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特朗捧着天堂鸟,一时来不及躲藏,只能吃惊地手脚无措地站着,看着眼前这个女神一样的丰满女子。

若莎·爱德蒙娜打量这个青年一眼,问:“贝尔尼呢?”

贝特朗昏头昏脑地答:“打水去了。”

若莎·爱德蒙娜回头对门外那个人说:“那个小妖精要是敢抢我的戏,我挖出她的眼睛镶在凯旋门上。”进来后关上门,问贝特朗说:“送我的?”指一指他手上的天堂鸟。贝特朗忙把花送上,若莎·爱德蒙娜妩媚地一笑,说:“天堂鸟在巴黎可不多见,大家也都知道我喜欢圣母百合和亚历山大玫瑰,那么,一直以来送天堂鸟的就是你啦?怎么想起送这个的?这花是你一个月的零花钱?”挑了一边眉角,懒懒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贝特朗向前一步,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大礼,眼中充满爱慕之意,用诗人的热情说道:“‘她的外表的一切是无比富丽的!要是她再有一副同样高贵的心灵,她就是世间唯一的天堂鸟!’尊敬的若莎·爱德蒙娜夫人,拉法叶特子爵贝特朗·伊纳尔为您所饰演的所有角色倾到,谨以唯一配得上您的天堂鸟向您致敬。”

若莎·爱德蒙娜先是惊奇地看了这个青年一眼,又俏美地笑了起来,接过那束天堂鸟,拔一拔,在墨绿色的软靠长椅上坐下,倚在一堆靠垫上说:“啊,真有意思,还有人记得这个?‘她就是世间唯一的天堂鸟!’我有好多年不演这出戏了,连我自己都快要忘了。拉法叶特子爵这么年轻,是从哪里知道的?不会是看过这出戏吧?”

贝特朗从怀里拿出那本书,打开来,递过去给她看。

若莎·爱德蒙娜看一眼,呀一声轻呼出来,问:“是我写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拉法叶特子爵,你不是您的吧?”因为惊讶,半坐起来,奶油一样白的肩头从桃子色的戏袍里滑出来,肩带落在丰腴的上臂上。

贝特朗口舌燥,吞咽一下口水说:“这张入场券是我母亲罗西伯爵夫人生前留下的,她临终前还拿着它对我说,真想去听一听若莎·爱德蒙娜的新戏。如今我从罗西雄来到巴黎,就是想要完成我母亲的遗愿,想请您再在上面签上您的芳名,我将带回去,埋进我母亲的十字架下。”

若莎·爱德蒙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贝特朗站直身体,像一把枪一样的笔挺,双目热情如火,嘴唇微微颤抖。若莎·爱德蒙娜拍拍身边的坐垫,轻笑说:“请过来陪我坐下,告诉我您那敬爱的母亲的往事,让我们一同怀念她,愿她在天堂安息。”

贝特朗感激莫名,过去坐在她身边,若莎·爱德蒙娜轻轻用手抚摸他的手。贝特朗热血沸腾,一把抓起若莎·爱德蒙娜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一边亲吻一边喃喃地说:“夫人,为了这一刻,我甘愿去屠龙,我愿意把恶龙守护着的宝石送给您做鞋上的一粒钮扣。您就是我那可怜的母亲,在我想念母亲的时候,您的身影和歌声,是抚慰我失去母爱的伤痛的心的那一只温柔的手,是夏夜的凉风,是冬天的煤。当我带着我母亲的愿望从远远的台下看到您的时候,您就是我的眼泪里的幻影。您的每一句甜蜜的歌声,都是唱给我的摇篮曲,您的每一声哀伤的悲吟,就是我可怜的母亲的思乡之情。您和我的母亲在我的心上重合,请允许我以敬慕之心来亲近您,让我每个月能见您一次。您是世间唯一的天堂鸟。”一边述说一边往上亲吻,从指尖到手腕内侧,再从手腕移到白皙的小臂,慢慢吻住柔软的肘弯,浑圆的上臂。

若莎·爱德蒙娜任贝特朗吻遍她一整只胳膊,当青年灼热的嘴唇吻到肩头、锁骨,脖子下方的凹陷,凹陷下丰满的乳房,若莎·爱德蒙娜轻轻抱住青年的头,让他抬起脸来面对着自己。贝特朗浑身都在发着抖,疯狂地说:“夫人,难道我的狂热不足以让你心动吗?难道我的像火山一样炽热的爱恋你感觉不到吗?我在台下遥望着您的时候,你就不能从一万只眼睛里发现有一双眼睛里是燃着地狱之火的吗?夫人,唯有您能救我出来,让我仆伏在您的脚下,做您足下的尘埃。”滑下长椅,伏在若莎·爱德蒙娜的脚下,亲吻她露出在希腊式凉鞋外的□的肌肤。

若莎·爱德蒙娜被青年热烈的颂词和炽烫的恋慕打动,抚着他的背说:“我年轻的朋友,您的热情让我恍惚从寒冷的冬天到了暮夏,让我觉得需要一杯凉爽的香槟。我的朋友,不知可愿意随我去喝一杯?”

贝特朗大喜,捧起她的脚吻她纤细的足踝,把嘴唇紧紧地贴在她优美如天鹅颈项的小腿曲线上,说:“我的女神,我愿为您去种一颗葡萄,守着它一步不离,直到它结出果实,我会日夜不合上眼睛,赶走觊觎它的无耻的鸟儿,然后在一个霜降的前夜,摘下它,用我的心为您酿造一杯清凉的香槟。我愿是那一只香槟酒杯,只为了您的香唇能够无意中亲吻到它。”

若莎·爱德蒙娜唱歌一般地说:“无意中的亲吻,年轻人的热情,我要饮下这杯酒,做一个葡萄园里的女祭司。”拉起贝特朗,轻快地说:“我们走。”

贝特朗跟在她身后,从后台离开潘提翁剧场,登上一辆等候在后门口的马车,马车夫不等吩咐,就驾着车离开了。贝特朗握着她的手,一路上继续说着爱慕的话。

车子停在一幢小楼前,若莎·爱德蒙娜在贝特朗脸上亲了一下,先下了车,贝特朗全身虚脱一般地随她飘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潘提翁:Panthéon,古罗马的万神庙。
五个姑娘:法语Fille de cinq louis(五个路易的姑娘)和Fille de Saint Louis(圣路易的女儿)读音相同。圣路易:十三世纪法兰西国王。
贝斯罗女伯爵:Elizabeth Bathory,传说中的匈牙利血腥女伯爵,以取用处女的鲜血来使自己保持青春的面容而闻名。
极乐鸟:暗指娼妓。

 


第12章 拿破仑的士兵

天堂鸟所在的地方就是天堂,极乐鸟带来的世界就是极乐。若莎·爱德蒙娜就是牛奶与蜜,就是燃烧着煤的壁炉,就是口渴时的一杯冰凉的葡萄酒,贝特朗还没有饮到口边,就已经醉了。若莎·爱德蒙娜的卧室,是苏丹的后宫,贝特朗就是后宫的主人。贝特朗从若莎·爱德蒙娜的无数个羽毛枕头上醒来,像飘在云堆上一样。

若莎·爱德蒙娜举着红葡萄酒杯过来,坐在贝特朗身边,含笑说:“来,为了你的樱桃之夜,干一杯。”贝特朗脸涨得通红,想说不是,又说不出口;想说是,又怕被她看轻,只好咳嗽一声说:“我要回学校去了,早上点名出操要是不在,下次外出就要被取消了。”若莎·爱德蒙娜咯咯轻笑,说:“我的子爵阁下真是一个勤勉的好青年,遵纪的好军官,法兰西有你,会再次打胜仗。就像在我的床塌上。”

贝特朗面红耳赤地坐起来,若莎·爱德蒙娜大笑着走出去,说:“贝尔尼,请子爵阁下沐浴更衣。”

那个胖胖的快活的妇人进来,手臂上搭着白色的毛巾,看了一眼床上的贝特朗,忽然举起手说:“我要是你妈,要狠狠地揍你的屁股。你这个年纪不去追求贵族家的年轻小姐,跳舞喝茶,下午逛逛卢森堡公园,来若莎夫人这里来干什么?夫人的情人都是海军大臣、财务大臣、银行家,你这么个小孩子,能做什么?是能给她买钻石项链,还是可以送她一幢别墅?”

贝特朗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贝尔尼哈哈大笑,一把把他从床上抓起来,推进一扇门后头去,里头是一个最时髦的洗漱间,贴着意大利的手绘磁砖,安装了由英国人亚历山大·卡明斯研制的才出现不久的抽水坐厕和可下水的浴缸。浴缸里热气腾腾,放着大半价缸水,贝尔尼推他进去,说:“我认识你这个孩子,总送天堂鸟的那个是不是?怎么拦你都拦不住,瞅个空子就进去了。孩子,我那是为你好,你却当是在坏你的好事?”用一只水壶盛了满满一壶水倒在贝特朗的头上,一手抓了肥皂就往他头上抹,贝特朗眼睛里嘴里都进了水,噗噗地往外吐,大声抗议说:“喂!”

贝尔尼笑着搓揉他的头发,替他抓着头皮,问:“哪里痒?”贝特朗不说话,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被当成个小孩子一样了,军营三年,睡的硬板床,冼的凉水澡,肥皂都是臭的,好久没闻到这么香喷喷的散发着薰衣草味道、带淡紫色的肥皂了。淡薰衣草紫?这个颜色好熟,是谁用过这个味道的香水,还是穿过这个颜色是衣服?贝特朗有些恍惚。

贝尔尼听不见他回答,也不再问他,也不再管他,抱着他的一颗头从前到后细细抓一遍,贝特朗舒服得直哼哼,哼得贝尔尼又是一壶水冲下来,恼得他用手一抹脸,怒道:“喂!”贝尔尼笑说:“我还当少爷是睡着了。你是个子爵?哪里来的?”

贝特朗闷闷地答:“罗西雄。”贝尔尼同情地说:“那么远的地方,怪不得没妈管。”贝特朗说:“我妈死了有十年了。”贝尔尼用把刷子替他刷背,说:“怪不得。”贝特朗又恼了,大声说:“喂!。”

贝尔尼大笑,说:“怪可爱的孩子,贝尔尼大妈喜欢这样的孩子。”贝特朗说:“我快二十岁了。”贝尔尼嗤一声说:“我快五十岁了,叫不得你一声孩子?”又问:“你叫什么?”贝特朗停了停,才说:“贝特朗。”贝尔尼拍拍他脸,说:“真是个可爱的名字,我要是你妈,知道你在这里,还不知怎么生气呢。我说,夫人,你带这么个小孩子回来干什么?这不是祸害人家孩子嘛?”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若莎·爱德蒙娜进来了。

若莎·爱德蒙娜笑说:“你倒是真喜欢他?”

贝尔尼叹口气说:“我那乖乖要是活着,也有这么大了。夫人,让他以后别来了,遇上海军大臣长官上司多不好。” 若莎·爱德蒙娜大笑说:“贝尔尼,你真有颗圣徒的心。拜伦曾经说过:两个二十五要比一个五十好。”

贝尔尼说:“这个还不到二十五呢。”

若莎·爱德蒙娜笑着走过来坐在浴缸边,看着贝特朗说:“年轻才好,干净得像冬天的雪,热情得像壁炉里的火。贝尔尼,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遇上这么可爱的青年子爵?要是遇上了,我就嫁给他,做一个子爵夫人去,搬到他外省乡下的大房子里去住,使唤他的仆人,花他的钱,睡他的床,接受他的臣民的爱戴,接待他的贵族亲友,每天要做的事不过起写信给女友男伴,陪他们喝茶。而不是花自己的钱,睡自己的床。自己的钱花起来太痛,我喜欢花男人的钱,怎么花都不心痛。”说完吃吃的笑。

贝尔尼说:“那年有个男爵的小儿子跟你求婚,你不是没答应?说你那点钱,不够我喝香槟的,人家送你钻石胸针了,你收了,却又不理那孩子了。”

若莎·爱德蒙娜说:“你还记得那个人?他的胸针是偷了他母亲的,我后来听说他因为这件事被家里赶出来了,后来去了美洲。这人还行,被家里赶出来也没说胸针在哪里,后来我用这胸针换了一辆马车。哎,冬天没马车不行。”

贝特朗呆呆地听她们说话,听得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女神也要为钱发愁,他只是想女神演完戏,累了,还要坐出租马车回家,谁知道那辆出租马车载的上一个客人是什么人?这个香喷喷的身体怎么能靠在刚被喝得醉曛曛的男人弄臭的车厢上?至于那个被赶出家门,到美洲谋生的某爵爷的小儿子,他是一点不同情。没本事就不要追求若莎·爱德蒙娜嘛。当即脱口说道:“我有钱,你缺什么,我送你。”

若莎·爱德蒙娜和贝尔尼哈哈大笑,贝尔尼刷着他的脚趾缝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这世上,除了孩子,哪里去找这么纯洁的心灵?” 若莎·爱德蒙娜也说:“这孩子像是刚从外省来一样的老实,你在巴黎住了多久了?怎么还这样可爱呢?”

贝特朗自知一直住在军校,环境是单纯点,和巴黎正经的花花公子有距离;而自贝尔尼出现,就一直不停地叫他做孩子,那和同伴们在小酒店夸夸其谈的机灵劲不知去了哪里,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声说:“我不是孩子。”

若莎·爱德蒙娜和贝尔尼又笑出声来,贝特朗气得从浴缸里站起来,一身的水往下滴。若莎·爱德蒙娜笑着赞同说:“确实不是个孩子,哪个孩子有大卫王的体魄?”贝尔尼点头说:“刷上去很结实,比替夫人洗澡有趣。”

贝特朗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有气没地方出,“噗”一下又坐回水里,坐得水花四溅,把贝尔尼的衣裳也打湿了一片。贝尔尼笑骂说:“还说不是孩子?”舀了一壶水就往他头上浇水。贝特朗闭上眼睛大叫:“你们都出去!”

那两个人正在笑得开心,忽然一个威严的男人声音吼道:“这里该死的是怎么回事?”三人一起回头去看说话的人,若莎·爱德蒙娜和贝尔尼见了只是笑笑,贝特朗却又飞快地站了起来,“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带出一大片水,说:“是,长官!”

那人厉声问道:“你该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贝特朗双目前视,不敢看他,大声回答说:“轻骑兵三等侍从官贝特朗·伊纳尔,长官!”

若莎·爱德蒙娜笑得像被咯吱了,贝尔尼摇头说:“我刚才就说过,你还不信。”

那人说:“伊纳尔?这个姓氏好熟,是不是罗西雄地方长官的姓?你和罗西伯爵是什么关系?”

贝特朗放下手,挺了挺□的胸膛,说:“罗西伯爵是我父亲,长官,我是贝特朗·伊纳尔。”

若莎·爱德蒙娜火上浇油地说:“这孩子是你的兵,我亲爱的奥古斯特·马尔蒙,你这个皇家卫队的元帅,拉克萨公爵阁下,你是怎么带的兵?”

贝特朗听了心中直叫苦,他见了上司下意识的就行礼,倒没想到过上司手下这么多兵,才不会认识他这个无名小卒。他刚才要是闷声不响,若莎·爱德蒙娜要不是说破,没准还能躲过去,这下只怕要被关禁闭了,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拉克萨公爵奥古斯特·马尔蒙是来和情人幽会的,却在情人的洗浴室里看到个裸体的青年,本就气得不轻,没想到这个青年还是他的手下,这要是传扬出去,说军队最高统领的元帅和下等侍从兵共享一个情人,被人听见,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面前两个女人他管不着,这管个把兵可是他的拿手本事,当即怒道:“穿好衣服,出来!”一摔门,出去了。

贝特朗对着摔上的门应道:“是,长官!”放下手,垂头丧气地跌坐进浴缸里,半缸水都潽了出来。

贝尔尼笑骂说:“看把我的乖乖吓成什么样子了?夫人,快去安抚一下公爵吧?” 若莎·爱德蒙娜用女高音的声调说:“吾爱,男子汉要有勇气,这是你成为一个真正男子汉的机会。”唱着歌转出去了。

贝特朗慢慢从浴缸里爬出来,一身的水往下滴,浴室的地面上已是一层水,贝特朗看也不看,只是气色灰败地说:“拿我的衣服来。”

贝尔尼皱着眉说:“还真有少爷的样子,我给你拿去。”伸手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用一块大软布披在他背上,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替贝特朗擦干身上的水,服侍他穿衣穿鞋,擦干头发,再拿把梳子为他把头发梳整齐,说:“去吧,乖乖,没事的。若莎夫人喜欢你,会为你周旋的。”

贝特朗伸臂抱一下贝尔尼,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说:“谢谢您,亲爱的贝尔尼。在您为洗澡的这短短的时间里,您让我感到像是又回到了家里,回到了从前,好像我的乳母又在为我弄脏了身体不肯洗澡,进了澡盆又不肯出来而唠叨一样了。亲爱的贝尔尼,要是我今晚有什么不测,请代我写信给我在罗西雄的父亲,告诉他我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流氓所伤,千万不要说是和拉克萨公爵和若莎夫人有关。”

贝尔尼好笑地整一整他的领结,说:“你在执行任务时英勇负伤,难道不该是你的长官和教官写信通报给你的父亲吗?我写信过去,不正好说你是在哪里,干了什么?我说贝特朗少爷,刚才叫你别来这里,你还不信,现在知道贝尔尼大妈是为你好了?”

贝特朗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您。”挺直了胸背,打开门,重新走进卧室。

卧室里拉克萨公爵奥古斯特·马尔蒙斜靠在床上,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下等侍从。拉克萨公爵的两道浓眉在额前聚合,快联成一条线了;他气哼哼地咬着牙,使得前颔微微突出,露出一枚尖尖的犬牙。这个面目英俊的中年军官,在三十五岁时就被荣任为帝国元帅,曾是拿破仑的最忠实最亲密的朋友,当年只率了六千人就在拉古萨打败了一万六千人的俄军,就在那一场战役后被封为拉克萨公爵,却让贝特朗不寒而栗。他几乎怀疑眼前这个在拿破仑最需要他的时候背叛了拿破仑的皇家卫队元帅,是一个狼人化身变的,就像传说中那可怜的英格兰国王约翰·雷克兰。

贝特朗站在拉克萨公爵面前,双腿并拢,行个军礼,鼓足勇气说:“轻骑兵三等侍从官贝特朗·伊纳尔向您报到,长官!”

拉克萨公爵嗯了一声,闭着嘴不说话,贝特朗像把枪一样地站着,听他发落。过了好一阵,拉克萨公爵才说:“三等侍从官贝特朗·伊纳尔,你犯了校规没有?”

贝特朗飞快点思考了一下,说:“没有,长官。我是在圣西尔军校规定的外出时间内外出的,如果现在我能坐上一辆出租马车,也能在圣西尔规定的回校时间内回到学校里,圣西尔并未明文规定学生在外出时间内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回答完毕,长官。”

拉克萨公爵咬着牙说:“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伊纳尔先生。你可以走了,如果你不想违反校规的话。现在出去,叫一辆出租马车,还可以按时回校。”

贝特朗愣了一下,马上大声应道:“是,长官!”再行一个军礼,转身离开。

拉克萨公爵忽然又说道:“伊纳尔先生,不知你对皇帝有什么评价?”

贝特朗停下脚步,回转身,说:“公爵阁下,不知您问的是哪一位皇帝?”拉克萨公爵不说话,只是拧着眉像一个狼人一样地看着他,看得贝特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公爵阁下,法兰西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从塞尔特族人建高卢起,我们就有无数的英雄和伟大的帝王,来使这个国家更加伟大。‘因为我们的名字是狮子’。法兰西从来就不缺少英雄,但有了皇帝,法兰西就更加伟大。法兰西不必忌讳一个使欧洲各国害怕得发抖的名字,法兰西也不必害怕提到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法兰西这顶皇冠上的钻石,就跟萨利安、法兰克、查理曼、瓦卢瓦和波旁家族一样,钻石越多,皇冠越明亮。”

贝特朗这个时候,心里万分的感谢家庭教师沙纳先生曾逼着他攻读高卢和法兰西历史,逼得他写过一首打油诗来避免交白卷,让他牢牢记住法兰西的辉煌,不会忘记。

他接着往下说,不在乎是否会惹恼可以坚定他命运的上司,他只想说出他要说的:“这个名字就是拿破仑·波拿巴皇帝。这个皇帝是一个全才,他像所罗门王一样的明辨是非,像亚瑟王一样的制定法令,像亚历山大王一样的战功赫赫,像查理王一样的让异族俯首称臣。他见识一切,他知道一切,他让全欧洲都屏息聆听他的怒吼,他让全欧洲的皇帝宝座都归波拿巴这个姓氏,他让全欧洲的国境线都形同虚设。他是每个男儿心中的天神。公爵阁下,您要问我对‘这一个’皇帝的评价,那在我的心中,‘这一个’就等同于‘唯一的一个’,那就是拿破仑,我的皇帝。”

贝特朗说完,如同全欧洲都屏息聆听拿破仑的号角一样,屏息等着拉克萨公爵的雷霆震怒。这位公爵,曾在1793年在土伦包围战中引起了炮兵司令拿破仑的注意,两人成为挚友。1796年,在拿破仑出任意大利军团司令后,他被晋升为少校,并担任拿破仑的随从副官。1798年,他作为参谋加入了拿破仑的埃及远征军,并参加了1799年的雾月政变,成为新成立的第一届议会的议员。却在1814年拿破仑最危急的关头,与拿破仑最危险的敌人塔列朗会面,彻底动摇了对拿破仑的忠诚和信心。他写信给联军司令施瓦岑贝格:根据元老院的法令,军队和人民已经解除了效忠拿破仑的誓约。我愿意促进人民和军队之间的谅解,以避免内战。当拿破仑得知昔日的朋友的叛卖行为时,痛苦地说道:忘恩负义的人!唉,他会比我更痛苦的。

面对这样一个陷拿破仑于死地的人,贝特朗却毫不迟疑地大声说出他对拿破仑的崇敬之心,“滑铁卢,滑铁卢,哦我那流泪的波拿巴”,他为他的皇帝写下过这样的歌词。他不知道拉克萨公爵,这个被法国人讥笑为“不可靠”的公爵的人,会怎么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