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却在全村人的注视下,红润的脸蛋变成了灰白,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罗西伯爵站得最近,看得最清楚,估计她是不愿意,只不过不想扫大家的兴,才不当众拒绝,于是说:“鲁斯我的孩子,玛格丽特没有回答,等你们想好了,再去教堂请神父主持婚礼了,看来我是没这个荣幸了。”说完很是沮丧。

众人也跟着哀声叹气,以为就这样完了,谁知鲁斯又说:“不,大人,我们一定要结婚,玛吉曾经跟我说过愿意的,她说只要她当上五月女王,她就和我结婚。如今她当上了,她就应该遵守诺言。”

罗西伯爵兴趣又来了,问:“是吗?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还没回答,底下有个男人却说:“玛吉,你说过你做了五月女王就和我结婚的,怎么又跟鲁斯这根五月柱说了?”那个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两人面前,大声质问:“玛吉,你说,是不是和我说过?我把我的核桃投进了你的罐子,你做了五月女王,应该尊守承诺,和我结婚。”

玛格丽特用手捂着脸,不说话。跟着又有三个年轻男子站在了前面,众人咦一声,正要说奇怪,跟着又有四个年轻男子也走到了前面。那八个年轻男子纷纷说:“玛吉,你是和我说的。玛吉,不是和他吧?玛吉…”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笑得玛吉放下手,尖叫一声说:“我都说过,我和你们都说过,你们想怎么样?把我劈成九份?一人要一分?”人群哄笑,还杂着其他姑娘们的尖声笑骂,有的骂她抢了她的情郎,有的骂她不要脸,还有人骂自己的情郎,骂他不长眼睛,跟个荡妇谈情说爱,看以后我还理睬你。笑声骂声吵声,闹得不可开交。

然后有姑娘跑上前去,要去抢玛格丽特的花冠,说:“你这个五月女王是骗来的,你不配当,你还我的女王。”玛格丽特护住花冠说:“我又没逼他们,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不信你问他们。”女孩骂她说:“不要脸的骚娘儿们,就会勾引男人,我抓烂你的脸。”伸手就去抓。鲁斯看得清楚,伸臂一挡,说:“你下去,跟你没关系。”女孩见了鲁斯的块头,不敢发作,转去抓另一个男子的脸,说:“不要脸的,天杀的,我看你跟她勾搭,我挖出你的眼睛。”那男子抓住她手说:“一边去。”底下的人又是叫好又是笑骂,说从来没有这么热闹的五朔节夜。

罗西伯爵看着眼前这一片混乱,咳嗽一声,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玛格丽特,这里有九个男孩子,都愿意和你结婚,你愿意跟谁,你指一个,我来为你主婚,然后大家就不要再争了。”

村民都静下来,等玛格丽特怎么说,那九个男人也都等着,一脸期盼地看着这个轻佻的俏姑娘。这俏姑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我谁都不愿意,我就是要他们给我投票的。”说完就笑了,摸摸花冠,很是得意。

姑娘们一听全都气炸了,要冲上来抓她的脸。还有姑娘们的妈,姑娘们的姨,姑娘们的姑,姑娘们的祖母。全村的女人们都在骂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要求罗西伯爵把她的花冠取下来,免了她的五月女王。

罗西伯爵再次举手让大家安静,说:“五月女王是什么女王?是丰润、美丽、孕育、母性、是繁盛和精力,是生育之神,是爱之神,玛格丽特有这么多小伙子喜爱,说明她兼备了上述这些所有的女性特长,正是完美的五月女王,至于她想和这其中的那一个小伙子结婚,那是她的自由,这是法兰西,自由万岁。可惜,我还是主持不了一个真正的婚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一点悲伤,只有欢乐和满意。村民看领主这样说,一想也对,又笑了起来。

罗西伯爵说:“好了,让我们来让五月的新洁神之圣火驱除前一年的秽气,让我们的幸运象征带着我们的财富走过圣火之门。”众人闻言让开一条路,让火堆前有可以通过的空地。芝莱特想罗西雄的幸运象征是什么呢?就见路易三兄弟走了出来,路易之一抱着一头乳羊羔,就是刚才说的波利吧。路易之二抱着一只罗西雄雄鸡,金亮碧绿的羽毛,鲜红的冠子,神气十足。路易之三牵着一头粉红色的小猪,小猪甩着小细尾巴,不挣不逃,乖乖地跟着三个路易。芝莱特看了喜得大笑,心想三胞胎兄弟,可不正是五月女王的神谕吗?丰产,富足,健康。

路易三兄弟带着三个动物走过圣火之门,象征着全村的牲畜都被圣火驱走了霉运。村民大声欢呼,庆祝五朔节正式到来。篝火燃得正旺,大家围着火堆跳起舞来。查理和男人把烤野猪抬上来,酒也倒满了杯,大家举起酒杯欢庆。酒足饭饱,每一家的一家之主举起一根从篝火堆里点燃的火把,带回家去,引燃自家的炉子。

 

 

第9章 画室的舞蹈

五朔节后,地里的麦子开始灌浆了,贝特朗少爷的行期也快到了。巴黎的圣西尔军校寄来了回信,同意接收罗西雄地方伊纳尔家族的拉法叶特子爵贝特朗进入这所学校学习。这个被拿破仑谕为“将军的苗圃”的军校,只接受来自贵族家庭的少年,他为这所他一手创立的军校题写的校训是:为打胜仗而受训。贝特朗一想起这句拿破仑的名言,就热血澎湃。

跟这封信一起送到伯爵府的还有芝莱特的一封信,同样寄自巴黎。早餐时罗西伯爵对芝莱特说:“亲爱的,你以后要寄信,只需把信放在门厅就可以了,我的信使可以为你代送书信到巴黎,这样就不用到村里去等驿马车,耽误你与朋友之间的交流。亲爱的,请把这里当成你在巴黎的府邸,府里的仆人都会为你和你的父亲服务。”

芝莱特刚拿着信,还没时间看,听罗西伯爵这么关心,答道:“谢谢你,伯爵大人,您的信使送的都是公函,我怎么能让私人信件夹在里面呢?”

罗西伯爵说:“亲爱的,你住在我这里,即使邮差送信到了罗西雄,他们也会直接送到伯爵府的。那又何必去村里转一圈呢?村民们爱说是非,给他们看见了,反而不好。”

芝莱特听他这么说,只好答应了。

贝特朗拿着自己的信,正高兴,听芝莱特小妞的信也到了,不知怎么就说:“芝莱特小姐,你不看信吗?”

芝莱特微微吃惊,刚流露出来一点疑惑的神色,又马上藏起,说:“不,谢谢你问,贝特朗少爷,我吃过早餐再看。”

贝特朗却说:“看吧看吧,我们这里没那么多的讲究,不会因为你在早餐桌上看一封你盼望已久的来自巴黎的信就质疑你的淑女教养。我也十分好奇,是一封什么样的信让你这么不急于打开?”

芝莱特放下手里的牛奶杯子,看也不看贝特朗,继续吃燕麦面包,像似十分随意地说:“不过是朋友间问好的信,比不上贝特朗少爷的信是关系到未来和前途的重要事件。贝特朗少爷,圣西尔军校原来在枫丹白露,如今在凡尔赛宫附近,那里有一家面包店每天下午四点会烤一种叫维也纳苹果酥的小点心,酥皮黄油的香气常引得军校的学生翻越栏干出来买,而甘冒被抓住了后会被罚站的风险。即使这样,仍然每天有学生被抓,附近的孩子快把看罚站当成每天的娱乐了。贝特朗少爷,希望你不会是这其中的一个。”

贝特朗嗤了一声,说:“听起来十分吸引人。好像是圣西尔的传统?既然军校的每个学生都会做同样的事,我肯定不会与他们不同。谢谢你的提醒,芝莱特小姐,这样我去了之后,翻墙出去买维也纳苹果酥时既使能够逃脱,也会留下来假装笨手笨脚地被抓,这样我就可以更好更快地与其他人融为一体了。芝莱特小姐,看来我的圣西尔生活将会进行得非常顺利,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

芝莱特微红了脸,放下餐巾,站起身说:“那么,祝你的圣西尔之行愉快。”向罗西伯爵和德·拿包纳先生说了告退,拿了信就离开了餐室。

贝特朗猜想那信一定是巴黎的那个普列维尔爵爷寄来的,她等这信等了这么久,拿到了信还能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餐才去看,这小妞到底是为了讲礼仪什么都能按奈得住,还是根本就是个死慢性子?除了上课的第一天有点失控,被亨利吕西安欺负得跑了出去,平时就见她像个模范生了。贝特朗十分想看一看模范生在看到等了这么长时间的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三口两口吃完了早餐,握了自己的信,对罗西伯爵说:“父亲,我想回房去仔细看一下信上的条例要求。”罗西伯爵微笑着用鼓励的口吻说:“去吧,我的儿子。”贝特朗又和德·拿包纳先生说了再见,出了餐室,问明在大堂给楼梯打蜡的女仆德·拿包纳小姐去了哪里,便偷偷朝那里去了。

芝莱特拿了信没有回侧翼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去教室,而是去了花园,找了一张六道木树墙前的长椅坐下来,拿出信来,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又朝着太阳看,然后才打开来。信写得不长,一下子就看完了,信上只有一些常见的客套话,问她在这里是否习惯,伯爵府的人对她是否亲切,德·拿包纳先生的腿是否好些了,又说前天去看了马戏,这会儿要和朋友去学击剑了,下次有时间再写信。请她好好享受外省的太阳,我们都想你。

芝莱特飞快地把信看了一遍,回头又看一遍,出了一会儿神,再看一遍。看了三遍,确定信中没有其他的更多的关怀,咬了嘴唇站起来,看着六道木上开满了星星一样白色小花,心里有些难过。她寄出的信,有厚厚的三张纸,两面都写满,把她在这里的生活,遇上的事,遇上的人,这里的风貌和人情,高兴和不高兴的,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只除了第一天上课时遇上的难堪和扭伤了脚,躺了一个星期的事。

芝莱特把信照原来的印子折好,在花园里慢慢走着。园丁西莫向她打招呼,说:“芝莱特小姐,兔子又在啃铃兰的根咧。”芝莱特这次没有停下来和他讨论怎么防止兔子吃铃兰的宿根,只是温和地笑笑说:“西莫,兔子要吃铃兰的球茎,要不明年就不种铃兰了吧?”西莫呆呆地问:“不种咧?”芝莱特说:“要不怎么办呢?兔子要吃铃兰,就跟人要忘记朋友一样呢。”后一句声音轻不可闻,转身走开了,不再理会西莫。西莫摇摇头,继续用石头补着花床的壁垒。

贝特朗一直在六道木树墙另一边,从树缝里偷看她,跟着她蹑手蹑脚地前进,看她和西莫聊天,又看着她一脸的失望。

一只灰黑色的兔子从贝特朗身前蹿过,贝特朗合身扑下,把兔子抓在手里。芝莱特听见声音,问:“西莫?”贝特朗从树墙后面扒开树丛钻过来,手里拎着兔子的一对长耳朵,说:“西莫,兔子被我抓住了。我送给查理去,今天中午我们吃炖兔子。啊,芝莱特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是西莫呢。”

芝莱特看看那只兔子,又看看贝特朗,皱着眉说:“贝特朗少爷,我不想看见我的午餐瞪着我。”

贝特朗听了哈哈大笑说:“芝莱特小姐,我以为你要说你不会吃今天的午餐。”

芝莱特勉强笑一笑,走开去。

贝特朗却大声问:“芝莱特小姐,巴黎来的信上说什么了?”

芝莱特回头看他一眼,回答说:“说很好,就是没有我在,很无聊,希望我能早点回去。”

贝特朗说:“哦?那能不能让我拜读一下?”

芝莱特心里对他的行为非常气恼,但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私人信件,不太方便。我不想看的信,我也不想让别人看我的信。”

贝特朗把那封来自巴黎圣西尔的信拿出来递给她,说:“我十分愿意让你看我的信,我正找不到人分享我的快乐,芝莱特小姐,请你看一下好吗?我快乐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来打扰你。”

芝莱特不接,反而退后一步说:“你可以去克罗伊府,和亨利少爷吕西安少年分享你的快乐。当然,我也是替你高兴的。”

贝特朗说:“看吧看吧,不要紧的。要不,我们交换了看?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你挑两段念给我听?我是外省人,马上就要去巴黎了,还真是怕一身乡土气,让巴黎的人笑话,丢了我父亲和罗西雄的脸。”

芝莱特被他缠得生了气,说:“是吗?原来是这样。拉法叶特子爵虽然爵位不低,但在凡尔赛宫,爵爷多得像走廊上的画像,确实不算什么。你既然这么想知道巴黎的生活,那我就念一段给你听。”打开信,念了起来:“…我们前天去看了马戏,他们从埃及运来了三头狮子,逼着它们走上一条窄木板桥。狮子的脚掌比木板还要宽,我们都担心狮子会从木板上掉下来,驯狮人穿得像法老一样,手里拿着长长的鞭子,还有一个女郎打扮得像克丽奥佩特拉,穿着金色的长裙,脖子上戴着用凯撒金币组成的璎珞。她手里握着一个燃着火的铁圈,站在木板桥的那一头,等着狮子从火圈中穿过。驯狮人叭叭地甩着鞭子,命令狮子往女王的火圈那里去,狮子停在木板上,对着我们大吼。我们都怕狮子忽然不听命令,会朝我们冲过来。亲爱的芝莱特,要是你在,你一定会怕得尖叫的。驯狮人抖着鞭子,女王握着火圈,狮子又怕鞭子又怕火圈,观众的心都被吊起来。然后就见狮子纵身一跳,从火圈里钻了过去。我们拚命地拍手叫好,吹口哨。啊,亲爱的芝莱特,要是你在就好了。”

芝莱特念着,一滴眼泪落在了信纸上,忙转身擦去,说:“听上去很有意思,是不是?”

贝特朗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把信拿过来叠起,又交回她手上,说:“芝莱特小姐,真的很有意思。等我去了巴黎,要是这个马戏团还在,一定要去看,等我去看了,再写信来告诉你我看到的,相信我的信一定写得比你的这位朋友写的信还要有趣。你知道的,我会写诗咧。我为那天的五朔节写了一首诗,还没念给别人听过,芝莱特小姐有没有兴趣听?”

芝莱特一听他说要写诗,就忍不住先露出一丝笑容了,说:“好。”

贝特朗就念:“鲁斯是个傻大个,玛吉是个撒谎精,骗了小伙八九个,女王桂冠她抓紧。”

芝莱特听到一半,就咯咯地笑了,等他念完,更是笑得弯了腰,边笑边说:“贝特朗少爷,还应该再加两句:贝特朗少爷嘴啃泥,路易三兄弟飞了鸡。”那天晚上,路易三兄弟偷喝了一杯麦酒,醉倒在火堆边,波利羊舔了杯子,也醉了,跟他们三兄弟睡成一堆。那只猪偷偷地跑了,到今天也没找到。只有那只鸡,飞上了五月柱,怎么也不肯下来,一清早在上头打鸣,吵醒了全村的公鸡。

贝特朗也跟着她笑,心想巴黎那个普列维尔爵爷是个什么东西,要她这么伤心不说,还伤神,现编一段来长长脸面。我到了巴黎,一定去把他揍一顿。

不知贝特朗是因为即将远行,心情好,还是看到模范生芝莱特小妞也有垂气丧气的时候,总之他在这一个月里,和芝莱特再没有闹过别扭,两人一起继续上沙纳先生的拉丁文课,贝特朗也向芝莱特问一些巴黎的事,有什么俗语,有什么忌讳,怎么才不惹人笑话,还有就是口音一定要改掉。

一天贝特朗向芝莱特要去了当日芝莱特画的水妖的画,那时芝莱特说了送给他,却一直收在自己的画作内,忘了。

芝莱特从画夹里取出水妖画来,贝特朗去拆了一幅不知是谁的画像,用一个旧画框把这画裱好了,芝莱特在一边递着钉子,问他这画像里的人是谁,贝特朗说:“不认识。也许是某个远亲,也许是某个旧臣。那间房里还有好些画,从来都没拿出来过。将来我只画一幅画像,用来挂在走廊上,和先祖们站在一起就足够了。免得摆了长时间姿式才画出来的像,不知怎么到了别人手里,也就是扔在一间空屋子里放着积灰。认又不认识,扔又不好扔,让人家为难。”

芝莱特笑说:“贝特朗少爷,画可不是让人认的,是让人欣赏的。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只要画家的笔法好,技艺高,让会在乎画中的人是谁?这画像可比我画得好,你拆了人家的像来裱我的画,太不应该了。”

贝特朗把画框钉好,放在窗台上退后几步看看,说:“那行,我去问查理要几根劈柴,把这人重新钉一钉。”

芝莱特听了捂着嘴笑,说:“贝特朗少爷,这位先生要是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只怕要气得瞪眼呢。”

贝特朗说:“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只画一幅像,挂在自己家里,免得被人用劈柴来钉,活像是在钉一口破棺材。”

芝莱特笑得咯咯的,直说:“贝特朗少爷,贝特朗少爷。”

贝特朗兴致很好,说:“走,我带你去看那间画室,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画,挑几幅挂在你房间吧。”

芝莱特也很好奇,就跟着他去了,说:“挂是不要了,不过可以用来临摩。”

两人爬到大宅的顶楼,贝特朗用一把钥匙开了房门,那是一间又大又宽又高的房间,顶上有天窗,墙上有气窗,光线很好,又安静,做一间画室再好不过了。里面放着大大小小很多画框,都用白布罩着,贝特朗随手掀去几幅布,抖得灰尘满屋,芝莱特一边用手扇一边咳起嗽来,贝特朗说:“看这幅,这是我母亲。”

芝莱特轻轻赞美地啊了一声。画中女人穿一件带珠光的皇家蓝的裙子,露出圆圆的肩和丰满的胸,金发卷着垂在脸边,插着白玫瑰花苞,结着丝光的缎带,胸前有一串美丽的钻石项链。微微侧了身站着,脸冲着正面,手里拿着一枝白玫瑰,放在蓝色的裙子前,那玫瑰发出珍珠贝一样的光泽。她的眼睛是冰蓝色的,略带忧郁。贝特朗的蓝眼睛,就是从他母亲这里继承来的吧。芝莱特说:“你母亲真美。是谁画的?”倾身前去看画像的右下角,找画家的签名,又说“这么美的画像,怎么不放在厅里?”

贝特朗点头说:“是美。我父亲,罗西伯爵说看见了就会伤心,就让人搬到这里来。”注视了罗西伯爵夫人一阵,又看着比画像中人小了很多的芝莱特,看她脸上一脸温柔的神情,又带了点仰慕和惊艳,那么小心,那么愉悦,好像她是画中人的女儿。看她把脸差一点贴在那朵玫瑰花上,那珍珠贝的光映在她的粉红色脸上,让他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陌生的情愫。这种陌生让他恍惚,让他眩晕。他忽然执起她的手,把手里那枚钥匙放在她的手心里,说:“芝莱特小姐,我走后,这间画室就请你来照顾,你可以上来看画,作画,查清画中人都是谁,查清画画的人又是谁。还有我母亲的画像,别让仆人们的粗手去碰掉一丁点儿的颜料。”

芝莱特一愣,看看手里的钥匙,又看看贝特朗,又惊又喜地说:“真的?你确定要这么做?”贝特朗点点头,芝莱特说:“那罗西伯爵…”贝特朗说:“我父亲不是早就说过请你把这里当做是你巴黎的府邸吗?”芝莱特嗯一声,说:“那好,贝特朗少爷,我会照看好这些画的。我会编一个目录,把画的尺寸和风格、作者、年代都做个档案,然后再来查他们都是谁。啊,这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工作,这样在你走后,我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贝特朗哈一声说:“听上去就够无聊的,也只有你才会觉得这种事情有意思。就像你学的植物分类学一样,我看一眼就觉得枯燥得要死,真不知你是怎么看得进去的。”

芝莱特听他说得无礼,却也只是朝他笑一笑说:“贝特朗少爷,我也觉得你没事对着假人击剑很无聊呢。”回头又看着罗西伯爵夫人,说:“这样子像是要去参加舞会呢,贝特朗少爷,你会跳舞吗?圣西尔军校不知有没有跳舞课,你要是从头学起,又要被人笑话了呢。”

贝特朗也不说会,也不说不会,向她鞠一躬说:“芝莱特小姐,请你赏光。”

芝莱特展颜一笑,把钥匙塞进袖子里,拉了拉裙子,行了一个屈膝礼,伸出右手让他握住,向前一步,又退后一步,再分开,错身背向对方照个面。贝特朗举高手臂,让芝莱特在他身前转圈,又面对面四手相握,芝莱特笑说:“贝特朗少爷,你跳得很好,是你母亲教的?”

贝特朗眼睛闪着光,说:“是的。”嘴里哼着曲调,两人轻盈地跳完一曲,最后行一个吻手礼,贝特朗把嘴唇久久地贴在芝莱特的手背上,不想放开。芝莱特那因跳舞而热红了的脸,变得更加红了。

 

 

第10章 谦卑的朋友

致罗西雄地方长官罗西伯爵府的德·拿包纳小姐的信

我亲爱的年轻的朋友,德·拿包纳小姐:

我已抵达巴黎,我同我父亲从罗西雄到巴黎的行程,就不必向您叙述了,您是怎样从巴黎到的罗西雄,我就是怎样从罗西雄到的巴黎。路上停靠的驿站,马车经过的田野,两边的景色,关于这些,如果要用上美丽的词汇,您的描述一定超过我百万倍。并且罗西伯爵回到罗西雄,也会向您和您的父亲复述的,我的一支秃笔,实在是不能写得更好或是更差。要真让我讲这一路的体会,我只能说,我年轻的朋友,德·拿包纳小姐,您没有抱怨过一句路上的艰辛,我向你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漫长的路途,枯燥的行程,无聊的对话,以及僵硬的身体,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折磨着我,我但愿不是坐在马车车厢里,而是骑在前面拉车的马背上,那样我还会快活许多。再次感谢您能来到罗西雄,我在此向您和您父亲为了我父亲罗西伯爵的健康状况而付出的努力,致以万分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