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着请柬大笑说:“安先生,你妈妈这是在向你示威呢。全上海这么多酒店,哪里不可以大摆宴席,她却偏偏挑了花园饭店。看来我妈妈的坚持是对的,她知道你妈妈就是这么古怪的人。我妈拿我向你妈妈示威,你妈妈拿苏照向你示威,真是奇怪的妈妈们。”
蒲瑞安笑一笑说:“也许是贪那里近?毕竟过条马路就到了。”
景天哈哈大笑:“要只是贪近的话,可以去富丽华大酒店,连马路都不用过。”
蒲瑞安冲她摇摇头说:“小姑娘,这么刻薄就不可爱了。去年春节在我家里,你对倪慧就有点过于凶了,当时她还只是一个不想干的路人,她被苏照吸引,是很正常的。”
景天斜睨着他说:“苏照的魅力这么巨大,迷得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神魂颠倒?你信,我可不信。果然一个人成了胜利者,肚量就大了。你这会儿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我刻薄,当时怎么就被他气得阿噗阿噗的?我讽刺苏照和倪慧的时候,你不是恨不得拍手叫好的吗?”
蒲瑞安摊一摊手说:“年轻的时候锋芒毕露,大一点之后,就会后悔的。我当时要不是一时压不住火,和苏照明刀明枪地争起来,我妈妈不会对你这么绝情。她不过借个由头为苏照出气,却伤了你和你爸妈的感情。说起来,我是真的后悔了。其实我这一辈子都在他的阴影下长大,受他的气不是一天两天,再忍一下也就忍出头了。北方人常说,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我忍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害你受苦,真是不值得。”
景天被他的话说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实在替他难过,抱住他说:“我没事,有了这么多的阻碍,才说明我们爱情的伟大。你说,你当时怎么就没忍住了呢,你发起脾气来,我都觉得奇怪。”
“呵呵,你呀,”蒲瑞安笑一笑,亲亲她,“我们当时就好比是坐在云端上飞翔,他突然钻出来等于是给充气坐垫扎了一个洞,放了气,把我从云端上掀了下来。他以前坏我的事太多了,新仇旧恨一起算罢了。你又在我旁边,我还有什么顾忌的?”
“唔,是不是我的爱给了你最大的自信心?”景天得意地笑问。
“是的,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给了我怎样的信心。”蒲瑞安捧起她的脸吻,“如果不是你,我未必会下决心再次创业,也许就做一辈子的仪表了。当然做仪表业没什么不好,可是你让我雄心勃发,觉得有了你,我可以做成任何事情。小景,有了你,我的生命才完整。”
景天眨眨眼睛,问:“那我说不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伤心了?”
蒲瑞安笑而不答,景天又是扭他又是掐他,逼着他说,他只好承认说:“不,我没有伤心,只是愤怒。”
“是不是想提把刀去把苏照砍了?”景天逗他,弹一弹手里的结婚请柬,“毕竟是他使的坏。”
蒲瑞安一本正经地说:“杀人时犯法的。犯法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景天噗一声笑出来,“你算了吧你。”瞅一眼请柬,“你不会去的吧?”
“难道你想去?”蒲瑞安问。
景天点点头:“还真想去。我就想看你妈妈怎么发神经,你这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儿子,怎么在她心里就没有他的弟弟亲?”
蒲瑞安却问道:“小景,你当时也选择了孝,放弃了信,是不是在女人的心里,父母娘家,确实比丈夫重要?”
景天一怔,想了想才说:“有的时候,父母确实超过了别的人。毕竟他们养了你二十多年,除了血脉之外,还有多年的感情。不是一直有个说法,说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吗?他们不单生了我,他们更倾注了所有的感情爱我。”她收起嬉皮笑脸,说:“你妈妈和苏照的感情,也是一样吧。她养大他,他是她娘家最后的亲人。明显她和你爸爸感情不好,而你也和她不亲,她除了苏照,没有别的人可以去关心了。苏照就是她的感情投射,苏照对她的各种需索,都说明了她的重要性。”
蒲瑞安沉思了半晌,说:“谢谢你,你解开了我的心结。”
景天摸摸他脸说:“你有了我,就什么都不缺了。”
蒲瑞安就像他说的,他解开了心结,也肯开玩笑了,说:“你善解起人意来,谁也比不上。你对待这件事情这么理智,怎么和我就作个没完呢?”
“你不是喜欢嘛。”景天白他一眼。蒲瑞安哈哈大笑,景天又故意气他,问:“倪慧比苏照要小了将近二十岁,比我年轻漂亮会发嗲,苏照魅力够大的呀。你说呢?”
蒲瑞安说:“我们以后不提他了好吗?准备一下,我们去巴厘岛怎么玩。”
景天一笑,果然不再提这件事,临走前,写了一封贺卡寄到花园饭店去,注明是哪一天在白玉兰餐厅举行婚礼的倪慧小姐收。她在贺卡里头封了个礼包,里面是两张华亭伊势丹的一千元购物券,贺卡上简单地写了两句,说这是她和蒲瑞安的一点心意,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们在国外,不能亲来,志海借贺卡聊表寸心了。附赠购物券两张,看新房里缺点什么,就看着添吧。信封上留的是她学校的地址。
等她从巴厘岛回来,人又晒黑了不少,带了巴厘岛的土特产去看傅和晴景至琛,傅和晴仍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好像一心要和她冷淡下去似的。她在家里坐不了多久,就离开了。寒假过完,回去上学时,学校有她的信件,一看,果然是倪慧的。
倪慧在信里说,她好像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给她的信,一辈子连上海都没出过,也没有朋友在外地,现在也没人肯写信了,那天收到信,还以为是酒店的人搞错了。撕开来看了以后,开心了半天。礼金她拿去买了一个包,以前看了无数次下不了决心买的。这下可以背回家了。她的信写得乱七八糟,格式也不对。明显没学过怎么写一封信,不过一片喜悦还是透过信纸传递了出来。
她又写,我们做朋友吧,你这么大方,礼金一送就是两千元,我的那些小姐妹,每个人才送了三四百,最最要好的,也不过才五百。何况将来我还要还礼呢。你说这是你和蒲瑞安两个人的礼金,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最后说,我不喜欢写信,在一个城市里写什么信呢,你打我手机吧,我的号码写在下面了。记得一定要打。
景天看完信折好放起来,还真的给她打电话。倪慧在那边听是她,高兴得直叫姐姐。景天笑说,你叫错了,你现在是我小舅妈了,我是你外甥媳妇,你的辈分比我大,你别乱叫。
倪慧说,什么意思?你把话讲清楚嘛,你晓得我理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的。景天笑说:“你先生是我相公的舅舅,你就是我的小舅妈,这有什么不好懂的?”倪慧说:“我先生你相公的,这都是谁?”景天放声大笑,说:“阿慧,你还是不是中国人?你先生是苏照,我相公是蒲瑞安。这都不明白?”倪慧哦一声说“什么先生相公的这么复杂,你直说你老公我老公我不早就明白了?你说相公相公的,我还当是打麻将少摸了一张牌,只好做相公了。”
景天被她气得发笑,直翻白眼,说:“你要把我气死了。老公老公的,难听死了。既不文雅,也不尊重。”倪慧说:“你们读书人花样真多。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一点没听苏照提起过?”景天只好说:“我们去年夏天就结婚了,有半年多了。苏照没说吗?”
倪慧说:“怎么你们结婚都不请我们的?是不是他们两个关系不好,你连我也讨厌上了?你上次说过,我受他的连累,就该被你讽刺?可是我们又不认识,就因为他们关系不好,我们就不能做朋友吗?”
景天一向知道这姑娘很会绕人,这不,两绕三不绕的,又被她绕进去了。不过她当时给她写信寄贺卡又送结婚礼金的,确实是想和她套近乎拉关系,从她那里探听一点苏照苏照的小道消息,以便她当个克格勃,查出点什么陈年旧事来。听她这么问,正中下怀,便说:我们结婚,什么人都没请,偷偷摸摸地就结了婚。不像你,可以在花园饭店里大摆酒宴。我说阿慧,我要是不想和你做朋友,就不用特地把信寄到酒店了。
倪慧被她哄得十分开心,说那我们约个时间喝咖啡吃饭吧。景天说好啊,那就约个时间吧。

老故事

倪慧找景天聊天,开头几次是纯聊天,聊她的歌星梦,聊她的新生活。她在花园饭店的婚礼是她人生的最高峰,她停留在那个高峰上一时不肯下来,等时间一长,再左右一看,才发现婚礼只是张照片,接下来的日常生活才是磨人的玩意。
就像当初景天第一产欠和她见面就预言过的那样,电视台每年要决出不少的歌手,可是最后一个也没红。拿了名次后应该做什么做什么,不会对今后的人生有什么改变。除非遇上一个有权势的男人,做他见不得光的小情人,才有可能借助他的力量,站在他的肩膀上,踏上成功的路。
这样看起来,倪慧的命运还是好的。至少她遇上的男人是一个已经玩厌了的苏照,过去二十年他已经把可以玩的都玩了一遍,年华老去之后,想修身养性了,逮到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小姑娘,两三下俘获了她的心,就此收心过起居家男人的日子来了。只是他是过尽千帆了,而倪慧玩心正重,两个人少不得有些口角。
而她也慢慢觉察出来了,苏照别看表面光鲜,实际是个空心大老倌,他挣的钱还不够他在外头吃饭的,他在那些玩上面的开销,是要问苏熙拿的。苏熙仗着这一点,对他们的生活指指点点,苏照不想听的时候,开了车就出去和狐朋狗友寻欢作乐去了。
他倒也不是和女人们不三不四,而是玩些上档次的偏门。沪上有些旧家子弟是很会得白相的,苏照更是其中的翘楚。什么去宜兴收购旧紫砂壶,去江阴吃春天的第一拔河豚,去老弄堂里的小阁楼上淘一点小古董旧瓷器名人字画,放到拍卖会上以老贵的价格卖给这些年新崛起的收藏爱好者,去一个什么朋友家吃真正的老法烤牛排,和一些老克腊收集老黑胶唱片,听旧爵士乐,组一个业余爵士乐队,去一些怀旧的餐厅酒吧老房子旧酒店大堂去演出。说出去全是榔头大得打死人的那种,也冠冕堂皇,同苏熙要起本钱来,面色都 不用变。而苏熙也纵容他这些变着花样的使钱方式,说变通人哪里懂这些?阿照确实有公子派头。
倪慧一看是这样的情况,知道这样的人不是她可以左右得了的,便也溜出去自己玩。两人各玩各的,和没结婚时差不多。倪慧歌星梦做不成,借苏照那些千奇百怪的朋友关系,进了电视台做娱乐节目,玩得很是高兴。苏熙对这两人是一点都没有办法,但她控制着苏照的钱,苏照在需要用钱的时候,就会听话一下,带了倪慧回去看这个长姐。
每次在苏熙那里受了气,倪慧就会来找景天诉苦,按说景天实在不必受这个折磨,但是她又想听苏熙这次又在发什么神经,因此倪慧约她,她都应约前往,两人约个地方吃饭喝茶,听一些苏熙的闲话,对蒲瑞安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关心。
从和蒲瑞安在这些年里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中,景天大致拼凑出苏熙和蒲家的关系。蒲家是炉上旧家,在上海有百余年了,蒲家传到蒲瑞安爷爷那一辈,弃文从商,圣约翰大学毕业后进了英资银行做到了一个分行的经理,新中国成立后公私合营,军代表接管了银行,蒲瑞安的爷爷没了实权,退到了二线,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蒲原在大学学的是物理,从此远离政治风暴,非团非党,算是明哲保身。
进入文革后,政治风景一个接一个,再远也被扯了进来,首先走资派就要被打倒,蒲瑞安的爷爷奶奶被勒令下放到苏北,只是因为正好两人都被传染上了肺结核,进了医院隔离治疗,才暂时留了下来。而蒲原却从科研前线调到了情报室当一名图书管理员,每天给图书和资料分类,整理,写索引名目。
这时情报室里新来一个搞翻译的,名叫苏熙。苏熙的业务不算很强,在翻译中遇到问题总要去图书室借书,一来二去就和身任图书管理员的蒲原认识了,蒲原在工作上帮了她许多忙,苏熙在生活上也就帮他一些忙,后来了解得深入了,苏熙才知道蒲原的父母都住在医院里隔离着,他几个月才能见一面,生活没人照料,单身仅一人。结婚后,就成了他们的卧室。而底楼却住进一家里弄生产组的工人家庭,仗着是工人的纠察队,硬挤进来占了去。这家孩子多,常常有窥觎蒲家二三楼的念头。蒲原结了婚,二楼是想不成了,那三楼不还空着吗?
苏熙一看当务之急是要有人住进来才能绝了人家得想头,便自作主张搬进了三楼,空着的二楼让她的小弟弟苏照住了进来,那是苏照还小,随同搬进来的,还有苏照的保姆。
这样一来所有的房间都填满了,底楼的人想也没法想,想了也白想。
苏熙之所有有这样的能耐,可以进科研所情报室,可以不把工人纠察队放在眼里,那是因为她有一个舅舅,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头版了延安,如今在北京,担任着军队里一个不高不低的职务。“光荣军属”的奖状往门上一贴,哪个工人老大哥敢动手抢军属的房子?
苏熙的家庭关系很复杂,娘家这边既有舅舅这样的革命军人,又有民族资本家的父亲,姑父更是美国一家医药公司在上海的经理。
“文革”前夕姑父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姑姑正在想办法,“文革”就开始了,不救之后女儿白芩被批斗跳了楼,姑姑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精神失常被送进了医院,从此就没有出来。而苏熙一家因为有个当军官的舅舅,“文革”中基本没受到什么冲击。只是银行的存款被冻结了。不过那时候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花钱,凭自己的工资,生活不成问题就是了。苏熙的妈妈在苏照生下来后不久就过世了,父亲年老多病,又不会照顾幼儿,抚养幼弟的责任就落到了苏熙的身上。
蒲原对苏熙的感情在这些年里,从单纯爱慕变成了感激,又从感激变成了敬畏,对于苏熙的存在,从被批接受变成了习以为常,以致后来父母从疗养院里回来,家里早成了由苏熙做主,父母倒像是来做客的。等“文革”结束,蒲原父母落实了政策,蒲原恢复原来的职位,单位分了房,便搬出去住了。蒲瑞安则和爷爷奶奶一直住到两位老人过世。后来蒲原外派去了深圳工作,家里只剩下蒲瑞安一个人,苏熙才又搬回了三楼。
她一回来,苏照当然就再一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进进出出的,处处看蒲瑞安不顺眼,两个人的关系再一次变得恶劣。直到出现了舅舅抢了外甥女朋友的事情,使得蒲瑞安彻底对母亲失望,离开上海自己创业。
原来底楼住的工人纠察队一家,男人在“文革”后被当成“四人帮”的爪牙关进了监狱,女人带了孩子搬了出去。从前照顾苏照的保姆后来就住在楼下,继续照顾蒲瑞安,再后来蒲瑞安也长大了,她不做保姆了,改做了阿姨,仍旧照顾苏熙的起居。
景天把从蒲瑞安处零星听到的苏熙和蒲家的关系做了一番梳理,对着蒲瑞安说:“这里面没你表姨白芩什么事啊,那应该是她和你爸爸结婚之前的事了吧?她那样做的目的,肯定不是政治挂帅,而是出于私人恩怨。也许,是她和白芩都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人心里只有白芩,她就向上头告发了白芩。开头不过是看不惯白芩到处得意的风光,后来的结果肯定不是她能够想象到的;白芩受辱自杀,白芩妈妈发了疯进了医院,一家人因她家破人亡。所以她在后来一直心有愧疚,才总是去看白芩的妈妈。那个让表姐妹都很喜欢的男人呢?也许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也出了什么事,后来失去了联系,你妈妈心灰意冷,就嫁给了你爸爸。”
蒲瑞安听她这么长篇大论的,实在好笑,问她:“这都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景天笑嘻嘻地说:“分析、整合、推理,然后结论。你不觉得你妈妈和你爸爸的关系很冷淡吗?哪有夫妻这么常年分居的?你爸爸肯定觉得你妈妈不爱他,才会在深圳一住就是十多年。换了你肯吗?”
“你肯吗?”蒲瑞安问。
“我当然不肯。”景天抱住他脖子,贴在他胸前仰面看他,“所以我说你妈妈不爱你爸爸嘛。如果爱得像我们这样,一天都不舍得分开,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你爸爸真可怜,取了个不爱他的妻子。不过…”
蒲瑞安问:“不过什么?”他低下头去吻她的脖子,解她的衣服。
“你爸爸一个人在深圳,就没有别的女人在身边吗?我可不相信。”她盯着他。“你认为呢?”
蒲瑞安的手停下来,想了一下说:“我觉得身为子女,不方便讨论父母的私生活。”
“我是觉得有也不奇怪。”景天取下他的眼镜,“我甚至觉得他们就算现在提出离婚,也不奇怪。”
蒲瑞安摇头说:“哪有你这样的,推测人家几十年的夫妻不离婚,他们不会离婚的,老一辈的人,轻易不会离婚。”
景天对这一点倒很同意,她说:“对,他们好面子,宁可貌合神离,也不会离婚,里子再破得无法修补,面子总是要维持的。”看他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她也不再往下说,而是另起话头,说:“告诉你一个事,你听了不要生气,我和倪慧见过几次。”说完看着他的表情。蒲瑞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做他该做的事。
对于景天和倪慧做朋友这件事情,蒲瑞安起初不置可否,后来也不表示反对,景天会在和倪慧见面之后,把倪慧讲的事情再讲给蒲瑞安听。蒲瑞安听了不做评价,只说,你们在一起开心吗?景天说,还行吧,蛮开心的。蒲瑞安说那就好。景天笑说:“我们每次在一起聊过之后,我总会猜一遍那个老主题。”
蒲瑞安问什么老主题,景天说:“王子与贫儿,紫薇和小燕子。”
对她的奇谈怪论,蒲瑞安总是觉得好笑,他问:“怎么,这次不是《二进宫》,换节目了?”
景天笑:“意思一样,你明白就行。我花样翻译,你才不会觉得我又在老生常谈。说不定你下次还会猜,我这次又编出什么故事来演绎。:又说:”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连倪慧都觉得苏熙这个姐姐不像个姐姐,插手管他们管得太多,苏照肯定也会这么想的。连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我认为苏照肯定是找到什么证据了,才会这么不把你这个正经少爷放在眼里。因为她觉得你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他不甘心,才抢了又抢。“蒲瑞安只好笑,说:“你当我爸爸不存在吗?任由妻子的私生子在眼前晃,一晃就是四十年?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的眼睛又不会是瞎的,婆婆看媳妇的眼光得有多狠,你自己不也知道了?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景天这就搞不懂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总要有原因的吧?”
蒲瑞安说:“可能是历史问题吧。我妈总认为她对蒲家有恩,是因为有她这项保护伞才报的爷爷奶奶不用去苏北下放劳动。而爷爷奶奶又不愿意看儿媳的脸色过日子。又不想承儿媳的恩,就弄得这么僵,最后把我夹在中心做磨心。苏照不过是她的棋子,她用苏照来打压我,因为我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你自己也生了孩子,你觉得一个女人的身体和一个姑娘的身体能一样吗?别的不说,光是这里的妊娠纹,就掩盖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景天已经生下了儿子阿德,蒲瑞安用淡化妊娠纹的按摩膏替她按摩小腹。她的小腹上有着淡淡的断裂的斑纹生养过孩子的皮肤柔软而有弹性。
景天想了半天,说:“也许从前的男人没有日本AV女优看,没有美国毛片看,没有香港三级片看,也没有欧洲情色片看,对女人的身体不像现在的男人们这么熟悉?”
蒲瑞安皱眉说:“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个话题以后别再说了。你知道的倒不少,都看过了?”
景天反问说:“这难道不是男人们的必修课吗?”蒲瑞安对这样的娇妻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和他说笑一回。

鱼眼睛

景天生孩子时,已经到了高龄孕妇的槛上。她结婚结得早,生孩子却迟。开头是要读书,不方便要孩子,后来等她读完研究生毕了业,正好遇上国家对土地政策的松动,地方政府以地生财“招拍挂”,景天正式进入“瑞景”工作。蒲瑞安把园区工厂的股份转让了,一心一意搞事业,和景天坐了飞机全国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去看地买地开分公司。那时两人最忙碌的时候,忙的没工夫要孩子,更没时间去看父母。偶尔回去一下,电话还不停地打进来,没有一次可以好好说说话。傅和晴看了就生气,说都是你们,把房价搞的跟翻筋斗云一样,祸国殃民。你们就跟那温州炒房团一样的可恨。景天说,妈妈,温州炒房团已经是历史了,现在是地方政府在炒地炒楼,地价越来越高,地产公司拿地越来越难,我们才越跑越远。
搭着全国楼市一片大好这趟顺风车,国务院把房地产行业定为支柱产业,整个社会的钱都涌进楼市,瑞景房地产也进入扩张阶段。公司早就从苏州搬到了上海,先是租了人家的写字楼办公,后来又搬进自己的地方。光总公司就有上百号员工,各地分公司开了八家。苏州那宅子空关着,一年里去个几次,休息放假,完全成了别墅。两人放着自己的楼盘和房子不住,在佘山一个高档别墅住宅小区里买了一幢小别墅,楼上楼下三层,再加一个地下车库。家里用两个阿姨,年纪大一点的阿姨买菜烧饭,粗壮的一个打扫卫生。傅和晴是在看不下去,说哪里要铺张成这个样子?又说,你们太不懂低调了,一家公司,叫什么不好,要取个名字叫“瑞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