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心想这姑娘心狠手辣,我若不会武功岂不是就给她杀了?因此下手也是毫不留情。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卢荻剑招再狠,又岂得伤得了他?卢荻招招抢先,式式落空,不禁恨上心头,银牙一咬朱唇,剑招忽变,便如风雨突至,一招一式俱是斜地里攻出,不依常规。
李森见了这套剑法,暗暗称奇,不敢大意,见招拆招,虽是空手,仍然不落丝毫下风。卢荻这九九八十一招的“风雨剑法”乃得高人传授,自思使将出去江湖上少有敌手,常常以此自豪。谁知甫出新学,就遇上李森,竟是占不到一丝上风,叫她如何不气?
怒气既生,出剑愈快,一招“山雨欲来”不曾用老,已变作“满城风絮”,李森正待招架,又使出“雨横风狂”,横剑抹向李森头颈,李森手臂一长,遥点卢荻手腕神门穴,卢荻不去理会,自行换作“雨过西窗”削向李森手臂。情知伤不到李森,也要闹他个手忙脚乱,“风老莺雏”使了半招,又变作“雨肥梅子”,“夜雨寄北”方斜剑下刺,“雨涨秋池”复顺势上挑。卢荻使得性起,一招一招使将下去。使到一招“细雨梦回”忽觉不见了李森。
却是李森见她自行练剑,当即脱身出来,牵了被卢荻射伤的马,慢慢走远。卢荻从“细雨梦回”中醒来,惊见李森走远,叫道:“李森,站住!”李森听而不闻,向后挥挥手,愈走愈远。
卢荻怒不可遏,仗剑追去,堪堪追至,一剑猛的挥出,直刺李森背心。李森听得身后风声有异,向旁让过,也不回头,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刺来的剑身。忽觉背上一凉,痛感立生,李森反应奇快,身子向前卸去了来势,反踢一脚将卢荻踢个斤头。侧头看去,一把短剑插在背上微微颤动,
李森勉力笑一笑,说道:“好一把‘子母剑’!”原来卢荻手中是一把“子母剑”,子剑藏在母剑剑身中,剑柄较常剑为薄,两剑剑柄合二为一,看上去就如一把剑相似。适才李森用手指捏住了母剑,卢荻乘势从母剑中抽出子剑,刺伤了李森。李森一时不察,竟至中剑受伤。
李森拔下背后子剑,插入手中母剑,随手扔在地上。反手点了伤口旁的穴道,再不向卢荻看一眼,牵马自行。这一来,一人一马都已受伤,何时才能追上阿惜?李森心中一片冰凉,几欲落下泪来。
卢荻不意真的伤了李森,自己倒也惊呆了,坐在地上半响不动,看着李森走远。
阿惜得洪长水为伴,路上倒不寂寞。一路停停行行,不是在饭店斥骂店小二,说饭菜不好;就是在客栈挑三拣四,嫌被褥不干净。行一路,吵一路。那洪长水也是个好事的人,别人好好的,他都要生事,何况阿惜挑头闹起来。更是横着走路,竖着进店。他也不想阿惜为何要这样,只是跟着闹。
这一日行到叶集,小小一个地方,找不到一间客栈,凑合着在一家人家里住下。阿惜道:“我还有几吊钱,你有多少?”洪长水搜遍全身,也只有一二十个铜板,摊开手道:“就这么多了。”阿惜愁眉苦脸的道:“怎么办呢?前面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唉,出门时多带些钱就好了,偏生我嫌重,不肯多拿。”
洪长水怪叫道:“有钱拿还嫌重,你怎不叫我一声,有多少我拿多少。”阿惜 道:“你这话不是白说的吗?我若知道,也多拿些了。要不是给你买马,钱也不会用得这么快。”洪长水搔搔头道:“不如我去偷些来。”
阿惜吓一大跳,忙道:“你发疯了,怎么可以。”洪长水道:“哪怎么办?”阿惜支头想了半天,忽道:“我去偷。”洪长水急道:“我的小姐,你怎么可以去干这种事呢?要去当然是我去。”阿惜道:“你笨手笨脚的,别偷不着反给人家抓住。”洪长水道:“我打不过你,难道连这些乡下人也打不过了?”阿惜道:“好吧,你去就你去。”
当下计议已定,阿惜闲闲的问起主人家,这里人谁家有钱,主人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听问便叹道:“这集上没一家有钱,吃盐都是用鸡蛋去换的。”阿惜道:“那卖盐的有钱了?”主人家道:“他有什么钱了,盐都是官家卖的,不过放在他店里罢了。我们去买他店里的东西都是赊的,到了年底下才去算财。”
阿惜听了和洪长水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乞丐遇着化子,都是一样的穷,比起他们,自己还算有钱的了。
第二天临走时,阿惜叫洪长水把他那二十个铜板都留过了老头,叹口气,和洪长水上马走了。这一路都在穷乡避壤间行走,也花不了多少钱,想去偷也没处偷,乡人衣衫破烂,面有菜色,也不劳两人费心去问。过了叶集已属河南东路,行了两日到了潢川,这是过了六安来的最大一镇。
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下,进镇时见人烟稠密,街市倒也繁华,起意要在这里窃取一些银两。在客栈里略略洗了洗风尘,慢慢踱到街上。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寻找对象。
在一家饭铺里要了些饭菜,坐下吃着,环顾四周,见靠墙坐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衣衫到也光鲜。两人相视一点头,洪长水端了饭碗从那书生前走过。嘴里叫道:“小二哥,再来盘牛肉。”不留神脚底一滑,一个踉跄,一碗饭都合在那书生身上。那书生伸手扶住,道:“大哥,当心了。”
洪长水忙道:“相公,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不小心,弄脏了相公衣服,当真该死。”手忙脚乱的给那书生又掸又抖。那书生道:“没什么,没什么,脏了衣服,洗干净就是了。”洪长水兀自唠唠叨叨,不停的陪不是,谢了又谢,末了在另一张桌旁坐了。
那书生吃好了饭,道:“小二哥,算帐。”伸手去怀里摸,一摸之下,面色大变,低声急道:“我的钱呢?我的钱呢?”这边摸摸,那边摸摸,苦着脸道:“我的钱呢?”那店小二乜着眼道:“小子,到底你有没有钱?你想吃白食可不成。”那书生哇的一声哭道:“我的钱啊,我的钱啊,我娘卖了房子筹的钱哪,让我上京赶考的钱哪,娘啊——”双手抚胸,哀哀哭泣。

二一回 醉落魄

阿惜听了心有不忍,过去问道:“你的钱放在哪里的?”那书生哭道:“我用一块蓝花布包着的呀,怎么就不见了呢?”阿惜低头指着地上道:“这不是有个蓝花布包,是不是你的?”那书生忙低头看去,喜道:“是的,是的,就是我的。里面两吊半钱。”打开一看,果然不错。拿了几个铜钱给店小二。
那书生拉了阿惜感激的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阿惜道:“谢我作什么?又不是我找出来的。”那书生道:“要谢,要谢。兄台不知,我眼睛看书看坏了,稍远的东西就看不见,若不是兄台眼尖,这钱掉了也不知道。”阿惜道:“那快收好了,下次当心。”那书生谢道:“多谢兄台提醒,小弟记住了。小弟姓成名仁,字尚仁。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阿惜将自己名字稍稍变动,道:“不敢,小弟姓石名惜,字无惜。成兄这是去临安赶考?”成仁道:“是啊,秋闱大比在前,小弟老母卖了房子,住在姐夫家。新做了这身衣服这就上京去。石兄这是去哪儿?”阿惜道:“小弟去汴梁探亲。”两人谈了几句,待阿惜吃好了,一起回客栈。原来两人住一间客栈。
阿惜见这人斯文有礼,谦逊得体,倒不讨厌他。说了一会话,告辞回房。洪长水已在房中等着,见了阿惜,埋怨道:“好容易偷到了点钱,你又还给了他。”阿惜道:“人家卖房子的钱,怎好拿,用了心里也不安。”
原来洪长水给成仁掸衣服的时候,已偷了他的钱包,背着扔给了阿惜。阿惜见他可怜,心有不忍,将钱包悄悄落在地上,还给了他。这时听洪长水埋怨,也是颇为不乐。
次晨醒了,天却下起雨来。雨天行路极为不便,洪长水道赶路辛苦,不如乘时休息一天。阿惜闷闷不乐,问主人借了雨伞,和洪长水在镇上闲走。
路过一家茶馆,两人进去泡了一壶茶喝着。愁眉苦脸的望着门外秋雨,潇潇瑟瑟,秋风寒冷,更增凄凉景象。
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哈哈,二十一点,通吃!”洪长水眼睛一亮,道:“有了,跟我来。”拉了阿惜往后面就走。过了一重房门,见一间屋里有十几个人吆五喝六的正在赌钱。
阿惜道:“你拉我来赌钱?”洪长水道:“是啊,不然怎么办?”阿惜道:“输了怎么办?”洪长水道:“你别说‘输’字好不好,赌钱么就要讨个口采。”阿惜犹豫不决,道:“我从未赌过,先看看再说吧。”洪长水无法,只得跟在后面看。
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叫道:“下注啦,下注啦。”这时赌的是大小,旁人三三两两的下注,都看着赌桌,也没人注意多了两个人。一局赌下来,有输有赢。赢的人高兴,输的人咒骂。洪长水轻声将方法告诉阿惜,阿惜一面看,一面听,心里也有些明白了。
看了一会,洪长水道:“我先下五个铜子,你看好不好?”阿惜点点头。那胖子道:“还有下注的没有?要开啦。”洪长水道:“我下五个钱,买大。”那胖子道:“咦,来了个新的。好,开了!”揭开一看,恰好是大。那胖子赔了五枚铜钱给洪长水。这一来,阿惜也有了兴趣,放手让洪长水去赌。
赌了半个多时辰,开始赢得多,后来输得多。阿惜再往怀里摸,发觉只有最后一吊钱了。这一下惊得脸都白了。呆呆看那胖子旋腕掷骰,手势干净利落。看着看着,阿惜忽然惊醒过来,暗骂自己:“我怎么这样笨。”
整整衣衫,叫道:“让开让开。让公子爷来玩两把。”洪长水见了她这样,怔一怔,忙让开了,道:“公子爷,你请。”阿惜大模大样的咳嗽一声,坐了下来。乜着眼对胖子道:“我两个来玩玩如何?”那胖子见阿惜面目俊秀,衣衫光鲜,气派俨然,到也不敢小看,道:“好,公子爷要玩什么?”阿惜笑道:“这般乱哄哄赌一气没什么意思,我就和你两个人玩玩掷骰子。什么规距,你说好了。这种小地方,下雨天见的,也没处可玩儿。”
那胖子听她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清脆浏亮,好听已极,不比自己这里乡音俚语。这一来,气势已矮了半截。说道:“公子爷要玩掷骰子,就掷骰子,兄弟做庄,比大小。一赔一,一两银子的底。”说着抓起四粒骰子,摇一摇,刷的一下掷下去,四粒骰子在碗里转了几转,停下来,却是十九点。四粒骰子最高可以掷出二十四点,他掷出十九点,赢面颇高。
洪长水暗暗着急。阿惜却满不在乎,笑着拿起骰子,握成拳头,笑向众人道:“你们说谁赢啊?”众人看着阿惜笑吟吟的样子,面如冠玉,腮如敷粉,眉如春山,眼如秋水,唇红齿白,摇着玉雕般的拳头,都看得呆了。这些人先时赌得起劲,并未注意阿惜,待此时细细一看,却是平生从未见过的美少年,讪讪的道:“当然是公子爷赢。”连那胖子也心平气和的,都觉这美少年该赢,他若不赢,直没天理。
阿惜笑道:“你们都说我赢,那我就赢吧。”一手掷下去,骰子在碗里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停了下来,不多不少,二十点。众人都是一阵欢呼。阿惜道:“再来。”这次胖子掷了十六点,阿惜掷了十八点,又赢了。
一来二去的,胖子输了半吊钱,有些肉痛,说道:“这次你先掷。”阿惜道:“我先就我先。我先掷,就是我的庄,我的规距。一赔二,你来不来。”将赢来的半吊钱往前面一推。胖子这时已换了水银骰子,自思有恃无恐,要将这半吊钱赢回来,便道:“一赔二就一赔二。”
阿惜道:“你这人倒也爽快,好,瞧好了!”刷的一把掷下去,果真掷了个二十四点。众人都鼓噪起来。那胖子心里一怯,怒道:“你作弊。哪有这般巧法,每次都比我多一点。”
洪长水在一旁看着阿惜连赢,是又惊又喜,听胖子这般说话,便道:“这骰子是你的,怎说人家作弊?人家公子爷是大地方来的,见多识广,手段高强。你怎比得过人家,趁早认输吧。”
阿惜笑吟吟的并不接口,将桌上的一枚铜钱放在指间,慢慢用两根手指掰弯。众人看了大吃一惊,一人道:“遮莫这公子会变法术?”一人得意的道:“你少见多怪,这哪是法术,这是功夫!”
阿惜将那枚铜钱放在手上,右手拈起一粒骰子笑道:“你说我捏不捏得碎这骰子,我有些不信,想要试试。”那胖子如何敢让她捏碎骰子,这骰子里的水银叫人看见还不砸了他的赌场?忙道:“不用试了,我信。这是你的了,公子爷好走。”
阿惜听他要自己走,当下见好就收,收了桌上的钱,又扔下十枚大子在桌上道:“有扰了。这是给你的红采。”抖抖衣袖,大模大样的走了。
转过街角,有一老人在屋檐下卖斗笠蓑衣,阿惜一样买了两件。回到客栈,叫店小二算了房钱,三下两下收好了行囊,洪长水也回来了。一见阿惜就笑道:“好家伙,你真行啊。”阿惜道:“快走,省得人家追上来。”洪长水这时是唯阿惜之命是听。听她说走,回房拿了自己的东西,牵了马过来。
两人正要上马,却见成仁迎面过来,见了道:“石兄,下雨天也要走啊?”阿惜道:“这秋天的雨是长脚雨,不知什么时候才停,等下去也没个底儿,在客栈里呆着也无事可做,不如走一程是一程。”
成仁道:“石兄说得是,我也走吧。如此,后会有期了。”说着揖了一揖。阿惜也学样一揖道:“后会有期。”戴了斗笠,披了蓑衣,跨上马背,扬鞭一击,冒着斜风细雨向前而去。
洪长水在马上问道:“你不是说你从未赌过钱吗?怎么又赢了。”阿惜道:“我忽然想起我练过暗器,发暗器是靠手上功夫,掷骰子不也一样吗?我发暗器时要射眼睛就中眼睛,要射穴道就中穴道。掷掷骰子还不是易如反掌。”洪长水笑道:“哈,那以后就不缺钱化了。”
两人出了镇甸,烟雨蒙蒙中,乡野一派潇索。阿惜望着眼前丝雨,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心想那日途中遇雨,着凉生病,森哥从后赶来,二人共骑,何等的风光旖旎。后来蚕花庙中,自己将完颜承继之事告与他听,森哥也不像自己这般小气吃醋。从那时起,森哥称自己为“梧妹”,这世上也只得他一人这样叫自己。阿惜这时已深悔那日意气用事,不辞而别,如今苦果自尝。
阿惜心中酸楚,泪眼朦胧,耳旁似乎听到李森长声呼唤“阿惜——阿惜——”,阿惜忍不住掉下泪来,转回头去,含泪笑道:“森哥,你总算来了。”身后满天丝雨中没有一个移动的物体,阿惜从幻觉中惊醒,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李森受了剑伤,牵马慢慢行走,心想人马都已受伤,何时能追上梧妹?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在路边采些草药,嚼烂了敷在马腿上。怀里取出金创药倒在伤口上,撕下一条衣襟包扎了。行到一个小镇,买了一葫芦酒,牵马又行。行了两日,马腿渐渐复原,这才上马赶路,却又不能策马快跑,心中着急,那也不用多说。
连日来李森心急如焚,饭也没一顿好好吃的,只是捧着那只在路上买的葫芦喝酒。胡子拉渣也不去刮,满身灰尘也不清洗,一心只想追上阿惜。
第三日方行到六安,在路边小店要了一碗面,切了二两熟牛肉,就着葫芦喝酒。一人过来坐在他这张桌旁,李森也不在意,只当是寻常客人,低头吃面。那人道:“李森,你好自在啊。”
李森一愕,觉得声音颇为熟悉,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对他笑说。这少女珠翠环绕,衣饰华贵,眉清目秀,嘴角含笑。李森喝一口酒道:“姑娘是谁?怎识得我李某人。”那女郎本来笑吟吟的,听了他这话,面色一沉,粉脸露威,恼道:“我是谁?你忘性倒大,我是卢荻。”
李森瞪眼道:“卢荻是谁?嘿嘿,管他是谁!来,喝酒喝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说着一仰脖,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卢荻气得柳眉倒竖,偏生这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让李森看看,身边是一样兵器没带。恼怒之下,挥手就打了过去。
李森眨眨星松的醉眼,右手一抬,手里一双筷子敲在卢荻手上,筷头击在卢荻掌沿劳宫穴上。卢荻手掌一阵酸麻,又气又羞,她没想到李森半醉之下,认穴仍如此之准;先前她一剑得手,还道李森和她功夫不相上下,到此时方知李森功夫实比她高出太多。
卢荻一惊之下,横肘撞去,李森筷子倒竖,戳她小臂三阳络穴,卢荻见式变招,手臂伸直切他后颈,李森横筷点她臂弯曲池穴。卢荻这时已知功夫不如她,不怒反喜,嗔道:“你打吧,我让你打。”李森见她这样,倒不好下手,问道:“这位姑娘,我和你素不相识,你打我作什么?”
卢荻一听又生起气来,噘着嘴道:“你这人!三天前我们不是在庐州见过,我还刺了你一剑,你怎么忘了?”李森甩甩头,方道:“哦,是你。你想怎样?无端端刺我一剑,今日还要来赶尽杀绝不曾?”卢荻气结道:“你…”
李森不再理她,丢下十几个铜板在桌上,起身叫店小二装满了一葫芦酒,迈步出店。卢荻在他身后骂道:“李森,你真是个木头人!”李森听了,蓦地止足,喃喃的道:“木头人,木头人,梧妹也这样说过。”脚步踉跄,上马去了。
傍晚时到了姚李庙,李森下马在路边一家小店打尖,忽见土墙上插着一把筷子,叫过店小二问道:“这墙上筷子是怎么回事?”那店小二道:“客官你不知道啊,就是前几天,有两个客人在这里吃饭,一个年青相公,长得是一表人才,嫌是我们店里筷子不干净,发起火来,将这一把筷子都掷进了墙里。啧啧啧,那个手劲是哪个比得上?相貌那个标致啊,比戏台上的小姐还好看。”
李森听了心头一喜,暗道:莫非是梧妹?梧妹不是这样的人哪。哦,莫不是是留下线索给我知道?忙道:“那人可是十八九岁年纪,皮肤雪白,嘴边有一粒小痣?”那店小二答道:“是啊,十八九岁,白得跟姑娘一样,有没有痣我倒没注意。你认得他?”
李森心想我怎会不识得她。忽道:“你说两个人,有人跟她在一起?”店小二道:“是啊。”李森道:“那人是什么样的人?”店小二道:“三十来岁,粗粗黑黑,很听那相公的话,像是个跟班。”李森心里疑惑:梧妹和什么人在一起?莫非不是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正要走时,又想起问道:“那两人过去几天了?”
店小二想了想道:“三天前吧。”李森一怔,心想不对吧,梧妹比我早走四天,我和马受伤耽搁了路程,“栗子”脚力又快,最少也应在五六天前过这里,又问道:“五六天前有一个这样的相公走过吗?”店小二道:“没有,这样标致的相公成年也见不到一个,岂能五六天连见两个。”
李森听了,忽想:这一定是梧妹了,她故意走得慢,那是在等我。心中狂喜,多给了两枚制钱给店小二道:“劳你说了她的消息,这是饭钱,多了的你拿着吧。”店小二不想说几句话就得了赏钱了,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李森得了阿惜的消息,兴高彩烈,骑在马上喜不自胜,拔下葫芦塞子喝起酒来,心中高兴,不觉将酒喝了大半,眼见夕阳下山,映得天边一片橙黄,不禁吟起诗来。半醉半醒的慢声吟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戏。郎骑——竹马来,嘿嘿,绕床弄青梅…” 正吟得高兴,两骑马横在路前,一人高声叫道:“李森,你给我站住。”李森摇头晃脑的道:“谁,谁在叫我?”
那人却是卢荻。卢荻见了他这醉态可掬的样子,气得直咬下唇。旁边一个中年道姑皱眉道:“就是他?”卢荻点点头。道姑道:“这样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要你巴巴的赶来见他。还要拉上师父,真是胡闹。”说着要走。卢荻急了,拉了道姑的马头,哀求道:“师父,你就帮帮我嘛。”
那道姑拗不过她,只得道:“好吧。”卢荻大喜,对李森道:“李森,这是我师父水镜仙姑。你三番两次戏弄于我,我要你知道我的厉害。”跃下马来,走到李森马前,将李森一把拉下了马。卢荻没想到李森竟不抵抗,一招得手,倒吓了一跳。定定神,方道:“李森,接招。”从剑鞘里抽出长剑,将剑鞘往地上一扔,一招“雨打风吹”攻了过去。
李森哈哈一笑,衣袖卷住剑鞘,顺手抄在手里,横鞘一封,说道:“你这姑娘好不讲理,几次三番缠住我做什么?我二人又没有什么泼天大仇,要这般争斗不休。”卢荻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就因你压根没把我放在心里,我要让你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