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独秀太危险,百花齐放才是春。
她从不敢小瞧任何人!表面上看起来,穆远是不怎么喜欢姜颀,可他也没拒绝让姜颀进府呀。据说,曾跟他青梅竹马的姜颐,那位多才多艺骄矜美貌的颐慧姬,一直暗恋着三表哥,临嫁之前频频回首,既嫁之后藕断丝连,如此深情缱绻,穆远都能不假辞色,坚拒收纳,相比较而言,他对姜颀容忍多了。姜颀在府里数度挑事,他从没真正责罚过,最多不理她、晾着她罢了。
可姜颀的屋子,穆远终究要进的,哪怕只是为了姜贵妃的面子,和姜氏一族的血脉之情,他都不能让姜颀在自己的王府里当一辈子老处女,甚至,他还得让姜颀留下一儿半女,才能对自己的母妃和外祖家交代。
“你怎么啦?”发现容悦情绪低落,穆远俯身动问。
容悦收摄心神,微微仰起头,未语先笑,细看之下,还带着两分羞涩:“你就没发现,我这个月月事迟了?”
穆远略一思忖:“今日是九月十九,你上个月是十几来的?”
“十一,已经推迟八天了,我从未推迟过这么久。”
穆远攒眉自责,难道是因为自己要得太多,伤了她的身子,弄得她月信都乱了?
不对!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似乎,曾经,听过与此有关的话,那是什么?
突然的领悟让他目瞪口呆,随便涌出狂喜,他忙把怀里的人转了个向,脸对着脸,结结巴巴,又激动又紧张地问:“月事推迟,是不是说…是不是说…你…你…有了?”
“不是我,是我们。”容悦笑着更正。
“对对,是我们,赵贵,赵顺,快传文大夫,快快快!”
王爷喊得急,声音中甚至带着轻颤,门外守候的太监宫女侍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脸色大变,张惶对望,却有茫无头绪,赵贵差点跑掉鞋子,赵顺则冲进屋里慌里慌张地问:“怎么啦?王爷?是不是王妃…病了?”
王爷坐得好好的,肯定不是王爷有事,那就只能是半倚在榻上的王妃有事了。
赵顺慌得不行,穆远却笑得嘴巴差点咧到耳根,笑骂道:“掌嘴,敢咒你家王妃。”
赵顺察言观色,看王爷不像有气的样子,作势在嘴上拍了一下,表示执行了王爷的指令,然后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上前,给王爷倒了一杯果茶。
穆远接过杯子三两口喝下,人明显不在状态,赵顺暗地里吐槽:王爷您知道刚喝的是啥吗?
又忍不住猜测,王妃这是怎么啦?房门外听王爷的声音急成那样儿,可近瞅着又似乎是乐的,到底是咋回事?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待文大夫气喘吁吁地赶来,给王妃一通号脉,然后宣布,王妃有喜了!
屋里屋外霎时跪满了人,道喜声响成一片,王爷可着劲儿打赏,随驾的二总管偷偷算了一笔,这赏钱都够普通的五口之家过上十几二十年了,回府后还得赏一圈…好吧,反正是王爷的钱,他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整个山谷成了欢乐的海洋,好不容易喧嚣止息,容悦却犯起愁来,都说怀孕初期胎儿不稳,连着颠几天马车,会不会有危险?
可是不走,留在谷中几个月,又是不现实的。穆远肯定得回去,他是领了职衔的皇子,扔下公事跑出来玩两个月已经够任性了,也就他才敢,可也不能一直留在外面啊。穆远若回,她必须跟着。
她能在王府站稳脚跟,靠的是穆远的宠爱,连她腹中的孩子,都必须依靠这个生存,如果让穆远一个人回去,几个月分离下来,谁知府中会变成什么样子?穆远可不是情深意重的厚德君子,他做事全凭喜好,说翻脸就翻脸的,想从他那儿讨到好,必须始终拥有他的宠爱,不然,你怀着他的孩子又怎样?府里多的是女人可以给他生孩子,一块还未成型的血肉,有什么好稀罕的。别看他现在欣喜若狂,哪个初为人父的不是如此?那些被新手父亲殷殷期盼的长子,后来有多少维系住了这份喜爱,没有被后出生的麒麟儿夺去?
不是她悲观,实在是从前做卧底时,见多了黑暗面。连前长官都说,薛琳啊,对人,不妨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以最大的善意去表现,才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穆远,恰是黑暗世界中王者的存在,他代表的,从来不是光明和至善。
长叹一声,爱怜地轻抚着腹中的小生命:孩子,对不起,才刚怀上,就不得不拖着你跟我一起上路,让我们一起克服前路上的种种挫折痛苦,我本是孤身来到这世界,如今有了你,才有了亲人,有了依靠,让我们相依为命,一起在这世界打拼,为了你,我会变得更圆滑、更坚强,更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目光看向窗外的山壁,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终未能打探出庾琛的下落,容悦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可她没理由再磨蹭下去了。能待这么久,还是她不断潜移默化的结果,穆远不是蠢人,容悦怀疑,他多多少少猜到了自己的动机,他肯配合,不过是对新婚妻子的纵容,再得寸进尺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返程的马车经过一番改造,弄得更舒适了,容悦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穆远手里拿着书,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榻上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为什么发现怀孕后,反而变生疏了?
正迷惑间,容悦睁开眼,旋即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心事重重,悒郁不安,还是少开口的好,都说微笑是最好的语言,她决定以后常常微笑,将所有的思虑沉潜。在多妻的古代后院,生孩子是危险的,她会害怕很正常,但只要肯用心,总会找到最好的办法,来应对新情况、新局面。
第二百零五章 孝顺孙
容悦怀孕的消息传到宫里,正拿着两副画像比对的姜贵妃猛地站起来,任画像滚落一地,瞧都不瞧一眼,只顾抓着报喜的绿衣宫女追问:“真的,送信的是谁?你叫他进来见我。”
绿衣宫女赶紧跑出去把人引进来,那人只是个小小侍卫,他知道什么内情,统共不过一句话:“容王妃有喜了。”翻来覆去还是这句,姜贵妃却异常满足,好像这样,喜讯就坐实了,不是她耳朵听错,也不是宫女们故意哄自己开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姜贵妃每天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看得楚昭帝好笑之余,觉得贵妃这个样子特别可爱,平时多高雅矜贵的人啊,忽然变得跟孩子似的,坐着就动来动去,站着就东张西望,没一刻安稳。
本来,随着姜贵妃年龄增大,皇帝的宠爱渐衰,冷落倒不至于,一个月总要造访畹华宫几次。毕竟是多年宠妃,又是宫里除皇后外身份最高的,还生了个很得帝宠的儿子,这点体面总要给,可来了也多半是坐着聊聊天,或一起吃顿饭,滚床单的次数寥寥无几。
姜贵妃起初是忿忿不平的,以为皇帝白天来她宫里敷衍她,好省下力气晚上陪那些年轻妃子滚床单,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只要皇帝白天到过她的宫里,晚上就在勤政殿独眠,并未招幸谁。事实上,自皇帝年过不惑后,独眠的日子就多了起来, 毕竟岁数到了,多年的铁棒磨成了针,不复少时勇猛。
楚昭帝比姜贵妃大几岁,如今已将五旬。近一两年,临幸嫔妃越发少了,年轻宫妃尚且沾不到雨露,年长的更是没指望。
姜贵妃做梦也没想到,就因为盼孙子的囧样,让皇帝觉得她可爱。忽然“老夫聊发少年狂”。连着几天留宿畹华宫,夜夜激情缠绵,不说姜贵妃,连皇帝自己都觉得简直是奇迹。他有多久没这么能干过了?
宫妃们全体懵了,尤其是年轻鲜嫩的新进妃子们,醋意熏天的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皇帝这是要闹哪样?嫩菜心不采,专啃老黄瓜?这是什么品位啊。太伤自尊了!
皇帝舒坦了,打赏就大方了,容悦还没回府,给她的赏赐就下发了几批,庾嫣替她收到手软。姜贵妃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私库全部搬进儿子的府邸,且特别声明,除药材补品外。其余珍宝玩器另册单放,将来给她孙子做家底。
世上有比这更孝顺的孙子吗?还在他娘亲肚子里。就给祖母带来这么大的福运,连他祖父的疑似阳痿症都治好了。
那几天,容悦揣着小包子在路上颠簸着,包子的祖母在宫里性xing福着。
九月二十八日,万众期待的小包子终于进京了——虽然ta在娘亲肚子里,顶多只有一粒豆子大。
千万别小看了豆子的威力,知恩图报的祖母大人把美人画像推到一边,很慈祥很体贴地说:“这个时候不能给我儿赐婚,万一把宝贝孙子他娘给气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事,我找谁哭去?起码得等坐稳了胎再说。”
当此时,私下里收了三皇子若干好处的秦尚仪就跳出来说话了:“容王妃身子骨本就不好,又是头胎,确实要当心些,不能受刺激,不能乍悲乍怒。”
“是啊是啊”,姜贵妃连连点头,蹙起柳叶眉说:“她的身子骨何止是不好?根本是很差!你忘了,她大婚前才病了几个月,听说病得起不了床,见过她的人都说,小脸儿蜡黄,说一句喘三下。”
说起这个,姜贵妃不是不遗憾的:一来,容悦体弱,不是理想的孕母人选;二来,她姓容,不姓姜。姜贵妃多希望是自己的侄女儿怀上了穆远的长子,可惜,儿大不由娘,她可以开口让儿子纳自己的侄女,却没法开口让儿子上她的床,那样太强人所难,太掉价,她一生骄傲,不可能为了娘家侄女做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来。
所以,对儿子新婚之初独宠容悦,她虽然不满,却没说过什么,她相信儿子终究会给她面子,让表妹成为名副其实的妻子,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最爱最疼的就是他,跟他比起来,娘家侄女儿算什么,只要儿子不太过分,她可以默许儿子的偏好。反正姜颀已经进府了,总有受宠的日子,再混不吝的人,也做不出让表妹侧妻当一辈子老处女的糊涂事。她的儿子何等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处理,不须她这个做娘的提醒。
其实按她本来的打算,容悦既已怀孕,轮也该轮到姜颀了,赐不赐新人进府倒没那么要紧,原本她急着塞人,也是想早点抱孙子。
等穆远把容悦安全送回她在竹园的卧室,再进宫拜见他娘时,他娘头一回没有朝他脸上打量,反而伸长脖子往他身后望:“你媳妇儿呢?我孙子呢?没跟你一起来?”
穆远笑着扶住她娘的胳膊:“媳妇儿和孙子都在家里呢,他们连着坐了几天车,累了,文大夫说,最好是静养一段日子再出门。”
姜贵妃往日的雍容高贵全不见了,这会儿她只是个盼着孙子的祖母,一切不利于孙子的,都要坚决摒弃;一切有利于孙子的,都要坚决支持,听了儿子的话,点头如鸡啄米:“对对对,是该这样,可怜见的,刚怀上,就跋涉千里,我孙子没事吧?”
这话给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容悦怎样艰苦卓绝地跋山涉水,走了一段长征路。
穆远赶紧摇头,同时辅以拍手安抚的动作:“没事没事,静养几天就好了,到时一定带进宫来给您看看。”
“不急不急,等她养好了再说,我什么时候看不得,等生了再看也不迟呀。”
后面的宫女嬷嬷忍不住笑,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了几天,虽然跟孙子隔着肚皮,见见怀着他的娘也好啊,一听路上颠到了,立即表示,生了再看也不迟。
没一会儿皇帝也来了,一家三口共享了一顿很温馨的晚膳,姜贵妃趁机提出暂缓赐婚,理由是,免得体弱的儿媳妇多想,先让她好好安胎,毕竟孙子最重要。
皇帝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赐婚的目的,也不过为了子嗣。
第二百零六章 怀忧思
幽暗的卧室,无声的挣扎,然后是猝然惊起的人影。
容悦剧烈地喘息着,右手习惯性地抚上小腹,眼里的恐慌慢慢散去。
刚才,她又梦到了前世的场景,激烈的打斗,枪声,红得刺眼的鲜血…那次卧底,到最后图穷匕现时,真是险象环生,她差一点就不能全身而退,亏得长官及时赶到,才让她在生死关头捡回了一条命。
有多久没梦到前世了,为什么刚回到王府,就做这样的梦?梦是潜意识的体现,这是不是表明,因为在潜意识里,她觉得愧对长官,所以才会在梦里重现他拯救自己的情景?
“苗砺”,容悦扭过头,轻轻传音。
“属下在。”窗外立刻有人回话。
“你叫刘堂主明天来见我,让他跟太太一起来。”
她怀孕了,萧夫人肯定会过府探望,身边带着护院很正常。虽说她的班底,都被穆远摸了个透,差不多过了明路,要进王府,还是得有个名目。穆远那人,她越是光明正大地召见部属,越是不会引起怀疑。
“是”,苗砺领命而去。
容悦半倚在引枕上,微微合上眼帘。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追寻,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她总该尽力而为,才对得起前世长官的救命之恩,和今生庾琛的维护之情。她不能因为怕得罪穆远,就不管庾琛的死活。为爱情而放弃友情,从来不是她会做的事,更何况,她和穆远之间,并没有爱情。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中间容不得第三者,和一个拥有N多女人的男人谈爱情,是脑残行为。
穆远这次进宫,不知会不会被他的父母逼着纳新妃?也许,看在她初初怀孕、坐胎未稳的份上,看在姜颀还未侍寝的份上。姜贵妃会暂时压下此事。但,府里迟早会进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于她而言,倒巴不得立刻就进新人。免得叫姜颀独霸枝头,占尽一室春。姜颀一旦得宠,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容悦相信。姜贵妃现在肯定是非常看重她腹中胎儿的,毕竟,这是她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她的第一个孙辈。
而这个孩子的意义还不仅如此,ta的出现,说明了穆远是个正常的、有延绵血脉能力的男人。对于一个有资格问鼎大宝的皇子来说,这一点极其重要!
以前穆远不纳妃,眼看着比他小的皇弟们一个个添丁进口,朝中说什么的都有,好男风啊。有隐疾啊,不能人道啊。凡此种种,怎么难听怎么来,姜贵妃之所以那么盼孙子,还不是被这些谣言闹的?好不容易她儿子肯亲近女人了,她固然松了一口气,可这还不够,还得再添个孙子,才能彻底解决这方面的问题,让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
所以,容悦还没回京,宫里就赐下了那么多东西,几乎堆满了她的小库房,其中以姜贵妃拿出的赏赐最多,可见她对这孩子的重视。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姜颀没有孩子。
如果姜颀紧跟着她怀孕,姜贵妃还会盼着她的孩子平安出生吗?
她的孩子比姜颀的孩子大,在古代,嫡长子的地位是超然的,不仅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还可以分得大部分家产。姜颀虽说身份上比她略差一点,可也是侧妻,侧妻跟妾不同,生的孩子同样可称嫡子,如果她生个女儿,又或者,她的孩子根本没生下来,姜颀再生个儿子,那可就是嫡长子了。
嫡长子,再加上姜贵妃这个强大的靠山,即便容悦以后再生下儿子,也很难与之争锋了,说到底,容悦也不过是平妻,还是由侧室封的,并非正室嫡配。
要想保住容悦腹中孩子的利益,就不能让姜颀怀孕,穆远再偏宠容悦,也越不过他母亲去。古代的孝道,可是能压死人的。
“周泰”,容悦再次传音。
“属下在。”
“让我们的人这段时间密切关注菡园的动静。”
“是。”
容悦的手无意识地抓挠着细绒毯,哪怕她的行为会引起穆远的不满,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朝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如果穆远在她怀孕之后,很快就爬上姜颀的床,并且不做任何措施,任由姜颀怀孕,她不会再对这个男人做任何指望,也不会对他怀有任何感情。以穆远的狡诈多智,他会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他会不知道姜颀怀孕对她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宝贝是多余的,是拦路虎,是绊脚石,是必须除掉的存在!
容悦咬紧下唇,既然重生在古代,她允许丈夫纳妾,允许丈夫的妾生下庶子,至于嫡子,还是有强大背景的嫡子,就免了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发誓,如果穆远让姜颀生下儿子,她立刻带着自己的儿子回碧水城去,把儿子过继给容征为嗣,夺回容氏嫡系一脉的权益。东方不亮西方亮,她正好满足萧夫人的愿望。
——如果这次她生的是女儿,姜颀再赶着生个儿子,她面临的处境一样糟糕,还是只有走为上。
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容悦不再患得患失,撑起身子准备起床,却在下一刻呻吟出声,这腰可真酸那。
怀孕的人果然容易累,只不过坐了几天马车,就像颠散架了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今天下车的时候,她浑身无力,几个丫环抢着扶,可有人比她们动作更快,一抄手就横抱起来。
如果要容悦自己选,她真不愿以这种姿势进府,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值么?庾嫣还罢了,姜颀眼里能直接射出飞刀来。如果目光能杀人,容悦早就被她杀了千万次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她也没抗拒,都已经抱上了。再拉拉扯扯只会更让人看得牙酸。
无奈之下,她索性把疲累之状再加重几分,跟侯在门口的人简单应酬了几句,就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恳求:“快送我回去,我…”
穆远慌了。低下头问:“怎么啦?”
容悦勉力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嘴里说:“没事,就是累,只想睡觉。”
姜颀撇着嘴,一副“纯粹就是装模作样”的不屑表情。庾嫣则赶紧表态:“那快回去吧,有什么话等安顿下来再说。”
虽然有点装,但人真的很不舒服。一沾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这会儿醒过来,才发现日已薄暮。她这一觉,至少睡了两、三个时辰。
“王妃,您醒了?”大概是被她起床时哼的那一声惊动了,春痕走了进来。
“嗯。”
“可觉得好些了,要不要再把文大夫叫来看看?你现在的身子可大意不得,但凡有一丁点不适,都一定要告诉奴婢。”
“我晓得轻重的。你放心,呃。要不是这张床和梳妆台,我还以为你们给我换屋子了。”随着丫环点上灯烛,容悦才发现自己的卧室已经大变样,早先进来时,她阖眼迷糊着,没注意到这些。
春痕笑道:“奴婢乍一进来,也以为换了呢,原来的博物架搬走了,换上这百子隔扇,天花板换成了暖色,屋里凡是有尖角的家具都换走了,连方形茶几都换成了圆桌,地下也铺上了地毯。”
铺地毯的用意,无非是怕孕妇跌跤,如果是在现代,她不会反对。可古代又没吸尘器,里面的灰扫不出来,长此以往,反而藏污纳垢,对孕妇和幼儿有害无益。
她把这话说出来,春痕还没开口,就见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打起绣帘,何妈亲手端着一个托盆,含笑道:“王妃会担心的事,王爷早就考虑到了,所以这地毯都是由小块拼成的,过段时间就拿出去清洗一次,王妃只管放心用吧。”
解释完,回头就瞪春痕:“春痕,王妃从床上起来,你也不知道给王妃加件衣服,让王妃就那样坐着,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办?你这丫头以前看着挺细心的,怎么现在反倒活回去了?”
“我不冷,倒叫妈妈费心了,这碗里盛的是什么?”容悦态度亲切,面带微笑,接话接得十分自然。
这地方的风俗,管家娘子一般称“嬷嬷”,但如果是主子的奶娘,则称“妈妈”。
对穆远的这位奶娘,容悦一直以来的态度,是“亲切的疏远,客气的尊重”。何妈平日的表现,也还算知趣,虽是王爷派下来的管事妈妈,却并不作威作福,更不曾管到她房里的大丫环头上来,今儿不知为什么,当着她的面就训上春痕了?
不管为什么,她都不想跟何妈直接冲突,因而很快把话题转开,一面问,一面移步走到铺着漂亮桌布的园桌前。
何妈把汤碗往她跟前移了移,口里说:“是鸡汤,从早上熬到现在,满满一罐子汤熬成了一碗,好东西都在里头了,您可要多喝点。”
一整只鸡熬成一小碗汤,那得多稠啊,喝得下去吗?
何妈看容悦一副怕怕的样子,笑着劝道:“王妃是怕汤里油多吧,您只管放心,老奴早就让人把浮油都撇走了,也没放其他调料,这汤清淡得很,不信您尝尝。”
容悦尝了一口,果然还行,没有想象中的油腻,何妈又在旁边说:“郭大嫂本来要放人参的,是老奴说,王妃似乎不爱那味儿,往常饭桌上但凡有人参鸡汤,您都不喝的。”
容悦点点头:“我不喜欢那股子苦味。”
春痕凑上去告诉何妈:“我家姑娘从小就不爱吃人参,总说苦,太太就当着她的面喝,然后说,‘不苦啊,哪里苦了?顶多参放多了有点点涩,你要不喜欢,我叫厨房少放点参就是了’,可姑娘还是不肯喝。”
何妈没应声,只劝容悦趁热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