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碣睁开眼睛,仍觉头昏脑胀。天已微明,江上薄雾飘荡,对面山间有缕缕青霭升起,小鸟的啼叫声清脆宛转。石碣抱膝而坐,呆呆望着江水,脑中一片空白。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升起又落下,他都不觉得;江中船只驶过,身后马蹄声响,他都没听见没看见。连身子也没动一动,眼珠子也没转一转。
莫晋明珠忽见石碣大叫一声跑了开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飞奔回屋拿了东西,上马便走。眼见石碣越跑越远,转个弯看不见了,忙拍马追去。直追出十余里路,才见他扑在一块石头上大哭。莫晋明珠放下心来,心想他必是有什么心事,让他哭一哭也好。当下便守在旁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一觉醒来,见石碣已坐起,上前招呼他,他竟似没听见一般。莫晋明珠这下又担心起来,在他身边整整守了一天,也不见他动一下,急得哭了起来。在他身边大叫大嚷,推他搡他,他也不知道。莫晋明珠急得团团转,跑去市集上买了两只香喷喷的烧鸡,回来见石碣仍然同她离开时一样,看一眼手里的烧鸡,心生一计,捧着烧鸡放在石碣鼻下。心想他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很了,闻到这股香味一定会忍不住吃的。石碣却视而不见,莫晋明珠急得流下泪来,滚烫的泪珠滴在石碣手上,溅得粉碎。忽然石碣动了动,道:“湘妹,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莫晋明珠惊骇莫名,道:“石公子,你…”石碣笑道:“你怎么还叫我石公子,我们已是夫妻了,你该叫我大哥。”莫晋明珠顺口叫道:“大哥。”石碣喜道:“这就是了。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放心,我真的不在意…”仰天道:“我不知要在意什么,我只要你。没有了你,我一生也不会快活。”站起身来,仰天大笑,叫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说着眼泪滚滚而下。那声音如此宏大,咆啸着掠过江面,在对岸山间隐隐传来郁闷的回声。
莫晋明珠见他如此狂态大发,心中害怕,忽道:“他疯了!他疯了!”
忽听得身后人声嘈杂,一人道:“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了、乔痴作呆了!石碣,你杀害‘金石帮’少帮主秦良,二当家虞夔龙,数十名帮众;放火烧了金陵城几十间民屋。种种恶行,令人发指。咱们江湖上侠义道可容不得你!”
莫晋明珠转头看去,只见身后高高矮矮站了几十个人。个个手持兵刃,或刀或剑、或棍或枪,还有许多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兵器。

三二回 壶中天

莫晋明珠大是惊慌,奔到石碣身边,摇着他道:“石公子,石公子,有人来了。”石碣一把抓住她手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还不改口。”莫晋明珠无法,只能道:“大哥,你看后面有人来了。”石碣直如没听见,喃喃的道:“湘妹,有此时一刻,神仙给我也不换。”
只听身后众人道:“这小子,好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抱着个娘们干那调调。”
“听说他刚死了老婆,又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这种人,早该一剑杀了。”
“姓白的老道好大的名气,没想到得意弟子竟是这副德性,要是看见,嘿嘿,只怕气也气死了。”
“‘金丹派’这几年好大的名头,其实呢,也不过如此!”
“什么,你敢说我们‘金丹派’?”
“老子说就说了,你能把老子怎样?想打?老子不怕你!”
“咱们是来杀这小子的,又没说你。‘金丹派’中几百个人,难免会有个把不成材的。你老弟也不用生气;你老兄也不必一竿子打沉一船人。”…
石碣直勾勾的盯着江水,毫不理会这些江湖豪客。
一少年不耐烦起来,喝道:“石碣,你败坏我们‘金丹派’的名声,我第一个容不得你!”一把将莫晋明珠推在一旁,剑光闪闪,直刺石碣背心。“嚓”的一声轻响,长剑断了剑头,少年出其不意,收势不及,跌出几步,方拿桩站稳,已闹了个面红耳赤。定定神,骂道:“石碣,师父赐你宝剑,是让你杀害同门的吗?”
旁人见这少年一剑无功,也不去听他说些什么,早抢上去一刀砍下。石碣好像一块石头似的也不知闪避,这一刀正好砍在他肩后。石碣猛觉一阵疼痛,回过身来,怒道:“你为什么打我?”
那人道:“老子就是要打你这龟儿子,你要怎样?”一人道:“臭贼!自己做过的事难道不知道吗?似你这等滥杀江湖同道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跟他多说什么,杀了这是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胀王八蛋,自己的老婆刚死了,又和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当着众人的面居然搂搂抱抱。呸!不要脸!”“他要什么脸,他那个老婆本来就是妓女,他…”
石碣大叫一声,猛然清醒过来,瞪着眼前这一干人。众人被他叫声骇住,一时都住口不说。石碣呆呆的过了好一会,突然嘶声竭力的长叫一声“啊——”叫了一声又一声。叫声里有无限伤心、无限痛苦,长长的惨叫声划破江上薄雾,山中回音鼓荡:“啊——啊——”惊得山里乌鸦扑翅翅乱飞上天,也是“呀呀呀”乱叫。直叫得人心寒胆战,毛骨耸然。
石碣边叫边转身向大江飞足奔去,说道:“我说过…我说过生生死死,永不相弃…你一个人冷清清孤单寂寞,我来陪你…”奔到水边也不住脚,直往江中奔去。奔不数步,一个浪头打来,石碣立足不稳,摔在水中。他也不爬起,任由江水淹过身子,托着他飘走。
人群中一人道:“他想借水逃走,咱们再追。”说着便要跳下江去。莫晋明珠爬起身来,拦住那人道:“你们做事不要做得太绝,他人也疯了,何必定要苦苦相逼?你们放过他吧!”
一人道:“你是他什么人,这般护着他?”莫晋明珠道:“我不他什么人,我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个疯子,在这里呆坐了一天,也没动一下。我觉得奇怪,便去推他,他却对我胡言乱语。”
另一人道:“别听这贱女人胡说八道,会水的朋友,跟我下去!”呼喇一声,抢出十几个人。众人正要下水,一人惊道:“你们快看!”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白影一闪,一匹白马跃入江中,四蹄翻腾,穿波破浪,霎时到了石碣身边,头一低,钻入水中,再出来时,石碣已横扑在白马背上。那白马长嘶一声,载沉载浮,踩着白浪碧波,向对岸游去。
众人看到这神奇的景像,都惊得呆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马驮着石碣游过长江,上了对岸,迈开脚步就向山上奔去。渐行渐高,山势也越来越陡峭,泥沙给白马踩得簌簌地掉下,一块块石头也滚落山去。到后来白马再难上行一步,四蹄稳身不住,向下滑了两尺。白马一声长嘶,奋力一蹬,脚下石头松动,白马前蹄一软,跪了下去。白马这一震动,石碣从马背上掉下来,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莫晋明珠见白马驮了石碣渡过了江,心中之欢喜差点要破胸而出。不再理会那些江湖豪客,奔出数里找到一条船,过了长江,径去寻找石碣。
她一路察看马蹄脚印,在山上找寻了一天也没找到石碣,失望之下坐在一株大树底下放声大哭。正哭得伤心之际,忽听到几声马蹄声。莫晋明珠住声不哭,倾耳听了片刻,把手指放在嘴边,呼哨一声。哨声刚停,一声马嘶响起,她听得清楚,正是自己白马的嘶声。这一下喜出谐外,站起身来向声音来处奔去,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转过一条小路,白马风一般的驰到。莫晋明珠大叫一声,扑过去抱住白马的脖子。白马长嘶一声,亲热的伸出舌头在她脸上来回的舔。
莫晋明珠喜道:“乖马儿,好马儿,这次多亏了你了。咦,石公子呢?”这才发现马背上没了石碣。白马咬着莫晋明珠的衣角,回身就向山上跑去。莫晋明珠不敢有失,连忙跟上。跑得一程,白马停下脚步,双蹄在地上不住抓踏。莫晋明珠自言自语道:“石公子在这里?”俯身撩开长草在地上寻找。寻不多时,天色暗了下来,山林间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莫晋明珠仍不死心,折下树枝扎成火把,在白马所示那块地方来回寻找,直到月上中天,仍是一无所获。
莫晋明珠心想:今天看不清楚,明天再找吧。让白马在一旁啃食青草,自己用火把在地上生了个火堆,拿出作干粮的馒头在火上烤着吃了,爬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樟树权作卧榻。想起在家时锦衣玉食,婢仆如云,今日却在深山老林中露宿,那完颜承继又不知身在何方,想到伤心处,不由得掉下泪来。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的睡了。日间累了一天,这一觉直睡到天明,方才给山间小鸟的鸣叫声吵醒。
莫晋明珠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发冷。爬下大树,在白马负着的衣囊中拣一件衣服穿了,又去寻找石碣。日间光线明亮,莫晋明珠四下察看,寻了一上午,寻遍了每一个角落,仍是不见石碣。她仍不死心,仔细寻找。偶一回头看得明白,身后斜坡有一大片长草有给压过的痕迹。她心跳加速,顺着斜坡向下寻找,一不留神脚下踩滑,身子顺着斜坡向下滑去,心下惊慌,好容易抓住一株小树稳住身子,刚喘得一口气,定定神,向下一看,这一下惊慌更甚:只见离自己不到两尺远的地方有一条宽宽的裂缝,探首去望,深不见底。
莫晋明珠手抚胸口,暗自庆幸,起爬带拉离了这里,回头看看,更是后怕。蓦地心头一惊,吓出一声冷汗:石碣定是落入了山缝中。她定定神,自己跟自己说道:“别慌别慌。”缓缓爬到裂缝边,向下凝目细看,只见下面黑沉沉是看不清楚。她放声叫道:“石公子,石公子。”下面没有人应,过了一会,却传来“石公子——公子——子——子——”的回音。回音稍落,“呼喇喇”一群蝙蝠振翅飞出裂缝,扑打着翅膀掠过莫晋明珠头顶。却是给她回声所惊。
莫晋明珠吓得将头死死埋在地上,好一会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盘旋飞舞的蝙蝠,心中奇怪:往日所见蝙蝠都是灰黑灰黑的,怎么这里的蝙蝠是白的?大概是南方北地之差别吧。这一来看又看不见,叫又不敢叫,想了想决定到山下镇上买捆绳子爬下去看看。心中计较已定,召来白马,翻身上了马背,向山下驰去。
到得山下殷家汇镇上已是黄昏时分,莫晋明珠肚中饥饿,想起一天没吃东西,先到镇上一间饭店吃饱了,向店小二打听卖绳子的店铺,那店小二道:“这里过去四家店就是一家杂货店,里面有绳子买。不过,这时已关门了吧。”莫晋明珠奔出去,依店小二的指点,果见那杂货店已上了排门。她走上前去打门道:“店家,店家,我要买绳子。”那家店“呀”的一声打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店伙道:“姑娘要买什么?”莫晋明珠道:“我要买捆绳子,要结实的,这么粗,”手里比划了一下,“要长,很长很长。”那店伙看她一眼,转身递给她一捆酒杯粗细的绳子道:“这个行么?”莫晋明珠想了想道:“再要一捆。”店伙依言又拿了一捆绳子给她道:“三十个铜板一捆,两捆就算你便宜点,五十个铜板好了。”莫晋明珠付了钱,转身撞上一个人,那人道:“姑娘,你还没给饭钱呢。”莫晋明珠道:“哎哟,我倒忘了。多少钱?”店小二道:“二十个铜板。”莫晋明珠忙付了钱。那店小二谢了去了。
莫晋明珠站在街上,四周暮色逼人而来,心想天黑了,只得在镇上住一夜。当下找了间客栈,要了间上房,洗了脸脚,倒头便睡。次日醒来头昏眼花,浑身发烫,爬不起身来。她本来病就没全好,在江边守了石碣一天,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没一天好好歇过;前夜在树上露宿一夜,已着了风寒,昨日连出几身冷汗,更是雪上加霜。她一个娇生娇养的千金小姐,哪里经得起这般苦处,当下便病倒了,比前两天病得还要历害。这一病一月有余,亏得老板娘可怜她一个年轻姑娘,孤身一人在外。当下细心照顾,延医煎药,莫晋明珠的病才好了。病中想起石碣落在山缝之中,不知如何脱身;完颜承继亡命在外,不知可有危险;自己染病异乡,没有亲人在旁;父母双亡,家毁人散…种种凄凉悲苦之处,实难忍受。想到伤心处,泪湿枕袖。好容易病好了,人已瘦了一半。多加钱两谢了老板娘,拿了两捆绳子,骑上白马,又上山了。
莫晋明珠上得山来,走到月前看见的那处裂缝前。一别月余,不知石碣是否仍在里面?也不知当日石碣是否落入里面?若是掉下去是否摔死?就算没摔死,在下面无饮无食会不会饿死?莫晋明珠想了想,俯身在裂缝旁扬声叫道:“石公子——石公子——”这一次有了防备,一叫之后马上把头埋在石头边,等了半晌,只有回声响起,“公子——子——”却没有蝙蝠飞出。心中微觉奇怪,忽听回声又起:“在下面——下面——面——”莫晋明珠大喜,待回声稍停,又叫道:“我把绳子扔下来——”转身拿起一捆绳子,转念一想又怕绳子不够长,将两捆绳子头上打个结,一头绑在一株大松树上,一头慢慢放下裂缝,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裂缝看。过了好久好久,终于看到一个身影飞快的向上攀越,转眼到了裂缝口,使出一个“大鹏展翅”势,人已到了身边。
莫晋明珠大喜,奔上前去道:“你总算出来了!我好担心啊。”石碣笑着点点头,道:“多谢你了。”
那日昏迷中石碣摔下马背,顺着斜坡一路滚下,落入裂缝中,重重的摔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石碣醒了过来,浑身冰冷,眼前漆黑一片,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脑中第一个念头是:我死了,这是阴曹地府,所以黑漆漆、阴森森、冷冰冰。第一个念头闪过,第二个念头又起:湘妹,不知湘妹在不在这里?一想起萧湘,也不管阎罗王生不生气,忍不住叫道:“湘妹,湘妹,我来了。”过了半晌,无有人应,正待再叫,忽然四周响起“湘妹——来了——”的宏大声音,石碣心头一喜:湘妹来了!便要奔出去迎接,忽觉举步艰难,弯身去摸,一个不防,身子急速向下沉落。石碣骇道:“阴曹地府这等古怪。”落了一阵,不再落下,石碣自然而然伸手扑打,打了几下,身子又再升起,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这是水!我是在水里!”一明白是在水里,身子就势扑下游了起来,游出不远,指尖触到什么冰冷坚硬之物,伸手摸去,感觉是块石头,一翻身坐了上去。浑身湿淋淋冷不可耐,当下盘膝坐好,两手放在胸前,练起了“金丹派”内功。丹田中一团热气升起,在心口游走了几圈,身子便不再感到寒冷,跟着便游走四肢,走了两个周天,霎时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石碣再次睁开眼来,忽见眼前有一道白光耀眼,心道:莫不是阎罗王来了?过了好半天,白光依然在那里,石碣心中疑惑,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那道白光,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慢慢消失,又过了一阵,耳中“呼喇喇”“呼喇喇”之声大作,石碣动也不敢动,迸住呼吸,心想:莫不是无常鬼来拘我来了?又过了好一阵,不见动静,石碣道:“来就来吧,随便你们。”此心一定,不再惶恐,一低头,只觉怀中有股香气,伸手拉出来放在鼻下一闻,似乎是食物香气,一张口咬了下去,在嘴里嚼了嚼,说道:“咦,像是烧鸡么。怎么怀里会有只烧鸡?”却是当时莫晋明珠买了烧鸡来,给他胡乱夺过揣在怀里。这当儿也无暇去多想,也不知自己几天没吃东西,三口两口就把一只烧鸡吃下肚去。一只烧鸡下肚,仍觉不够,怀里摸摸,又拉出一只烧鸡,风卷残云般又是半只鸡没了。剩下半只鸡放进怀里,肚子饿了时再吃。
吃饱了,人也觉得累了,当下倒头便睡,醒来睁眼一看,头顶那道白光仍就在哪里,石碣睁大眼眼睛盯着那道白光,良久良久,睁得眼睛也痛了,正待眨眼,忽见有一个细小的黑影掠过白光,石碣心头一动,又是一个细小黑影掠过白光,石碣自言自语道:“那像是一只鸟。”话音刚落,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如果是一只鸟,那么这里大概不会是什么阴曹地府,这里有石有水,四周黑沉沉阴森森,只怕是个地下洞穴,头顶那道白光大概是一条裂缝。
想明白了这些,石碣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自己没在阴曹地府,那就见不着萧湘。那道白光这么高,看来也爬不上去。以后的日子怎么办?难道就在这个冰冷的地底下一直到死吗?想倒回到上面那些人当中,还不如死了的好。石碣这些日子一直在生死之间挣扎,这时落入了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地步,反倒不想死了。
“嘿嘿,你们要我死,我便不死!我还要为湘妹出一口气呢!”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拿出昨日吃剩的半只鸡吃了起来,吃完半只鸡,把手枕在脑后,望着那道白光,呆呆出神,“如果我是一只鸟,便能飞上去。”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石碣在山缝里醒了睡,睡了醒,半只鸡早吃完了,四周摸来摸去都是水和石头。也不知过了几天,石碣饿得淹淹一息,心中苦笑道:“想不倒我石碣竟是饿死的。”睁眼看着那道白光,里面似乎有什么鸟在飞,“那些鸟飞低些,我就可以抓一只来吃了。”正想着,一只鸟从他头上飞过,石碣一伸手,抓住那只鸟,摸到头颈处一手拗断了,张嘴接住鸟颈中滴下血,咽下肚去。一只鸟的血并不多,石碣两口喝干,听见扑翅翅的声音飞过,一伸手又是一只鸟被他抓住,拗断头颈喝血。说也奇怪,前几日那些鸟总是在高处飞,自那日石碣觉得自己要饿死了时,那些鸟却不停的飞下来扑打石碣。
石碣喝了几只鸟血后,只觉肚中结着一团热气,左冲右突,好不难受。“难道这鸟有毒?”他这几日多经磨难,腹中热炙也不当他会事,当下盘膝而坐,仍照平日打坐之法将这团热气缓缓运往四肢百骸。运功完毕,只觉浑身无不适意。“大概是饿得久了吃饱了的缘故。”此后几日,石碣就以飞鸟的血为食,饿了便抓两只来吸。也不知过了多久,飞鸟给他吃了大半。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鸟先是在高处飞,后来又不停的飞下来。
他不知道,这些鸟不是一般的鸟,而是世人所传说的吸血白蝙蝠。这种白蝙蝠专以人畜的血肉为食。传说这种蝙蝠本不是白色的,吸食的血肉多了,要上百年才能慢慢变成白色。一旦变成白色,其功效比百年人参还要好得多。石碣初跌入裂缝时,身上气血旺盛,白蝙蝠不敢吸食他的血肉,待他饿得快要死了之时,才飞下来吸食。这些几百年的白蝙蝠其是灵异,感觉到他身上生气已偃,又没死去,正是可食之时。不知石碣乃练武之人,虽是奄奄一息,仍是出手如风,一招便抓着了。待他几只白蝙蝠血下肚,那些白蝙蝠更不在他话下,手到擒来。到后来白蝙蝠害怕了,越飞越高,石碣也是功力大增,轻轻一跃,一只白蝙蝠又到手中,成了他口中之物。
石碣在地底下天天以白蝙蝠血为食,喝完血便将腹中热气运至全身。慢慢地他两眼竟能看见四周环境,夜晚不再感到寒冷,有时想起来练两套拳法,也是心到拳到,风声呼呼,和以前大不相同。待洞中白蝙蝠给他吃了一半,更是挥拳出脚都打下一块石头,踢起一片水花。他自己也知功夫比从前好得多了,但何以如此,他也不明白,只道是自己身处地底,心无旁骛 一心练武之故。
这天石碣将最后一只白蝙蝠吃完,心想:这些蝙蝠也给我吃完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我还是要给饿死,看来总是要想法出去。这时他眼力已异往日,早就看清楚自己吃的乃是蝙蝠。看看四周岩壁,全都湿漉漉滑不溜手。“试一试再说。”习惯之下反手去摸“云水剑”,一摸却摸了个空,想起包袱留在李小山家了,叹口气,只得放弃用“云水剑”在岩壁上挖坑的想法。看着岩壁想一想,认准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吸一口气,拔身而起,刹时上升了一丈有余,在突出的那块石头上一点,又上升了丈余,再在壁上一点,再升丈余,三步踏过,已上升三丈有余,却再也没法上得一步。一口气一泄,身子落了下去。
“以前听师父说,北宗‘全真教’有一路‘上天梯’武功,可以在垂直的墙壁上行走。我要是当时多问问师父,今日也不会上不去了。”“武功都是人创出来的,别人创得出,我就创不出吗?”“嘿嘿,等我创出来了,我人也饿死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在饿死之前,好歹也试试。”石碣吸一口气,飞身再上。练了几遍,又高了丈余,高兴之余,暗骂自己,前几天有东西吃吃的时候为什么不练?
第二天又练了几遍,无去再上得更高,“看来这里是我的葬身之所了。”正在灰心之际,忽听岩洞里传来阵阵回响“石公子——公子——”,石碣一听大喜,高声叫道:“我在下面——”回声又起“在下面——下面——”上面那声音道:“我把绳子扔下来——绳子下来——下来——”过不多久,果然一根酒杯粗细的绳索垂了下来,离地还有三丈有余,不再放下。这点高度在石碣来说根本不在话下。纵身一跃,在岩壁上一点,横里窜出,左手已抓住了绳子。轻轻一拉,身子已升高丈余,石碣手脚并用,霎时到了洞口,这时看得清楚,那人正是莫晋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