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多时,忽然有人道:“回来了。”众人一听,精神一振,各各刀在手,眼发光,屏声静气,等着一场厮杀。
向来“贼不走空”,众人这一番追逐,一番忙碌,上了船连草也没捞着一根,那是说不过去的,那么杀几个人是应当应份的,不然叫什么强盗?
过一会儿,只听船上咚咚咚一阵响,那是钩绳抛上了船舷,钉在木头上的声音。强盗们矮身掩过去,等爬上来的人立足未稳,冲上去就是一刀,四下里登时杀声震天。五条船上都对砍对杀了起来。
水廿七心中的怨恨怒火以及满腔情欲都化作了臂上的力气,左刺右抹,前劈后斫,杀得眼睛血红,不多时身上溅满了血,刀柄滑得握不住,他割下一片帆布将刀把裹了,见着敌方就砍。这一船的强盗中,就数他最是勇猛,连赵大哥看见都惊奇。
每一条船上的强盗只有十人,而原船的人却有几十人之多,先上来的两个被砍翻之后,后上来的缠上去,战势马上起了变化。几个人打一个,饶是强盗凶悍,又杀对方一个措手不急,还是渐渐抵挡不住了。赵大哥眼见情况不妙,往空中扔了一个烟炮,一阵白烟之后,一声清亮的响声在空中炸开,强盗船上留守的强盗见了,划了船过来增援,这一下强弱之势又变,不多时强盗占了上风,敌方非死即伤,强盗不过损失十之一二。
水廿七抓了一人问他们这一晚去了哪里,那人闭目不言,水廿七一怒之下,将那人杀了。然后把敌方的人都仔细搜罗一遍,并没有金煌言和那个被大猫吓得落下船去的人在。跟赵大哥说了之后,赵大哥骂道:“该死的龟儿子,定是听到刚才那个响炮跑了。跑了就跑了,由得他去。兄弟们,把这些船都升起帆来,开到海里去,然后点把火烧了,省得岸上的人见了一惊一乍。”
众盗听了应一声,扬帆起航,驶出一程后,上下都点上火,跳下海去,洗去身上的血污,回到自己的船上。等船烧尽,沉入海底,船上的尸体也随船沉埋,谁也不知上面曾有一场恶战。
水廿七看着燃烧的船只,心中一片麻木,不知自己回去见了鹦鹉该当如何是好。这和当日带她上船又有不同。当日是想好了要把她当妹妹,就一心当她是妹妹了,并没什么难的。此番即已明白自己心意,这朝夕面对,叫他如何是好?不如把她安置在一个妥当的地方,自己跟了赵大哥四海为家吧。
这么想着,就不急着回到自己船去,坐了强盗的船,喝着庆功酒,一言不发。赵大哥见了,问道:“你先前不是急着要见你媳妇吗?这下又是怎么了?是不是今晚杀了太多人,有些不自在?这也怪不得你,想当年我第一次做案,杀了几个龟儿子,也是这样心神不安的,不要紧,多几次就好了。”
水廿七强笑道:“大哥不用理我,我过会儿就没事了。大哥,这件事没个着落,反折了几个兄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赵大哥道:“大哥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撞上什么是什么。这一票没捞着,换个码头,招几个人,接着再干。你惦记着你媳妇是不是,等到了天明时就能见着了。妈的,等老子上岸,也去找个媳妇,媳妇是比窑姐儿们可人疼。哈哈哈哈。”
水廿七只好苦笑。眼望着海面,天渐渐亮了,忽然一惊道:“大哥,我那船呢?”扑到船头左右一看,不见船的影子,他以为不够高,忙爬上桅杆,四下张望,哪里有船?不禁失声哭道:“大哥,大哥,船不见了。”抱住桅杆,头转过去,又转过来,始终不见。除了来处的那几条燃烧的残船,茫茫海面上再不见其他的船只。
赵大哥见状一惊,也爬上桅杆,确是看不见别的船,心中也焦急起来,忽然一拍脑门道:“定是被姓金的开走了。他自己的船被我们抢了,没地方可去,正好你的船上没人,他…”
水廿七一听,大是有理,惊惶失措地捶着桅杆道:“我可怜的妹子!”想起鹦鹉一人在船上,遇上丢船折将的金煌言,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那双一夜间曾经烧红了眼,杀红了眼,又重新急红了。
赵大哥道:“兄弟,咱们先下去,从长计议。”
水廿七摇头道:“不,我就在这里,这里高,看得远。”
赵大哥道:“这大海茫茫,也不知往哪里去找,除非你站到天上去,才看得见。”
他本是随口一说,哪知一言惊醒梦里人,水廿七想自己是站不到那么高,可黑子可以啊,黑子可以要飞多高就飞多高,眼睛又尖,什么找不到?正要撮唇作哨,招呼黑子飞来,想想这里离岸太远,黑子不太会到这里来,便道:“大哥,求你一事。”
赵大哥道:“兄弟你说,你要怎么,大哥都随你。”
水廿七眼巴巴地望着海面道:“你让船往回驶,我要去请个朋友来帮忙。”
赵大哥点点头,向下面的人做个手势,侧了帆,又驶回去了。赵大哥道:“既然有了办法,你也可以放心了,先下去吧。”
水廿七道:“大哥,你下去就是了,不用陪我,我在这里看着。”
赵大哥摇摇头,自己爬下桅杆去。水廿七在桅杆顶上找个地方坐了,不时地唿哨,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一看船,二看鸟。
若不是失了船,他原不会这么心急火燎地想着鹦鹉,这一着急,把别的事都放下了,只要找着船,找着鹦鹉,什么都可以不管,无意中倒帮他从两难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过了不久,船又驶回燃烧的船旁边,那些船已烧得成了个火球,再看不出船样来,再过一会,天边一个黑影飞来,水廿七知是黑子到了,忙呼哨招呼它过来,摸摸它漆黑的羽毛,道:“大黑,鹦鹉不见了,你去帮我找她好不好?你去找着我的船,她就在上头。你记得她的,是不是?去找她,可别找错了,是鹦鹉,是我的船,不是别人。快去。”
大黑乌鸦呱一声,用翅膀扑了他一下,纵身飞走了。水廿七暂时松了口气,眼睛追着大黑,目送它飞远。半个多时辰后,大黑飞了回来,啄醒在桅杆顶上打瞌睡的水廿七,水廿七忙问:“找到了?”
一看大黑脚上绑着一根浅紫色的布条,大喜,赞道:“好大黑,了不起的大黑,你可真是神鸟。快带我去。”把布条从它脚上解下,亲亲它的尖喙道:“等我找到鹦鹉,让她给你煮一大块肉。”
大黑眨了眨眼睛,朝南面飞了,水廿七朝下方喊道:“大哥,朝南,跟着那只鸟。”下面的水手重新调整好帆,向南驶去,都在讨论这只神奇的乌鸦。
水廿七握着那根紫色的布条,揣进怀里。昨晚两人道别时,鹦鹉正是穿着一件紫色的衣裙。
第十六章 睡乡火情
鹦鹉目送水廿七坐着强盗船离开,直到船变成了远处海面的一个点,才收回目光,抬头看天。天上一轮明月比昨夜还要清亮,照得船上像水洗过一般。她百无聊奈,去厨下把剩饭剩菜混做一锅热热吃了,煮开一锅水后,熄了火,抱了猫,又去甲板上坐着,虽然看不见那边,但不看又能干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又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声炮响惊醒。深夜寂静的海上,这远远的一声炮竟是异常的清晰。鹦鹉站起身来,看着姜女石的方向,抱紧小猫道:“猫咪,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二十七哥哥不会有难吧?”看了一会不得要领,又道:“我们去求观音菩萨保佑。”放下猫,跑会舱房里,对着观音菩萨再次合什,念道:“观音菩萨,你要保佑二十七哥哥平安归来,下次靠岸,我一定去买最好的香,供奉给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拜过菩萨后,她又上到甲板上向那边张望,过了一会儿,好像是有一条小船朝这边过来了,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船去小船回,难道是大船有难,他只能划小船回来?再看一阵,依稀看出船上是好几个人,不是水廿七一个。她想定是强盗们出事了,强盗船也被夺了,水廿七和赵大哥等逃出几个,抢了艘小船回来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埋怨上了:告诉过你他们人多船多,要你当心,怎么非要去趟这浑水呢?强盗们的事是好瞎掺和的吗?忽然又想:会不会只有强盗,而水廿七不在其中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颗心像是在火上煎熬着一般。再看一时,人形渐清,忽然发现小船上坐了五人,四人操桨,一人端坐中间,这五人中即没有水廿七,也没有赵大哥,当中那人看着倒像是前天来过船上的华服公子金煌言。
眼看着金煌言的小船直直地对着自己划了过来,鹦鹉不免惊慌。看样子金煌言是想带了人上这艘船,他们一上来,自己可不是他们的对手。当此关头,应当把帆升起来,驾船避开,但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就算升起了帆,金煌言的小船也该划到了,这不是连人带船送在他手里,还帮他们省了力气嘛。眼前既是金煌言带了五个人划了条小船,那水廿七和强盗船就应该是占了上风。想到水廿七没出事,她放下心来,考虑起自己的处境。
船是开不走了,金煌言是一定会上船来的,那自己落入他们的手上会怎样?那是绝对没有什么好的。若是弃船跳水,游到强盗船去,漫说自己体力不够,就算够,这三月的海水,冻也把自己给冻死了,就算冻不死,把水廿七的一艘船好好的拱手让人,这怎么舍得?没了船,两人上哪里去?难道又回那黑洞洞的碣石宫去?
鹦鹉急得团团转,骂了几十遍该死的二十七,扔下自己一人守着这船,全然没考虑过有人来夺船怎么办。怨道:你当我是我爹吗?有那么多花样。又埋怨起初道三来:你那些本事藏着掖着做什么,教点给女儿不好吗?想起父亲,横下心来道:我也来个装神弄鬼,不枉了我是巫师的女儿。
这么一想,便定下心来,思量着怎么躲起来。他们五人,自己一人,斗是斗不过的,但他们在明,自己在暗,周旋一时,倒是不妨。水廿七回来看不见船,自然会追来。五艘大船几百个人都不知被强盗们怎么着了,这五个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想清楚这一节,不那么惊惶了。她挑船上的阴暗处走动,把食水和虎皮都搬到了底舱,移动木桶箱子柴火杂物等,给自己造了个隐蔽的藏身之处。最后把自己舱室里碍眼的东西都收了,看不出曾经有女人住过,抱了小猫,躲进底舱去了。
她这一番工夫果然没有白做,不多久就听见有人上船说话的声音,跟着船身晃动,估计是升帆起航了。有人上上下下的走动,乒乒乓乓地开门关门,鹦鹉猜是在察看船上有没有旁人,最后底舱的活门也被掀开来,跟着啪的一声又合上了。这底舱没窗没门,黑咕咙咚,从活板门那里朝下张望一下是看不出什么的。但这底舱另有一个暗门,通往厨房,原是为了方便取用底舱里贮藏的食物清水而开的,她下来时把厨房的桌子挪到了暗门上,只要厨房里没人,就可以上去。
她安安心心地躲在舱底,仔细听着上面的人说话,有时可以捕捉到几句,却是不懂。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呱的一声,似是鸟叫,她心头一喜,知道是水廿七来找她来了。这大海茫茫,除了奉主人之命的大黑,还有什么别的乌鸦会飞到这里?
听见乌鸦的叫声,上面的人在“喔,喔”地驱赶。这种常人看来都甚是不祥的鸟儿,在恰好吃了败仗的人眼中,那是最可厌的了。鹦鹉却着急起来,要是大黑被他们赶走了,水廿七就没法知道自己的消息了。她爬到暗门下,听听上面没有动静,大着胆子抬起一点活板,看看确实没人,轻手轻脚地爬上去,藏在厨房门边。那五人都在甲板上,观望的观望,掌舵的掌舵,长吁短叹的长吁短叹,谁也没把船尾一角的厨房放在眼里。
等大黑在船的上空又绕着飞了一圈,飞到船尾时,鹦鹉招了一下手,大黑在空中看得清楚,飞了下来,鹦鹉把刚才从裙边撕下的一根布条拴在它脚上,把脸靠近它亲昵地蹭了蹭,挥了挥手,示意它飞走。大黑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手,拍拍翅膀飞了。
鹦鹉偷偷一笑,溜回底舱,合上暗门,在杂物堆中靠了,放心地等着水廿七追上来。那猫咪兀自酣睡不醒。鹦鹉盖好虎皮,想着不久就能见到水廿七,不由得嘴角带笑,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地做起梦来,梦里尽是些看不清道不明的影像,这些影像乱糟糟的,像是人影在说话晃动,忽然又变成了火焰和烟雾,烟雾里还有猫的叫声,有人拍打门的声音,还有人在大声叫“初鹦鹉初鹦鹉,快醒醒,起火了!”
睡里做着起火的梦,鼻中也闻到了烟火气,又听见猫儿一声接一声地叫,鹦鹉从梦中惊醒,顿觉身周热烘烘的,除了猫叫,还有呼喇喇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正琢磨那是什么声音,忽然想起梦中有人叫“起火了”,猛地省悟是船起火了。
这一下把她吓得半死。自己给关在封闭的底舱中,这么烧下去,定会给烧死的。上面又不知道怎么样了,有人还是没人。如果有人,他们为什么不救;如果没人,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一想到上面的人,便把她呼救的心给压了下去。如果有人,看见她是不会救的,如果没人,叫了也白叫,不如省点力气想办法。她镇定下来,先爬上杂物堆去摸摸顶上的船板,这一摸差点让她的手烫破一层皮。暗门热成这样,那厨房定是烧着了。她又去摸摸通往甲板的活门,同样烧得烫手。出路烧断,这便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船身开始倾侧,鹦鹉立足不稳,跌向旁边的木桶,木桶被她撞翻,滚了开去。鹦鹉一看这是只空桶,心里有了主意,忙把她从上面带下来的食物和水放进空桶,又去捉猫。那猫受了惊吓,四只爪子牢牢地抓住一捆柴草,怎么也不肯放松。鹦鹉掰开它一只爪子,它另一只爪子又勾住了,拨了好几下,才把它从柴堆上抓下来,俯身用虎皮将它包了,塞进桶中,省得它逃出来。又将底舱里贮水缸里的水浇了些在桶上。
船身倾侧后,甲板完全烧了起来,火焰扑进底舱中,柴草首先就燃了。底舱里贮藏的东西都成了助燃的物品,这一通火好烧,鹦鹉鬓边的几丝发梢给燎卷了。借着这一阵火势,甲板给烧穿了一大片,看得外面的碧海蓝天,湛湛晴空。
鹦鹉瞅准空隙,将木桶推过去,矮身钻进桶中,合上涌盖,用手拉紧了,左右摆动身体,好让木桶掉进海里。摆动几下后,果然听得“扑通”一声,鹦鹉心头一松,忍不住笑了。调整好身子后,微微将桶盖推开一条缝,没有海水涌进来,看到的也是蓝天,她才放心把盖子开得更大些,探头出去找那船,看看是什么样子了。
那船烧得横躺在海面上,四周散落着各种杂物,飘浮着,被海浪打着。看到这船成了这样,不觉伤心,想想水廿七要是知道了看到了,还不知会怎样难过,便叹了口气。再四下看时,不远处一艘小船进入她的视线中。太阳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船上坐了五人,其中一人正是那叫金煌言的。
鹦鹉气得牙都咬紧了。心想你夺了船不算,还要把它烧了,真是心狠手辣。又一想,这五人大船不要改坐小船,是什么道理?自己都他们相隔不远,莫被他们看见,便合上盖子,靠着桶壁寻思这些人要干什么。忽然想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这些人的掌握,等水廿七一到,两人就可相见了。这船烧成这样,他不会看不见的。
“我莫飘远了,就在这附近,好让他能找到我。”鹦鹉想着。
* * *
初音舞带了猫和程松年坐了长途走回到家后,过了两天去学校注了册领了书,但精神仍是不好,上着课就能睡过去,程松年看在眼里,免不了担心,就劝她说:“你这样子不大对劲,是不是上次的病还没好完?我们那是小地方,医院医生都不如大城市,你要不找家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不知为什么,初音舞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的,虽然总是心慌气短,嗜睡无力,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程松年的建议恰是她最不想听的。这时刚下了课,程松年陪着她回女生宿舍,初音舞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总想睡觉,这算什么病?医院那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有什么好检查的?学校每年例行的体检还有两个月,到时候再说好了。”
对于她的推脱,程松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替她担着心,语气不免就有些急,直说:“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说出这么没知识的话来?有病要早治,拖两个月,万一拖严重了,怎么办呢?”
初音舞不高兴了,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生病啊?我就算得了脑震荡后遗症,也是我的事,不会找你麻烦的。”
程松年拉下脸说:“我是为你好,替你担心,你这么这样不识好人心?你看你脾气越来越怪,这算不算后遗症之一?你以前哪有这样不讲理,脾气毛躁的?”
初音舞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书,大步走着,说:“我又怪,又毛躁,又不讲理,这都之二之三啦,是不是还有之四之五?你慢慢列个表吧,我回去睡觉了。”转身进了女生宿舍,蹬蹬蹬上了三楼,拿钥匙开了房门,放下书,用脚后跟蹬下鞋子,坐上床,拉过被子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程松年一赌气也回宿舍去了,拿了饭碗去食堂打饭,在食堂吃着,东张西望的,找了一圈没见到初音舞,却看见了她同舍的女同学张倩倩,便问:“初音舞来打饭没有?”
张倩倩摇摇头,程松年又问:“没让你带饭?”张倩倩说没有,正蒙头大睡呢,问她要不要带饭,她应了一声说不要,又笑着对程松年说:“是不是又吵架了?还不趁送饭的机会赶紧送去?”
程松年陪着笑了两声,走开了。想想她肯定是一路睡过去,直到下午上课,这样子不吃饭,身体还要糟。便真的又打了二两饭,两个菜,盖好饭盒,到初音舞宿舍去了。女朋友生气自然是要哄的,谁叫他喜欢她呢。
到了女舍楼下,瞅个空子躲过舍监阿姨溜了进去,正是午饭时间,宿舍里没多少人,他一路上了三楼,忽然觉得不对,像是有什么焦火味,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蹿到初音舞房间的门前,还没拍门,就听见凌厉的猫叫声,还有猫抓门板的声音。他使劲拍门,叫道:“初音舞,初音舞!泰嗝,泰嗝!”
初音舞没有应声,泰嗝却叫得越来越凶。
泰嗝是初音舞回校后偷偷养在宿舍里的。她爸妈叫她把猫放家里,她怎么也不肯。程松年听她说把猫带来了,吓一大跳,后悔不该由着她胡闹,硬把猫带上车不说,居然带进学校宿舍了。让学校知道了,不晓得要怎么处分她。初音舞根本听不进,还取笑他胆小,循规蹈矩的,想树立正面形象,做学生会主席吗?
好在同学们都喜欢这只小小的狸花猫,喝个牛奶酸奶的都想着给它留点。这宿舍楼房旧人多杂物也多,免不了有些老鼠蟑螂,这小猫一来,喵声一到,老鼠少了,蟑螂也被它捉了不少。这一下泰嗝更受欢迎,被封为“女生宿舍的超级杀手”,简称“超女杀手”。
“超女杀手”泰嗝在门后又叫又抓的,程松年鼻中闻得越来越浓的焦味,门缝底下还有一缕缕的烟涌出,这一下更是急得直用脚踹门。他一边大声叫:“初音舞,初音舞,快醒醒,起火了!”一边嘭嘭嘭地踢门。他这里又踢又拍,吃好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了,听见他这么大喊大叫,都围上来,这一看顿时乱了,拍门的拍门,叫人的叫人,关电闸的关电闸,打电话的打电话。偏偏这门异常的结实,给他这一通踢也没踢开。张倩倩这时也回来了,挤进人群一看,大声说:“糟了,我出去时插了‘热得快’,叫她帮我看着点的,她一定是忘了。”忙掏钥匙开门,惊慌之中,锁孔都对不进。
程松年听了,跟其他的女生一样,脸都吓白了,抢过钥匙,打开门,一阵浓烟涌出,扑得人一脸一眼的模糊。他爬在地上朝初音舞的床上摸过去,摸着有人,连人带被拽了下来,拖出房去,别的同学用脸盆端了水来救火,不多时火被扑灭,房间里水淋淋的,一片狼藉。
程松年拍拍初音舞的脸,看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睡得香甜,还是怎么了,情急之下,双手叠压按在她胸口上,按五下,又捏着她鼻子往她嘴里吹气,吹完气又按。初音舞被程松年用人工呼吸救醒,睁开眼睛,看见男友的脸距自己的眼睛不到一寸,手还在自己胸口上,又羞又怒,嗔道:“你做什么?还不放手!?”
程松年看她醒来还能用这种口气说话,一下子放了心,瘫软在她身边坐倒,说:“你吓死我了。”
女生们惊魂甫定,听初音舞神智清楚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倒又笑了。只有张倩倩仍是急白了脸,拉着初音舞就哭,一边哭一边说:“音舞音舞,你没事就好,我差点就害死你了。”
初音舞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经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又比又说,她才知道是“热得快”惹的祸,大概是电线太旧短路了,烧着包线的塑料,又引燃了旁边的干毛巾,引起一场小小的火灾,她拍拍张倩倩的手,安慰她说:“不干你的事,是我睡得太死忘了拔。哎呀,泰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