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道:“说得在理,我陪你去。”
水廿七略一迟疑,道:“杜兄…”
杜萱拦住道:“我反正没什么事。再说,这姓金的来历颇奇,我也很有兴趣。”
水廿七道:“好,那我们就跟去看看。”两人跟了上去,六名侍卫也跟着。
其实跟着去的不至他们八人,好些刚才围观看热闹也跟了上去,看看知州怎么判这件案子。眼见得前面是十几个军士扭着五个疑犯,后面跟着几十个看热闹的好事之人,不多时便到了衙门前,周守备和军士还有捕快把疑犯和尸体往里一送,看热闹的围着衙门等着,过一会儿周守备等人从边门出来,便有人问:“不过堂吗?”
捕快回答道:“知州大人有事,案犯暂且看押,什么时候过堂再说。”
看热闹的一听没热闹可看,怏怏地散了。
水廿七见势不妙,道:“不行,我得想法子见一见那卖金鱼儿的到底死了没有。”沉吟一下,道:“有了。杜兄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不等杜萱点头,飞快地去了,过了一会儿,杜萱看见一个下颔飘着五咎长须的郎中打扮的人过来,手里还托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青布包袱,径直走到面前,歪一歪头道:“杜兄,跟我来,几位兄弟就在外面等着罢。”
杜萱这才看出这个郎中是水廿七所扮。说也奇怪,水廿七不过是在脸上沾了黑须,身上换了件衣服,却跟换了个人似的,神情体态都像个郎中,杜萱差点被他瞒过。
水廿七昂首大步朝衙门的边门而去,守门的军士问道:“干什么的?这里是衙门,不得擅入。”水廿七扬眉道:“周守备叫晚生来给刚才送进来的人看诊,人命关天,莫要耽搁了。”
那军士尚在迟疑,水廿七又道:“请带路。”语调严峻,不由得人不听。又转头对杜萱道:“萱哥儿,拿着。”将手中的青布包袱交给杜萱,撩起袍角就要起步,一连串的动作晃得人眼晕。那守门军士不敢怠慢,引了水廿七到了签房,那卖金鱼儿的尸体暂时就搁在签房的地上,身上裹着一张草席。
水廿七蹲下掀开草席,看见卖金鱼儿的头上全是血,已经半凝固。便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项,最后搭了搭脉搏,又搬起他头,看了看脑后的伤口,道:“包袱给我。”杜萱递上包袱,水廿七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个布卷,展开,里面全是长长短短的银针。他抽出一枚钝头粗针,道:“劳驾给掌个灯。”
那军士想大天白日掌什么灯,但还是依言打着了火掌了灯来。水廿七把长针在火上烧了烧,轻轻在脑后伤口周围连刺了几下,放下针,从盒子里拿出一团棉花,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药在棉花上,按在伤口处,再用一根布条扎紧了。
那军士忍不住道:“郎中先生,这人死都死人,还要包扎伤口?”
水廿七不答,放下头,拉开他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又去布卷上拿了一枚细而长的针,在火了烧了,头也不抬地道:“劳驾,按住他肩膀和脚。”
杜萱按住了肩,那军士只得去压住了脚。水廿七将那枚长针倏地刺进卖金鱼儿的胸膛里,看那针的长短,是要刺在他的心尖上。那军士虽然知道手下这个是死人,但看见针刺心脏,也惊得张大了嘴。
水廿七刚拔出银针,就听见卖金鱼儿的喃喃骂道:“你不赔钱,老子饶不了你。”水廿七微微一笑,道:“行了。”收针不提。杜萱则是笑出了声,而那军士则惊道:“郎中先生莫非是神仙吗?”水廿七道:“哪里敢当。我不过是诊出他心脏尚有微动,怀疑他不过是暂时闭住了气,就才冒险一试,扎他心脉,果然有效。先前包扎脑后伤口,是怕他苏醒之后,血流加快,会从伤口处涌出。”收好医箱,又道:“晚生想去看看疑犯,不知可否?”
那军士这时对眼前的郎中已是佩服得五体段地,死人都被他救得活,再说,人既没死,那凶手就不是凶手,没什么大罪,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过一会儿知州问明了案情,自然会放了他,当下一口答应,亲自送了郎中去羁押房,再去报告上司,说是死人活了。
水廿七和杜萱进了羁押房,一眼便见金煌言五人给锁在监里,情形着实狼狈。
金煌言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有人进来,脸上闪过一丝希望,再一看是不认识的人,重又叹口气,坐下来,但眼睛还是看着来人。
水廿七走过去与他隔牢相望,清清楚楚地说道:“金公子,二十七愿救公子出狱,不知公子拿什么谢我?”
金煌言听出声音,这才欣喜异常,道:“水公子果是信人,危难之中还得你相助,我金某真乃三生有幸也。水公子要什么尽管开口,金某无不从命。”
水廿七道:“你如今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充做谢礼?”
金煌言一愣,才想起船队被烧,订的船也没造好,而身上银两又被偷去,实是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可以体面地送人,何况眼前这人又是来救他性命的,礼小了又哪里拿得出手?想一想才道:“水公子若是信得过金某,金某日后定当奉上重礼。”
水廿七打个哈哈,声音里殊无笑意,道:“我连你家在何处,哪里人氏都不知道,怎么就能相信你拿得出值你性命,再加你四个下人性命的东西?”
金煌言此时尚有一丝贵气,冷笑道:“我乃堂堂相府公爷,家里有金山银山,你要多少我就拿得出多少。”
水廿七不动声色地道:“我朝左相右相,均封侯爵,哪里来的公爷?你要吹牛,也要找个不懂事的乡下人,你以为口气大,就吓得住我吗?”
金煌言一语泄露天机,忙住了口,凝眉看着他。
水廿七站起身来道:“我刚装成郎中去看过,那个卖金鱼儿的已经死得硬梆梆的了。知州大人眼下有这么大的事要管,这么多人来进香,杂七杂八的事多得烦得他没一天好睡,按下葫芦又起了瓢,正要寻个由头做伐子,杀鸡儆猴,省得人多闹事。金公子这事儿恰好撞上,一下子杀五个人,看谁还敢不老老实实做生意逛庙会?既然金公子是当今相府公爷,自有权大势大的人来搭救,二十七倒是一片好心,多管闲事了。告辞。”说完抬步就走。
金煌言叹一口气,道:“水公子转来,我说与你听,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
第二十三章 盘金索金
水廿七回头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才走到金煌言跟前,盘腿坐下,与他隔着牢门相对。金煌言正要开口,那孟子曰却阻止道:“公子爷乃金玉之人,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说与不相干的人听?”接着又用听不懂的语言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话,言辞激烈,神情谦恭,时不时看一眼水廿七,露出鄙夷的眼光。水廿七等得不耐烦,拍拍屁股,起身要走。
金煌言忙拦下,厉声对孟子曰道:“难道我这金玉之人,要在这臭牢里等死吗?”吓得孟子曰不敢再说,退回去和那三人挤在一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水廿七,像是怕他会做出什么危害他主人的行为。
水廿七不理他,只向金煌言道:“看来金公子的身份来历确实不凡,二十七却是一个凡夫俗子,不便高攀。你们只需等知州大人过堂时跟他说清了,他说不定看在你们高贵的身份上,就放了你们了。至于我,你们在哪里与我有什么相干?你们蹲你们的大牢,我逛我的庙会,请了。”
杜萱看了他几番要走,心里也是暗笑不已。明明是想知道人家的来历,却假装不屑于听,架子搭得十足,人家倒求着来告诉他。
果然金煌言道:“水公子,下人无礼,不要理会。请你坐过来些,我说与你听。”水廿七依言坐过些,靠着牢门,听金煌言说道:“水公子遨游四海,可说听过东面海上有个扶桑国?”
水廿七心道:来了来了,果然不错。当下假意道:“当然听说过,传说秦始皇东海求仙,说的就是这个扶桑国,金公子忽然间说起这个,可是知道它在哪里?哪天我也驾船去寻找一下,游玩一番。”
金煌言摇头道:“当然知道。我就是这扶桑国的国相。”
水廿七哎呀一声,惊道:“原来公子刚才说什么相府公爷,却是扶桑国的,怪不得我没听说过。失礼失礼。”说着揖了一揖,金煌言安然受礼。水廿七又道:“那金相爷来吾国是出使来了?要是这样,叫来蓬莱知州训斥一下,他敢不放人?漫说打死一个小贩,就是死上十几二十个人,也是小事一桩。”
金煌言忙摆手道:“我是私自出游,不论贵国还是敝国,都不知道此事。我是假托到海边养病,向吾皇告的假。是以微服轻从,不想旁人知晓。这里的知州还是不要通报的好,不然细论起来,我也说不清楚。”
水廿七沉吟道:“既如此,那就只好委屈金相爷了。哎,堂堂相爷,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心痛啊。以前二十七不知金相爷身份,言语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金煌言干笑一声道:“不知者不罪,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水廿七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道:“得罪得罪。不过金相爷的汉话说得很好,一点都听不出是别国人士,贵介就差点,语调硬梆梆的,听上去是有点奇怪。”他故意东拉西扯,以显得不是很关心。
金煌言一本正经地道:“我有很好的汉话老师,从小就研读学习,论语孟子,青莲香山,都熟读在胸。我也是仰慕中华风物,借养病之机特来一游,不想飞来横祸,致使被困囹圄。还望水公子看在数面之交的情分上,救我一救。”
水廿七心道:你倒说得无辜,那你停在我碣石宫前一停十数天,却是为何?怎么现下一字不提?便装傻充愣道:“论语孟子我知道,孔大圣人孟二圣人嘛,刚才那个卖金鱼儿的都说了,青莲香山又是什么?”
金煌言看他不说正事,专拣旁枝末节来问,心里焦急,也只得解释道:“李青莲白香山,就是前朝的李白和白居易,他二人的诗在我国传诵极广,极得国人的喜爱。”
水廿七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们两个啊,我当是谁呢。是极是极,他们的诗浅显易懂,连我这个没读过书的人都会背上那么两首。”说着摇头晃脑,背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好诗,好诗。”
杜萱见他装模作样,忍笑忍得肚子痛,但对金煌言不是也来向当朝求助一事,倒是放下心来。眼下是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金煌言仍不向官府说明身份,可见真不是奉旨出使,而是私自出游了。
金煌言听他吟完,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接话茬,便不乐意地道:“我当水公子是朋友,这才把身世告诉你,水公子只是拖延,可是不愿为金某奔走吗?”
水廿七收起笑容,冷冷地道:“金公子可拿二十七当朋友了吗?”他连金相爷都不称了,只叫金公子,那是生分之极了,“不知金公子可记得我二人是在哪里认识的?你连我的船都抢了烧了,差点害死我一条命,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什么仰慕中华风物吗?你说你是扶桑国的国相,好,就算你是国相,我有什么道理一定要救你?按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有难,我落井下石,拍手称快才是,就算我这个人不那么卑鄙下流,那我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也是应该的吧?你熟读论语,当然知道孔大圣人也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看上去很像个有德高士吗?”
金煌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孟子曰这时却上前来说道:“这事与咱们家相爷没关系,全是小的所为。我们的船和人全被不知哪里来的强盗所杀所烧,我和三个家人拚死救了相爷出来,看见了水公子的船,发现船上没人,水公子不知去了哪里,就借用了一下。”他故意说不知道水廿七去了哪里,那是暗示他和强盗有勾结。
水廿七叫道:“天啦,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我是去舱底找我的猫,你知道我有一只猫的,是吧?”特地停下来问一下孟子曰,看他气白了脸,才满意地道:“找到了正要上去,就发现活板门被人扣死了,我以为来了强盗,躲在下面不敢出声,后来火就烧穿了船舱,舱底的东西都飘到了海里,我只好躲进一只空桶里,才算拣了一条命。我远远地看见你们五人划了我的小船走了,只是不敢叫救命。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了金公子,金公子要这样对我?”
这一下金煌言和孟子曰都无话可说,水廿七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在海上漂了几天,饿得我头晕眼花,渴得我口干舌燥,我是差一点就被烧死、饿死、渴死、晒死,要不是我命大,那桶顺着海流飘到了这里,我早就在海里喂了鱼了。请问金公子,如果真是这样,我又怎么有能力救你呢?”
孟子曰听他说得可怜,眼珠一转,又道:“我们烧船,原是迫不得已,不然我们放着好好的大船不坐,要吃吃劲力划小船做什么?”
水廿七对这一点也很好奇,他和鹦鹉两人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他们这样做是为什么,便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有人做贼心虚,或是听见半夜猫叫吓破了胆,不敢坐大船呢?”
孟子曰脸上杀机一闪而过,水廿七看得清楚,怒目瞪视,孟子曰收回目光,谦卑地道:“我们是怀疑死神附在了船上,这才烧船的。”
水廿七再怎么也想不到“死神”二字,这才真正的惊疑地看着孟子曰,只见孟子曰道:“烧船的前两天我们自己的船上停了一只乌鸦,后来帆就烧了,接着就有强盗来烧船杀人,后来到了你的船上,那只乌鸦又来了,绕来绕去飞了好几圈才飞走,我们觉得这只乌鸦是死神的使者,它是来警告我们的,所以我们就弃船了。弃船之后当然就把船烧了,死神沾过的地方是不洁的,烧了才干净。”
金煌言点头道:“我们不是有心要烧你的船,也不是有意想烧死你,我们又不知道你当时在船上。只是乌鸦是不祥的,我们才被乌鸦警告过,就死了二百多人,怎么敢大意呢?只好烧了被乌鸦沾污了的船,果然后来乌鸦没有再跟上来,才保住了我们五个人的命。”
水廿七看他们说得那么认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船只被烧,鹦鹉遇险,竟是因为自己放出去寻找船和鹦鹉的大黑。自己在看见船骸之后,以为鹦鹉罹难,伤心欲绝之下,没有心思照管大黑,大黑自是回到初道三的身边去了,当然不会再跟着金煌言他们。而这个竟也成了他们深信不疑的神谕。可见天下自欺欺人,愚人自愚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从乡民到国相,无人例外。自己不也在彷徨无措时诚心向观音菩萨祈祷吗?
孟子曰看看水廿七好象不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便道:“水公子只要救出我家相爷,我们赔公子三艘一样的船。”
水廿七摇头道:“我只有一个人,要三艘船做什么,难道我有分身术?”
孟子曰道:“那公子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水廿七恶声恶气地道:“我要你家相爷的相位,你给得起吗?”
这一来吓得孟子曰不敢再说,又退后去了。金煌言道:“金某知道水公子是在开玩笑,公子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就是,金某办得到的,一定照办。”
水廿七定睛看着金煌言的眼睛道:“好,我要金公子在姜女村外找到东西的一半。”
金煌言一听,打了哆嗦,闭口不言。水廿七道:“嘿嘿,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诈公子一诈,没想到公子倒是个实诚人,被我一诈就诈出来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那里一呆十多天,连船带人都搭进去了,没听见你说过一句怨言,可见是找到了门路,也可见是那里确实是有东西。你烧了我的船,我可以不计较,我再把你救出去,可说是有恩于你,这样你都不肯答应,可见所谋者大。这么大的好处,更加把我的兴趣勾上来了。是什么让一国国相都有兴趣?宁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你位高权重,什么东西没见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动心?你称病不朝,微服来华,传扬出去,不论是在你国还是在我国,都是极大的事件,随随便便说你一声‘谋逆’都不为过,到时贵国皇帝会不会保你?你拿着身家性命来玩,那里的东西就当真值得你去这么做?”
杜萱越听越奇,本来他只要金煌言不是与他为敌就放心了,哪知水廿七一步步紧逼追问,竟问出个“谋逆”来。不管哪个国家,当皇帝的只要听到这两个字,绝对高兴不起来。而金煌言竟然为了个什么东西,就不怕这顶大帽子飞到自己头上来吗?
果然金煌言坐不住了,让水廿七附耳过去说了几个字。不知这几个字秘密到何种程度,连亲信孟子曰和手下都不让知道,杜萱也不免好奇。
水廿七听了却淡淡地道:“我知道。”
反倒是金煌言奇道:“你知道?”
水廿七不以为然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呆在那里做什么?不然我救你出去做什么?不然我和你废这么多话做什么?”
金煌言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问道:“我已经说给你听了,也就是同意你的要求,你还要什么?”
水廿七也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知道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可别跟我说是从书上看来的,我不会相信。”
金煌言凝视他半晌,忽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水廿七以蚊子哼哼的声音微弱地道:“一个知情者。”
金煌言稍稍向后仰,与他相距两尺远,看着他的眼睛,水廿七也回视,两人目光相交,各不退让,最后还是金煌言先动了动,掸了掸衣襟,道:“等我出去了,我就告诉你。决不食言。”
水廿七爽快地道:“好,一言为定,你我互击三掌。”说着竖起了右掌。
金煌言在他掌上击了三下,道:“静侯佳音。”
水廿七站起身来道:“公子放心。”拉一拉听呆了的杜萱,两人离开羁押房。杜萱张口正要问,水廿七道:“杜兄,你我情如兄弟,原无不可说之事。但此事确是小弟家事,非是小弟藏私,还望杜兄见谅。反正这事与杜兄无涉就是了。”
杜萱点头道:“愚兄信得过你,不再问就是了。”水廿七握了握握的手,以示感谢。杜萱又问道:“你打算怎么救他出去?”
水廿七笑道:“何用我再出手?卖金鱼儿的既然已经醒了,知州稍后自然会放。不过,也许会罚一些款,说什么扰乱秩序聚众生事什么的。姓金的现在手里没钱,缴不出罚款,到时还要求着我。嘿嘿。”
杜萱摇头笑道:“贤弟,你不过才二十岁,怎么就练成了个人精儿了呢?”
水廿七笑嘻嘻地道:“谁要像我这样十四五岁就一个人讨生活,都会那么点滑头工夫。”
杜萱看看他的打扮道:“你这身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你那一手医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行医?”
水廿七掩嘴道:“在街上随便找个摆草药摊的郎中,给他几文钱,他就把衣服和吃饭的家伙什借我用了,胡子是剪了头发粘上去的。我那三脚猫医术,也是在别人那里学了点粗浅皮毛。反正谁都当他死了,最多治不活,还能再死一次?”
杜萱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实则有多少机变心智在里面,还有多少胆识和手段。针刺心尖,岂是粗浅医术?两人说着朝外走,忽见那军士迎上来,笑道:“郎中先生请留步,知州大人有请。”
水廿七心里一震,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军士道:“知州大人连日繁忙,犯了旧疾,请了几名大夫都看不好,听说郎中先生妙手回春,想请先生给看一看。”
水廿七听了放下心来,杜萱却低声道:“我和知州见过面,还是避一下的好。”水廿七点头领会,对那军士道:“晚生一点江湖手艺,哪里配给知州诊脉?还是不去为好。”
那军士却上来拽了他衣袖要走,嘴里道:“先生不去可不成。我已经上报了先生治好死人的事,光是这件事,知州就要问清楚。人命关天,岂是推脱得了的?”
水廿七没法,只得对杜萱道:“你先回去吧。既然知州大人又是公事又是私事的相请,我再推就是不敬了。”
那军士道:“对,对,你先回去。知州大人已经让厨房整治酒席了,要吃过饭了再会放先生走呢。”
杜萱应了一声,自去会合了侍卫回船不提。水廿七给军士连拉带拽地请进了后堂,那军士道:“先生稍等,我去通报一声。”站在堂下招了个亲随下来,说了两句,那亲随去了。水廿七抚了抚被揉皱的衣袖,那军士不好意思地一笑,也上前来替他掸掸后面。
不多时亲随出来,道:“知州大人有请郎中先生。”那军士道:“先生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水廿七点点头,跟着亲随进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