有点失魂落魄,有时在海边一站半天,痴痴颠颠的捡了石头往海里扔,有一次在海边找到她,问她干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她忽然号淘大哭,说是要把这海水填平,要把那龙宫砸烂,要让那海龙王不得安宁。她要学那填海的精卫鸟儿,死了也要衔来石头,填满这怨海恨海。
难道这海里有什么东西让她这么仇恨吗?难道是海里的什么东西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吗?鹦鹉三岁那年的夏天,芸娘精神好了些,带了她回渔村看父亲去了。她一走自己就觉得不安,偷偷跟了去,在姜女村外面的海滩上就看见鹦鹉一个人在沙里捡贝壳玩,问她娘在哪里,她朝海边指指,自己远远望见芸娘坐在海水里,脸朝下伏着,跑过去一看,已经死了。
芸娘就这么坐着把她自己给淹死了。
“芸娘啊芸娘,你遇上了什么,怎么不跟我说呢?你知道我是不会责怪你的。”初道三念着那个娇俏女子的名字,满心的惆怅不已。心想鹦鹉如今长大了,就让她去帮你填那填不完的怨海恨海吧。你在天有灵,当能明白你丈夫疼你爱怜你惜你的一片苦心。
初道三仰天默祷完对亡妻的祭告,打一碗水来走进北房,沾湿了手指,弹了些清水在二娘和鹦鹉的脸上,过了会两人慢慢醒转,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打个呵欠。
初二娘愣愣地看着鹦鹉道:“鹦鹉,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鹦鹉看看四周,失声道:“哟,我怎么睡你炕上了?”
初道三道:“你们两人说了半夜的话,说累了,就一处睡了。”
初二娘不解,道:“我们能有什么话,要说上半夜。”
初道三道:“你忘了?今天是鹦鹉出阁的日子,她舍不得离开家,你不是劝她来的吗?”
初二娘道:“鹦鹉今天出嫁?嫁给谁?我怎么一点没印象?”
初道三道:“鹦鹉今天做娘娘啊?多大的荣宠,你怎么都忘了?快起来收拾一下,帮鹦鹉穿好嫁衣,等着午时花轿来抬。”说完抬脚走了。
初二娘和鹦鹉面面相觑,不知怎么这样大的事两人一点都不记得了。过了一会鹦鹉道:“娘,是真的吗?”
初二娘讷讷地道:“你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鹦鹉眨眨眼睛,那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下来了。初二娘道:“别哭别哭,全村这么多闺女,就挑中了你,就是上天安排的。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不然你的八字为什么生得这么好?”
说着两人相对垂泪。正伤心,门外就传来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跟着涌进来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看见这娘儿两个这般模样,纷纷道:“都这时候了,还哭?哭也没用。还是赶紧打扮了,别耽误了好时辰。”说着七手八脚的替鹦鹉开脸梳头。
鹦鹉头晕脑涨地任她们摆弄,忽然问道:“我太姨婆呢?怎么没看见她?我记得好象有事要找她。”
一个婆子道:“去塘前村接生去了,我看见她赶了一辆大车出了村子。哑姑娘也在上头。你找她有什么事?”
鹦鹉摇摇头,道:“不记得是什么事了?唉,她去别村了,看来是不能和她道个别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一个大嫂道:“别哭,哭了寒毛都沾在一起,绞起来就痛了。初老娘这样年纪的人,什么事没经历过,她出村去,说不定就是让你别见了亲人又伤心。”
另一个大嫂道:“二娘,你别净坐着,也动动手,把闺女的新娘衣裳拿出来,拿炭火熨斗烫了。”
一个大娘忽然叫道:“哎哟,这炕怎么是冷的。我说二娘,就算是闺女要当娘娘,也要热热火火的,这冷锅冷灶冷炕的,怎么嫁女儿?怎么当的家?我去烧火去。真是,这屋子里连碗热水都没有,冷得像个冰窖子,亏你们一夜是怎么睡过来的。”
初二娘一时要找钥匙开柜子,一时下炕找鞋子,被支使得团团转,也顾不上和鹦鹉说话了。
过不多时,灶里升着了火,炕也热了,水也有了,锅里煮下红枣鸡子汤来,一人一碗吃了。鹦鹉的脸也净了,搽了粉描了眉,换了新娘子的大红衣裙,众姑嫂姨娘一看,啧啧啧地赞不绝口,都道:“仙女下凡似的,就该做娘娘,这世上的男人们哪一个配得上这花容月貌的?你们说这闺女是怎么长的?都是吃这村里的水地里的粮,怎么这闺女就长得这么水灵呢?”
鹦鹉由得她们搓来揉去,忽然又道:“平望呢?怎么不来看我?”
一个大嫂往鹦鹉头上插着红绒花,鄙夷地道:“不在。平望她娘说他赌气,昨夜就没回来睡觉。我说姑娘,别想着他了,平望这小子有他娘管着,不敢有什么花样。哼,这寡母管儿子,就跟管贼似的,生怕儿子被哪个狐狸精给勾走了。”
鹦鹉听了不响了。隐隐觉得平望有什么事交待过她的,但就是想不起来。皱了眉头拼命想拚命想,想得头痛也想不起来,忽然脑中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道:鹦鹉剪刀,鹦鹉剪刀。鹦鹉不及细想,趁人不觉,把炕上那把刚才给自己剪刘海的剪刀抓在手心,藏在了袖子里。
娘们把鹦鹉打扮好了,不知怎么说是上次给龙王娶亲的盛况来。说得口沫横飞,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热闹非凡。
屋子里闹哄哄的七嘴八舌,院子里也的的嗒嗒地响起了锁呐声,迎亲的队伍来了。一听这声,鹦鹉麻木的脑子忽然活动了,眼泪像涌泉似的涌出了眼眶,本来兴高采烈的娘们都沉默了,鹦鹉仿惶无措,看看周围,一个人都不是可求救的,转眼看见初二娘,这是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哭着扑过去道:“娘,救我,救我!”
初二娘扶着鹦鹉,哭得站不住,只是说道:“命啊,命啊。”
众娘们都红了眼圈,硬起心肠,把红帕子盖在鹦鹉的头上,架着鹦鹉出了房门。门外麻布垫道,两个男人上来夹着鹦鹉的胳膊,脚不沾地的出了院门,院门外一顶大红喜轿停在门口,一人掀开轿帘,转眼鹦鹉被塞进了轿中。八个壮汉俯身抬起轿子,颤颤悠悠地往龙王庙而去。
门口有人点响了炮仗,孩子们窜来窜去,高兴不已。
初二娘早哭得倒在了地上。
喜轿不多时抬上了鹰嘴礁,礁上干净干净,初道陵这个庙祝当得真是没话说。龙王庙前,村中四老侯在那里,旁边放着猪头三牲。一见喜轿来了,又有人点着炮仗,惊得礁上的鸽子扑扑地乱飞,鸽粪星星点点的撒将下来,众人一面躲一面闪,却不舍得不看这二十年才看得到一次的龙王娶亲。
初道三在庙里听见炮仗响,取了九枝香,在红烛上点了,默祝道:“龙王神灵, 请听下禀。驱我虫蝗,佑我乡邻。庇护有加,感念不铭。龙王神灵,请受下敬。有女鹦鹉,二九芳龄。其来也异,其归也幸。龙王神灵,请念下情。巫人道三,心诚意虔。吾妻芸娘,日思夜萦。来携女去,还珠合璧。龙王神灵,请纳下聘。”祷完,将香插进香炉里,退后两步,在崭新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嗑了三个头。刚站起身来,一只大黑乌鸦就飞进了庙来,嘴里衔着一枝一掌来长的赤红色物事,一松口,掉了下来,初道三合掌接住,一看,却是一枝一掌来长的红色珊瑚。
村中四老在大黑乌鸦飞来时就定睛看着,待看清初道三手里的东西,齐声道:“龙王允了,龙王显灵。”围上去仔细察看,艳羡不已,道:“到底是龙宫里才有的宝贝啊,这么漂亮的珊瑚,红得这般,世上怕是也没有吧。这是龙王给你闺女的聘礼,真是绝世的姻缘啊。”
初道三捧着珊瑚心荡神摇,重又跪倒在神案前,默祷道:“龙王神灵,龙王神灵。不知龙王可否让吾妻芸娘托梦给我,巫人道三感激涕零。”说完,把珊瑚供奉在神案上,出去掀开喜轿的帘子,看着里面的鹦鹉。
鹦鹉坐在轿里,喜帕拉下放在膝上,双眼怒睁。见了初道三,不知该骂还是该忍。到底是养了自己十八年的父亲,威严仍在。
初道三一把抢过喜帕,兜头给她盖上,拉了她的手就往庙里走。到了神案前,一把推倒在蒲团上,托过那枝珊瑚给鹦鹉看。
鹦鹉从喜帕底下看那珊瑚,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以她的见识,这样的宝贝自然只听说过没有见过,这下见过了也叫不出是个什么玩意。
初道三道:“这是刚才龙王爷送来的聘礼,他已经同意纳你做娘娘了。这是你的福气,不要这样不知好歹。老老实实开开心心地去,去了不要忘了生你养你的故乡,记得要时时看顾,虫灾旱灾水灾都不要发生,有什么异象托个梦来告诉一声。见了你娘问她好,说我常常想她。好了,时候到了,你去吧。”手一挥,鹦鹉就倒在了蒲团上。
人间的姑娘做了龙宫的娘娘,到底是怎么一种状况,他也不知道。只是把心里想的,希望发生的,都寄托在了这个人们盼着能沟通两界的女孩子身上。龙王既然接纳了人间的献祭,就该为献出供品的人带来好运,不然,抬了龙王游行,鞭打龙王的事也是会发生的。
初道三从旁边一口箱子里拿出一张渔网,罩在了鹦鹉身上,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石头来,上面有着奇怪的花纹,一并放进了渔网里。这块石头不知哪一年就在了,雪白如玉,纹理清晰,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龙在云雾里飞腾。
缠裹好了龙宫新娘,八个抬轿的壮汉进来,各执一角,抬了鹦鹉往鸽子窝的最边沿走去。这时节炮仗放得震天价响,初道三看看庙前的日昃,做了个手势,表示午时已到,八个壮汉一齐向外一荡,渔网裹着的新娘就丢入了海里。
水花溅起,白浪翻涌。初道三看看日昃,过了一刻,再一挥手,八个壮汉一齐拉网,收了几下,网已出水,里面除了那块白石头,就只有一方红色的喜帕。众人欢呼雀跃,看来龙王已经接去了新娘,今年这里会有个好收成了。
* * *
医院里,程松年守在昏迷不醒的初音舞的床边,心里想该不该给初家打个电话。医生做了全面检查,说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睡醒了就好了,不可频繁搬动。如果只是点小小的脑震荡,睡上一两天好了,那就不要打电话,免得初音舞的父母白担心一场。但就这么睡着不动,还是急人的。
程松年看着初音舞的脸,平静得就像是正常的睡眠。看了一会儿,低下头看手里的书。刚看了一两页,忽听初音舞在喊:“音舞剪刀,音舞剪刀。”程松年扔下书扑过去,叫她:“音舞,音舞,你醒了吗?”
初音舞不答应,又睡了过去。程松年按下床边的紧急喊叫按钮,马上医生赶到,量血压测心律,说病人忽然心律不齐。忽然初音舞又叫:“救我,救我。”程松年在床尾挤不过去,直着脖子干着急说:“音舞,医生都在,会救你的,你放心好了。”
医生看了这情况,说这么狂躁,对脑震荡的休养不利,打了一支镇定剂,让她先稳定下来。程松年看着医生折腾来折腾去,也不知会对初音舞怎么样,心里焦急,说:“我为什么不去学医呢?”
初音舞被打了一支镇定剂,慢慢心跳缓了下来。医生离开后,程松年搬张板凳,坐在床边看着书,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头一点一点的,脖子重得很不舒服,摸到旁边一张空的病床上倒头睡下。这间病房是四张床的房间,正好都没人,初音舞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没人听见,没人奇怪。
安静了一阵,初音舞又开始呓语了。这次说的是“好冷”。但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怎么会冷呢?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是谁?你是谁?让我上去!”声音中尽是恐惧。然后又说:“平望,平望。”虽然声音里满的恐惧和绝望,但音量却弱,嗡嗡的不知是被镇定剂压下去了,还是像隔着什么。
程松年小睡了几分钟,醒了过来,下床过去看看初音舞,看见她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又说起梦话来:“我是音舞。”程松年喜滋滋地说:“音舞,你醒了吗?你知道自己是初音舞了啊,你脑子没事了吧?”
但初音舞说完这句话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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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王”现身
鹦鹉脑中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泡在海水里,身上穿的是一套新娘子的大红衣裙,湿漉漉地裹在身上。而为什么自己会处在这样的境地,她也全然想起来了。扭了扭身子,感觉胸口下藏在衣服里的剪刀还在,便想掏出来依平望说的剪开渔网。而这时渔网缠着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胸中的气也快吐完,憋得她脸红胸痛,脚下那块石头还带着她往下坠落。
鹦鹉想难道我就要这样憋死了吗?平望在上面等不到我,该急死了吧?那以前的那些龙宫娘娘们,也是这样憋死的吗?原来憋死是这样难受,我亲娘把自己憋死,要花多大的力气,要怎样绝望才会走这一步啊。爹爹不知使了什么法,酒也没让我喝,就让我晕过去了。
就在这生死的一瞬间,鹦鹉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不相干的事情都想了起来,却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只是觉得冷。
忽然从旁边游过来一个奇怪的东西,像鱼又不是鱼,有一个人那么大。说这个东西像鱼,那是它外面跟鱼一样,遍生鱼纹,说他不像鱼,因为它好象长着个人的头。鹦鹉看着这怪东西,心想,我是要被它吃了吧?
这个人头鱼身的东西游到鹦鹉旁边来,把头靠近鹦鹉的头,嘴靠近鹦鹉的嘴,贴了上去。鹦鹉吓得拚命要躲开这东西的嘴和脸,胸口里最后一点气也在急切间泄了出去。那东西伸出两支布满鱼纹的手来,抓住挣扎的鹦鹉,将嘴压紧在她嘴上,微微用力迫使她嘴张开,缓缓地往她嘴里吹气。鹦鹉得了气,胸口不那么痛了,忽然省悟这个怪物是在向她度气,是在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