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谁要对景天说,你这个样子,其实是失恋了。她是怎么也不能同意了。失恋的定义,难道不是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移情别恋了剩下的那一方才能叫失恋吗?马骁没有移情别恋,她也没有,他们只是在吵过一架后说好了,以后谁也不找谁。因此,这不是失恋,这只时暂时的意气消沉。只是她没想到她投入得太多,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以至于一旦失收,就造成心底的落差。
下午时分,她睡了个午觉。本来连晚上一个囫囵觉都睡不上的人,这一下像是瞌睡虫找上了她,才吃过午饭,在沙发躺着看脚本,看着看着就睡了。一直睡到她妈妈来叫醒她,说邹娟来看你,她才愣愣地坐起来,身上还带着午睡醒来后特有的滞重感。
邹娟左手拎着一包东西,右手拎着一包东西,肩上还有双肩背的背包带子,整个人像个卖包的,站在景天的房门口,笑着对她妈妈说:“和晴阿姨,我是听她说她明天要到外地去,一去就是三个月,所以专门跑来跟她聊天的,还好在家,不然就白跑一趟了。”把手里一包水果交给她妈妈,又把一袋子书递给景天,“诺,你还有书留在宿舍了,我帮你拿来了。”
景天的妈妈、邹娟称呼为和晴阿姨的傅和晴接过水果袋子说:“又是苹果又是书,还不得重死了?快放下快放下。你这孩子是怎么搞的?来就来嘛,还带东西。”说完就笑了。
关于这个“来就来嘛,还带东西”是个有典故的笑话,原是傅和晴讲给她们听的,说是她厂里有位过气的老演员,难得生一回病,同事们带了东西去看她,她就抱着东西跟人客气说:“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然后就连她手里的一把花也抢过去了。那花是她要送给另一位住院的领导的,上头还插着写有领导名字的铭牌。搞得她十分为难,只好说,“我去帮你找个花瓶插起来。”骗回了花,把铭牌摘了,下楼去又买了一束。后来凡是有客上来,带着东西,傅和晴都会说这么一句:“来就来嘛,还带东西。”就等着人家把东西递上来,确定无疑是送给她的才收。
这个笑话邹娟是早就听说过的,因此两个人笑得东倒西歪的,只有景天还没清醒,只是跟着没有声调地张开嘴巴,“哈哈”了两声。
邹娟白她一眼,嫌她笑得不卖力,对傅和晴亲热地说:“哈,我这也是第一次带东西上阿姨家,你可不能不收。我领工资了,这就是我用工资买的,虽然不多,可也是工资啊,每个月都有的。这个和以前挣点外快可不一样,花着特别心痛。以前写篇稿子教个学生,拿到钱就用了,像白捡来的一样。这次算算这点钱要用一个月,花着就有点哆嗦,生怕一不小心就用完了,还没到月底。又不好开口再问家里要,人家说你都工作了,还做‘伸手牌’的,多没劲啊。所以和晴阿姨,这苹果不是一般的苹果,是我仔细算了又算,觉得这钱是在我可用的范围之内才买的。”
这番话把傅和晴说得笑不可抑,赞道:“你这孩子我喜欢,从来都知道该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看三步走一步,看准了才做决定,光这一点就比景天儿强多了,她也就白长了个聪明面孔,其实是糊涂心肠。光看她为了这次的项目这么吃力就知道了。”指指景天的头,像是在指责里头的脑细胞不干活一样,“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茶喝。娟子,喝什么?水果茶好不好?正好你带来的这个苹果新鲜,我给你们泡一壶苹果茶。”
邹娟马上说:“好的呀好的呀,我最喜欢和晴阿姨泡的水果茶了,我帮你。”拎起那袋苹果推了傅和晴往厨房去,又回头对景天说:“你去洗个脸吧,怎么半天都醒不过来?”
“哦。”景天懒洋洋揭开身上搭着的钩花绒线毯,趿上拖鞋,摇摇晃晃往卫生间去。
傅和晴和邹娟看她木讷的样子,一起摇头,说:“睡迷糊了。”

12 水母

睡迷糊了的景天去洗了冷水脸,重新梳了梳头发,总算新鲜了一点,出来坐回原来的沙发上,拾起那张绒线毯子披在肩上,还在打呵欠。
邹娟用一只托盘端了玻璃茶壶和杯子过来,茶壶里头泡着切碎的苹果和柠檬片,下头还点了蜡烛保着温,看她还是呆呆的,用下巴指一指茶几上的稿子报纸和笔记本说:“挪一挪挪一挪,一点眼力都没有。”那态度,活像她才是这家的女儿。
跟着进来的傅和晴把茶几上的东西扫到一边,放下一只小热水瓶,在她身边坐下,摸一摸她的额头说:“没生病吧?怎么总没精神?明天就要去山里了,这个样子可不行。要不你晚几天去,我跟老孙打个招呼?”
“你觉得合适吗?”景天把头靠在傅和晴怀里,耍懒地眨着眼睛问。
“我觉得不合适。”傅和晴说,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别住。
邹娟“噗”地笑出声来,在她另一边坐下说:“她没事,她就是在家闲得,等一到了外头就鲜龙活跳的,老虎都打得死。”
“我是生猛海鲜啊?什么话。我可是动物保护组织的编外人员,才不会去打老虎。那天周伯伯还说了,说去了山里,不许吃野味不许打鸟。我跟他保证过的,绝对不会。”景天笑说。
傅和晴拍一下她的手说:“好啦好啦,总算是还魂了。你们聊,我下午有活动,晚上不回来吃饭,估计会在十一点前回来。中午的饭菜你们热一热就能吃。娟子,你多呆会儿,我就不陪你们了。”
邹娟站起来送她,眉飞色舞地问:“今天是什么外事活动?是不是又要迎接尼克松?”傅和晴在七十年代曾经在一次重要的外事活动中欢迎过尼克松总统,虽然也不过就是凑个人头数,但人头数凑凑也是有限的,不是一般人不给凑的,于是熟人都爱用这个来和她开玩笑。一有活动,不是尼克松,就是基辛格。她在有“外事活动”的时候,景天放了学就在周示楝那里做功课,买零食给她吃,是以从小就混得熟,真跟一家人一样的。
傅和晴扑嗤一笑,说:“不是,这次是欢迎基辛格。”三个人又是一阵大笑,这几下笑,才算把景天笑得活过来了。傅和晴去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来,摆个甫士说:“如何?”两个女孩子一起鼓掌,用上海话说:“没得闲话讲了。”景天邹娟她们和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小一辈的年青人一样,从小就受普通话的教育,在学校和公共场合都用普通话,上海话那是想着了、有必要了、或是要搞笑了、要搞怪了才说的。
傅和晴满意地拎了一只小小的镶珠包出去了。
目送傅和晴离开,邹娟回头对景天说:“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有风度最有精神的阿姨,你比起你妈差远了。你那死性子,一点都不像你妈。”
景天解嘲说:“对,我像我爸。只会埋头搞技术,不会扬声搞交际。”
邹娟哈哈笑,说:“说起这个像谁不像谁的,讲个笑话给你听。我那天在学校浴室洗澡,听见隔壁两个女生讲话,把我笑死了。一个说‘你看你的胸,平得跟太平公主一样,也好算女人。’那个被说平胸的女生气呼呼地说,‘我平胸,那是随我爸!’”
景头愣了一秒钟,跟着大笑起来,“这个也能随?!”
这个笑话,让景天笑得全身的骨头都松了,人也彻底清醒了,才想起要招呼朋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果香扑鼻的水果茶给邹娟,问她:“今天你怎么会来?要是我不在呢,不是白跑一趟?先打个电话嘛。”
邹娟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硬本子扔给她,“喏,你的毕业证书,我给你带来了。那天我记得你是说星期一要去江西的,星期天不在家休息整理包,还能去哪里?又不比从前,有人勾得你到处跑。”
景天拿起毕业证看了看,笑说:“也好,以后就靠这个吃饭了。”
“就靠这个?”邹娟冷笑一声,“差得远呢,一个破本科算什么?学校里课堂食堂澡堂坐下来,漫山遍野都是,半点不稀奇。我打算边工作边读书,在学校再住几年,一来省得到处找房租,二来近,到底省力点。起码读个研究生,多几个证书傍身,才可以和别人谈条件。你呢?真觉得拍鸟好玩?就这么拍下去了?”
景天笑一下说:“你几时看我读书用功过?上课看小说,考试打小抄,耍点小聪明,混点小日脚①。我没什么雄心壮志的,拍鸟没什么不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读了这么多年书,最远到过黄山。要不是上次去黑龙江,我连北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北方长什么样?”邹娟本来尽是白眼,最后一句却听得笑了,忍不住笑问。
“就长俞谦那样。”景天开她玩笑,“一顿饭要吃三个馒头,用根筷子串着,说吃碗小馄饨不算吃饭。俞谦呢,找到工作了吗?”
邹娟嗯一声,“找到了,先做着,慢慢再换。他这个工作是上两头班,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四点到八点。”
景天愣一下,“这是什么破公司啊?还不赶紧换?那中午四个小时怎么办?晚上回家又要几点?他找到住处了吗?你住学校宿舍,他住哪里?”
“他在彭普新村和几个同学租了一间两居室,回去也就是睡个觉。中午嘛,就在公司仓库睡觉,看书,复习功课,准备考研。本科生起薪太低了,逼得只有华山一条路。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命的,还没毕业就有工作在等着,又没有租房的压力,又没有升职的压力,你住在家里,爹疼娘爱的,还不惜福?别总是昏昏睡睡就是一天了,打起点精神来。”
景天瞪着她,第一次从她话里听出些酸溜溜的味道来。她不知道在邹娟眼里,她是这么招人嫉恨的。因为邹娟本人就足够优秀,从来只有别人仰头看她的份。也许在别人眼里,她是真的天之娇女,可她真不觉得。不过是生活不愁,爹疼娘爱,哪里就过分了?但被邹娟说得心虚,更兼失恋让她自信心暴跌,从前的厉害一去不复返。她慢慢靠过去,把头枕邹娟肩上,“娟儿,别这样,我就你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你要是这样看我,那我们朋友一场,还有什么意思?”
邹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揽过她来抱着,说:“你这个样子,谁能跟你生气?不过是羡慕你好命罢了。你看我和俞谦,什么都没有,全要靠自己一手一脚慢慢挣。你呢,什么都不用操心,大学四年就忙着谈恋爱了,要讲舒服讲潇洒,谁能和你比。像我,支内子女,一个人回来住在外婆家,什么叫寄人篱下,我十岁就知道了。高中就出去住读,再不看舅舅舅妈的脸色,受表妹的闲气。俞谦呢,又是外地人,毕了业,连安身之处都找不到。原来在学校还不觉得,个个都自以为了不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一毕业就会有大公司抢着要。哪里知道社会是这样的残酷?谁会把我们这破本子当回事?我还想着等工作了买套房,把父母接回来安度晚年呢,现在看起来,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去?”
景天一直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她的好强。这种事,不落在自己身上,外人再同情,也没有用的。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她避重就轻地问:“那你和俞谦一个星期能见几次啊?谈恋爱的人,如果不能天天见面,时间一拉长,再浓的感情也会淡的。我就是现成的例子,谈了四年恋爱,落得个不明不白。我到现在都没搞清,为什么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邹娟坐正了,推开她一点,好看着她的脸,“你在说什么呢?不是你自己说的,再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怎么啦?后悔了?他害得你这么惨,这都半年了,还没养回来,你这个脸色,也就比死人多一口气。”
景天叹口气说:“说狠话谁不会呀,我要说我不后悔,连我自己都骗不过的。只不过一直没精神,提不起劲头而已。我要是跟从前一样,我早就冲过去骂人了。现在,我就像是你说的,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好,好,好得很,真是现世报。”邹娟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意思?”景天问。
“我以为你真的修炼到家了,一直跟我说什么不关心不动心不想听的。弄得八风不动,六根清静的,原来还是凡心未泯。”
“我又不出家,做什么要六根清静泯了凡心?”景天听她话说得奇怪,忍不住追问下去,心知是那个人有什么事了,不然,邹娟不会说什么“现世报”。
“看,看,看,还是动心了吧?我一试就把你试出来。”邹姬一幅鄙视的神态,“你哪怕跟我再坚持三分钟呢?我也服你。”
景天再叹一口气说:“姐姐,我死,总要死个明白。虽然我不打算怎么样,可是知道一下,也没什么要紧。我明天就要去江西了,总不会这个时候再犯傻。再说,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吗?你不会不拦着我的。我妈中午炖了咖喱牛肉,晚上我们热一热就可以吃。咖喱这个东西,是烧好了放一放才入味的。”她居然十分悠闲地说起菜式来了,表明了是真的无所谓。
但邹娟和她同学七年,哪里不知道她呢,从来都是嘴硬心软的,也就不再卖关子,“我就是不拦,你也犯不了傻。你不是没回去参加毕业典礼吗?他也没去。”
景天斜她一眼,意思是有话快说。
“他在那海岛上跟渔船出海,被水母给蜇了。那渔船是出海去捕海蜇的,开进一片水母海域里,看见海水里水母跳舞,这人就兴奋了,连命都不要了,脱了衣服,扑通一声跳下去了,把渔民吓得要死,赶紧捞上来,身上被好些水母吸住了,中了毒。”
景天吓一跳,跟着就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手指着邹娟,就是说不了一句话。她脑子里出现的是那么大个子的一个男人,光着身子,身上吸附着好些美丽的透明的水母的样子,水母一张一张的,一飘一飘的,往下滴着水,像是他身上长了鳍。如果这个样子站在面前,简直可以算得上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人物。如果再把水母换成葱油海蜇呢?这么一想,更是笑得岔了气。
邹娟也觉得好笑,可也没笑得像她这么厉害,她笑着问:“你就没问他有没有生命危险?水母中毒,有的人是要死的。”
景天仍然笑得喘不过气来,说:“你能这么平静地讲给我听,那就是没危险了。再说他这个人,身体好得跟变形金刚似的,百毒不侵。几只海蜇头算什么,再浇点熟油辣油都不怕,最好再拌点酱油吃了它。人家根本不会把这些当回事。后来呢?”
邹娟笑说:“要说谁了解他,除了你还有哪个?后来这人就跟海蜇干上了呗,留在那里,说要好好研究一下这玩意。借口中了毒受了伤,皮肤有溃烂,要休养,不肯跟大部队回学校,真的在那里干了三个月,一直干到冬季休渔期才回来。回来交了一份研究报告,和一家食品公司联系上了,说要做这个项目,就是把当地产的海蜇直接在当地加工了,做成小包装,销往上海的超市。上海人逢年过节的吃点老酒,平时过过早饭,不都喜欢拌点海蜇吗?菜市场卖的海蜇又咸又有沙子,买回来又是浸又是泡,哪有拆了包装就可以吃来得方便?要说这个人,聪明是聪明的,就是情商太低,不会疼人。”
景天听得也只有佩服两个字,又问:“那你上次在展览馆跟我说,要不要知道他在哪里,就是想说这个?”
邹娟摇头,“还不止呢。这其实是上次我不想说的。这人干得这么欢实,几个月里除了海蜇就没想过别的,哪管你受不受苦,多气人哪。我要是说了,不是跟你添堵吗,那多没意思?昨天我跟俞谦一起吃饭,听他说起的。他说他在其实是想问你来的,又说身上的水母吻痕一直没退,连脸上都有,像白癫风一样,实在没脸见人。在上海出没期间,一直戴顶棒球帽。那边一开渔,就又去了。说是岛上的渔民人人脸上都有几块斑,混在里头不显眼。只等这个夏天过去,皮肤颜色晒均匀了,才回来。”
景天点头说:“在海岛上晒一个夏天,那得要黑成什么样啊?去就去吧,知道是被水母阴姬绊住了,总好过其它。谁斗得过她呀。”说着就笑,“其实我们都差不多,一心都想着自己的前程,谁又把谁放在第一位了?我去拍我的鸟,他去陪他的水母,你们考你们的研。再过三年,又都是另一番情景了。谁离了谁都能活,不过是有的人死心眼子,偏要为难自己罢了。”
要说这个人,如果是为了别的女人而把她丢在脑后,那是她不会相信的。只有什么东西引得他好奇心发作玩发了性子,才能有这样的魔力。在他那里,足球也是第一位的,比赛也是第一位的,兴趣也是第一位的。她不过是他生活中的点缀。有,固然很好;没有,也不要紧。他总能找到他感兴趣的东西。哪像她,读书期间谈恋爱是件大事,什么事都要为恋爱让路。事业也好,学业也好,健康也好,都不如伤心来得重要。其实两个人根本是志趣不合,那么早早发现,速速分手,才是上上之策。从明天起,周游世界去吧,为路过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不要再为过去的一段感情伤更多的神了。
她为自己倒一杯水果茶,笑说:“要不要看电影?我这里有最新的录影带,《007》,外头还没上演呢。”

1 腔调

景天跟三个同事还有孙经理来到九连山,住进当地驻防的军队连部后,不到一天,就发现这下她来错了。她原是来躲清静、修身养性的,哪知才一住下,来敲门的战士就络绎不绝,送热水瓶的、送水杯的、送蚊香的、送蚊香盘的、送打火机的、送火柴的,搞得她光是起来开门,就忙得头晕。
她的门开开关关的,比她在大学时还要受欢迎一百倍。盖因一个学校的男生再多,可女生也多,而一个连队的士兵尽管有限,却只有她一个女性。何况这个女性还年轻貌美,笑容温和。年青的战士们为了近距离接触一下久未接触过年轻女性,把一盘蚊香分解成了几个部分,送了又送,快赶上“十八相送”或“十送红军”了。
这个现象一直持续到她安顿好后去吃晚饭,食堂里坐下来,满座是清一色的迷彩服,士兵们个个一脸的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却没有人再来和她打招呼。
景天在特地为他们腾出的一张饭桌前坐下来,问一边的张德飞说:“他们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都不跟我说话了?刚刚还有人说要认姐姐认妹妹的。”说着就笑了,又冲刚才在她房里坐了好一会儿的一个小战士摇了摇手。那小战士笔直地坐着,只是冲她笑,却不说话。
张德飞笑说:“刚才王连长训过话了,谁要是再自由散漫没经过报告和批准就去你那里,是要受批评的。你来这里,扰乱他们军纪。连长跟我们抱怨过了,说我们怎么带了一个女同志来?年青士兵多的地方,不能有女同志出现。”
景天环顾一周这一屋的士兵,都是挺可爱的青年,便正襟危坐了,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对孙经理说:“经理,你下星期回去,不会把我也带回去吧?”
“你要想回去,我也不会同意。这次就来了你们四个人,两个人一组,各守一处摄影点,少一个人,一个组就干不了活。再说,你这次这个本子做得很好,你要全程跟进。”孙经理说:“我在车上看了两遍,看得都感动了。你有这么好的创意,开头还要推三阻四的,想留一手?还说什么不行,我看行得很。我们这些人,也不是科班出身的,都是在工作的过程中学会的,你有这么好基础,不能浪费了。才华要珍惜,但也不能藏着,脑筋越转越灵活,没听说过把脑汁用光了的。年青人,畏难情绪不要重。”
景天得到孙经理的肯定,先是心定了,再转头对张德飞和小钱小赵说:“经理把人家连部当咱们的办公室了,训起话来一点不给我留情面。你们看,”指一指端起碗来吃饭的士兵们,“本来他们都拿我当神仙姐姐,这下肯定把我当白发魔女了。”
孙经理和赵钱张三人听了都笑起来,孙经理说:“小景到了这里,像是开朗了许多啊,连玩笑都会开了,比刚到公司的时候融入群体了。”
“那时候刚去,和大家不熟嘛,被你们的专业名词唬住了,不敢说不敢笑,像个小媳妇。现在既然孙经理说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景天是真的放心了,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靠妈妈傅和晴的护佑,但还是心虚,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个是我请教了一位老师,他指点的,我其实没多少心得。”
孙经理感兴趣了,“哦,是吗?这位高人是谁?不过你能认识高人,人家又肯指点,那也是你的本事。我也能找到肯写本子的人,不过那个价钱就很高了。”
景天唉呀一声,笑道:“孙经理,原来你叫我去做这件事,是为了省钱啊。只是这份人情是我欠的,将来少不得要我去还呢。”
孙经理哈哈大笑,招呼大家吃饭。又问:“这位高人是谁?我认识吗?要不要请来具体指导一下?”
景天笑说:“经理,就是周示楝呀,你认识的。”
“哦哟,我怎么忘了周老师了。”孙经理恍然道:“你这个高参请得高明。等我回去了,就去拜访周老师去,一定要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