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本没有胃口,但是妈妈切都切好了,不吃让她不开心,便取了一块来吃。蒲瑞安也吃了两块,放下牙签,扶一扶眼镜,开口说:“妈妈,星期天你和爸爸有时间吗?我父母想和你们见个面。”
景天闻言一呆,问:“你爸从深圳回来了?”她想为什么他一路上都没有提过?他提前说一声多好,不会让她一下子这么吃惊。她看着他的脸,看他的脸是万年不变的镇定自若。又想也许还没回来?只是订下时间,他努力去争取?毕竟现在她读完书了,到了他们约定好的结婚时间。他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吧,所以才像上刑场一样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来说出这个决定。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对他笑一笑,“这么急做什么?我才从杭州回来,还没喘匀气呢。”
蒲瑞安把她的手握紧,“你不急我急。”景天呸一声,扔了他的手。虽然两个人在打趣,但心里却是难过着的。
“女儿你别胡闹,这是大事。”傅和晴依旧笑眯眯地,对蒲瑞安说,“有啊,星期天嘛,没有工作,就算到时有安排也会推了的。事关景儿,再小的事都是大事。”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都听得出话里有话。
蒲瑞安低下头,“妈妈,我没有小景的好运气,有你们这么好的父母,万事以她为重。我只希望我能通过拥有小景,也能得到你和爸爸的喜爱。”
傅和晴拍拍他手,说:“我和她爸爸一直都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那就这样,星期天我和她爸爸去会一会你的父母,商量一下,订个时间把婚事办了。你年纪不小了,早该结婚了。景儿虽然年轻,可是她喜欢,我只好随她。地点选好了吗?”
蒲瑞安停了一下才答说:“花园饭店可以吗?离这里稍有点远,我开车来接你们。”
傅和晴笑一声,“不远,比起你父亲特地从深圳回来,那是太近了。你也不用来接我们,我们打车过去,你只要负责你的父母可以到场就行了。”
这话连景天都听不下去了,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哀求傅和晴说:“妈妈。”
蒲瑞安却像是松了口气,说:“那就下午五点半在二楼的白玉兰中餐厅,我订一个包房。”
傅和晴赞同说:“好的好的,位置不错,可以看到花园的风景。时间也好,谈谈讲讲,饿了正好吃饭。到时候景儿和我们一起过去,我们在那里碰面好了。”
蒲瑞安说:“谢谢妈妈。”
傅和晴笑一笑,却说:“景儿的眼睛像小白兔了,这么红,是得了睫膜炎吗?”蒲瑞安抬头看一下景天,果然景天的眼睛红得要哭出来了。傅和晴又说:“你们休息一下,我晚饭约了人,这就走。景儿,我烧了一锅百合绿豆粥,专门为你熬的。这种天气搬场,肯定吃力,吃点清热败火的。我已经腌好了萝卜干,你吃的时候把水挤一下,加点酱麻油拌一拌就可以了。还有火腿蒸冬瓜,我已经切好了,就放在冰箱里,你到时候蒸一下。”
“爸爸呢?”景天问。
“你爸今天加班,有一个片子要配音。你们管自己吃饭,我走了。”傅和晴去卧室换了一条裙子,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拎了一个包去门口穿鞋。
景天看了一下她今天的装束,觉得眼熟,问:“妈妈你这条丝巾是小安子第一次来送的那条吗?”
傅和晴笑笑说:“是啊,很配这条裙子。我走了,你们好好玩。”开门出去了。
景天这些时候,动不动就想哭,这时看见傅和晴特地找出这条丝巾来用,那就是不计较蒲瑞安的意思了,她跑到阳台上,等傅和晴走出大楼门,喊一声“妈妈”,傅和晴听见了,朝上扬了扬手,表示听到了。
蒲瑞安跟到阳台上来,看着傅和晴钻进一辆出租车里走了,才转身抱紧景天,把下巴扣在她头顶,低声说:“我要是有这样的妈妈,我也会哭的。”
景天回答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做了多大的工作才安排好这次见面?”
蒲瑞安搂着她进屋,把她带到她的房间,抱起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去,紧挨在她身后躺好,支起脖子,嘴贴在她耳后说:“我很贪心,我想和你做一切可以做的事。为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景天回手勾住他脖子,“你这个傻瓜,你可以和我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可你就是不做,难道要我求你吗?求你也没有什么,求你你也不肯的。你就死心眼,偏要结婚。”
蒲瑞安笑一笑,说:“我要不是想结婚,能让你求我吗?你也就拿定我是要和你结婚的,才这么放心地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我在求你,不过是你替我把话说了出来。”景天被他点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笑了。蒲瑞安用嘴唇碰碰她的耳垂,“乖,再过几天就好了,万里长征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景天问。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热得让她腰间出汗。
“我就想抱着你睡个午觉。”蒲瑞安吻她的脖子。
景天握住他手指,“你都做过什么?让你爸爸大老远飞回来,让你妈妈同意出来见我?还有苏照,肯定在你妈妈那里说过不少坏话。”
蒲瑞安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景天以为他睡着了,谁知他说:“我知道你累了。可你并没有说啊。我需要你的坚强,又需要你的柔弱。”
那一个下午,他们就这样抱着躺在景天的小床上睡了一个安稳的午觉。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在一张床上睡觉,却恬静得如同这个梅雨季节的午后,微微有些湿,有点热,还有点闷。但是这种湿热气闷却是伴随了他们多年的,熟悉得要是来晚了还会让人疑惑,为什么今年的梅雨季节还没有来?
熟悉得让两个人觉得他们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一起抱着睡觉了,好像做了半辈子夫妻一样。中间景天还起来上过一次卫生间,觉得口渴喝了半杯水,打着呵欠又回到床上,侧身躺在蒲瑞安侧睡的胸前,觉得床太窄像是要掉下去,还臀部朝里挤了挤。蒲瑞安抬手把她在身前搂好,咕哝了一句几点了,没等景天回答,又迷糊过去了。
景天想,他一定非常非常累了,就像他说的,他已经很累了,可他没有说。因此他才需要她的坚强,又需要她的柔弱。她的坚强是他的力量,她的柔弱是他的梦乡。他可以在她身边安详地睡去,放松到没有一丝的紧张。连恋人之间对彼此身体的渴望都没有。景天自己也停留在午睡带来的滞重之中,她想等结婚之后,我们可以这样相拥着睡到天荒地老。
1 信与孝
景天和爸妈到花园饭店的时候,还早了五分钟。在车上她和蒲瑞安通了电话,说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呢?蒲瑞安说我们已经到了,我下来接你们。不等景天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这一个星期他们的电话不断,蒲瑞安一直报告他这边的进展,好让景天放心。告诉她他爸回来了,他爸和他妈沟通好了,花园饭店的包间订好了,菜谱也写了,还订了一瓶好酒。
景天说你辛苦了,这两天就别过来了,多陪陪你爸,你们两父子难得见一面。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乖乖的。过两天打电话的时候则说,我买了一条真丝雪纺的裙子,颜色是低调的玫瑰灰色。我怕颜色太老气大人看了不喜欢,太娇艳又会轻浮,这个颜色倒是正好。我妈也说我穿这个好看。蒲瑞安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星期天景天就穿了这条真丝雪纺的裙子去了,脚下是一双比裙子颜色稍暗的麂皮浅口矮跟鞋,跟只得一寸高。她这一身打扮不张扬不抢眼,安详沉静,带上温柔的笑容,看上去让人心情愉快。她什么首饰都没戴,只有耳垂上两粒闪亮的铂金耳钉替她增添亮色。傅和晴一向是会得打扮的,看了她这一身,颇为赞许。她自己则穿一身珍珠色的套装,既不失大方得体,又给女儿做了陪衬。景至琛只需一套裁剪合身做工精良的西装就足够了,像他这样的人,别的没有,好西装总有两三套的。
蒲瑞安在一楼大堂接到景天他们,先恭敬地朝景至琛和傅和晴叫了一声爸爸妈妈,再和景天说话。看了一眼她的衣裳,笑说真漂亮,是要去参加戛纳影展走红地毯吗?景天笑笑,说你自己也不错呀,是去剪彩吗?蒲瑞安的一身名店定制的西装把他衬得更加风度翩翩。蒲瑞安笑着对景至琛说:“爸妈,谢谢你们。我父母已经在上面包房了,这就上去行吗?”
景至琛说:“好的好的,怎么让你爸妈等上了?我们这就上去。”扶了傅和晴的胳膊,往二楼上走。蒲瑞安说:“我们近,过条马路就到了,让爸妈这么远过来,已经让我不安了。”傅和晴说:“小安,那天我的话说重了,你不要往心里记。我只有景儿一个女儿,不操心她又操心哪个去?”她为了尊重起见,把平时带点玩笑口吻的小安子改成了小安。
蒲瑞安忙说:“妈妈我不会的,是我做得不够好,让小景受委曲了,你的话有道理,我以后就照着这个去执行。”景天笑说:“是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吗?还照着去执行。”蒲瑞安说:“都一样都一样。妈妈的话就是我的指路明灯。”这话更惹得景天好笑,笑骂说:“马屁精…”被傅和晴白了一眼,才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几句闲话的功夫,就到了包房门口,蒲瑞安推门进去,对里面坐着的一男一女说:“爸爸,妈妈,这是我女朋友的爸妈,这是我女朋友小景。妈妈你曾经见过小景一次,是去年春天的事了,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景,这是我爸爸蒲原,这是我妈妈。”
景天上前一步,双手放在小腹前重叠,弯腰行了个礼,说:“爸爸妈妈你们好,我叫景天。一直想给爸妈行礼,就是不得空,这一年我都在杭州读书,没有时间给爸妈问好。谢谢爸爸特地从深圳回来,谢谢妈妈让我有这个荣幸,今天可以一起说说话见见面。这是我爸爸景至琛,这是我妈妈。”
蒲瑞安的爸妈在蒲瑞安介绍他们时也站了起来,蒲原先生先伸出手来和景至琛握了握,又和傅和晴握手点头,一边说请坐请坐,傅太太微微颔首,算是见过礼了,也说请坐。等大家都坐好,蒲原微笑着看了看景天,对蒲瑞安说:“瑞瑞,这位小姐很漂亮啊,眼光不错。”
蒲瑞安跟着坐下说:“叫她小景好了。小景这一年在杭州中国美院学画画,半个月前接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暑假过完要去读研。我想正好趁这个空档结婚,不耽误她的学业。爸妈你们看可以吗?”
蒲原说:“当然好啦,你也不小了,是该结婚了。景小姐要去读研,那是比你的学历高了?呵呵,这倒叫我想起《围城》里的情节来了,说太太如果是博士,那先生就该是双料的博士才能配得上她。瑞瑞啊,你这下要落后太太一大截了。”
蒲原这么和气,不是景天想像中的那种只顾工作不顾家庭的工作狂,但蒲瑞安说起他爸来,却也疏远得很,这让景天颇觉奇怪,脸上乖巧地笑着,说:“爸爸,我读研是找不到工作才去读的研,这至少是一条出路。我们同学都这么说,本科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去读研,研完出来还是找不到工作就继续读博。有用没用,博完再说。当学生是最轻松的,至少轻车熟路。”
蒲瑞安也说笑:“那不要紧,我去报名读个MBA出来,就压过她了。现在流行读MBA,管理层的人不管有用没用,人人顶着一个MBA的光环,或者至少是EMBA。”
这时包房的侍者送了茶水来,蒲瑞安起身端起茶壶给两边的父母倒茶。敬到景至琛时,景至琛先点头表示谢茶,再问:“我只听景儿说起过MBA,这个EMBA又是什么?”蒲瑞安给景天也倒上茶,一壶茶已经空了,他示意侍者添水,坐下说:“EMBA是供在职的管理人员读的,就等于是从前上夜校,用业余时间就可以了。我看我可以读这个,在等小景放学的空档就读出来了,到时候我也就不比她差了。省得她将来用学位来砸我。”
说得几个人都十分捧场地笑了,傅和晴说:“景儿读书,也就是打发时间,不比你是学有所用。我那天就说她了,说肯德基不是招人吗?找不到工作可以先去那里练习收盘子嘛,不要看不起服务工作,你那个都是借口。”
景天笑说:“不是的,妈妈,收盘子人家还只要二十岁左右的兼职学生,我早就超龄了,要去也只能去做清洁工和保洁员。我就是一块北京人说的‘废物点心’。”
几个人又尽力捧场地笑,蒲原说:“小景很风趣啊,瑞瑞你眼光不错。”这是蒲瑞安的爸爸第二次说他眼光不错,蒲瑞安忙说:“爸爸你太夸奖了,小景喜欢说笑话,没什么阅历,只会淘气。”蒲原倒笑了,说:“唉,这个话景先生和景太太说得,你就说不得了。你这样说人家宝贝女儿,人家会嫌你挑剔的。我看小景很好,懂得自嘲,这可是一个好本事。一般人都觉得自己好得不得了,别人都不如自己,会自嘲的人少之又少。小景这么年轻又这么谦逊,我看很好。”蒲瑞安忙说:“谢谢爸爸。”景天也说:“谢谢爸爸。”
蒲原又问:“你刚才说想趁小景在放暑假把婚结了,那大概订在什么时候?我好安排时间。”蒲瑞安说:“爸妈忙的话,我们可以先去民政局登记,稍后再请一些亲戚朋友吃顿饭就行了,不需要很盛大隆重。当然如果爸妈想多请一些宾客,我们也会照办。”转头问坐在身边的景天,“你觉得呢?”
景天也说:“我听爸妈的。爸爸在深圳来来回回不方便,简单一点就好。”又问傅和晴,“妈妈你的意思呢?”傅和晴欠一欠身,笑说:“我是嫁女儿,你们是主家,当然是你们做主,我想听听蒲太太的意见。”
蒲瑞安的妈妈从开始时说了两句“你好”,就一直没说过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端坐着。她这天穿的是一身海军蓝的窄身套裙,头发做得一丝不苟,戴着一串塔形的珍珠项链。深深的眼窝,薄薄的嘴唇,这模样不像宋美龄,倒像香奈尔的经典打扮了。她手上的一只手抓包还正是香奈尔的乳白菱形格子金链包,包身上两个相反相扣的C字商标冷冷地反射着灯光。
见所有人都把目光盯着自己,蒲太太才慢吞吞地发话了,“景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景天早有准备,当下恭敬地说:“妈妈,叫我小景就好了。几时生孩子,我听瑞安的。他要是想早点有孩子,我会做好准备;他要是想先去读那个EMBA,怕孩子会打扰他,我就等两年。”
蒲太太哦一声,又说:“那既然是这样,我家瑞瑞年纪不小了,还是早点生孩子吧。你那个研究生就不要去读了,有了孩子还怎么能去读书呢?读了一半又退学,来来回回怪麻烦的。我看还是在家学学怎么管家怎么照顾瑞瑞,我家瑞瑞连水都不会烧,口渴了就知道喝矿泉水,大冬天的我看了都觉得牙齿冷。他又一个人在苏州住宿舍,我要照顾也照顾不到,以后照顾他,就要靠你了。”
景天听了这话觉得牙齿缝里嗖嗖地进冷气,但仍然好脾气地说:“好的妈妈,我会考虑的。”蒲太太却说:“不是要你考虑,是要你照着去做。反正你那个研读着也是在混,还不如不读。瑞瑞你说呢?”
蒲瑞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答怕妈妈拂袖而去,他好不容易请了她出来答应见亲家,不想因为她故意的挑剔给搞砸了,可是要是答应,那景天的父母的脸也给扫尽了,只怕他说一个好字,那边的父母也会转身就走。
不等他回答,景天慢条斯理地说:“好的妈妈,我听你的。结了婚我们尽快要孩子,谢谢妈妈教我怎么做,以后还要靠妈妈多指点。”
蒲太太看着景天镇定的笑容,笑一笑说:“你这么肯定马上就能有孩子吗?”
听了这话,景至琛和傅和晴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那意思是会不会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嫁人。傅和晴几乎要拍案而起,而景天仍然笑着应道:“妈妈,这个我可不能肯定。不过我的身体很好,周期很准时,想要怀孕不会是难事。瑞安的身体也很好,他如果想马上有孩子,他会安排的。”
蒲瑞安在桌子底下伸出手去握住景天的手,紧了两下,意思是谢谢。景天也回敬两下,表示明白。蒲瑞安得到暗示,谦恭地说:“好的,妈妈,我们结了婚就准备生孩子。”
蒲太太一时找不到话说,笑一笑,拿起杯子喝口茶,问:“这样啊。那景太太,你们打算请多少客人?”
傅和晴也笑说:“你们请多少,我们就请多少,两边一样比较好看。如果想要热闹一点,我还可以请我的朋友来上台助兴,要唱越剧有越剧,要唱京戏有京戏。如果要精简,三五桌也可以。我们只要女儿开心,就可以了。”
蒲太太优雅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准备了多少陪嫁?”
这话才出口,蒲原马上阻止说:“苏熙,太失礼了。”
蒲太太苏熙软绵绵地说:“总要问清楚,两边一样才比较好看。嫁女儿总不能光着空着就嫁过来。想我当年嫁到你们蒲家,银行的存款虽然冻洁了,可后来也解冻了。还有当时来自我家的庇护伞,才护得你爸和你妈没有下放到苏北的五七干校去挖盐碱地。如今瑞瑞的事业也做大了,景小姐总不能拿一张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就做了嫁妆吧?你们没面子不说,我们这边的亲戚朋友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
蒲瑞安哀求地叫了声“妈妈”。苏熙瞪他一眼,寒了脸不说话,蒲瑞安再叫一声“妈妈”,说:“妈妈,一定要这样吗?来之前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还没等苏熙回答,傅和晴先冷笑一声说:“我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除了存款和礼单,还有礼义廉耻,不知你又准备了什么?”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苏熙的脸色像结了一层冰霜,寒气袭人。
景至琛站起来说:“小安子,今天就这样吧,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聊。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一下,我有话说。景儿,你是打算留下来呢,还是和爸妈回去?”
景天想我忍了又忍,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要承认,今天她来,是为了替苏照出气的吧?我真是小看了苏照在小安子妈妈心里的地位了。今天这次出来,就是让人羞辱的,不但自己被人剃光了眼眉毛,还令得爸爸妈妈跟着受辱。她站起来抬脚要走,被蒲瑞安紧紧拉住,说:“小景!”
傅和晴跟着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苏女士,有一个人你认不认识?原先是我们厂演员剧团的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她的名字叫白芩,这是她工作后改的名字,她的本名叫喻白芩。她进厂后只拍过一部片子,那部片子还没通过审查没有公映过,外边都不知道这个女演员的名字。后来有人告发她,说她有什么反动言论,交出了一个笔记本。她被抓起来批斗后的当天夜里就跳楼自尽了。我想你的政治资本,是从她那里来的吧?”
她一席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苏熙的脸一霎时变得惨白,手抓住桌上那个香奈尔的包,指甲都刺了进去。就连蒲原都惊了一下,说了一句:“白芩?”马上又闭上了嘴。
景至琛疑惑地看了一眼傅和晴,傅和晴笑笑不说话,走出两步,回头叫道:“景儿?”
景天被这个忽然抖露出来的陈年旧闻听得呆了,一时忘了自己的事,听傅和晴这么一叫,心慌起来,抬脚要走。蒲瑞安拉住她直摇头,眼里一片焦虐,看得她心痛。她靠过去伏在他胸前一会儿,说:“小安子,再见。”
蒲瑞安把她抱住,说:“小景,你答应过我的,说不管怎么都会和我结婚。”
景天在他脸上亲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早叫你和我私奔的,你就是不肯。到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妈妈给我准备的嫁妆是‘礼义廉耻’,我不能不要。这四样之上,还有‘孝悌忠信’,孝是第一位。安先生,就这样吧。”
蒲瑞安仍然不肯放手,问道:“那‘信’呢?我们之间的承诺就不去信守了吗?”
“我只能选一样。”景天回答说。挣脱开他的手,挽起傅和晴的胳膊,跟在景至琛身后,离开了包房。
2 牺牲品
三个人出了酒店,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景天坐了前座,傅和晴和景至琛在后座,傅和晴看不见景天的脸色,知道她心里难过,担心地:“女儿?”景天还回头朝她笑笑,说:“妈妈我没事。一会儿回去给我讲讲那个故事。”
在出租车上,傅和晴再担心也没用,只好说了地址,让司机送过去。车厢里沉默了一会,景至琛先发话了,他说:“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我早忘了。你这么肯定是她?”
傅和晴说:“回去再说吧。”景至琛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发了一句感叹,“世界真小。”傅和晴说:“倒不是世界大了小的问题,而是这一个阶层的人就这么些,当初的圈子又窄,撞上了也不奇怪。不像现在,人不知怎么就多出一两倍还多。到处都是人,以前哪里有这么多?如果说人多了世界变小了,可以人多了不是应该更难遇上吗?还是老天爷在安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