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耶夫说:“我不用你告诉我旺德尔是个什么地形,我在那里的码头上还有仓库咧。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先去嘛,反正你的马快。你去了还可以先通知旺德尔的萨瓦利埃·福拉德市长,让他派一队人去守住隘口,你这个信使的任务就完成了,可以回家去咧。”

贝特朗被气得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看了罗萨耶夫一眼,拍马就走。要他拿出领主的身份和腔调来说话指使下面的人,他还没这个习惯和气势,也相信这个罗萨耶夫不会理会,那又何必费这个心神?自己去就自己,凭他在罗西雄山里打野猪的枪法和圣西尔打靶的技术训练,一枪解决就能一个人。就像这个讨厌的罗萨耶夫说的,到了旺德尔问市长萨瓦利埃·福拉德要人,自己率领一小队人马,要守住一个隘口,不放一个人过来,应该没问题吧?

 

 

第16章 西班牙的朝臣

旺德尔港的市长萨瓦利埃·福拉德是一个小个子的老头,山羊胡子硬硬的,见了贝特朗十分的恭敬,把贝特朗从罗萨耶夫处受的气全都抵消了,听说西班牙人要来,吓得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只顾惊慌失措地问贝特朗:“那子爵阁下你带了多少人来?”

贝特朗瞪着他,问:“旺德尔有多少民兵?”

萨瓦利埃·福拉德转着眼珠说:“没有多少。就子爵阁下一个人来吗?尊敬的罗西伯爵不发兵吗?旺德尔港给罗西雄交了多少税,不能派兵来保卫旺德尔港吗?要是港口被该死的西班牙人攻陷,那罗西雄和法国的大门就打开了一扇,西班牙人就可以绕过我美丽的安全的可爱的天然的屏障比利牛斯山长驱直入了,那旺德尔就会落入一身牛粪味的西班牙人之手,那我这个旺德尔市的市长位子就要保不住了。”说着掏出一条白色镶花边的手帕出来,抹了一把汗。

贝特朗皱着眉看着这个矮个子市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西班牙人不是要来打旺德尔,而是要借旺德尔港出海。福拉德先生,图卢兹的三百民兵随后就到,你不用害怕会没有援兵来。我只希望西班牙人现在还没达到旺德尔,我先到一步,是想请您做出适当的安排,借我一支民兵队伍,我去守住隘口,一定不让西班牙人身上的牛粪味道薰着您这间美丽的市政大楼办公厅。”

不知萨瓦利埃·福拉德先生是不是听进去贝特朗的话,在抱怨了一阵儿后,还是命令一个手下去敲了警钟,一个钟头后,一支二十人的民兵队伍站在了市政厅前,贝特朗看着他们手上乱七八糟的长长短短的枪枝,和脸上惊疑惊惶的表情,强自把心里的不满压下,大声说:“旺德尔市勇敢的战士们,你们是了不起法兰西的子民,在法兰西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毫无畏惧地站了出来,保护我们的城市和国家,捍卫我们的尊严和荣誉,旺德尔和罗西雄不会忘记你们,你们的妻子和母亲也会以你们为荣。我们必将会把西班牙人拦在比利牛斯山的那一侧,让他们身上的牛粪味都飘不过来。我们美丽的旺德尔海港的花朵和树木,不需要牛粪们来施肥,我们有鱼有虾有贻贝就可以了。我亲爱的兄长们,旺德尔的勇士,让我们用带了盐花香味的清爽的海风,去吹散西班牙佬的牛粪味吧!”

他自认为这一番话说得颇为动听,而这二十个民兵稍息着看看他,纷纷交头接耳,然后有个大块头红色大胡子的人问:“我说少爷,你是干什么的呀?西班牙人要来就让他们来呗,他们要吃鱼肉,我们也要吃牛肉,谁都不妨碍谁呀?这里西班牙人不少,街上卖香料的店就是一个西班牙人开的,我们要用茴香子烤牛肉,也要问他们买去,我们跟他们没什么过节呀?”

贝特朗完全被他们绕晕了,刚才听了萨瓦利埃·福拉德先生的话,以为全旺德尔的人都怕西班牙人,都不喜欢西班牙人,哪知在市民中间,还有和西班牙人相处很愉快的一面。他本身和西班牙人没任何过节,也不讨厌西班牙人,只是为了伊纳尔家族和法兰西的荣誉,才跑来打仗,听了萨瓦利埃·福拉德先生的一面之辞,自以为可以鼓动起士兵们的情绪,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场面。

如果民兵对西班牙人是这么个友好的态度,那怎么带他们去守隘口?那前面的诋毁西班牙人的话岂不是说错了?惹得这帮大爷们不高兴,他怎么差得动他们?那这场仗还怎么打?贝特朗满脸尴尬,强作镇定,再次鼓足勇气说:“我是贝特朗·伊纳尔,罗西雄的罗西伯爵的儿子,我是奉拉公萨公爵之命,前来阻击西班牙洛里达布兰卡伯爵J·莫尼诺·伊·雷东多带人从旺德尔港口离开,去西西里岛面见退位的费迪南四世,要把皇位从法国人手里抢回去。我的兄长们,如今西班牙的皇帝是法国人,他对法国有着对母亲一般的热爱,法国的渔船到西班牙那边去捕渔,他也眼开眼闭,旺德尔港这么繁华兴盛,那是得了不少乔奇姆·穆拉特的好处,他要下了位,换了以残酷著称的费迪南四世,他对法国仇深似海,他能放任旺德尔的渔船在西班牙那边捕鱼吗?到时候边界海上纷争不断,你们又怎么能舒舒服服地一边喝着法国的葡萄酒,一边吃着西班牙茴香子烤牛肉呢?”

红胡子大块头说:“少爷你的话好像有理,只是我们这二十个人,怎么抵挡得了西班牙人呢?”

贝特朗一听大喜,这么说来,他们的心思还是活动了,忙说:“我们此去,并不是要去打西班牙人,就靠我们二十一个人二十二把枪也不可能成功,我们只要守住奇里亚隘口,不让他们过来就可以了。图卢兹还有三百人在连夜赶来,我们二十一个人只要拖到他们到来,就不怕了。西班牙人派去见费迪南四世的不会超过二十人吧?如果人数太多,目标太大,就不会是派民兵前来阻击,而是派正规军来歼灭了。这是皇家卫队总司令元帅拉克萨公爵的亲笔信,要我和旺德尔的勇士们一起完成这个神圣的使命,我们一定不要让他失望。”

众民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巴黎的拉克萨公爵离他们太遥远,他的命令可听可不听,性命可是自己的。贝特朗看自己一个子爵,法兰西最高军事学校圣西尔的侍从官,到了地方上却指挥不了这一小队二十个民兵,气馁之极,忽然亮出那枚戒指,说:“这是罗西雄最高长官罗西伯爵的纹章印,我带着它,就代表罗西雄的所有人民都要听从我的号令,这枚戒指代表无可置疑的威信和权力。现在我命令,旺德尔的勇士们,拿上你们的枪,跟我走!”转头看着萨瓦利埃·福拉德,说:“福拉德先生,你也一起去吧。你是旺德尔的市长,旺德尔的安全,你首当其责。”退后一步挨着萨瓦利埃·福拉德,低声咬牙说:“福拉德先生,你要是不去,我就免了你的市长之职,你要是去,我就升你的官。你要是在这里跟我推三推四,我就给你一枪,我手里拿着两把枪,总有一把会要你的命。”

萨瓦利埃·福拉德被他的杀气镇住,白了脸,抖着山羊胡子说:“好的好的,我的子爵阁下,我去我去,您别生气。”踏上一步,咳嗽一声说:“我的孩子们,子爵阁下一番心意,全是为了旺德尔的荣誉在作战,不然他少爷好好的呆在他的葡萄园里,跑来这里干什么?西班牙借道而过,总不会到他的庄园去。子爵阁下不眠不休骑马跑了几百法里,就是为了我们旺德尔人的体面,我们要负起做旺德尔主人的责任感来,不能让旺德尔成为西班牙人的跳板。我的孩子们,我忝为旺德尔的市长,旺德尔就是我的脸面,我不能让西班牙打到我的脸上,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为了法兰西,万岁!前进!”

民兵们见市长都要带头去,这才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跟在市长和贝特朗的身后,出城往奇里亚隘口而去。

整个伊比利亚半岛,被比利牛斯山脉整齐地隔断,除去一个奇里亚隘口,别的地方都有着高达两千余尺的高山,西班牙人不过则罢,要过就一定要从这里过。贝特朗带了二十个人去阻拦西班牙的信使团,听上去似乎很冒险,却也不是不可能的。有市长先生萨瓦利埃·福拉德押后,贝特朗不怕这些杂牌军民兵半途开小差,和福拉德先生说了两句话后,又是一人一骑先出发了。

快马加鞭奔跑了一天,已经到了山下,因是西班牙和法兰西交界的边关,平时就是个交通要道,过关的人不少,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子,有几间客栈,方便过关的人吃饭住宿。贝特朗挑了一间客栈,把马交给老板兼伙计,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一队西班牙贵族模样的人过来,老板送上麦酒,说只有零零星星的商人过关,没有成群结队,也没有看上去像官老爷或是贵族老爷的,就是像少爷您这么有气派的人也没见过一个。贝特朗略微放心,马马虎虎吃了点东西,告诉他等民兵队来了,叫他们到上头的隘口那里去,店老板答应了。贝特朗徒步往山里走。

正是五月,山上山楂树花开得正好,一棵棵红色的白色的山楂树花散发着清清的香气,树下是野生的白花白头翁,一丛丛随意地开着,让他想起了罗西雄的群山。山垭处有流云和暖风向下飘来,风里偶尔有花瓣扑到他的脸上,贝特朗伸手从脸上拣下,正要扔掉,想了一想,拿出那本拉封丹寓言书来,把那一片粉白色的山楂花瓣夹在书页里,又放回胸前衣袋。

到了法西边界,山垭隘口这里有一个哨所,哨所里还有四个人轮班把守,查问过关的行人。贝特朗上前,把拉克萨公爵、罗西伯爵、福拉德市长、以及那枚戒指都拿给他们看。这些守卫都是正规军派来的,一看官样文书,不像旺德尔的民兵那样没有见识,马上立正行礼,听从贝特朗的命令。贝特朗要到这时,才尝到一点服从命令听指挥的轻松来,圣西尔的严格教育,可算派上一点用了。

他把对客栈老板的问话又对守卫问了一遍,守卫的回答很令他满意,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这一程路紧赶慢赶,白日不敢停,夜里睡不塌实,头一次担当这么大的任务,兴奋之余还有惶恐,生怕出一点错,让拉克萨公爵和父亲失望,这下总算赶到了西班牙人的前头,那胜利就有了一半的希望。

法兰西和西班牙交界的地方,是一座可过两匹马的木板桥,桥有五十尺长,法兰西这边有一个哨卡,西班牙那边同样也有一个哨卡。法兰西这边有四个哨兵,西班牙那边同样有四个哨兵。两个哨卡都是木头搭成的小屋子,就隔着这一条木板桥。桥看上去倒是很结实,凭他一人之力是弄不垮的,再加上那四个哨兵,没有个大半天也不成。他的任务是不让西班牙去西西里的人过来,可不包括要把这座桥弄断,害得两边的商人和行旅过不了关。不然,只要把这桥烧了,西班牙人插翅也难飞。这么想着,就裹紧了衣服在哨所里蜷缩着休息,开始还思绪纷乱,东想西想想了一阵,慢慢倦意上涌,倒头睡了过去。

梦里雪白的山楂花瓣像雪花一样的飘飞,五月的暖风中有少女在花下优美地舞蹈,他想上前去看清少女的脸,那些花瓣扑扑地打在他脸上,就是让他看不清。伴随着少女的舞蹈,还有细细的音乐声,是天堂鸟在极乐世界里高歌,还是云雀在天门清唱?贝特朗还没分辨出来,就有人在他耳边说:“西班牙人来了!”

贝特朗一个激灵从绮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哨兵的黑脸膛,哨兵说:“醒醒,伊纳尔先生,像是有大群西班牙人来了。”贝特朗听了这话,彻底清醒了,抢到哨所窗口向西班牙那边看去,果然木桥那头有一小队人牵着马来了。

上到这么高的山上居然还带着马,贝特朗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他们还要带着马上船渡海吗·那一队人走过西班牙那边的哨卡,到了桥上,贝特朗看清他们只有七个人,放下心来,示意哨兵上前盘问。那四个哨兵常年在这里和西班牙人打交道,西班牙话说得很流利,隔着桥中间的木栅篱,大声说:“你们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看你们穿的衣服,不像是商人,老实说清楚,不然不许过。”

那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说:“我们就是商人,我们的马背上驮的是西班牙的番红花,你们国王最喜欢的香料,做西班牙海鲜饭,没有番红花可不行。”他说话的时候,另一名哨兵把话翻译给贝特朗听。

贝特朗小声说了两句,哨兵听见了,照他说的发问道:“寻常商人?寻常商人行路有穿高帮马靴的吗?那鞋后跟上的马刺还是西班牙皇家的标徽,你们不是商人!站住,不许再上前,再上一步就要开枪了。”话音刚落,西班牙那边就开了一枪,把这个哨兵打死在桥头。

贝特朗咒骂一句,蹲在窗下,举枪就往那匹马的耳朵上打,他从小就在山里打野猪,这几年又在圣西尔练习枪法,准头很是不错,一枪命中那马的耳朵尖,鲜血淌了马一脖子,马儿吃痛,在西班牙人的队伍里左跳右蹬了一会,把西班牙人自己搞得手忙脚乱,又惊了其它几匹马,于是有几匹往西班牙那边跑回去了,有两匹跃过栅栏,径直奔到了法兰西来。

贝特朗趁乱命令道:“枪上膛,打,不能让他们过来一个。”那三名哨兵哪里还用得着他下命令,早就蹲下身子找好掩护,一人打抢一人上药,要和同伴报仇。在这边界之上,只有他们四人为伴,彼此间的情谊早就如同兄弟一般了,这西班牙人一来就杀死一个兄弟,叫他们一时气愤之极,打起枪来毫不手软,几枪放过,西班牙人里头就有两人倒下了。这时那边的四名哨兵也加入了战团,一阵乱发枪,让几个要过境的西班牙人退回到哨卡的小屋子里,两边一时僵持起来。

三名哨兵匍匐着爬过去把同伴的尸体拖回来,那边也在做同样的事,过了一会儿,西班牙的哨兵用法语喊话说:“你们人少,我们人多,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快快放下武器,我们大人只是借旺德尔过境,对法国没有恶意,你们为什么要阻拦我们?西法两国目前没有战事,可以正常进出,你们忽然拦截,为了什么?”

一名哨兵回答说:“前面说是寻常商人,这时又说你们大人,前后矛盾,还说没有恶意?我们不过是在做日常的盘问工作,你们‘大人’抬手就是一枪,打死我们一人,还说没有恶意?”贝特朗拍拍他肩,说:“问得好。”

西班牙那边就说了:“你们也打死了我们两个人。”哨兵回答他:“是你们先动的手。”那边又说:“是你们先起了疑。”哨兵说:“我们盘查可疑的人员,有什么错?”那边说:“平时又不见你们这么认真。”哨兵说:“那是我们接到线报,近日有大批可疑人员要过境,上头命令我们仔细盘查。”那边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哨兵说:“军事机密。”

这里两人一问一答的,都是躲在木屋子里进行,贝特朗从木头缝里看出去,那边西班牙人正偷偷摸摸地掩过来,贝特朗瞄准最前面的一人,一枪打出,正中那人脑门,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趴在那里不动了。后面的人咒骂声一片,又退回去了。贝特朗心里好一阵得意,这边的三名哨兵也一叠声赞他枪法真好。

贝特朗把他带来的两枝来复枪上好弹药,继续注视着对面,那边被他的枪法镇住,一时不敢有所行动。贝特朗想我要的是拖时间,他们要的是赶时间,我拖下去,就有援兵到来,他们拖下去,死一个少一个,那他们一定不会甘心就这么等死,一定会马上有大的进攻,便说:“你们三个给我上弹药,我手里的枪要不停顿,明白吗?”那三人都干脆利落地回答说明白,贝特朗说:“好,这一仗就靠我们四个人了。马上旺德尔的二十人民兵就要来了,后面还有三百人。我们只要拖着,他们要么不动,要动总要从我们面前过的。”

 

 

第17章 拉封丹的寓言

果然不出贝特朗的预料,那边像是商量了一下,又发起一轮进攻。这次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弓来,把箭上裹了布,泼了枪油,点燃了,搭上弦射来。贝特朗看那箭头向上,又点上了火,就明白他们是要烧屋子,先一枪把那个探出半截身子来放箭的人打死,可那支火箭就顾不上。好在山上雾重雨密,木屋潮湿得都有了青苔,屋子和屋顶又是用坚实的山毛榉搭成的,油性不大,一支火箭射上去,颤微微地钉在木屋上,火焰反往上燎,把箭杆都烧光了,那屋顶还没烧起来。

箭手死了,西班牙那边又换了一人放箭,这次是躲在窗口底下,箭头直朝法兰西这边的窗户射来,贝特朗明白这是要把他们逼出屋子,没了屋子就没了掩体,下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客栈了,西班牙人要是过了这座木板桥,这么大座的山,什么地方不可以往下走?因此这木屋说什么也不能让西班牙人烧了。

火箭射进屋内,哨兵们躲在角落里用御寒的毛毯压灭,贝特朗怕西班牙人趁这工夫硬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对面,没有理会这些箭枝。忽然一匹从西班牙那边跑来的马到了小屋的门口,一名哨兵心念一动,说:“抓住那马,把火箭绑在马尾上,再把马赶过去。”

另一名哨兵答应了,一伸手就把马缰强给拉住了,第三名哨兵把两枝刚射进来的火箭绑在马尾上,顺手把马鞍袋给拽了下来,说:“番红花?很好,我小舅子有间杂货铺,我就把这番红花放在他店里卖了,得的钱给米歇尔的妈妈送去。”估计米歇尔就是那个死去的哨兵。贝特朗听了很感动,拍拍那人的肩说:“做得好。”

那匹马的尾巴上被绑了火箭,刚一摆尾,就把火给摇到了马屁股上,吓得长嘶一声,前蹄举起,在空中乱刨。哨兵用枪托在马屁股上击了一下,那马颠颠地就跑过木板桥,往西班牙那边去了。耳听得西班牙那边有人怒吼,一人不顾性命蹿出来扣住了马辔头,一边用手扑打马尾上的火。这个时候,其实是打死这人的好时机,但贝特朗却看他是个真心爱马的人,一个犹豫,手指没有扳下。

贝特朗从小在乡间长大,自会走路,就会爬上罗西雄小马的背上玩耍,马儿是他的朋友,因此前面他也只是用枪瞄准了马的耳朵,把马惊走就算了。这时见了这个西班牙人的举动,心生亲近之感,那一枪就没有放。那人也像是明白这边的枪没有鸣枪的意思,举起一把来福枪摇了两下,以示感谢。

哨兵看他的举动,倒有些汗颜,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说对不起,贝特朗说没什么,别放在心上。想了一想,在枪杆上绑了一条白色的手帕,在窗口摇了两摇,大声用拉丁文喊道:“西班牙的兄弟,我是贝特朗·德·伊纳尔,法兰西皇家卫队的士兵,我受上级的指派,前来阻拦你们进入法国境内。我身后有三百二十人军队就要赶到,你们就算把我们都打死,也通不过三百二十人的狙击,因此你们还是回去吧,不要枉自送了性命。有我在这里,就不能放一个人通过这个哨卡,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阁下看马护马爱马,为了马可以赌上性命,我十分佩服,何必一定要把命送在这里呢?”

他想对方在生死关头还能做出这样的行为,一定是个受过教育的贵族,那就一定听得懂拉丁语,只因激赏对方的高贵品格,才有这样的爱惜之情。

他说完这一番话,那边果然有人用拉丁语回答说:“贝特朗·伊纳尔阁下,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使命,多谢你一番好意,下次如果不是在战场上相遇,我弗朗索瓦·堂·安巴洛一定以你为我最好的朋友。”

贝特朗笑一笑说:“好,我是罗西雄的拉法叶特子爵,未来的罗西伯爵,阁下您呢?”

那人回答说:“原来是罗西雄的子爵到了,怪不得。我是卡塞雷斯伯爵,认识您很荣幸。”

贝特朗说:“幸会。”然后就说不下去了,两边都死了人,自己就打死了两个,都是这位卡塞雷斯伯爵的手下,算起来两人不是敌人都是敌人了,本来对西班牙没有什么恶意,这下倒有了歉意。看一下死去的那个哨兵,贝特朗糊涂了。他站起来,朝着窗口喊:“西班牙兄弟们,你们回去吧,再拖下去,我的三百二十个兵就要到了,你们没有一个过得去的。”

他因为年轻的生命活生生地就死了,没有哼一声,没有呻吟,没有预警,那么忽然就死了。这死亡给他的震撼延迟了一会儿,这会儿才看到浓稠的鲜血洇满整个身体,才领悟到有人真的不能再活过来,死亡不是一场战役的胜负,可以让一个人升职加爵,可以说得眉飞色舞,而是一个人的灵魂的终结。贝特朗,他心里问自己说,你连马都只打耳朵,怎么就打死了两个鲜活的生命?

贝特朗在窗口露出整个胸膛,那边看准机会,一枪打来,打在他的左胸。贝特朗被枪弹的冲击力击倒,一跤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胸口慢慢浸出血来。

这边的哨兵一看主帅倒地,都慌了手脚,三人对着那边的屋子一阵乱放枪,西班牙那边也是放枪声一片,这边人少,渐渐就有些顶不住了,换枪上药的手脚慢了下来,西班牙那边有人趴在桥面上,慢慢朝这边移动。屋里三人顾得了上头顾不了下头,眼看那人就要接近屋子,从法兰西这边突然伸出一枝枪,对准那人就是一粒子弹,那人头一低,一股血喷了出来,射出有一尺远,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