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妈,我这些年光是听你诉苦,就不亚于亲身去试了。再说,这是你家苏照的事情,是他不肯独立,跟我没一点关系。”
①伊:他②养小人:生孩子③赤佬:鬼④凿子:射击景天让人来加茶,“伊就是一只软脚蟹,离了他姐姐他就活不了。”
倪慧倾前身子,压低声音问:“苏照不会是她私生子吧?”
景天扑哧一声笑道:“我以前就跟阿德爸爸这么说过,阿德爸爸说…”有侍者上来加水,她故意等一下,吊倪慧的胃口,等人走了才慢吞吞地说他从小到大也是这么怀疑的,你家苏照才是他亲生的,而他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倪慧以为她要说什么机密,一听是这个,又呸一声说:“神经病。,我走了,你吃得比我多,你家男人比我家男人赚得多,这顿就你请了。”
景天说:"去吧去吧,我们两个吃饭,哪次不是我请?““你比我大。”倪慧理所当然地说:“姐姐该请妹妹。”
“是的,小舅妈。”景天笑说。
等倪慧走了,她才收起笑容,坐在那里托着腮发呆。
她和倪慧不算顶熟,初始时也闹得不算愉快,但倪慧的脾气是她喜欢到大人,你再冷漠,她也要贴着上来硬熟。她这些年在苏熙那里受了气,转头就会来找景天诉苦,两人因为这样的亲戚关系被拉到了一起,不熟也熟了。并且这样的家庭私事,除了两个人之间能说说,她业找不到人说。
倪慧的父母因为她嫁进了有钱人家,对苏照苏熙十分的巴结,每次见了倪慧都叫她要惜福,不要作,快点养孩子。
倪慧被家里人烦得要死,索性就不回去了,苏熙再找她的麻烦,她也只能找景天倒苦水。
她发了一阵呆,看看手表,给蒲瑞安打了一个电话,说在这里的广东茶楼吃午茶,刚送走了倪慧,妈妈把阿德接去玩了,你要不要来?
蒲瑞安说好的,我马上来,你拖她一下。
景天说我明白。
收了电话,让服务员收了桌子,换一壶茶。
看见桌上倪慧匆忙拉下的香烟,一时无聊,取了打火机来玩,一看牌子,那打火机还是都彭的。

茶叶蛋

才叮的一声打着火,就听见傅和晴冷冷地说:“你还抽上烟了?真是有样学样,也不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该学这个?你一个当妈的,不能以身作则,能给阿德什么好印象?”
景天看一眼她怀里横抱着的阿德,睡得十分香甜,就没精打采地说:“你让他现在玩疯了睡了,晚上他不肯睡还不是来闹我?”光上打火机,连香烟一起收进包里,等下次见了倪慧好还给她。
“养孩子就是这样,谁让你养了?养一个不够,还要养两个。你都快成那些嫁入豪门只知道生孩子的女明星了。”傅和晴抱着阿德坐下来,“你是不是还打算生呢?你读了这么多书,就知道生生生?”
景天捧着头哀求说:“妈妈,我要不生,你抱什么?也跟周伯伯老伴一样,抱一只狐狸狗,整天追着狗叫囡囡?妈妈,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好吗?你要见阿德,我把他带来了,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色?是不是只要错了一个开头,后面就一直是错的?就算是错,也错了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你除了批评我的生活之外,还有别的话说没有?”
傅和晴看看她的脸色,又说:“是不是又忙工作了,没休息好?你现在怀着老二,还不休息,就知道给他们家赚钱了?你除了给他们家生孩子,还是赚钱工具。”
景天一时没管住嘴,说:“妈妈,你更年期还没完吗?”
傅和晴怒视着她:“这是跟你妈妈说话?”
景天叹口气说:“妈妈对不起。”
傅和晴把阿德横放在臂弯里,把他玩得汗湿的头发拨到一边,抬起头问:“听说你已经不是中国公民了?”
景天把俏脸一板,“妈妈,我愿意在哪里生孩子就在哪里生,国内这样的大环境,毒奶粉毒大米的,不适合婴幼儿成长,我想给他们更好一点的生活条件,我这是在对他们负责。”
“当然,你自从结婚那天起,就不听我的话了。你眼里除了你丈夫,就再没有爸爸妈妈的位置。”傅和晴看着女儿,“我也想过要给你好一点的生活,你也不领情。你这么做,将来他们也未必会领你的情。当初你连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都不要,光着身子就去了。”
“当初你们一出门就是半个月,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你们逼得我去做一个我不想做的人,我连一个婚礼都没有。”景天说起那个时候,仍然怀着怨恨。
“你就不能等半个月?”傅和晴也不高兴,“等半个月就不行?你那时是中了薄瑞按的迷惑,又哪里考虑过父母的感受?”
景天把声音压低,“妈妈,你说实话吧,我们要是真的一直等你们同意才结婚,你们会在什么时候答应?不会是要三年以后等我读过研究生吧?是不是他们家一直不同意,你也就一直不同意?为什么你不能说,好,你们不容易是吧,我偏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这个儿子你不要,我要。这样不单不会少一个女儿,还多一个儿子。你一向都是开朗明理智慧变通的,怎么这件事上就这么古板?人家不高兴,你就要加倍不高兴给人家看?你再不高兴她也看不见。哦,我说错了,你不是要和她别苗头,你是要表示你高风亮节,不与她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傅和晴冷笑一声说:“你当时在场,你当时受辱,是妈妈帮你打的她的耳光,你把这个全都忘了?如果不是我那记耳光打得响亮,她回这么老实不吭气地脾气地待在一边不来打扰你这么多年?不然依她的脾气,你要受多少气?我替你扫清了道路,你才能过得这么舒服。我不参加你的婚礼,是替你在蒲家挣身价,让他家知道是他家欠你的,他才会这么多尼。我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你?你白生了张聪明面孔,肚子里头原来是一包草。蒲家那样大的排场,你拿什么去和人家比?他开地产公司的资金,不是问他父亲借的?你以为苏熙这些年不介入你们的生意,她就没股份了?她男人有,她就有。在她觉得适当的时候,她一定会跳出来和你抢的,你等着吧。本来你不嫁他,我根本不会替你操这份心,搞得来我像个市侩的小市民。但情况已经不是我想清高就可以清高了,我倒是不想掺和你们的账,但这个公司是你们一起做出来得,你有多少股份,是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你这几年只顾着照顾阿德,第二个孩子马上又要生下来,你在公司的位置越来越不重要,你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去争的态度,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我先把话说到这里,过几年你再看,妈妈说的是不是对的。”
景天听了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妈妈,我和他知心知己,我们不耍这写花招。他只想有个和美的家,回家后有笑脸,有热饭,回家后可以喊爸爸妈妈。这个要求不算高,你怎么就不能满足他呢?”说到后来,眼睛已经湿了。
“他又不是我儿子,我用得着去满足他的要求吗?我只有一个死心眼的女儿,我当然要考虑的是她的利益。”傅和晴掏出一块手绢扔过去,说:“你眼里除了蒲瑞按,看得到一米远吗?他这个人城府这么深,凭你斗得过他?没有我替你掌舵。你走得了多远?”
景天用手绢盖住脸,呜咽着说:“妈妈,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
“也就这点比较好罢了。”傅和晴淡淡地说。
景天当然知道蒲瑞按城府有多深,心机有多重,她忽然糊涂了,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怨恨错了妈妈吗?她比她知道的要傻这么多?她印于眼角的眼泪,放下手绢,问:“妈妈,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个笨蛋?”
“你有一点小聪明,你要是嫁个一般人,那点小聪明完全够用了,可你偏要小鸡吃绿豆,就不够你应付这么大的了。”啊德恩恩了两声,像是要醒来,傅和晴轻拍着啊德,让他继续睡。“你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地生,脑子就更笨了。俗话说女人生孩子本三年,其实不是笨,是气血亏了,供应不到大脑里。大脑里缺营养,当然就笨了。你已经笨一次,还要继续笨下去吗?”
景天越听越糊涂,说“妈妈,你到底是原谅我还是没原谅我呢?”
“说你笨,还真是笨。”傅和晴还没好气地回答她。
“可是妈妈,为什么你以前不明确告诉我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景天仍然不明白。
傅和晴摇头说:“这还用得着说吗?我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
“你让我误会你,不再心疼我,你生我的气,就是要惩罚我。像我西西奥时候考试没考好,偷偷改分数,你就一个月不理我。这次我伤了你的心,你就几年不理我。”景天满含委屈。
“你没说错呀,我是在生你的气。”傅和晴悻悻地说,“看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进步,我才点醒你。”
“为什么是现在?”景天再一次眼泪汪汪。
“你都要移民了,我还怎么控制你?”面对死不开窍的女儿,傅和晴觉得真是点都点不醒,懒得跟她多说,扭头不看她,“小安子来了,行了,别哭了。”
景天哽咽说:“你又叫他小安子了。”
“他又不是我儿子,我为什么要对他好?”傅和晴站起来,等蒲瑞安走近,把阿德交给他,说“现在流行到外国生孩子,你们倒是什么流行赶什么,什么也不拉下。你看她的脸,还有脸上的色斑,还像当初那个剥光了壳的鸡蛋吗?”
景天噗一声笑了,“那我现在是茶叶蛋。”用手绢擦擦泪,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蒲瑞安看一眼景天的脸,把阿德接过来抱着:“着呢么又惹妈妈生气了?化妆品用完了没买?你这样出来,难怪妈妈看了吓一跳,以为我饿着你了。妈妈,小景昨天又熬夜了,半夜不睡看韩剧,哭掉半盒面巾纸,脸色才弄成这样的。你好好说说她,你说她,她肯定听得。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嫌我啰嗦,还用靠垫砸我,叫我别打扰她。”笑着抱着阿德坐下来,却不坐在景天的旁边,而是坐在傅和晴这便,把她堵在座位里不能出去。“妈妈吃过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吃吧。我刚才和下属开会,一直开到仙子阿,早就饿了。”
傅和晴冷冷地说:“我陪阿德吃过麦当劳了。”
景天一听又叫,“妈妈,不好给阿德吃这个的。”
傅和晴说:“阿德喜欢。他吃着薯条,蘸一下番茄酱,不知多开心。哦,你让吃白乎乎没味道的燕麦粥,自己吃这些,你好意思吗?”
蒲瑞安忙说:“一次两次不要紧,难得妈妈高兴。”服务生过来,他只要了一叠牛肉炒河粉,给傅和晴和自己都倒上茶,喝一口茶说:“妈妈,我和小景想去新西兰生女儿,已经用她的名字办好了投资一名,在南岛买了一块地,在惠灵顿买了一所房子,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但我们那边一个朋友都不认识,也没有熟人,还是等差不多时候了再去,或者提前一两个月。因此我想请爸爸妈妈过去陪她,有爸妈在,我们就不怕了。妈妈,你看行吗?”
傅和晴不耐烦地说:“你们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没能力就少生一个。生个孩子跑那么远的地方,纯粹是钱多了烧的。”
蒲瑞安依旧笑着说:“要是你们同意,我就让人办签证,这个是要提前申请的,只怕到时候会来不及。妈妈,这次会是个女儿,我们想好了,就叫她娴。女字边一个悠闲的闲。”
“蒲德娴?不得闲?这算什么傻名字?”傅和晴听了马上反对。
蒲瑞安笑:“妈妈真风趣,不是蒲德娴,是景德娴,按妈妈的念法,就是尽得闲了,多好的意思,但愿她一辈子不用受苦。有外公外婆这样的好人保佑她,有阿德这个哥哥保护她,还有我和小景,她会像她的名字一样的,医生有风景看,有好的品德,还有很多闲暇时间,可以跟小景一起画水彩风景画。妈妈,这个名字还好吗?”
傅和晴再也板不住面孔,哧的一声笑出来:“这么会说话,树上的鸟儿都哄下来了。景儿就是被你这些花言巧语骗的死心塌地的,做牛做马不算,还要生儿育女。给个姓氏就要生个女儿?这个买卖太划算了。等啊娴生下来,说不定小安子又要帅琢磨出什么花样来,让你生老三了。女儿,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可以轻松了。就不停地生了又生。跟以前那些一生生五六个女儿没什么分别。反正不用男人生,让一回姓氏就有一个孩子,当然乐得大方。”
蒲瑞安忙说:“谢谢妈妈。”
“谢什么?”傅和晴问,“我又没同意去新西兰给你们当保姆。”
“妈妈,你刚才叫他小安子了。”景天笑着插话,“他是谢这个。”
傅和晴一世抹不开脸,治好别开去。
蒲瑞安的炒河粉送了上来,他挪一下阿德,找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开吃。
傅和晴看不过去,伸手把阿德抱过来,问景天,“阿德知道马上要有个妹妹了吗?”
景天说:“还不知道,我们谁都没说,就上次打电话告诉你和爸爸。不过马上就会人人知道了,说不说都一个样。”又草蒲瑞安笑。“现在流行一个说法,怀才就像怀孕,时间长了,总会被人知道的。好像公司里的员工,有才华没才华,用一段时间,总能看出来。”
蒲瑞安也笑:“这是男员工说的吧,难道才华能像孩子一样,几个月就长大了?”
傅和晴嘀咕说:“什么谬论?现在的人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可以挂在嘴边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妈妈还活在《飘》里的亚特蓝大时间里,女人生孩子是不能说的。”景天开玩笑,又对蒲瑞安说,“刚才阿慧在这里,说苏熙想要一个孩子,她不肯生,两人打了起来,啊慧眼睛都青了一块,说要去医院验伤,拿到报告就要离婚。”
蒲瑞安楞一下,“怎么闹成这样了?苏熙都多大了,还不学着稳重点,想把风流浪子这个职业做到六十岁?”
“他就是想浪子回头,才要啊慧给他生孩子,还没让啊慧看看阿德多么可爱,我刚才还和啊慧说这个人怎么转性了,你却说人家想当职业浪子。”说着就笑,“苏熙什么时候见过阿德?”
蒲瑞安想一下,“可能是上次去医院复诊,我带阿德去公司,爸爸看见了,欢喜得不得了,说要带了他回去给妈妈看看,我同意了。爸爸带走了半天,应该正好苏熙在妈妈那里吧。”
景天一怔,“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蒲瑞安吃完炒河粉,把盘子推到一边,擦擦嘴,喝口茶。“我怕你不高兴,叫阿德不要说得。看来他还真没说。这孩子行,有担当,有责任心,还能守信,这么小就能做到这个,不容易。将来肯定能照顾好妹妹。”
“呸,”景天啐他,“他行,你怎么就说漏嘴了?你还不如一个四岁的孩子吗?”
蒲瑞安笑,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埋单,“我要有事瞒了你,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要瞒也就瞒个两三天,不用你严刑逼供,马上就自己招了。”
他们两个说笑,傅和晴不便插话,看蒲瑞安就吃这么点,问:“吃这么简单?够了吗?”
蒲瑞安温和的说:“够了,下午还要开会,吃的太饱容易打瞌睡,员工打瞌睡我不去管,自己打瞌睡就不像话了。”
傅和晴再给他倒上茶,“这个油腻,多喝点茶吧。”
“谢谢妈妈。”蒲瑞安受宠若惊,把一整杯茶都喝了。
付好帐蒲瑞安就走了,傅和晴抱着阿德上了景天的车,两人先回傅和晴那里,拿了傅和晴和景至探的身份证户口簿和一些必要的证件,阿德也醒了,和傅和晴又玩了好一阵儿,才抱着下楼一直送进车里。景天开车回家,阿德在后座玩傅和晴给他买的儿童套餐的小玩具。到家时保姆已经在楼下等了好半天了,阿德把玩具拿给保姆看,两人手牵手上台阶。景天把车开进车库,再从车库的台阶进屋,觉得这一天真是过得圆满。

去如春梦

晚上吃饭的时间都过了,蒲瑞安任然没有回来,景天陪阿德吃完了饭,画了一会儿画,让保姆带了去小区里的儿童乐园和小朋友玩,自己留在家里,靠在单人贵妃榻上看早报。她一整天东忙西晃的,早上送来的报纸要到晚上才有时间去。才扫了一眼标题,就觉得心神不宁,拿起电话打蒲瑞安的手机。蒲瑞安基本每天都回来吃晚饭,偶尔有宴会会提前告诉她,和她一起去。也许是和公司的各部门经理开完会有吃工作餐?这样的情况有过几次,但也会打电话回来,让她别等的。今天都这会儿了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实在有点反常。
手机打过去没有信号,再拨他办公室的电话,只听到“嘟——嘟——”的长音,通了没人接。那是已经离开公司了?怎么手机没声音呢?没电了?她扔了报纸来回踱步想打电话给各部门的经理们问问,是不是开完了会,在吃饭呢,还是已经散了?一想中午才见过面,不过几个小时,哪里就需要问到下属那里去了,被他们在一传,要笑死人了。
忍住了没打电话,又回到榻上靠着重新拣起报纸来看。看了两张,睡意上来,拿过搭在靠背上的薄绒毯盖在身上,取过两个靠垫在腰下颈后垫的舒服了,眼睛一闭,睡着了。她自从怀孕以来,颇为嗜睡,晚上十一点就要上床,早上不到八九点钟醒不来,中午还要睡个午觉,才能撑过这一天。今天午睡时间回傅和晴那里尽聊天了,没有睡,这下晚饭吃完,饭气上涌,瞌睡也就上来了。
正是仲春,落地窗外的花园里种的老大一株紫丁香盛开着,在黄昏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随着温暖的夜风吹进室内,香得人闷头闷脑的。旁边还有一株梨树,也开着雪白的花,薄薄的花瓣像瓷白的月亮。景天躺在落地窗内的单人贵妃榻上小息,梦中闻着紫丁香的甜香,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她和蒲瑞安在日本过春假的日子。
时间的玫瑰那次在箱根,像是又过了一次蜜月。两人在樱花飘坠的乡间,回到从前两个人谈恋爱的心情中。那些在杭州的甜蜜岁月,太子湾的樱花在头上飘,空气都是粉色的,那时的她担心与他不能长相厮守,那时的他担心她会不够坚强,两个克制着热情,借亲吻与拥抱来对抗相思和一片缠绵之意。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就跟春天一开即谢的樱花一样惆怅,就跟烂醉的春天一样易逝。
而春天的樱花之旅,却是放纵与随意。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熟烂于心,对彼此的感情已经不需要去猜测。
每晚在温泉水里泡软之后,在日式小庭院里举杯对酌清酒,看寂静的深蓝色天幕下粉色的樱花飘落到和服的掩襟里,在微醺之后沉入亲密的昵爱之中。
温泉洗浴过的肌肤滑腻柔软,还有周身的硫磺气息,这让熟悉的身体有了些许的新奇,两人重新坠入对彼此身体的迷恋之中,蜜月再次降临。那些朝朝和暮暮,时时和刻刻。日式单衣的轻薄,榻榻米的随性,生蚝与清酒的佐兴,让这一次蜜月甜蜜到不想结束。
那次是因为要回奶,他迫使她和阿德分开两周,以至在整个旅程中,她的胸口都涨得发痛,她赌气使性子,半夜痛得醒来,哭着闹他,让他也不得安宁。她痛,她也要他陪着一起难受。而他总是好脾气地哄着她,陪她度过那一段骨肉分离乃至神经抽痛的日子。
现在她再次怀孕,胸口再一次发胀,雌激素的作用,和周围空气里的香气,让她在梦里做起春梦来。梦中有蒲瑞安温和的笑容和甜蜜的亲吻,扰得她睡不安稳,辗转反侧。梦里有意识在告诉自己,真是疯了,怎么大白天的做起春梦来,梦里另一个自己说不是白天,是黄昏了。
黄昏里光线蒙昧不清,开灯嫌早,不开灯又觉得暗,上海人把这个时候叫做“亮不抢光”。意思是灯的亮度和外面的光线没什么区别,一般这个时候不开灯,而是出去转一圈,散个步,等眼睛适应了外面的昏暗,回来一开灯,才觉得大放光明。
景天在梦里和蒲瑞安缠绵着,让他软软地抱在怀里,泡在滑腻的温泉水里,黄昏幽暗的光线投射在两人周围,蒲瑞安的脸上带着超凡脱俗的恬淡神情。他没有戴眼镜,眼睛清亮有神,像是近视已经离开他了。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用她和他之间在最亲密的时候才用的昵称唤她:“景儿、景儿。”
不是景和儿两个字都发音,是“景儿”,两个字发一个音,这个字从他嘴里吐露出来,透着无可辩驳的亲昵。他从第一次在铁道边的拥吻起,就用这个字唤她。每次在没人的时候,在两个人欢好的时候,在私密空间里,他就用这么沉溺的口气唤她。既是爱她,也是在纵容自己的欢娱。他的欢娱来自她,也来自他给她的爱,因此他爱她超过爱自己。景天从来都知道他对她的爱有多重,因此只要他一叫她景儿,她就会让自己溺死在他的爱情里。
梦里她载沉载浮,像是荡悠起来,蒲瑞安带给她的欢乐让她飘飘欲仙。她快要为她在梦中做这样的春梦羞愧了。一个孩子已经四岁,一个孩子在她腹中也有三个月,她还像一个少女一样做这样的春梦。这样的梦境,她会不好意思告诉蒲瑞安的。也许是怀孕这头三个月的禁欲和雌激素的增加让她春情难忍?她想不行了,不能这么纵容自己沉迷下去,得醒过来了。一会儿保姆带了阿德回来,见她高卧在榻,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