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应道,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刚才那场景也太让人羞涩了,让她抬不起头。
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岔开话说:“喝咖啡吧,再不喝咖啡,我怕我就要取过车钥匙带你私奔了。”他松开她,“这年头就算是私奔也算不上浪漫了,何况也没有必要私奔。”
景天斜睨着他说:“想都不想就去做,就是浪漫,反之,安排得再好的所谓浪漫,只能算刻意。你要问我,我说那些玫瑰啊蜡烛啊花环啊缎带啊伴娘啊花童啊都不是浪漫,放九十九只一百只鸽子同样不是浪漫,万一鸽子在空中放霰弹呢?掉在新郎的高档黑色西服上,有何浪漫可言?又如果,有人在婚礼上喝醉了,吐在新娘的一身白婚纱上呢?岂不是扫兴得很?安先生,你想得太多了。”
绕开他,走到藤椅前坐下,把双腿搁在电暖器前吹热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咖啡。谢谢,我要多点奶油。”
蒲瑞安跟过去,把双臂搁在藤椅的两边扶手上,趋身向前压着她,说:“小姐,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思考成熟了才会去做,要就成功,不然不做。要是不考虑周全,那我问你,达斯汀霍夫曼在带了女友搭上那辆巴士之后,该怎么生活?以后要不要和罗宾逊太太见面?美丽的伊莱恩会不会在一个破旧的汽车旅馆里脱下那身婚纱后反悔?那张睡过无数卡车司机的破床也许弹簧都跳了出来,床垫里爬出无数的蟑螂?”
景天尖叫一声说:“你真讨厌,你毁了一部浪漫文艺片。”脱了鞋子缩起双脚把腿藏在大大的裙摆下,好像地板上有蒲瑞安刚才说过的东西。
蒲瑞安哈哈一笑,说:“我来烧咖啡。”打开书橱的玻璃门,把酒精炉、摩卡壶、过滤纸、磨豆机、糖罐都搬了出来,最后拿出一只橡木做的小木桶,揭开盖子,里头是一粒粒的咖啡豆。蒲瑞安说:“我去拿水,你来磨豆吧。像这样做。”舀了一勺咖啡豆在磨斗里,握着摇柄慢慢磨了两下,交给她,“两勺就可以了。”
景天接过来磨着,大声说:“你这个不是在吃咖啡,侬是来了白相。有的男人玩音响玩功放,有的男人玩摄影玩摄像,你就玩这个‘办人家家’的玩意,你小时候是不是想玩洋娃娃?你肯定嫉妒人家小姑娘可以给洋娃娃打针吃药喂饭讲故事。你承认吧,你承认了,我就把我的那个洋娃娃借你玩两天。”
蒲瑞安拾起景天扔在地上的毛巾下了楼,上来时拿了矿泉水和一瓶牛奶,笑说:“我小时候玩航模,比你给洋娃娃看病有趣多了。”放下矿泉水和牛奶瓶,“没准备鲜奶油,这是门口信箱里今天的牛奶,送奶工每天换的,很新鲜。”
打开摩卡壶的底座,加上水,把景天磨好的咖啡粉放进去斗里,垫好过滤纸,再旋上壶身,点上酒精炉,烧上咖啡。
“说到音响功放,我这里有一套很好的音响,想听什么,我放给你听?”蹲下身打开书橱的下层门,里头原来藏着一整套的音响设备。
景天故意气他,哼着《毕业生》的主题曲调子,唱道:“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Reme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蒲瑞安朝她摇头,挑了《自新大陆》放给她听,这边咖啡已经烧好,噗噗地喷着蒸汽,小小的亭子间里香气弥漫。蒲瑞安从书橱里取了两只咖啡杯来,倒满咖啡,再加上牛奶,让她自己加糖。景天不客气地放了三粒方糖。
两个人搅着咖啡,一时静默了下来,让音乐在斗室里回旋。蒲瑞安拖过一张骨牌凳来坐在她对面,脸挨着她的脸,低声说:“景儿,什么时候过去一趟,看看要买些什么。”
景天端起咖啡喝一口,眼睛垂下,视线落在杯子里。“我不是在放寒假吗?什么时候都有空的。”
蒲瑞安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过一会儿用手指挑起她散在脸前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拨一拨耳垂上的耳钉,倾身向前,又像是要去亲吻的样子。
景天退开一点,嘲笑他说:“安先生,你的咖啡要凉了。”
蒲瑞安摸出眼镜来戴上,问一个安全的问题,“关于《自新大陆》,你想得起有什么和它有关的电影?”
景天仰头笑,“风间杜夫和田中裕子。安先生,这是一部我很喜欢的电影,《火红的第五乐章》。”
“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是什么,你猜得到吗?”蒲瑞安放开她的手,喝他的咖啡。
“呸,我不上你的当。”景天从裙底伸出脚来踢他,“你这个□的中…”
“看,看,我可没说。”蒲瑞安放下咖啡杯,来捉住她的脚,“我什么可都没有说。”景天在藤椅上躲来躲去避开他的手,笑骂说:“你没安好心。”蒲瑞安一把扶住藤椅,“当心翻过去。”
两人正笑闹,忽听有人啧啧啧三声,引得两人齐回头去看,却见苏照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抱着一只摩托头盔站在门边,脸上带着讥笑。
蒲瑞安脸色变了变,把原来的一脸柔情换成满面冷霜,变脸之快,让景天都觉得讷罕。就算苏照这个人不正经,吊儿郎当口舌招嫌,到底是亲戚,又是过年,怎么就让蒲瑞安这么不喜欢?
蒲瑞安站起来,上前两步挡在景天身前,淡淡地说:“小舅舅,怎么你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我妈她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连阿姨都回家过年去了,不方便招呼你坐。”
苏照探头看一眼他身后的景天,看见景天也伸长脖子在看他,便懒懒地跟景天打声招呼:“嗨,小姑娘,还是你呀。还记得我不?苏照,你们蒲老师的舅舅。”
景天藏身在蒲瑞安的身后,把脚踏进鞋子里,坐着不动,像只招财猫一样举起手来弯了弯手指,说:“新年好。这么冷的天骑摩托?”
苏照得她搭理,索性拔开蒲瑞安,走进来靠在书橱上,弹一下头盔说:“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宝马奔驰的,我这样的工薪族想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也就只好开开小日本的摩托了。”
蒲瑞安回他说:“你撞烂的小日本的摩托加起来早够买辆桑塔纳了。”
苏照大笑,“‘伤特了’!这样的名字,一听就不吉利,我为什么要买?”
蒲瑞安不想和他多聊,干脆问道:“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家里没人。”
“借卫生间,”苏照满不在乎地说:“我带了个小妹妹出来玩,她说要上卫生间,外头商店里排老长的队,我就带她来这里了。”指一指楼下,果然听到二楼卫生间有冲水的声音。二楼的卫生间就在亭子间的楼下,马桶的水声传到了楼上亭子间里。
蒲瑞安听见了脸气得发白,声音也带着极大的不满,“小舅舅,二楼的卫生间是我独用的,你怎么可以让陌生女人进我的卫生间?”他会为这个事情发这么大的火,景天颇为奇怪,后来想起他刚在卫生间里洗过头,是必会有些个人用品摆在当眼的地方。早上她洗过头后不也把卫生间清理干净了才出来的?这么一想就理解了。
“你在那里藏了一个女人吗?”苏照讥笑道:“楼上一个楼下一个?”
听到这里景天不满了,插口道:“喂,我可没惹你,你们吵架,别拉上我。我刚才向你致以新年的问候,作为礼貌,你也不该这样回答。”
蒲瑞安护着她说:“你别理他,你一理他他越得意。”
苏照哼哼连着冷笑两声说:“是啊,你有私人卫生间,多了不起。有的人就是命好,不过除了命好,还有什么?命好又不能管一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将来呢?”
“那我也奉劝你一句,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提到命,那我还有一句:前生不修,今生遭累。今生不修,来世受罪。”
苏照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说:“你说什么?”
蒲瑞安同样毫不退让,镇定地说:“心照不宣。”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一张圆圆脸从楼梯上冒了出来,跟着上来一个女孩子,年纪比景天还小着两三岁的模样,穿一身白色的皮衣,白色的高帮靴子直到大腿,短短的苏格兰花格裙才到大腿中间,裙子里面穿的是菱形格子的驼色羊毛长袜,头上戴一顶白色的绒线帽子,所有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簇新簇新,整个人像是从时装杂志上跳下来的。她的脸是扁扁短短的苹果脸,脸上绯绯红,一看就是用腮红扫出来的,因为她的鼻子被冻得发了红。
这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小姑娘,就连景天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小姑娘蹦进来,一眼看到那个取暖器,高呼一声,说:“呀,这里有这个,我冻死了,先烤烤火暖暖手再走行不行?”
挤过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坐到景天身前刚才蒲瑞安坐凳子上,把手伸向取暖器,翻来翻去焐着,看向景天,好奇地问:“姐姐,你是这家的吗?”
景天摇头,笑说:“不是,我跟你一样,是来玩的。”
小姑娘说:“那就好,我就怕遇上人家家里人,他们那些家里人的眼睛个个都像野人婆婆,看见我就像要吃我琵琶梗一样。”
景天噗嗤一笑,这个“野人婆婆吃琵琶梗”是上海的老人家编出来骗小孩子要他们注意陌生人的,“野人婆婆”相当于童话故事里的熊外婆和狼外婆,“琵琶梗”原是一种撒了白糖的油炸糯米果子,这里是指小孩子白嫩的手指头。景天想起蒲瑞安妈妈那个端庄的贵妇样,居然可以和野人婆婆熊外婆狼外婆划上等号,就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她笑笑不过瘾,还问苏照说:“小舅舅,这样的小姑娘过得了你阿姊那一关?不怕被生吞活咽了?”
苏照也跟着笑,拍拍蒲瑞安的肩说:“老弟,我们两个不用斗,将来看她们的。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家里要热闹煞了。”

10 琵琶梗

景天看看这小姑娘再看看苏照,笑笑不语。苏照看了她挂在嘴角的笑容却问她:“有什么话只管说,我可不是你那位虚伪的蒲老师,表面上正人君子得很。”
“实际上呢?”景天问,再看一眼蒲瑞安,看他的脸色果然已经恢复成了一惯的模样。
苏照摸出香烟来,叼在嘴上,说:“实际上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一吹就倒。你看我两句话就把他惹得发火了,你和他处了这么久,很少看见他发火吧。”
蒲瑞安沉声说:“小舅舅,别在我书房抽烟。”
“嗳小舅舅,说真的,你是故意不让人高兴的吧?你明知道他的软胁在哪里,偏要去捅,这算什么心理?”景天说:“这里有两个女人,还有一个不抽烟的主人,你却明知故犯,显然就是为了要激怒他。激怒他就让你觉得这么开心?虽然我们只见过两面,他也从来没在我面前再次提起你们家。但据我看来,你很嫉妒他命好,至少比你好,嫉妒得以至于不能见他有片刻的开心。我很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们这样水火不相融。”
苏照把香烟衔在嘴里,掏出打火机来却不点,只是用极冷的眼神看着景天,说:“你这个女人很讨厌。”
景天哈哈一笑,“我也觉得。所以波洛先生和马普尔小姐才这么受大众的欢迎。”转头问那个穿白衣的小姑娘:“你几岁了?做什么的?”
小姑娘眨眨贴了长长眼睫毛的眼睛,那眼睫毛上还粘了亮晶晶的水钻。小姑娘扬起她的苹果脸说:“我二十岁,刚参加完了电视台一个唱歌比赛,昨天决出了名次,我拿了二等奖。我叫倪慧,你没看过我的演唱吗?导演说要给我录盒带呢,录好了送你一盒。晚上电视台有节目要录,你看电视吧,会有我的。苏照带我来淮海路买晚上上台穿的衣服,”伸出雪白的皮靴给她看,“刚买的,好看吗?”
景天看看她这一身上台的服装,笑说:“妹妹,别说姐姐没提醒你,历年来电视台举办过多少歌唱比赛?哪一届不是办得如火如荼,可是哪一个又灌了唱片录了盒带出了名成了歌星?全都自生自灭。”转头不理他,看向苏照说:“这个小姑娘够嫩,满足你的条件了。其实这条件真不算高,每年都有新鲜面孔长大成人,进入各种比赛中,让手伸得长的人去挑。”
苏照取下香烟放在鼻下闻,问蒲瑞安说:“她成了你的发言人了?你除了会躲在女人的裙子底下,还会什么?”
蒲瑞安伸手握住景天搭在藤椅靠背上的手,冷冷地说:“女人的裙子就是她们的身份,什么样的身份决定说什么样的话。有身份的人说出的话份量不一样,我想这个你应该很清楚。”
苏照的脸发青,说:“好得很,有人迫不及待要表现他的贵族身份了。自以为高人一等先生,你别忘了这里是谁做主。”
“我不用提醒你,这里姓蒲吧。”蒲瑞安回应道。
这里两个人又要斗起来,那边倪慧却叫了起来,对景天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我又没惹你又没得罪你,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问我多大问我在做什么,我好好地告诉了你,你却讽刺我?你这个坏女人。”
景天愕然看着她,忽然笑了,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看他们两个吵成这样,你受他的连累,被我讽刺两句,也没多大关系啦,最多你讽刺回来好了,我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是我看你的反映,要想胜过我,只怕不容易。不过你要是和我对骂,我一定输给你。”
倪慧疑惑地问:“为什么?”
景天继续笑,“你看,你一句为什么我就答不上来了。你很可爱,我们做朋友吧,刚才对不起了。”
倪慧哦一声,又问:“他们两个在吵吗?我以为在讨论问题。吵的话,早就动手了。”
景天哗一声,说:“妹妹,你大智如愚,我甘拜下风。对,他们两个没在吵,是在讨论问题。”
“是什么问题?我没听懂。你听懂了吗?”倪慧问。
景天摇头说:“妹妹,你比我聪明多了,看到了就当没看到,了不起的本事。至于你问我他们在讨论什么问题,我想是中国历史上常见的一个问题。”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看看那两个人的表情。倪慧的脸不用看,肯定是一头雾水,耐人寻味的当然是苏照和蒲瑞安。苏照一脸的不屑,蒲瑞安却嘴角藏笑,像是在等她说什么好笑的话来。景天说:“我也是瞎猜的啊,说错了当逗你一乐。”蒲瑞安说:“你说,我就等着你逗我乐。”
“很简单,不知你听过京剧《二进宫》没有?李艳妃为了让自己老爹当皇帝,宁可牺牲她儿子。娘家当然比夫家亲,没办法,血缘嘛,血液里带出来的,天生的,如此而已。对不起,我刻薄了。”景天耸耸肩,“当然不够恰当,不过意思你明白就行了。”
苏照捧腹大笑,对蒲瑞安说:“这话对你妈妈说去,只怕要气炸她的肺。”
蒲瑞安也笑,“你戏看得太多了。”
景天笑说:“没办法,谁让我妈是戏迷呢?光《三笑》就看了七场,《红楼》《追鱼》更是数不清,追星族什么年代都有。”
倪慧插嘴说:“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讲我听听嘛,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你叫苏照讲给你听吧,我对讲睡前故事没兴趣。”景天说。
苏照瞪她一眼说:“别仗势欺人。”
“对不起,仗势欺人的还真不是我,我就是好讽刺两句。”景天说。
苏照对蒲端安说:“老弟你好的,你的女人厉害,我等着看好戏。阿慧,我们走,你再不去电视台要迟到了。”
倪慧跳起来奔过去,又转身问景天:“姐姐你说我穿这身衣服上台唱歌好看吗?”
景天认真地说:“你要唱摇滚,还少些金属环。你要唱民谣,又奔放了一些。你要是唱流行歌曲呢,把皮衣脱了上台吧,不算离谱。反正其他的歌星穿得更古怪的有的是。那个叫阿敏的歌手,围一条浴巾也出来唱歌呢。不会穿衣服的大把人在,你至少比她们年轻美貌,人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倪慧看她半天,问:“姐姐你是做什么的?”景天说:“我是个学生。”倪慧惊叹了,“这么大还在读书?”景天笑,“是啊,不比你,这么小就出来见市面了。”倪慧又问:“你学什么的?”景天答她:“学画。”倪慧哦一声说:“怪不得。姐姐你说话很有意思,下次找你玩。”
景天瞅一眼苏照说:“这要看你那苏照兄的意思了。”倪慧问:“什么意思?”
苏照听不下去了,拉了倪慧就走,回头说:“老弟,我不会忘记今天的,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蒲瑞安点头说:“好的,我等着。”
等楼下大门碰上的声音传到这里,蒲瑞安才颓然坐下,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景天伸臂把他抱住,拍拍他背说:“要不要哭一下?”
蒲瑞安笑了,“为什么你刚才那么凶悍,这会儿又这么温柔?”
“我要保护你呀,你这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豺狼的对手?”景天问:“要不要告诉我些什么?”
蒲瑞安摘下眼睛放在桌子上,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再坐前面一点,两人靠得近近的,蒲瑞安抚摸着她的脚踝说:“你以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后来你再次问我,我说因为一些我不想说的原因,我们分开了?记得吗?”
景天摸摸他脸,“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蒲瑞安摇摇头,“我们就快结婚了,我不想有个什么不愉快的过去影响我们的感情。苏照,我就叫他的名字吧,他实在没个舅舅样儿。我外婆去世得早,苏照是我妈妈照看大的,他们两人一直亲厚,哪怕我出生,这种情况也没有改变过。但这里到底是蒲家,他在这里进进出出,像半个主人,引得我爷爷奶奶不高兴,和我妈妈关系更差。我妈妈,我想是为了气我奶奶,把我扔到奶奶家,把苏照接到这里来照顾。直到他去上大学,我才搬回来住,那时我已经上初中了。换了环境,换了学校,没有朋友,爸爸只知道工作,妈妈不管不问,你说我少年老成,一点没说错,我好像没有童年和少年。我看到你和爸妈这么亲热,就羡慕。你昨天晚上还和爸妈睡一床,这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景天噗嗤一声笑了,“吓着你了?”
“羡慕死我了。每次你和爸妈撒娇,我就想我以后有了女儿,我就这样娇惯她,让她要什么有什么,最不缺的就是爸妈的爱。有这么疼你的爸妈,才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每次你跟我耍无赖的时候,我就想亲你抱你,跟你说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跟我撒娇跟我要的人。哪怕你要去杭州读书,我也同意,那样你会需要我去看你。你看我其实是个心虚的人,就怕你不要我。”
“宁可开三四个小时的车,也要证明你有人要?安先生,你真可怜。那我跟你抢账单的时候,你是不是恨我了?”景天眼睛都湿了,却跟他开玩笑说:“我也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跟我抢的人。”
蒲瑞安被她逗笑了,“周老师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也许我和其他同学表现出不一样的沉默,让他对我另眼相看,我对周老师一直抱有感恩之心,也是这个原因。在我最沉默的时候,他赏识我。小景,我为什么这么相信他的眼光,你应该明白了。他把你带给我,他以前说过,要替我留意一个好姑娘。他看准的,不会有错。”
景天抱着他头亲他,“你好好谢谢他吧。真可怜,敏感的少年阶段没有妈妈的爱。”
蒲瑞安亲亲她的手,“等我进了大学,苏照已经工作了。会玩会花钱。那个时候刚刚开放,新东西层出不穷,像他这么会玩的人不多,他是本市第一批有摩托驾照的,也是第一批开私人酒吧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仍然看我不顺眼。我后来交了一个女朋友,感情已经很深了,带回来,给他看见了,不知怎么就弄到了她的电话,死缠烂打地追求她。我哪里有他的花样多,自然败了下来。”
景天吃了一惊,她本来只以为是蒲太太这个当妈的处事不公,偏着娘家人,对儿子不上心,这才惹得舅舅不像舅舅外甥不像外甥,哪知还有这一出。那就难怪第一次来蒲家就见到苏照时,他那冷淡的态度。而自己对苏照毫不留情的攻击想必是击中了蒲瑞安的心病。只有这样不把苏照的倜傥风度放在眼里的女人才会让他放心吧。她倾前抱紧他,亲他的脸。
蒲瑞安回吻她一下,接着说:“苏照把她追到手,就扔在脑后了,那女孩伤心之下□本留学了,听说后来又转道去了美国。他哪里是要追女孩,他就是要抢我的东西,凡是我的都要抢。我以前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想和他争,可是在上海他就老是不断出现在我周围,破坏我的生活。我索性离开上海,到苏州去创业。他是那种认为全中国除了上海全是乡下的人,离开上海他就活不了。我要是知道他今天会来,就不带你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你把我放在哪里?酒店咖啡厅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景天笑说:“那上次呢?上次我来,他不也在吗?你就一点不担心?还是想考验我一下?通得过考验才下决定追我?”景天皱着眉看他,“你这个人,我算是怕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