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颇为感慨。我试探着问:“母后对外公继娶的外婆还有她生的舅舅们完全没兴趣?从未想过封他们一个官做做?”
“从未!她不是你的外婆,你也没有舅舅。”
虽然觉得她有点无情,但我又何尝不是?我爹续娶的后娘也有两个弟弟的,我出嫁后就跟他们断了往来——起初是后娘生怕我沾了他们的光,不让他们跟我接触,长期隔离之下,便彻底地疏远了。
我自嘲地说:“我们都是亲情比较淡薄的人。”不像宫中有些女人,一旦得势,恨不得连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拖出来封赏,生怕漏掉一个。
这样的总结招来了太后的抗议:“我们不是淡薄,是对人情世故看得比较透彻。那些本来就没有亲情的所谓亲人,你抬举他,他表面上奉承你,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嫉妒之心,亲人之间尤甚,本来他比你过得好,可以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如今却要借你的势上去,心里其实很憋屈,只是不得不仰赖你而已。所以,得宠的后妃越是往死里提携娘家人,家人越是不待见她,最后换来的往往是伤心。花无百日红,宫里的女人,得宠都不会长久,一旦失势,他们比谁都跑得快,忙不迭地和你撇清关系,生怕受你的牵连。这世上,只有真正的直系血缘,像父子,母女,才是棍棒打不脱的亲人。”
好吧,这个问题本就没有定论,答案全凭个人的喜好。有的女人乐于为娘家奉献,任劳任怨,九死不悔,这样的痴心也可悯可叹。母后的淡漠,也许会为某些人诟病,但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则是大好事,因为她不损公肥私,不培植外戚势力。那些靠女儿得宠乍然显贵的外戚之家,少有能为国为民谋福利的,多半只会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甚至把持朝政、祸国殃民。
只是这样,“母后不觉得自己势单力薄吗?”
“偶尔也会觉得。但外戚势力,利用得好就好,若是失去掌控,很容易玩火自焚。先皇后被废,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也是,但这样,母后就必须非常强大,因为没有外援,什么都得靠自己一个人。”
“表面上是,但实际上,任何人都可以发展成外援,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必要的时候通力合作,完了各奔东西,我喜欢这种松散的关系,不会互相牵制。”
我笑道:“那母后肯定很讨厌拉帮结派了?可据我所知,朝中大臣就是明显分为几派的。”
太后掰着手指头说:“三大派,四小派,每一个派我都人密切监视着,让他们互相斗吧。”
“母后好狡猾!地道的狐狸精,美得像狐狸精,聪明得也像狐狸精。”
她不依了:“哪有这样说自己亲娘的。”
“儿臣是夸奖母后,狐狸精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说得对,做女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成为道行最高的狐狸精。”
“啊,母后…”我蒙在被子里咯咯直笑,这哪像一个当太后的人说的话嘛。
她也掌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很正经地说:“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狐狸精的,凡事都要视情况而定。”
“母后指的是?”
“皇上。”
其实我已经猜出她要说谁了,不过,关于皇上,此刻我最想了解的一点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呢?”
太后迟疑地说:“这一点我也是猜的,从他偶尔的言行中,似乎露出了这样的迹象。”
原来还不能确定。我索性问她:“皇上装病的事,母后又知道吗?”
“知道。”
我笑叹,原来,一切我以为的秘密,都不是秘密,“母后是何时开始知道的?”
“很早了。那时候他还是孩子,装病,不吃药,只不过为了得到我的关注,让我多去看看他。”
可怜的孩子,原来初衷竟是如此!我不解的是,“母后既知他是装病,为什么又煞有介事地请医调治,还让他留宫静养,不让他上朝呢?”
太后笑而不答,我也没再多问,因为,在提出问题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想到了答案:
你喜欢装病是吧?正好我喜欢揽权,那你就继续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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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抚松寄哀思


第二天见到皇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太后不是他的亲娘?他又知不知道他装病的事早就穿帮了?
想到他装病的原因,心里一阵难过。得不到亲人关怀的那种失落感于我并不陌生,跟继母一起生活的两年,她总是刻意设计一些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场景给我看,让我明白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不受欢迎的闯入者。父亲心里虽有愧疚,表面上还不得不配合继母,而且我到底是快成年的女儿,成天幽闭内室做女红,跟父亲本也难亲近,只能在帘后看他跟继母弟弟言笑相欢。
皇上童年时期的亲情缺失是显而易见的,先皇不可能给他多少关注,太后也并不以其为子。太后是个意志坚强的铁腕人物,眼里只看见了军国大事,儿女情长大概只用在我身上吧。上次皇上卧病那么久,她连礼貌性的探视都没有——虽然兰妃一口咬定皇上纯粹是装病,但我却认为,他有病是真,只是没那么严重而已,所以半夜床前出现刺客时,能起来反击。
兰妃渴望接近他而不可得,从来被男人碰在手心的骄傲公主心有怨怼,把他夸大病情的举止解读为“他根本就是在装病,好借此摆脱我”,这句话的正确理解应该是,“他还没病到不能召见我的程度”。
会夸大病情的小孩,不只皇上一个,子息繁多的大家庭中很容易出现。只是皇上已年满十五,又贵为一国之君,为什么还要玩这种小孩子把戏呢?
与其乱想,不如找当事人求证,我走到他身边问:“皇上,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些?”
“我每天都很好啊。”冬日阳光下,苍翠蓊郁的庭园里,他手抚着毛茸茸的松枝答。
“那是谁养病养了一个冬天呢?”我也抚上去,有一点点扎手,却有一种奇异的酥痒感,难怪他总爱摸的。
“我不养病,姐姐怎么会天天去看我。”他回首粲笑,眼波流转,细碎光影在眉间闪烁,忽而明媚忽而幽暗。
我叹气:“皇上,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他的手不经意地抚上我的手:“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我像被松针扎到了一样,慌忙避开。
自从得知他不是我亲弟弟的那一刻起,男女之妨就凸显出来,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握住,把我往绿荫深处带:“姐姐,我带你去看一颗树,我种的。”
“你在这里也种了树?我以为你只是喜欢种梅花呢。”
“我在好几个地方都种了树,那样每次来都会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因为这里有我的树,也就成了我的园子。”
我略带惊讶地问:“这很重要吗?”一般的人去赏花,只问花开没开,美不美,不会强求这花园是不是自己的,有没有亲切感。是不是身为皇子,占有欲原就比别人强些?
他很郑重地点头道:“很重要,只有在属于我的地盘,我才会觉得舒心。”
我低叹:“天家皇子的思路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帝位之争才会那么血腥。
只不过,在这一点上他比较幸运,有一个强势的母后给他铺平道路,让他毫无悬念地登上了皇帝宝座。
站在这个角度上,没有一个儿女情长的娘,却有一个精明厉害的母后,未必不是件幸事。
终于走到一颗半大的雪松下,他轻轻抚上松枝说:“这是奶娘下葬的那天我种的。”
“皇上…”
太后昨晚告诉我,他的奶娘其实就是他的亲娘,原是太后寝宫的一个小宫女,本来生得又黑又瘦,连进正屋的资格都没有,只在外面扫地打杂。几年后,女大十八变,竟然出落得水灵灵的,于是调到太后身边,每当皇上驾临时,有意让她端茶递水。终于有一天,成功地引诱了皇上。
据太后说,当时她身边的人中,至少有五六个与皇帝有染,都是她默许或指使的。既然无法专宠,与其让皇上去别的嫔妃那儿,不如多栽培一些美人把他留在自己的寝宫。即使是用别的女人留住他,好歹也是自己人,而且几个品级不高的宫女,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皇上不过随兴所至,她们不过是她的工具和替补。
这些女人侍寝的次数都不多,如皇上的亲娘,统共只有一次承恩,竟然就得了身孕,受孕日期和母后差不多——我不纯洁地认为就是同一天。皇上那么多妃子,一月之内能有几次光顾同一个妃子寝宫。好不容易来了,母后还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宫女承宠,自己躲在一边流口水?要说我,多半是两女甚至几女同时上阵…好吧,我不纯洁,自打手心一次。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皇上的娘先生产,三天后太后临盆,因为难产,最后胎死腹中,于是急中生智,把宫女的儿子抱过来当自己的儿子。
当时我曾质疑:“同一座宫里生了两个孩子,后来抱出去的却只有一个,难道都没人追问另一个孩子的下落?”
太后这样回答我:“皇上出生时并没有声张,就是防着我生产的时候出问题,比如,我生了个女儿,那样就及时换过来。我只想着换,却没想到,我生的孩子会死。”
另一个疑问是:“皇上的娘肯让你抱走她的孩子?”
太后点头道:“这个我事先跟她分析过利弊的,如果儿子算到她的名下,不过是皇上众多皇子中出身最卑贱的一个,将来能不能封王都勉强。而我的品级高,又极得皇上宠幸,孩子跟了我才有问鼎皇帝宝座的机会。”
这个道理也还讲得通。做母亲的,只希望孩子好,自己的委屈又不算什么了。
那,“她现在人呢?”
太后简短地回答:“死了。”
“怎么死的?”我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病死的,我可没动手脚,一个对我没威胁的女人,我没必要杀她。平白无故地变成皇上的杀母仇人,我没那么蠢。”
“母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尴尬地声明。
太后笑着说:“没关系,这事本来就启人疑窦,宫里也曾有过很多流言,但没证据的事,顶多就是嚼嚼舌根,我也不怕。”
我相信她是真的不怕,“人言可畏”这个词对她是不存在的。
但有一点:“这些流言会不会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她沉吟道:“一般的人是不敢的,但也不排除有个别胆大包天的。”
“所以,你怀疑皇上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嗯。”太后轻叹着回应。
看轻柔抚着松枝的皇上那双沉痛又眷念的眼,我也差不多能肯定,他已经知道他的奶娘才是亲娘。


第三十四章 银瓶井上破


新年过后,天气逐渐回暖,皇上也开始上朝了。这天太后回宫休息的时候带来一个消息,镇东戍守使就要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对扶桑姐妹花。
我立刻想到:“兰妃是不是镇南戍守使带来的?”
太后说:“是啊,安南本来跟前朝订有盟约,我朝取而代之后,两国便断了往来。是镇南戍守使张振邦出兵帮他们的国王平息了内乱,夺回了王位,这才主动向我国纳贡,并送公主缔结姻盟的。”
原来如此。只是,天朝和安南国土接壤,订交后可通商埠,设互市,便利民间往来。那扶桑却在茫茫大海之外,烟波浩淼,风浪阻隔,数百年不通消息,怎么突然派人和起亲来了。
镇东戍守使渤阳侯祁云海,亦是个起自寒微的英雄。以先帝的敏锐多疑,决不会启用皇室子弟或朝中大臣的亲信出任这种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职务。戍守使们也生怕失去了朝廷的信任,不管多远,最多一两年就要回来朝觐一次,献上奇珍异宝和美女以讨得皇帝的欢心。不过都是本土美女,漂洋过海找来扶桑美女的还是头一次。
等祁云海一行浩浩荡荡往宫里开拔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消息还是有误,他带回的可不只一个人,而是整个船队,几百号扶桑人。除代表扶桑土司王的使节和美女外,还有学子、工匠、农夫、僧人,等等,他们是来天朝学习和取经的。
接待完祁云海和扶桑使节,太后一身疲惫地回到寝宫。我赶紧扶她坐下,她端着茶杯喝了几口,有点犯愁地说:“那对扶桑姐妹花,居然是土司王的女儿,我本来准备赐给宗室子弟或下面大臣的,这下反倒不好随便了。你说这些蛮夷之族,到底是女儿太多呢,还是本就不拿女儿当回事?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跟死了没两样,反正这辈子是别指望回去了。我连你嫁出宫都舍不得。”
我笑了起来:“儿臣又没说要出宫,本来就打算在宫里陪母后到老的。”
她又直摇头:“那也不行,女人终究要有个归宿的。”
这句话她已经重复太多遍了,我忍不住辩驳:“是要有归宿,但什么是归宿?只有嫁人一途吗?我看那些虔诚的僧尼,他们的归宿感比谁都强,已经到了生死无惧,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地步。比之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看他一个一个娶进别的女人,将你的真心踩成乱泥,不要好上千百倍?”
说到最后,我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心里则暗暗吃惊。原来,那些前尘往事并未褪去,只是在岁月里稀薄了颜色,一旦有展示的缺口,就会无比清晰地呈现。而我,在这段养尊处优的日子里,没有学会爱,反而学会了恨。现在每当想起子孝,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竟然是他穿着新郎服带着新娶的女人向我示威的情景。
太后被我吓得不轻,惊慌地打量着我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不会想、想…”
“放心,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会出家的。”只要娘亲还在,我就不会出家。
不知是不是我的一番言论让太后对我的婚姻大事益发着了急,母女俩拉呱一会儿后,她就打发我去当说客,说服皇上纳扶桑姐妹花为妃。理由是:“皇上还肯听你这个姐姐的,你去跟他说说吧,上回为兰妃的事,他都跟我争起来了,我也不好再出面。”
太后开了金口,我焉能不去?
这回皇上不在承乾殿,而是在麟趾宫会客,听太监说,召见的正是带着扶桑美女来朝的渤阳侯祁云海。
既然在会客,就不便打扰,我也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一定要挑这个时候让我来。直到远远地在窗外看见和皇上相对而坐的那个男人挺拔魁梧的身形时,才恍然大悟。
我亲爱的母后,见不得我独身,总是不遗余力地想给我找男人,只要她觉得身份地位长相配得上我的,就会想尽千方百计让我看到。
这不,我敢赌一个铜板,渤阳侯祁云海又成了她的准女婿候选人。
偶尔我会有一种好玩的想法:要是哪天我告诉她,我看上了张三李四王五,她会不会把张三李四王五全部掳来给我享用?别人的娘单听到这句话就会吓得面无人色,但我的娘亲不是一般人,她的彪悍无人能及。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让我一直疑惑不解,难道我们天佑皇朝的风水不好,或被人下了咒,越是权高位重的男人越是难谐姻缘,一个个都大龄单身?琰亲王是,定远侯严横是,渤阳侯祁云海如果不是正室空缺,母后也不会像赶鸭子一样把我赶过来“相亲”。
站在殿外,看小安子从屋里走出来,我向他招了招手。他笑着告诉我:“公主来得不巧,皇上正在会客呢。”
我还没开口,一路从春熙宫跟过来的崔总管就接过话头说:“是太后娘娘让公主过来的,一起见见外客也好,公主在宫里闷得慌,正好听听外面的新鲜事。”
小安子是何等机灵之人,立即点头道:“大总管说得对,奴才这就去通报一声。”
我忙喊住他:“不用了,还是等客人走了我再来吧。”
这时从另一条路上又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琰亲王和定远侯严横。看见我在,他们一起过来打招呼:“今日真是幸运,居然见到了公主。”
我敛衽道:“是梵音有幸。王爷和侯爷要进去见皇上是吧,祁侯爷也在里面。”
严横乐呵呵地说:“那很好啊,几年没见那小子了,总是跟他错过,我进京的时候他不进,他来的时候我又不在。”
想到太后曾说过的话,我问他:“渤阳侯也是当年随先皇南征北战的少年英雄吗?”
严横点了点头:“是,我们都是少年营的,原来公主也知道这个啊。”
“是母后说的,当年的少年营人很多吗?”
琰亲王代他答:“前前后后可能有好几万吧,那时候连年征战,成年壮丁严重不足,只好不断下调征兵年龄。到最后,只要报名的都收,许多街头流浪儿跑到军中,只为了混一口饭吃。”
严横指了指里面:“那位渤阳侯大人就是,连祁云海这个名字都是募兵的伍长帮他取的。”
“几万人,现在还剩多少呢?”我随口问。
“有没有一百呀?”两个男人互相询问,末了严横说:“可能有吧,哪天得闲了,牵头搞个聚会,专门款待幸存的少年营将士。”
我的心猛地一沉,差点落下泪来,几万和一百,这是什么比例?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些垫底的枯骨如果是未成年孩子的,即使成功了,也未免造孽太过。所以先皇的两个兄长会英年早逝,他自己也没活过五十。
“王爷和侯爷快进去吧,梵音先告退了。”我向他们颔首致礼,然后转身离去。
崔总管还在后面啰嗦些什么,我也懒得听了。
就算我考虑再嫁,也不会嫁给军人。他们为先皇打下这片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没错,可他们也是最接近死亡、最接近世间残酷真相的人,每一双手上都沾满了血腥,每一个都背负着无数条人命。几万少年的尸骨成就了少年营的神话,为新朝廷培养出了大小几十个将领。难怪这些少年营出身的王侯容易单身,娶了也会丧偶。我不是怕被命硬的人克死,生死本有定数,我只是真的不想和身上有血腥气的人打交道。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可敬的;但从另外的角度看,他们又是可怕的。


第三十五章 有花堪摘时


从麟趾宫出来,回去向太后复命:“皇上在会客,琰亲王和定远侯他们都来了,儿臣不便进去,还是等皇上回承乾殿后再说吧。”
太后满眼兴味地问:“那你看见渤阳侯祁云海了没有?”
“远远地晃了一眼。”我如实作答。
“对他印象如何?”太后的语气中尽是急切。
“母后”,我无奈地叹息:“您这个样子,不只儿臣会有压力,那些朝中单身贵族们也会有压力的。”
“有什么压力?”
“太后有个待嫁的女儿,整日相看这个,品评那个,我怀疑现在朝中人人自危,生怕被太后拉郎配。”
周围侍立的太监宫女好几个掩住嘴,崔总管忙扫了他们一眼。太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然后自信满满地说:“是人人翘首而盼,跃跃欲试吧?”
我再叹:“起码儿臣没跃跃欲试吧,母后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太后拉起我的手:“音音啊,难得今天母后有空,想跟你好好聊聊。”
她带着我走进内室,屏退从人,很认真地问:“你真的无意嫁人了吗?”
“真的。”我很郑重地点头,还要我说多少回才肯信啊。
她不再追问,改为苦口婆心地劝:“要是你像母后这样的年纪,膝下有儿有女,倒也无所谓。可是你才十八岁,花朵儿一样的人,就这样独守空闺多可惜!你又没生养孩子,将来老了依靠谁?母后能陪你的日子到底有限,管不了你一辈子。有一句是怎么说的?有花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摘枝,女人青春有限,母后不忍看你就此蹉跎下去。”
我苦笑道:“若说孩子,我就算再嫁,也照样没孩子,老了还是没依靠的。”
这才是我对婚姻绝望的根本原因,再嫁一次,不过重复一次和子孝的悲剧。子孝家里只是稍微富裕点的田舍之家,就这样尚且不能容忍媳妇不育,母后给我介绍的,都是威震一方、手握大权的人物,这样的人,更在乎子嗣与爵位的承袭。
母后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何以见得是你不育?多的是无耻男人把不能生育的责任推到女人头上,自己娶进一个又一个,结果家里母鸡成堆,就是不见生出一个蛋。你放心,我家自你太姥姥的太姥姥起,就没有不育的先例。你太姥姥生了十一个,你姥姥生了七个,我跟你父亲结缡一年就生下你,进宫后还生了一个,怎么可能到你这里就不育了呢?”
“万一是我的原因呢?”这本来就是一半一半的几率。
太后挥手打断我的话:“没有万一!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母后。母后保证,只要你肯嫁人,不出一年半载,一定会传出喜讯,然后抱上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