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到这个消息起,夏御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心里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乐,一会儿悲,如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描难述。
一个弱女子——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早已今非昔比,现在本事了得,可在他心目中,她仍然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柔女子,从小仰慕他,依赖他——不惜以那样危险的方式离开王府,舍下尊贵的身份,舍下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是什么让她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每想到这一点,夏御就觉得心潮起伏。是不是,在她心里,有一个爱到极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的人,否则,娇弱如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第一百三十章各方反应
经过多方揣摩,夏御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惊喜万分的结论:容悦是爱他的!非常非常爱!
要不然,为什么好好的王妃不做,要冒着巨大的风险逃离,只身浪迹天涯。
穆远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容悦心里爱的是他,为了他,不惜与活阎王决裂,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再一次辜负美人深恩。当初聘下容恬时,他就觉得怅然若失、愧疚难安,心里总像空着一个大洞,如今容悦逃婚而去,生死未明,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迎娶容恬?
对于夏御的新决定,靳涵一开始暗自称庆。容恬的性子固然不讨喜,却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身段更是前突后翘,是她和姜颐的扁平身材所不能比拟的。可笑姜颐总以大美女自居,矜持高傲,不屑奉承夫主,却不晓得男人本性自大,又好色贪欢,光有一张脸蛋摆在那里有个屁用!中看不中吃。也不想想,若她真有那么大魅力,为何她喜欢的男人视她如无物,她嫁的男人也对她毫不动心?一味沾沾自喜、不会自我反省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容恬就不同了,她深爱夏御,脸皮厚如城墙,敢作敢为,进门后一定会使尽手段争宠。夏御也只是个男人,别看现在端着,等他真娶了容恬,尝到甜头后,未必不会为她所惑,即便做不到专宠,起码能分宠。
更何况,容恬还有一个莫大的优势,她是夏御的亲表妹,夏家是她的外家,夏家长辈也好,夏御本人也好,多少都会给她几分薄面。这么多有利条件结合在一起,容恬将会成为她的劲敌!
夏御要拖延婚期,靳涵自然求之不得,却又有些犯嘀咕:明明说好了近期迎娶的,事到临头,怎么突然变卦了呢?联想到夏御这两天的异常表现,靳涵心里有了隐隐的预感,等姜颐从雍郡王府回来,她立即跑上门去打听。
姜颐含着讥讽的笑,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加油添醋,全部告诉了靳涵。当着妹妹姜颀的面,她一再保证,决不把事情外传,怎么可能?!她巴不得这事传得天下皆知。穆远身边的女人都不该有好下场,尤其是容悦,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一次一次逃婚,等宫里的皇帝姑父和贵妃姑母知道了,看她还有什么脸回来。
可恨的是,穆远竟然那么宠她,这样都不降罪,还想尽办法替她遮掩,假新娘,真婚礼,她倒想看看,当皇帝姑父和贵妃姑母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她不会直接捅出去,凡是会令穆远反感的事,她都不会做,借刀杀人谁不会呀,这不,马上就有蠢货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是?
且看整日扮贤良的靳二奶奶会如何处理吧,至于那个自认是天上人间第一才子兼第一情圣的临风公子会怎么应对,又是另一桩公案了。她自被穆远拒婚后,便心如槁木死灰,浑浑噩噩地活到现在,直到今天,才品出了一点滋味,原来,看跳梁小丑表演,也是很有意思的;看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穷折腾,非要把自己从尊贵的王妃折腾成丧家犬,也颇有意趣。
得知内幕的靳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夏御不娶容恬固然好,可那背后的原因,却令她嫉妒欲狂。
如此说来,真正的劲敌并不是容恬,而是她以为早已出局的容悦。
又是青梅竹马,该死的青梅竹马!姜颐为了“青梅竹马”,对大名鼎鼎、得到无数女人芳心的临风公子爱搭不理,可见青梅竹马的分量之重。若临风自己也是如此,一旦被他找到了逃出王府的容悦,二人爱火重燃,夏御心里,还会有自己的位置吗?
越琢磨,靳涵越慌张,体会到了深重的危机感。
经过一整晚的反复思量,第二天早上,靳涵顶着两个大大的青眼圈出现在橙园的大门口,求见在此做客的容二姑娘。
容徽在容悦走后不久就带着靳夫人回碧水城了,打的旗号是,去那边帮着寻人。夏夫人和容恬却被留了下来,要她们照顾“疯癫”的容怜,几天后,容府四公子容慎也被请到橙园,陪护容家女眷。
既然夏夫人一房的子女都在云都,夏御原准备就在云都迎娶容恬的,嫁妆之类的则直接由碧水城容宅送去申城。容恬巴不得早点过门,夏夫人深知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哪里会计较这些小节,容恬的脾气,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快受不了了,既然她那么想嫁,那就嫁好了,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容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着夏御迎娶,谁知花轿没等到,只等来了一脸歉意的靳涵。
此时穆远已秘密离府,给橙园这边的旨令是:看牢夏夫人与容慎,只要不出园即可,在园中不用限制他们的行动。所以门卫并没有过多阻拦,稍微问了几句就让靳涵进去了。
见到容恬,靳涵的心态是复杂的。她很不喜欢容恬,比姜颐更不喜欢,可在容悦这件事上,她又必须跟容恬联手。昨夜她想得很清楚,与其给容悦留下机会,不如趁早把容恬娶进门,据说这堂姐妹俩势同水火,互不相容,若夏御娶了容恬为侧妻,就算日后找到容悦,她也很难嫁他了,因为,她不会让自己屈居于容恬之下。当然,如果能跟容恬联手一起说服夏御的父母,尽快为他聘下第二位侧妻,就等于彻底堵死了容悦嫁给夏御的可能性,容悦外表和气,可听其言观其行,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再爱一个男人,也不可能给他做侍妾。
容恬把靳涵迎进自己屋里,亲手奉上茶水,满脸俱是笑意:“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若非靳涵早就认识她,还以为真是什么温婉的女子。
容恬也是无奈,她何尝愿意对靳涵伏低做小?可夏夫人一再叮咛,要她务必改掉暴虐的脾气,须知婆家不比娘家,要过得好,首先要讨得夫主的欢心,男人都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并以姜颐和靳涵为例,明明姜颐比靳涵出色得多,为什么反而是靳涵更得宠呢?因为姜颐太冷傲,不若靳涵小意温存,会笼络人,要她向靳涵学习。
靳涵握住容恬的手:“本来是没空的,这几天正忙着给你准备催妆礼呢。”
容恬娇羞地低下头,小声道谢:“让姐姐受累了。”
靳涵叹息道:“受累倒没什么,家里办喜事,我也能跟着沾些喜气。再说我们家里的情形,想必你也知道,那一位奶奶是完全不管事的,什么都指着我一个人,连个商量的都没有,所以我是真心盼着妹妹早点过门,以后我们凡事有商有量的,多好!可惜我们家的爷,唉,叫我怎么说呢?真不知怎么跟妹妹开口。”
容恬满腔火热仿佛被冰水浇过,心跳停顿了几息,才艰难开口:“怎么啦?姐姐有话只管直说。”
靳涵满含同情地拍着她的手,沉吟了一会才嗫嚅道:“婚礼…只怕又要往后推了。”
容恬脸涨得通红,嗓音陡然拔高:“这是为什么?”
靳涵眼底尽是不屑,也不嫌丢人!别的深闺未嫁女,听到自己的婚事,早就羞得跑了,躲得远远的,眼前这位可好,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听说婚礼要推迟,急吼吼地当面质问。
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仍是一脸的惋惜之色:“谁知道呢,昨晚我把礼单给临风看,他只说让我搁着,婚礼暂缓,具体什么情由也没交代。”
容恬眼泪都出来了,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夏夫人忙掀开帘子进来,黑着脸说:“这绝不是临风的主意,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最是稳重知礼,你老实说,到底是谁在里面捣鬼?”
靳涵差点拂袖而去,现在她总算明白容恬的嚣张是跟谁学的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容徽庶子出身,在女人面前想必很会奉承,夏御可不是,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难怪他喜欢骄娇怯怯的容悦,对亲表妹淡淡的。
敛去所有的情绪,靳涵轻叹:“还是夫人明察秋毫,临风是夫人的亲侄子,若非遇到了紧急情况,他怎么会随便推迟婚礼。”
夏夫人母女同声问:“什么紧急情况?”
靳涵故作诧异:“这事你们不知道吗?奇怪了,我在外面都听说了,你们是近亲,怎么反倒…”
母女俩狐疑对视:“外面都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靳涵朝四周扫了一眼,夏夫人挥退仆从,靳涵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如此这般告诉了一番。夏夫人惊疑不已,她一直以为容悦被找回了,不然以穆远的狠戾,岂会让她们好好活着“做客”?婚礼也不会如期举行。
等容恬想通其中的关节,顿时脸色铁青,抖着唇问:“你的意思是,临风哥哥不肯娶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靳涵陪笑道:“不是不娶,只是推迟…而已。”
容恬双目赤红,猛地冲出门,嘴里不管不顾地嚷着:“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临风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不如她?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
可惜未跑出多远,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堵了回来,为首的一人冷冷地警告道:“你们家已经疯了一个,莫非这个也疯了?”
夏夫人想拿出当家夫人的威势,奈何这里不是容府,没人鸟她,只得忍着气,和靳涵一起,半抱半拽,把容恬弄了进去。
此时的穆远,已快马疾行,向平城的方向而去,他留下的信被楚昭帝撕了个稀巴烂,拍着御案大骂,奏章掉了一地:“这个逆子,为了个女人,父皇母妃不管了,差也不当了,他最好死在外面,要是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闻讯赶来的姜贵妃哭得昏死过去,皇帝看着可怜,本来已很少临幸畹华宫了,为了这事,倒是陪了她好几日。
姜贵妃刻意不妆饰,黄着脸儿倚在榻上,峨眉深蹙,心里其实正美着:
儿子,还是你聪明!与其让人当桩丑事揭出来,不如索性向皇帝坦白,然后装做情深不悔的样子出去找媳妇,我那媳妇也会跑,怎么就知道去平城呢?皇帝为远儿娶进庾氏,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多看重这个儿子,特为他寻一门有势力的岳家,殊不知那庾氏就是个怪胎,根本不爱男人,她父亲又是个死硬派,这门婚事对远儿就是个鸡肋,没有任何实际的帮助。皇帝也许有那么几分疼远儿,平时不介意多纵容他一点,可一旦涉及到军国大事,心里就只有他的太子了,元后嫡子嘛,我呸!但愿远儿这次去,能拉拢到庾家的几个儿子,老头子再死硬,若几个儿子都向着远儿,他能怎么办?他可以不在乎女儿,还能不在乎儿子?
————————道歉的分隔线——————————
停了几个月,其实开始也没想到停这么久的,以为过1-2天就能更新,结果这事那事耽误下来,就成这样了,真是对不起读者。
决定填坑是需要勇气的,要把前面几十万字通读一遍,好好梳理情节,同时努力找感觉。但既然决定填坑,就会填完,到底会写多少字,我现在也说不好,总要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不让读者留下遗憾。
为了表示歉意,完本后的番外我会发成免费章节,尽量写多点,10章,可以吗?
多谢读者的支持,我的书友群里,居然还有很多人,没少几个,本来以为都跑光了的。
好了,快3900字了,就写到这里,总之,道歉及深深的感激!
第一百三十一章疑点与破绽
容悦坐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海天相接处隐约的岛屿,眼角余光瞥到树丛中的一角灰衫,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自上次被太子镇的里长周兴半邀约半强迫弄进他家后,容悦就成了被监视对象,无论走到哪儿,后面都有条甩不掉的尾巴。
越是这样,她越是怀疑周家背景复杂,若仅仅只是一个小鱼镇上的大户,外带排不上品级的虾米村官家长,何须如此防范陌生人。要说起来,她算得上周家的救命恩人了,年纪又只有十几岁,能对周家造成什么威胁?可就连她提出去平城,都被周兴婉拒,理由是,怕她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如确实有必要,可等空闲时由周家人陪同前往。
说明白点,她被周兴软禁了,活动范围局限于太子镇。如果她强行离镇,周兴会采取什么手段她不知道,凭直觉,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好在她也不急,周家要好茶好饭供着,她何乐而不为。她哪是真想去平城?故意那样说,不过是试探一下周家的反应。周家反应越大,她越觉得有意思,患有轻度工作狂的积年卧底,对有秘密的家庭最感兴趣了。
唯一不好的是,日子有点闷。身为客人,而且是囚犯级别的,总不好跟主人斗嘴耍贫。从这个角度来看,穆远也并非纯然的讨厌鬼,他亦有他的用处,比如,斗嘴时当个捧哏的,晨练时当个喂招的…
容悦决不承认她在想那个人,如斯冷血,如斯暴虐,一个女人得有多不怕死才敢跟那样的男人歪缠?她是正常的女人,无自虐倾向,喜欢温暖和煦、如春阳般的男子,喜欢简单幸福的生活,宫斗什么的,太累人了。
容悦伸出三根手指,喃喃地告诉自己:他杀了你三次!三次啊三次!你又不是猫,有九条命可以挥霍。
所以别傻了,无论他对你多好,多包容,多宠爱,都是裹在炮弹外的糖衣,铺在陷阱上的鲜花,搁在捕鼠夹上的肥肉。恶男就是恶男,再怎么装都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三次什么?”
一颗脑袋突然从黑黝黝的岩下冒出,容悦全身寒毛倒竖。自她修炼穆远给的秘笈后,感知能力相当敏锐,这人能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而不被察觉,武功进境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命的是,他年龄跟自己相仿,脸更是嫩得紧——正是“曾与她同生共死”的小白脸。
容悦不由得警惕起来,暗暗思忖: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跟着她意欲何为?
看着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孔,容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其实,在太子庙初见此人时,她就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只是那天的情况又混乱又危险,两人挤在香案下,光线不好,后来逃出来,心里只顾琢磨着刚发生的流血事件,没来得及细想别的。后来未再遇到,就渐渐淡忘了。
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一个穿着龙纹锦袍的身影跃入脑海,不是别人,恰是穆远的皇弟,那个明明有着淡烟远水气质,却让容悦觉得深不可测的七皇子。
还记得穆远曾专门告诫,要她离七皇子夫妇远点,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
这是整个皇室中,穆远唯一明言要她敬而远之的人。
仔细打量他的容颜,更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位少年的长相,甚至跟穆远都有一点点相似,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容悦吃惊了。
不是皇子却像皇族中人,莫非又是一桩“因双生子不吉而隐匿一个在民间”的宫廷秘辛?又一粒沧海遗珠?又一只还珠蝈蝈?
容悦不觉哑然失笑。
“我叫祁渝,你叫什么?”
对面的少年歪着头问,眼神很纯稚,恍若清澈见底的小溪——此类人种,若非大善,便是大奸。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薛林。”
容悦坐得安适,答得随意,如逢亲眷,如对友朋。
于她而言,越是面对不可琢磨的人,越是表现得轻松,这是刻画进骨子里的伪装本能。
对方看来也是惯会顺杆子爬的角色,清亮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又凑近一分,近到几乎贴耳:“你真的叫薛林吗?小薛公子?嗯?”
容悦不动声色地反问:“那你说我该叫什么?”
祁渝笑得像只刚偷完母鸡的小狐狸:“我看该叫你薛姑娘。”
容悦垂目而默,悚然而惊。
这一路行来,扮男人扮惯了,多数时侯坐车,偶尔徒步,也总是戴着斗笠匆匆而行。晚上打尖住店,饭菜都让人送进房里,极少抛头露面,便登记结帐时被店掌柜和小二哥看出端倪,店家有义务保护客人的隐私,谁也不会刨根问底。
但周家这边就不同了,她一连住上数日,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凭周兴那双看尽世情的精明眼,只怕早就发现她的真实性别了吧。
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考虑过,当初决定在太子镇上暂居时,就想过是不是恢复女儿身,免得出现“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的尴尬局面。可再联想到此地女子的地位,又打了退堂鼓。公然以女子身份行走于世,恐怕根本行不通吧。想来想去,不若继续扮男子,十几岁的年龄,本就有些雌雄难辨,再好好易容一下,应该不会穿帮。
看来她还是太相信自己的易容术了,真是对不起尹师傅啊。
看容悦脸色变幻,祁渝忙摇着手表示:“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就我们俩知道。”
暂时无法解决的事,容悦也懒得去多想了,周家人是否识破,随便吧,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也没有人就这一点提出质疑,他们装傻,她就装憨,反正她又没有恶意,不过想借周家的船出海而已。
跟祁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一会,容悦看看日影,拍拍手说:“该吃午饭了,你还不回去吗?”
祁渝笑嘻嘻地说:“上次你请我吃了一顿饭,今天我请你好不好?”
“多谢您了。”
“要不,你再请我?”
“我没钱,连客栈都住不起,幸赖周里长收留,否则…”
“没关系啊,他不收留你,我收留,要不,你这就跟我回去吧,周家尽是男的,你在他家多有不便。”
“莫非搁下是女人?”
“我不同嘛,我是读书人,斯文人,守礼节,知进退,他家都是渔夫、武夫,粗鄙得很,小心冲撞了姑娘你。”
容悦瞄了瞄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点着头说:“果然很斯文,很知进退。”
祁渝稍微往旁边挪了那么一点点:“我就觉得你看着亲切,我心里喜欢,要是别的人,请我跟他一桌吃饭我还嫌他臭呢。”
容悦自己也颇感诧异,明明这孩子来路不明,身份神秘,为何她这么快就卸去了防备呢?
要换了穆远,跟她挨这么近,她早跟炸毛的猫儿样,说不定已经竖起了利爪。
要分析起来,大概是环境使然吧。从军校出来的女子,平时摸爬滚打中几乎模糊了男女的界限,若这会儿是在比水城的容宅,或穆远的郡王府,她自当谨守时下女子的各种规范,可身处空旷海边,他乡异地,她便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曾经的爽朗作风。反正一旦离开这里,恢复了女儿装,两人就是陌生人了,也许今生都不会再相遇。
跟祁渝在路口道别,容悦继续朝前走了几十米,跟一个戴斗笠的男子擦身而过,随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二章该来的总要来
容悦没想到,她会在离周宅不足一百米的地方遇见大师傅卢骏。
再如何激动,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卢骏更是连头都没抬,只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低低说了几个字:“今晚三更。”
容悦正是从声音中辨出了路人原是故人。
来不及交流更多的信息,揣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容悦尽量保持原有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踱进了周家大门。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也不知卢骏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带了多少人来,半夜三更准备要做什么,是要带她走呢,还是配合她的计划,让她继续留在周家?
除了猜测,还有担忧。
其实,仅凭周家表面上显示的势力,容悦并不怕自己的人会吃亏,周家再强横,不过是渔村一大户,乡下土霸王,她的手下不乏高手,只要来上几个,足以对付周家一家子。她怕的是周家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怕随便捅捅,结果捅了一只马蜂窝。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和推理,再结合那天晚上断断续续听到的几句话,她觉得周家很有可能是某大势力的一个据点,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设立,是因为太子镇有个几乎被废弃的港口——就连“废弃”,容悦都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太子港正对无名海岛,地理位置好,附近有一片高坡和茂密的丛林,又能挡风又能遮挡视线,好好开发一下,能建成一座私人良港。
这天剩下的时间容悦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房里,装模作样地捣鼓一堆在本地收集到的草药,挨到平时睡觉的点,就熄灯上床,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时间过得特别缓慢,双眼熬得酸胀不堪,才等来了三更的梆子。
四周一片宁静,偶尔响过一两声狗吠,虽然直到此刻外面都没有任何异样,容悦仍穿衣坐起,她对自己的师傅有信心。
又过了一会儿后,门上总算传来了一长两短几声轻敲,容悦欢喜不胜,急忙跑过去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