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卿本佳人,奈何无良
两位少年一个是容慎,另一个果然是临风公子夏御。
容慎是容府四公子,上面除了大夫人庄氏所生的三哥容恒外,还有两位庶兄:白姨娘之子容恪和巫姨娘之子容怀。
容怀就是得过白喉的那位,上月刚满二十,容慎和夏御同年,都是十七岁。
发现夏御才十七岁,容悦大为吃惊。她本来以为,这么有名的公子,起码也有二十好几了,却忘了古代流行早婚,夏御若真有二十好几,不可能现在才定亲,早儿女成群了。
容慎和夏御进屋的时候,夏夫人见容悦和靳涵要回避,笑着说:“都是亲戚,从小哥哥妹妹叫大的,这会儿就别拘礼了。”
容悦只得留下,免得有“欲盖弥彰”之嫌。
夏御一点也不避讳,给萧夫人见过礼后,立刻转向她,眼神关切地询问:“听说妹妹前些日子病得厉害,临风一时不克前来,心里颇为挂虑,如今看来,妹妹气色还好。”
容悦尚未回话,容恬在一旁酸溜溜地说:“这下临风哥哥该放心了吧。”
夏御微微一笑,并不答腔,只是看着容悦。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容悦只得欠身道:“多谢临风哥哥记挂。”
夏御命人送上一副围棋,告诉她说:“这是上月去小蓬山时,在一家道观得的,妹妹素来嗜棋,特送与妹妹把玩。”
容悦被他闹糊涂了,怎么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啊。都说夏御见她丧父,就狠心抛弃了她,可看这架势,明明挺上心的嘛。
此时,萧夫人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靳涵和容恬醋意弥漫,厅上诸人表情各异。容悦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了夏御此举的含义,不禁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警惕起来。
是不是古代大家庭的内斗特别锻练人的心智,使得夏御小小年纪就这般阴险。他故意在人前示好,不过是为了加深众人心中“容悦和他有私”的印象,让所有的谣言都成为不容辩驳的事实。
容悦可以肯定,他是想娶自己的——准确地说,不是娶,而是纳。对容悦失去景侯世子唯一嫡女的身份,他非常在意,认为她不够资格做他的妻,但或许是出于青梅竹马的感情,或许是知晓萧夫人手中的财势,他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难怪萧夫人忧心忡忡,再三耳提面命,就怕女儿经不住男人诱哄,不计较名份,死心塌地恋渣男。
如今看来,母亲真是明察秋毫,早看出了夏御的打算。
这时容慎走过来,从棋盒中拈起一颗晶莹透亮的白子说:“这是冰晶石的?”
夏御点头,容恬扑过来抓起一把黑棋,看向夏御的目光中满是委屈和责问:“这是黑矅石的?”
夏御丝毫不见慌张,还赞了一句:“妹妹好眼力。”
“黑矅石谁不认识,要什么眼力!”容恬的声音陡然拔尖,在尾音处便出现了破音,夏夫人忙出声轻咳,靳夫人出面打圆场,以笑谑的口吻对萧夫人说:“婶娘,我们为了吃暖房酒,沾沾你搬新屋的喜气,可都是空着肚子来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开饭啊。”
大伙儿都跟着笑,萧夫人道:“饭厅那边已经摆好了,就等各位入席。”
容恬把黑棋重重地甩到盒子里,有一颗滚到地上,夏御亲手拾起,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仪态大方从容。
容悦冷眼旁观,觉得容恬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人倒好对付,真正可怕的是夏御。才十七岁的男孩啊,修养之好,城府之深,简直令人咂舌。
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夏御此举有两个目的。其一,想纳自己为妾;其二,间接拒绝容恬。
如果真是这样,巫姨娘那句话便带了些恶意的嘲讽,当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夏夫人母女。但看夏夫人和容恬的态度,似乎对这桩婚事成竹在胸,莫非双方家长已达成了共识,只是夏御自己还在抗拒?
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关她的事就是了。别说妾,她连正妻都不想做,这不仅仅是针对夏御,如此变态的社会,她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
这晚客人走后,萧夫人又把女儿叫到房里,狠狠敲打了一番,无非是叮嘱她不得跟夏御私下往来,不得答应他的任何要求,等等。
同样的话说得太多,反而激起了容悦的逆反心理,让她想用行动向萧夫人证明,她不是那种只要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昏头转向的脑残白痴女。
她尝试着向萧夫人提出:“今天您也看到了,夏御根本不想放手,如果我们一味地躲避,他只会变本加厉。依女儿愚见,不如索性见他一次,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省得日后纠缠。”
见萧夫人满脸狐疑,就像她在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不过是想跟夏御幽会一样,容悦气得举起右手发誓:“我要是口不对心,哄骗太太,叫我不得好死!”
萧夫人合掌当胸,连着说了数声“童言无忌”,才正色教训道:“下次再说这种话之前,好好想想你的寡母,想想她辛劳半生,只得你一个孽障。”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容悦慌忙道歉,又说笑话哄母亲开心,萧夫人才缓和了颜色,认真考虑她的提议:“只要你想通了,见见他也可以。”反正女儿身边总有丫环嬷嬷围着,谅那夏御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母女商议已定。后来果如容悦所料,夏御第二天、第三天接连登门造访,不是给萧夫人送补品,就是给容悦买来新出的首饰。
萧夫人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来的次数越多,外面的谣言越猛,不如就让女儿见他一面。看女儿如今的神情举止,跟以往大不相同,兴许真的对夏御死了心。
当夏御第四次登门时,守门的旺才告诉他,太太去姜夫人的汀兰院了,家里只有三姑娘在。
夏御便笑:“我正好有点事要向三妹妹讨教。”
旺才早得了方槐家的指示,闻言后退一步道:“如此有请公子。”
容悦没让他进屋,在内院的凉亭上接待了他,丫环嬷嬷送上茶水点心后,都知趣地退到廊上。
夏御见机不可失,嗓音沙哑地低唤一声:“妹妹”,眼里的勾引之意昭然若揭。
容悦有点接受无能,连胃都隐隐作痛起来。眼前这位的确是美少年,可立心不良,做什么都显得那么猥琐。
为了冲淡这种怪异的气氛,她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临风哥哥释疑。”
“妹妹请说。”
“临风哥哥和四哥哥同龄,四哥哥已经娶了正、平二妻,为什么临风哥哥的未婚妻们还在娘家待嫁呢?”
夏御脸上浮起悲哀之色:“外面都在传,说妹妹听到我订婚的消息后,七天七夜昏睡不醒,几乎变成活死人。后来命虽救回来,脑子却出了问题,忘记了许多事情,我不肯相信,听到妹妹这话,才知道是真的。”
容悦巴不得承认:“我确实忘了许多事情,但我不是有意的。”
夏御忙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我只会自责,怎么会怪你呢。”
“那,刚刚的问题?”
夏御告诉她:“慎之那样才是正常的,像你父亲,好像就是十五岁上娶的你母亲。我是特例,因为家母曾让国师为我看相,国师说我不宜早婚,最好十八岁以后再迎娶,如此方能百事顺遂、益寿延年”
容悦随口问:“国师,不会是姓张吧?”
夏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国师本就姓张啊,他家是这沧溟大陆的道统正宗,传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九代了。”
容悦霎时明了,为什么自己会穿越到这个地方来,原来是那枚银戒指搞的鬼。
可惜她是魂穿,而戒指是实体,穿不过来。
想起银戒指,就想起了前世的父亲,说到底,是父亲留下的宝贝让她有了重生的机会。
见容悦半晌不出声,只顾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夏御倾身向前,着急地问:“妹妹,妹妹,你怎么啦?”
容悦这才抬起头,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自从那场病后,我有时候会神志恍惚,就像刚才这样。临风哥哥你知道吗?刚才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情形,你牵着我的手过沁风桥,到沐雪亭下棋吹笛。”
夏御趁机表白:“我会一辈子牵着你的手,我永不会放开你。”
容悦眼神幽怨地提醒他:“可你已经定下了颐慧姬和涵姬,过几天还要定下恬姐姐,你身边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身边…”夏御为难起来,而后眉头一挑,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我心里有你的位置啊。妹妹是明理之人,应当知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我们做子女的,只能顺从,不能忤逆。但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妹妹好,名份是虚的,只有情份才是真的!”
容悦在心里爆笑,因为她想起了母亲的告诫,何其相似!简直可以打印成标准范文。
表面上仍装得很伤感:“哥哥你也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做子女的,首以孝道为重,只能顺从,不能忤逆。哥哥你道为何我母亲今天不在,恰恰留我在家里接待你?因为这是我母亲要求的,她让我明确告诉你,容征的嫡女,决不为妾!如果我自甘下贱,她情愿将我一顿板子打死,也不要我活着给九泉之下的父亲和容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夏御顿时呆掉,容悦站起来,无比惆怅地说:“妹妹言尽于此,还请哥哥保重,以后不能再相见了。”
说毕,眼泪汪汪地回内室去了。
第七章二十四孝未婚妻
容悦刚回到房里,春痕就跟进来,一面打量一面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哭了?”
“没有,你看错了。”
春痕不肯信,她站在廊下看得分明,因而支吾着说:“要是姑娘实在舍不得临风公子,就别在太太面前逞强,太太终归是心疼姑娘的。再说,奴婢看那临风公子对姑娘也有情。”
容悦失笑:“是啊,有情,有情到想纳我为妾。”
春痕睁大了一双琥珀色的圆眼:“姑娘嫡系嫡女,怎能与人为妾?”
容悦摊手:“瞧,连你都知道这点,为什么他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难道我看起来很像白痴?”
立在外间的几个丫头都被气到了,脾气最急的夏荷一把掀开帘子道:“早知如此,连茶都不该给他上的,这种坏了心肝的东西,配喝我们的茶么。”
秋碧推了冬雪一把:“这位还巴巴地给人家上了云雾秋毫呢。”
冬雪脸红了,小声分辨:“我看他这几日殷勤得很,给姑娘送这送那,尤其是那副棋子,让二姑娘呷了几大缸老陈醋,让人想起来就解气,所以才…我哪想得到他是这种人嘛。”
夏荷挽起袖子:“下次谁再放他进门,我就跟谁拼了。”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是我放他进门的,怎么样?”
一屋子丫头忙迎上去见礼,萧夫人看着夏荷道:“以后说话放斯文些,别跟那土匪似的,你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丫环,走出去代表姑娘的家教。”
“是”,夏荷蹲身受教。
萧夫人这才坐下来问女儿:“谈得如何?”
容悦一面亲手奉茶一面回道:“都跟他讲清楚了。”
萧夫人从茶雾中瞥了她一眼:“真的?那你为什么哭?”
容悦笑嗔:“太太,您的耳报神真多。”
萧夫人沉下脸:“别打岔,说,你为什么哭?”
容悦沉默了,她本不想对母亲坦白这一点的。她做特工多年,行事有自己原则和套路,上司也只问结果不计手段,她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此刻,面对母亲的质询,她不得不斟词酌句地解释:“有时候,哭也是一种艺术,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萧夫人不置可否。在她眼里,不满十四岁的女儿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哭就是难舍,哭就是伤心。她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曾数次出生入死、饱经世事磨砺的强悍灵魂,因为长期卧底,总是活在危险中,所以极度自律,连哭笑都可以控制自如。
容悦不想再发誓,只是告诉母亲:“您以后就知道了,敢耍我的人,我会让他尝到被耍的滋味。”
萧夫人总算从女儿波澜不兴的冷静双眸里找到了一点信心,但仍是不放心,淳淳告诫:“悦儿,你是闺阁女子,他是男人,无论怎样你都玩不过他的,听娘的话,不沾惹才是上上策。”
容悦点头承诺:“我答应您,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决不主动招惹他,好不好?”
她并非好斗之人,也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安闲舒适的日子谁不想过?但如果别人硬要欺到头上来,她也不会让人打完左脸再送右脸。
萧夫人暗暗决定,以后尽量少出门,银杏院的大门也看紧点,闲杂人等一概免入。女儿快十四岁了,就像一颗树,每天浇水施肥,辛辛苦苦守了十几年,眼看就要开花结果,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只要盯到女儿平安出嫁,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女儿终要嫁人,萧夫人不免伤心,就这么根独苗,女儿再一走,她真成孤老了。
容悦少不得又是保证又是安慰,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母亲哄好了。
午饭后,容悦在抄手游廊里略走了一会,正要回房歇晌,丫环却来通报,靳涵小姐到了。
容悦纳闷起来:和这位素无交情,怎么大中午跑来了?
既然她点名要见自己,容悦便把人迎进西次间的小客厅里,免得吵了母亲的午觉。
两人分宾主坐下,奉茶毕,容悦开口问:“不知涵姬有何事见教?”
靳涵的神色有些拘谨,陪笑道:“妹妹客气了,我虚长妹妹一岁,如果妹妹不嫌姐姐鄙陋,就叫我涵姐姐吧。”
容悦揣度其来意,忽然很反感和她姐妹相称,因而说:“妹妹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姐姐的表字是蕴文吧?妹妹斗胆,以后可不可以叫你蕴文?”
靳涵忙道:“荣幸之极,那我叫你怡然好吗?”
称谓搞定,屋里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靳涵渐渐把话题引到夏御身上。说他如何优秀,如何文采出众,从十二岁起,每年的百花节上都名列前茅,去年更是拔得头筹,使临风公子之名家喻户晓。
百花节就是农历二月十二的花朝,那天除了酬神赏花外,还有一项重要活动:以文会友、赛诗赛画。很多贫穷士子都指着那天出名,好结交一些权贵子弟,以此作为进身之阶。世家公子纨绔多,能在百花节上拔得头筹,确属不易,让容悦对夏御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
靳涵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共鸣,趁热打铁提出邀请:“明天慎之哥哥和临风哥哥要去城外三清观新修的老君殿烧头香,恬妹妹和怜妹妹都去,怡然你去不去?”
容悦不知该笑还是该叹,社会制度对女性的摧残竟可以到如斯地步!靳涵,这位侯爵家的嫡小姐,顶着中午的毒日头上门,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个未婚夫做红娘、拉皮条。字字句句都在说一个意思:临风公子这么优秀,你就接受他吧。
她本没兴趣凑热闹的,但想到前几天客厅里的情形,靳涵和容恬一直在暗暗较着劲。以容恬的擅妒和跋扈,会嫉恨靳涵是很自然的事。如果她和靳涵交好,不知容恬会如何反应?
至于夏御,再有才华也难掩其渣男本质,他派靳涵出面说合时,就没想过她的感受么?没到手的时候才是宝,到手就成草了。
第八章尽职红娘
容悦答应靳涵后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萧夫人绝不会同意她跟夏御一道出门的。
她自己本来兴趣不大,不过想气气容恬。若为了这么点恶趣味让母亲担忧着急,实在有违人子之道。
因此,靳涵走后没多久,她就打发秋碧去靳夫人所住的海棠院知会靳涵,说她明儿有事,不能陪他们烧头香了。
让她意外的是,晚饭过后,靳涵居然又带着几方绣帕来了。
她倒没追问容悦到底有什么事,只是陪她闲聊,和她讨论最时兴的针法和绣样。容悦起初惶惑,以为自己对刺绣一窍不通,待靳涵拿出绣帕讲解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这里摸摸那里点点,嘴里也说得头头是道。这时方信,属于身体的运动记忆和技能记忆是最牢固的,只要身体未毁,记忆就会保存在大脑里,遇到时机就会引发出来。
靳涵谈兴甚浓,聊着聊着就到了初更。
听到外面的更鼓声,靳涵才把目光从绣帕上收回,笑着感叹:“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恬妹妹在一起总是冷场,跟怜妹妹就好些,跟怡然你最聊得来。”
容悦淡淡笑着,想继续听下文,靳涵却不说了,笑盈盈地起身告辞。
她的丫环小娥来的时候提着一盏画布风灯。这个时空没有玻璃,风灯的外罩一般是桐油糊的纸或绢布,就跟油纸伞一样,具有防风防水的效用。
于是小娥在前,靳涵居中,她的乳母翟嬷嬷殿后。容悦亲自送出大门,准备等主仆三人走得没影了再转回来,这是此地送客的规矩。
门外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踩在上面有点硌脚,但并不容易打滑。
可才出门几步,就见小娥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倾倒。靳涵伸手去拉,连她都差点跌跤,小娥更是合身扑在风灯上,幸亏里面的蜡烛落地即熄,没酿出什么祸事。
容悦一面赶过去察看,一面叫春痕再拿一盏风灯出来。靳涵神色慌张地告诉她,小娥之所以摔倒,是因为看到一个黑影闪过。
容悦遂提议:“要不给你传个小轿,让几个男仆跟在后面护送?”
靳涵垂首不语,只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容悦也想知道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左右无事,便顺水推舟道:“那我领几个人送送你。”
靳涵果然没拒绝,一群丫环嬷嬷簇拥着她们向海棠院而去。
靳涵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手始终抓得紧紧的,直到进了海棠院才放开。
回来的路上,果在沁风桥附近“巧遇”夏御。
容悦暗笑,手段一点也不高明嘛,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夏御随她走上沁风桥,指着不远处的沐雪亭说:“能不能叨扰妹妹片刻,哥哥有点事想请妹妹帮忙。”
容悦婉谢:“改天吧,只要妹妹做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但今天太晚了,怕母亲在家悬望。这园里好像不大清净,刚刚就是因为涵姬看见黑影吓到了,我才送她回来的。”
要说靳涵此举实在经不起推敲,她是女孩子胆小,难道容悦不是么?而且年纪比她还轻。
夏御马上提出:“那我派个人去跟婶娘说一声。”
婶娘?她是你哪门子的婶娘?也不怕闪了舌头。再说如此步步紧逼,凭什么?
容悦忍不住直言相告:“要是临风哥哥派人去说,只怕母亲会急得亲自找出来。”
夏御露出沮丧之色:“婶娘如此忌惮临风么?”
容悦恨不得扯着耳朵告诉他:是的,她当你是毒蛇猛兽,要我能避多远避多远。你要拐她女儿做妾,她当然得看紧点。
不想跟他多做纠缠,容悦敛衽道:“时辰不早了,哥哥明日还要赶去三清观烧头香,早点回去歇息吧,妹妹就不奉陪了。”
夏御仿若被抛弃的痴情少年,冲着她的背影痛苦地低喊:“妹妹就这么绝情,一点儿也不顾念我们往日的情份?”
世上竟有这种颠倒黑白之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丁蟹,他永远是受害者,永远都是别人辜负他、伤害他。
容悦气怒攻心,恨不得使出前世所学的招式,先给他来个扫堂腿,然后在胸口踏上一只脚,边碾边骂,等蹂躏够了,再一脚踹到荷花池里喂鱼去。
忍了又忍,才没有破功,捏紧拳头说:“并非妹妹不念旧情,实在是…”说到这里,声音转低,似乎无限压抑:“自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的处境,想必临风哥哥也看到了。被迫搬出梧桐院,栖身到下人都不愿住的银杏院,要是再惹得二姐姐生气,只怕连银杏院都住不牢,哥哥想让妹妹无家可归么?”
“这关你二姐姐什么事?”
“哥哥何必明知故问,那天就为了一副棋,二姐姐生了好大的气,差点当场砸掉,要是我再掺合进你们之间…”
夏御悄声劝慰:“你别怕她,她算老几,能管到我头上!”
容悦扳着指头数:“她算老三,或是老四。你们两家父母在议亲吧,如果近期下聘,她是老三;若缓一阵子,你先聘了别人,她算老四。”
“不会的啦。”
“临风哥哥是说,你不会聘她?”
夏御踌躇起来,容悦很“通情达理”地说:“哥哥别为难,我知道这都是家里长辈的意思,哥哥是孝子,决不会做出任何忤逆长辈的事。”
夏御感动之余,希望陡增:“还是妹妹懂我。妹妹,要是家里过些日子来下聘,你能不能…”
“能不能怎样?”
“照常例,一妻可以带二媵”,见容悦脸色剧变,忙改口道:“我当然不会如此委屈妹妹,如果妹妹不弃,我会准备两份聘礼的。妹妹你看,就和恬妹妹一起下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