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骏坐正身体,很严肃地说:“请姑娘原谅属下僭越,这个疑问一直压在心底,不问出来心不安。”
“你说。”
“姑娘在金鱼巷,与庾二公子真是初遇吗?”
容悦暗叹一声,果然是老江湖,眼光够毒,可她怎么能承认?答案只能是官方的:“自然是初遇,我从出生以来,都到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大师傅不都一清二楚吗?”
“倒也是。”
“碧水城离这里一两千里,我一个姑娘家,若非因为逃婚,可能一辈子都会到这里来,更别说认识庾二公子了。”
卢骏忽然想到:“会不会,庾二公子曾去过碧水城?”
容悦眉头一动,计上心来,她和庾琛之间的那种熟捻和默契是骗不了人的,将来随庾琛出海后,大伙儿越发看得清楚,与其死不承认让大家存疑,不如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思及此,遂话赶话道:“也许吧,庾家说不定在碧水城也有生意,二公子出外游历,正好巡视一番。”
卢骏猛敲茶几:“这就对了!姑娘还记不记宝积楼?以前总跟我们福祥轩打擂台的,属下起初以为是容徽搞鬼,后来发现不是,但怎么查都查不出后台老板是谁。”
容悦点点头:“记得,我还易容去探过一回呢,当时你们就说,里面有很多稀罕物,不像出自本国,而且来路不大正…再联系到庾琛,就什么都想得通了,这根本就是他从海上打劫来的嘛。难怪他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开店,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容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过事关私人产业,又涉及到海盗销赃问题,她是不会追问的。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便他们是穿越搭档也一样,回想前世,除讨论工作外,她从没打探过长官的私事,更遑论私产。
卢骏自以为猜对了,兴致勃勃地发挥想象:“想必他秘密去过碧水城,发现有一家珠宝楼在跟他们抢生意,于是叫人查探,结果查到姑娘这里,然后对姑娘产生了兴趣…”
容悦忍笑不语,随他,不疑神疑鬼就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礼物
事情都分派下去,庾琛那儿也搞定了,容悦决定第二天清早就动身,尽快把母亲接过来安顿好,然后她才能放心远行。
因为买宅置地需要老成稳妥的人,容悦把卢骏和尹惟都留了下来,她此去只需帮着母亲搬家,相比较起来,反而是最简单的工作。
卢骏不放心,一遍遍追问:“姑娘,真的不要属下作陪吗?”
他和尹惟是一样的,对无儿无女的他们来说,容悦既是他们的主人,也是他们的孩子。他虽不像尹惟那样纵着宠着,心里的爱惜决不会少一分,只是他身为暗部的大长老,有些时候,不得不扮黑面。
容悦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实话,若有师傅跟着,一路保驾护航,我自然轻省许多。可这里也得有人把关,买宅安家可不是小事,几位堂主缺乏跟外人打交道的经验,也没接触过大数目的银钱买卖,不能全权交给他们。他们只能跑跑腿,最后讨价谈价、敲定买卖,以及去官府办理文书,都得大师傅亲自出马。”
卢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虽说姑娘在外闯荡了一些日子,早不是当初那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软弱没主见的小丫头,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就是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昨晚议完事后,他翻来覆去到半夜,快天亮时才迷糊睡着,还做了个恶梦。
于是再次提出:“留我一个人就够了,让尹师傅跟着你吧,身边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江湖跟着,总归是有好处的。”
容悦秀眉微微拧起:“原因我不是早就讲过了吗?如果时间够充裕,的确可以让尹师傅陪我跑一趟。等回来后再一间间做法布阵,可问题是。我们的时间太紧,怕到时候赶不及。”
卢骏嗫嚅道:“顺利的话,来回一趟不用二十天的。”
“怎么个顺利法?”容悦反问:“天天放晴,人人体健,马车不会出任何故障,路上不会遇到任何阻挠?我巴不得如此,就怕没那么好的运气。”
卢骏想争辩,明显底气不足。
容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口气道:“今天是四月初五。往年这个季节,总是雨水多,淅淅沥沥连下一个月的时候都有。你别看这几日晴好,就笃定会一直晴下去。都说‘四月的天。孩儿的脸’,变起来快得很。去的时候一人一马,倒好办。回来的时候,十几车行李,几大车仆人,浩浩荡荡一大群,其中只要有一辆车子出问题,其他人都得等着。万一遇上雨天。道路泥泞难行,那更是糟糕。”
至于会不会遇上剪径的黑店。打劫的路匪,她反而不那么担心,有几十个身手了得的护卫随行,路匪也不敢轻易动手。凭心而论,整个沧溟大陆虽然小国林立,社会秩序还维持得不错,拦路抢劫之类的恶性案件并不常常发生。
师徒俩正谈着,外面通报说,有客人上门了,而且点名求见卢骏。
卢骏起身会客,容悦回到自己屋里打点行装。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一向讲究轻车简行,走到哪儿都只有一个小包袱。
没多久,卢骏就乐颠颠地跑来,手里拎着一只藤箱,神秘兮兮地说:“猜猜看,这里面是什么?”
容悦掩口而笑,几十岁的大叔,也玩“猜猜看”的游戏,老夫聊发少年狂么?
难得他有这般兴致,便也打起精神配合:“给我母亲准备的礼物?”
卢骏摇头:“此去是接太太过来,搬家的东西就够多了,何必又巴巴地送过去,额外增加些负担?等太太到了这边,多少东西送不得。”
容悦只好继续猜:“那是,给我的?”
“自然是给姑娘的。”
卢骏把箱子递过来,容悦看藤箱别致,师傅又事先玩足了噱头,疑心里面有什么贵重物事,小心翼翼的地打开,顿时呆住了。
先用手拿起一条腰带,柔软的皮质上刻着古朴的花纹,宽约两寸,长约两尺,腰带正中镶着一块碧透莹亮的宝石,然后每隔一寸嵌一颗碎钻。
把玩一会后,容悦找到了机关,轻轻一按,再用力一抽,只听几声清脆的剑鸣,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把寒光似水的宝剑,那腰带,分明就是剑鞘。
容悦拔下一根头发,往剑锋上一送,好像根本都没碰到,头发已经断为两截,不禁啧啧赞叹:“果然吹毛断发,端的好剑!”
卢骏在一旁怂恿:“别光顾着看它,里面好东西还多着呢。”
容悦垂目而视,腰带下面是一件衣服,准确地说,是一件女用马甲,银亮轻滑,柔软坚韧。容悦摸不出是什么质料,心里忽然一动,向卢骏求证:“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蚕丝?”
卢骏不答,撺掇着她说:“你用软剑戳戳看,不就知道了?”
“师傅…”容悦含嗔,小声嘟囔,“出的什么馊主意嘛,这么好的东西,要是一下子戳破了,多可惜。”
卢骏却很坚持:“傻丫头,若一戳就破,这衣服留着有什么用?所谓真金不怕火炼,真是天蚕丝,就不会怕这把剑。”
容悦觉得有理,依言戳了几下,就像戳到棉花堆里,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师徒俩喜得眉开眼笑,又一件宝贝呀。
丢开天蚕丝软甲,又翻出一副手套,一双靴子,全都暗藏机关。一伸手,指尖弹出数根细到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长针;一踢脚,脚尖冒出三把薄刃。
容悦关注暗器机关,卢骏则翻看制材,渐渐露出震惊之色:“手套是火龙皮,靴子是冰龙皮?”
容悦也惊到了:“火龙冰龙?师傅,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卢骏沉吟起来:“师傅也没见过,只听人说过,极西之地的火焰山上有火龙,极北之地的冰海深处有冰龙,用这两种龙的皮子做东西,水火不侵。”
容悦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掩上箱子,很严肃的问:“师傅,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谁送来的都好,只千万别是穆远。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求,只听卢骏笑呵呵地揭开谜底:“是你三师傅派人送来的,你不是一直想找人给你制些东西的吗?记得以前还画过不少图,都让宋义拿去捣鼓,宋义也是穆坤的学生啊,真正的高手不是他,而是穆坤。”
“我知道,可穆师傅不肯动手,我也不好强求。”
于惊喜中,容悦亦有一丝黯然,这样的制器大师,却不能为暗部所用,他不声不响地做一箱子东西,件件稀世罕有,难道不是为了报答老侯爷的收留之恩?
暗人死士,最重然诺,想起在云都的时候见到他的那两次,言语之间总有歉意。贴钱给她买庄子也好,想让他哥哥收容悦为关门弟子也好,都是为了还上这份欠下的人情,从此无牵无挂地过自己的日子。
“姑娘,你不高兴?”看着眼前之人猝然沉下去的脸色,卢骏不解地问。
容悦重新咧开嘴:“怎么会?穆师傅这些东西送得太即时了。”
卢骏道:“他以前不动手,是因为他没有合适的材料,制器师水平越高,对材料要求越高,普通的材料显不出效果,岂不糟蹋了他的名气?回到云都后,地位不同了,可以收集到一些难得的好材料,也难得他心虔,给姑娘做了这么多,件件都是宝贝,对一般而言,拥有其中一件就很了不起了。”
“确实如此,我太幸运了。”
“不过呢,凡事有利有弊…”
“师傅有什么话尽管说。”
“宝贝人人想要,尤其是那些武林人士,有时为了一本所谓的秘笈,一把罕见的宝剑,或一件什么护身法宝,可以灭掉人家满门。虽然我们势力不弱,姑娘也要小心,别招了人的眼。”
“我知道,财不露白嘛。”
“姑娘明白其中的利害就好,你穆师傅也防着这点的,派来的人什么都没说,只让我把这箱子交给姑娘。”
师徒俩继续往下看,又拿出了两件特殊制材的衣裙后,底下放着一只匣子,和一本手书。
容悦先拿起手书,只见封面上写着,《制器记要》,随便翻了一下,就明白,这是穆坤几十年制器的心得。
不禁喃喃感叹:“太珍贵了!真是愧不敢当。”
卢骏亦叹:“你穆师傅人虽走了,心里还是挂着你的,这书你可要好好研习,别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我会的。”
感概良久,最后打开紫檀木匣,霎时光华璀璨,满室生辉。
卢骏笑谓:“这是你穆师傅给你准备的嫁妆。”
容悦却心有疑惑,穆坤是个大男人,便给她准备嫁妆,送些银票地契就好,怎么会送首饰?
随手执起一只金凤步摇,果然在凤头处发现了细小的裂隙,用银针轻挑,慢慢挑出一个纸卷。
打开一看,是一封写给她的短信。
信中说,太子准备借用此事大肆攻击穆远,人证物证都找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请她劝告穆远,早点回云都,以打消君父的怀疑?
第一百六十章传奇
“备车!”
叠好短信,合上匣子,收起藤箱,容悦以最快的速度打理了一下妆容,戴上幕帘就要出门。
卢骏试图劝阻,在他看来,既然已经选定了庾琛,就不宜再跟那人夹缠,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
容悦也不想这么晚出去的,天都快黑了,明早还要赶路呢,她巴不得早点上床休息,好养足精神,以应付接下来长达一月的旅程。
可穆坤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口吻请求,她没法置之不理。更何况,穆远会落到这个境地,她要负很大责任,如果能把穆远劝回去,她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卢骏神情不豫,你送礼就送礼好了,干嘛在里面玩夹带?想让姑娘“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么?本来,看到那一箱东西,他是很感动的,觉得穆坤也算是条汉子,有情有义、善始善终,不枉老侯爷当初救他一场,也不枉兄弟几个相交几十年的情份。
可瞧瞧那短信里都写了什么?他就不信,穆三自己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那小子比鬼都精,又神通广大,只怕连太子的反应,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哪里用得着容悦去劝!
这样一想,说出来的话便有些悻悻然:“你穆师傅查得到你的具体位置,说明他对你逃婚的始末一清二楚,却偏要想着法子把你往穆三跟前凑,我看那,他多半是想继续撮合你们两个。”
容悦苦笑着点头:“也许真有这层意思在里头吧。”
卢骏一声叹息:“他怎么就不死心呢?”
容悦倒是能理解:“他有他的立场,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是为我好。”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卢骏给她分析,“他没什么坏心。也不愿给你施加压力,所以把信藏在这只步摇里。如果你没发现。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你能发现,究竟怎么处理,还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他这么做,其实也是想看看,你和穆三到底有没有缘分。”
容悦被他的话逗乐了:“照师傅的说法,我跟穆三很有缘了?”
卢骏眼光闪烁,眸色深沉,嘴唇翕动了一会,却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四十岁之前。他一直四处奔波,替主子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少主和老主相继去世,他才沉寂下来。一面整顿队伍。一面守着小主人长大。
作为暗人,干得最多的,就是监视对手、打探消息。在这过程中,见证过无数人的生死沉浮。或许血气方刚、初入江湖时,会认为自己是最厉害的,主人是最了不起的,只要他们愿意,是能掌控一切的!可少主和老主的死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人天之外,更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缘分、气运,在拨弄、在主宰。
是以,姑娘刚刚说的那句话,才一下子就触动了他的心弦。
种种迹象表明,姑娘和穆三,也许,真是有缘的!
由始至终,姑娘都没想嫁给他,为此不惜隐居山林,又同严谨订婚,可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侧妃。
看穆三的架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的,未圆房就请封,又加尊号又上玉牒,连逃婚都能用替身新娘圆过去,对姑娘也算有心了。
记得以前遇到的一位老道士说过,凡事心诚则灵,愿力的强大是不可思议的,有愿,无缘也会变有缘,因为愿力本身就是缘起。
姑娘连藏在金凤里的小纸条都能找到,焉知不是穆三强大愿力的结果?
卢骏再次叹息,话锋一转,反过来劝容悦:“如果姑娘一定要去见他,记得态度放柔和点,别把话说绝,更别激怒他,不要忘了,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容悦不在意地笑笑,挥手跟他作别:“师傅放心好了,无缘无故的,我惹他做什么?把该说的话说完,立马回转。”
车声辘辘,容悦掀起绣帘,黄昏的乡野,牛羊下坡,鸟雀归巢,袅袅炊烟中,母亲唤子归家的声音清晰可闻,无论在哪个时空,农民的生活都差不多的,清苦却宁和。
她是真的向往海外桃花岛上的耕读岁月,可卢骏的话让她警醒,穆远若死都不放手,她又待如何?庾琛能造出大船带她远走高飞,穆远就不能造出大船把她追回来?穆远手里的能人异士比庾琛只多不少,手段更层出不穷。庾琛太正直了,正直之人,从来不是奸佞之人的对手。
最让她郁闷的是,她和穆远这样扭曲的关系,卢骏居然说这叫缘分,这也叫缘分?
容悦乘坐的马车驶过城门时,穆远正站在菱花窗前眺望,赵顺三两下从台阶下蹦上来,喜气洋洋地说:“来了,来了!”
穆远立刻笑开了,忙忙地迎上去,朝门口望了又望,然后失望地蹙起眉:“人呢?”
赵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小章刚刚来回报,说王妃的马车已经进了南门,奴才这不是怕主子着急嘛。”
穆远拂袖转身:“你下去吧,一惊一乍的,看了就糟心。”
赵顺垮下脸,正要灰溜溜地退下,忽然眼珠一转,重新堆上笑容,大声说:“奴才去调露,江厨新制出来的两种蜜露王妃还没尝过呢,还有周厨前日做的那椰汁红豆糕也不错。”
在赵顺的经验里,王爷再不耐烦,只要提起王妃,准能云开雾散。可这回,他又估错了,被王爷指着鼻子连骂了两声“蠢才”。
赵顺傻眼了,王妃也不管用吗?
没成想,王爷的下一句话是:“蜜露就够甜了,你还让王妃吃红豆糕?你想甜死她是不是?”
看着王爷恶狠狠的表情,赵顺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奴才要有这想法,叫奴才死无葬身之地!奴才只是太高兴了,一下子思虑不周。”
“本王的爱妃要来,你个死太监高兴个什么劲?关你什么事,你有高兴的资格吗?”
“没有,没有,只是看着王爷高兴,奴才也跟着高兴,奴才…”
“噗哧”,有人忍笑不住,从室内踱出来,用折扇掩着嘴道:“见不着你那王妃,你心里跟蚂蚁啃似的,云容理解王爷的心情,可也犯不着跟一个太监置气呀,且放他去调露吧,不然,等会王妃来了,一时没有解渴的,你又该心疼了。”
穆远又瞪了赵顺一眼:“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要上蜜露,点心就必须清淡,这是常识,还用本王教你?上次王妃来时,你上的那什么糕就太甜了,王妃不挑剔,那是王妃宽厚,你们越加要小心侍候。凡过口的东西,不只要先试毒,还要先尝味,看饮、食是不是搭配良好,上次的事姑且饶过你,以后若再敢偷懒耍滑,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赵顺欲哭无泪,侍候王妃的时候偷懒耍滑?又不是嫌命太长,那是王爷的命根子啊,他们讨好都来不及了。
许是太慌了,赵顺下台阶时跌了个狗吃屎,又得了王爷一句“蠢才”的评价,和云容的爆笑。
如果卢骏在这儿的话,就会认出,那个叫云容的,分明就是代表穆坤去安平客栈送箱子的人。
此刻云容坐在一旁,笑眯眯地问:“您说王妃会不会想到,那些东西其实是您送的?”
穆远沉吟起来:“应该想不到,因为东西确实是穆坤做出来的,我只是提供了材料。”
云容闻言点头:“也对,连我,都确实是穆坤的人。”
穆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啊?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云容回以一个无辜的表情:“云容不来,怎么向王爷汇报京里的最新消息呢?”
穆远冷哼,多的是地方可以约见,把张仁找出去也行,他却非要装成送菜的老头上门,想也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他是不会让云容如愿的,当下便开撵:“你这一路上辛苦了,去客房休息吧。”
“不辛苦,不辛苦”,云容连连摆手,涎着脸表示:“多日未见王爷,云容还想跟王爷好好叙叙旧呢。”
开什么玩笑,他易容潜进来,就是为了看容王妃的。在安平客栈时,他不敢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只求见了卢骏——王爷给的理由是,王妃非常敏锐,怕他露出破绽,可在他看来,明明是王爷醋劲大,见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不许他单独见王妃——现在有王爷陪着,还不让他过过眼瘾?
只要是王爷的手下,无不对容王妃满怀景仰之情,王爷的外号叫什么,活阎王啊,容王妃敢公然逃婚,事后被王爷找到,居然毫发无伤,还依旧宝贝得不行,这样的传奇人物,不看一眼,死不瞑目啊。
穆远估摸着容悦快到了,不再跟他蘑菇,朝门外喊:“云翼,你亲自护送云公子去客房。”
云容只得从椅子上挪开尊臀,摸着鼻子往外走,边走边打哈哈:“不用,不用,怎敢劳动云护卫长的大驾,我自己去就行了。”
云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容悦的马车刚好抵达。
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口中成了传奇,求围观而不可得。
第一百六十一章闲聊
容悦走进槐花巷穆远的宅子,从大门到二进院的上房,不断有人向她请安问好,有的打躬,有的作揖,有的下跪,根据身份的不同各尽其礼。
她一路点头致意,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她和穆远的关系究竟如何,大伙儿都心里有数,在未彻底破裂之前,他们愿意维持假象,她也乐得配合,敦亲睦邻总比图穷匕现来得好。
赵贵又领着她直接进了穆远的卧室。
对此种情形,几次抗议无效后,她现在也释然了。和穆远在一个屋子里“同居”了那么久,再亲密的行为也有过,仅差临门一脚没踢过去而已,现在再来计较这些,未免太虚伪。何况也并非内寝,而是用屏风隔出的小书房。
站在古人的角度,她早已失贞于穆远,乃是名副其实的侧妃,不能因为那层膜尚在,就厚颜无耻地说,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儿。
容悦的眼神闪了闪,如果,庾琛知道了她和穆远之间相处的细节,也会心有芥蒂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烦躁,她看也没看就接过赵顺奉上的茶猛灌了两口,因为喝得太急,茶水没咽下就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