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乖巧地握住我的手:“姐姐,就按你说的来,这整座皇宫,我只相信你。”
于是有的抬火盆,有的拿桂枝油,把可怜的兰妃烘得满头大汗,搓得嗷嗷叫,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
天亮时分,兰妃睡得沉沉的,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拿着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第一夜都没发烧,以后应该没事了吧?
在揽月宫的围墙下,小莲问我:“公主,咱们是回瑶光殿还是去春熙宫?”
我想了想道:“先回去吧,我这会儿脑子跟浆糊一样,若太后问起详情来,我怕答不好。”
小莲吞吞吐吐地说:“公主,前一阵子,您都不大搭理那个兰妃了,怎么昨天又那么关心她?”
我斜了她一眼:“昨天是特殊情况,你没看连太医都敷衍她吗?捱了一个时辰才到,开的药方也简单得可以。”
小莲却翘着嘴说:“本来就不是病,只是冻了一下,药方能多复杂啊?”
我马上举反例:“那我平时不过咳嗽一声,你再瞧瞧他们开的药方,比王妈妈的裹脚布还长。”
“她怎么能跟公主比?”小莲的语气中甚至有点忿忿不平,似乎把兰妃跟我相提并论都委屈了我一样。
我不再开口,因为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法改变小莲的看法。在她眼里,我是太后爱女,皇上的亲姐姐,在宫里属于尊贵排行榜上名列第三的大人物。而兰妃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又是外国人,也就是说,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她都没有任何势力,也给不了别人任何好处,所以,无论下人还是太医,都不拿她当回事。
这人世间的身份变幻真叫人无语。我和依兰,明明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我只是个先被继母嫌弃、后被婆母嫌弃的失婚女子。在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下,我们被送到同一个宫廷,结果我们俩的身份就来了个大对换,现在我成了尊贵不凡的公主,她则俨如失婚女子——名义上有夫婿,实则何曾真正拥有过?在这一点上,她还不如我,至少,我拥有过子孝三年。


第三十章 浮云遮望眼


还没走到瑶光殿,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在院墙外探头探脑,小莲厉声喝问:“你躲在那儿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他立刻跑过来跪下道:“公主,是皇上让奴才守在这儿看您回来了没有。”
“然后呢?我回来了怎样,没回来又怎样?”都派人监视起我来了,很好很好,这才是我的亲弟弟呢。
“皇上说,回来了就赶紧回去禀报。”
“那你还不快滚!”
我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这么盯牢我,不就是想打听兰妃的消息?这下我更肯定了兰妃落水一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激怒之下,我过自己的宫门而不入,径直向承乾殿开拔,与其被人监视,还不如我自己送上门去,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人半道相遇,他喜出望外:“姐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板着脸说:“我也正要找你。”
无视我的冷淡,他照样粲笑如常:“那我们是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你那儿近些。”
他点头应道:“好的,小安子,你快回去备好茶水点心,茶要暴马丁香花茶,点心要百合薏仁糕,蝴蝶水晶饼,荷叶酥,玫瑰饼,再让他们做一碗蜜梨银耳羹,里面放一颗胖大海。还有,把西偏厅的那张香妃榻移到暖阁里,茶水也放在那儿。”
“是。”小安子答应而去。
要是平时他这样,我会感动,觉得他真是个周到体贴的好弟弟。可是经过了一系列的事件后,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了,因为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什么时候是真病什么时候是假病,也许,无一是真,全都为假。
后来的一路,他自问自答,我一言不发。
在暖阁坐下后,没等奉茶我就吩咐:“小安子,你带着人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小安子没有再向他的主子请示,连眼色都没递一个,直接接受了我的旨令。
屋里没了下人,皇上只好亲自捧茶奉客,嘴里则劝哄着说:“姐姐,先喝点丁香茶润润嗓子,在烘箱一样的地方烤了一晚上,再不进点清热润肺的东西,容易上火的。这些糕点也我特意为姐姐要的,姐姐多吃点。”
我接过茶放到一边,皱着眉问:“揽月宫你也派人监视着?”不然何以有“烘箱”一说。
他好声好气地辩:“我更愿意用‘关心’这个词。”
“关心谁?我还是兰妃?我看你是关心兰妃死了没有吧。”
“我只关心姐姐,别人干我什么事。”
我怒了:“既然不干你的事,为什么要派人推她下水?现在是地道的寒冬腊月,水都快结成冰了,昨天要是再晚点救上来,不淹死也冻死了,你不喜欢她尽可以疏远她,何至于要她的命?”
皇上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不是我派人做的,姐姐肯定不相信,但真的不是我。”
我冷笑:“不是你还有谁?你想说是母后?”
“我没那样说。”
“除了你和母后,谁敢?谁敢谋害和亲公主?”
“姐姐,这只是个意外!”
我几乎咆哮起来:“兰妃妹妹亲口告诉我,当时有人推了她一下。”
“是吗?她亲口说的?”皇上的眼睛里居然有着微微的笑意,却让我浑身一冷,昨晚在兰妃的浴桶边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又来了。
我赶紧补充:“她是这样说的没错。不过她也说,当时人多,大家都你推我挤的,多半是无意中推下去的。”
皇上的笑容明显地平和下来:“本来就是无意!姐姐你想,她是和亲公主,如果她嫁过来没几天就死了,安南国王会怎样想?先皇驾崩后,我因为年纪小身体弱一直没亲政,朝政暂时由太后和王叔主持着,这个时候岂能得罪周边国家挑起战事?”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我也疑惑了:“真的不是你派人推她的?”
他重重地点头:“真的不是,不管我有多烦她,但我既是天佑皇朝的国君,肯定会把国家的安危放在首位。”
好吧,就算这样:“为什么后来连太医都迟迟不到呢?你知道她冻成什么样子了吗?嘴唇乌得像死人,身体抖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是从南方最炎热的国家来的,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平时穿两件棉袍都冷得不行了,还掉进冰水里去。昨天要不是我还会一些土办法,这会儿,她很可能发着高烧,甚至可能转成伤寒症。”
“你用的什么土办法?说来给我听听,让我知道我姐姐有多能干。”
我说了那么多,他好像只对这个感兴趣。
我简直无语了:“我用的什么办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天那样是很危险的!如果我不跟去,太医也不去,由着那些只会偷懒的下人,顶多给她熬碗姜汤,再加一床被子了事,她受了那么重的寒气,光靠姜汤根本发散不出来。”
皇上依然轻描淡写地说:“她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姐姐就别着急了,来,吃点百合薏仁糕,百合是最滋阴润肺的。呃,你还没用早膳吧。”
“当然没有,这会儿才卯时二刻,宫里的人都还没起床呢。”说到这里,我才问他:“皇上今日这么早就出门,只是去看我的?”
“是啊,不然还有谁值得我大年三十清早就跑去看。姐姐昨晚一夜没回,我担心嘛。”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皇上不会等了一夜吧?”
他的眼神闪了闪:“没有啦,只是睡得不安稳,很早就醒了。”
我也不想揭穿他,心里却五味杂陈,他的为人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但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于是我改用恳求的口吻说:“皇上,兰妃只是个无害的女子,就算性格莽撞点,经过了这一场意外,以后也会学着收敛些。皇上也说她是异国公主,关系到两国交好,不能出事的。”
皇上苦笑着说:“姐姐还要我怎么解释呢?真的不是我派人推的,至于太医为什么迟迟不到,我想大概是太医院现在人手比较少,宫里又病倒了几个老太妃,所以在别处耽搁了吧。”
“真的?”
“真的,姐姐相信我就好了。”
“那,兰妃以后不会再出意外了吧?”
皇上再次苦笑,然后摇了摇头。
“行,我就当你答应了,君无戏言。”
“可我什么都没说啊。”皇上小小声地抗议。
“你用摇头表示‘不会’。”
“姐姐很无赖。”
“跟世上最狡猾的弟弟打交道,不学会耍点无赖怎么行。”
“冤枉啊,我明明是世上最真诚的弟弟。”
“少来。”
“好了,姐姐,你审完了吧?我肚子好饿。”说完还摸了摸肚子,咽了咽口水。
“肚子饿了吃点心啊。”我往桌上一指。
“点心是零食,只能吃着玩玩,我要吃早餐。”
“好吧,让他们传早膳来,说实话,我也饿了。”
“用过了早膳,我们就去太后那边吧,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嗯。”
就算一夜未眠,也不能跑去睡觉了,今天如果不早点去母后那边报到她会有想法的。最多,午膳过后歇一会儿,今晚还要守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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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皇上的寝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搁在皇上的脖子上。
皇上:御玺在御书房,银子在国库,官诰在母后和王叔手里,我这儿什么也没有。
刺客:那些我都不要。
皇上:那你要什么?
刺客:你!
皇上:我对男人没兴趣。
刺客:我是女人。
皇上:我只喜欢真女人,对男人婆一样的女刺客没兴趣。
刺客:我不是男人婆,我是真女人。
皇上:证明给我看。
于是刺客脱下夜行衣,露出白色的内在美。
皇上(无动于衷地):只有粉红色对我才有催情作用。
刺客(从胸口摸出几张粉红票):这里有这里有,都给你吧。


第三十一章 新桃换旧符


大年三十的晚上,紫薇阁灯火通明,御膳房送上了比平时更多的菜,据说连点心一起有一百八十道。餐桌也换成了清一色的红木圆桌,一共十八张,每桌中间摆着大大的福字,再围上十道菜。
这是真正的家庭式团年宴,参加者除我们母子三人外,还有琰亲王。
要说起来,琰亲王并非先皇的亲弟弟,而是堂弟。先皇没有弟弟,只有两个哥哥,不过都在早年战死了,这天下等于是兄弟三人打下的。只不过那两个有命打江山,没命享帝位,要不然,这皇帝宝座也轮不到身为老三的先皇来坐了。
先皇称帝后,也援例封赏家族子弟,或王或侯,但多无实权。只有琰亲王,因为母亲死得早,由先皇的娘亲,也就是已逝的太皇太后带在身边长大,后来又跟着先皇出生入死,这才得到了重用。
尤其是先皇的两个兄长去世后,这位相当于他母亲养子的堂弟成了唯一的手足,跟亲弟弟也没什么区别了。所以,琰亲王在朝中的地位是很尊崇的,这也是先帝薨逝后他能手握兵权把持朝政的原因。
太后会把他一个人请进宫里吃团年饭,也正因为此。未婚的叔叔,即使在民间,也应该跟哥嫂还有侄儿侄女一起团年的。
只有在这种气氛下,我才真正觉得他是叔王,是长辈,而非那个言语戏谑,态度轻佻的骄狂男子。
用过饭,几个人移到麒麟轩,那里请了一个戏班子唱戏。
我并非不喜欢看戏,只是对这种热闹的富贵戏码不感兴趣,无非是花团锦簇、父慈子孝、福寿双全的烂俗剧情。太后也未必真喜欢看,不过逢年过节凑凑热闹,讨个彩头罢了。我早说过,太后的兴趣全在治国平天下上,她是天生就该是威临天下、执掌大权的人。
她被掳进宫,对父亲,绝对是一生悲剧的开始;对她,却未见得是坏事。做皇后,当太后,比做一个小富之家的主母更适合她。所谓天生有才必有用,她的才干需要这样的一个舞台。
而我,则跟她相反,不喜欢热闹,对权势和荣华富贵也没有强烈的追求,其实更适合留在民间做个寻常妇人,相夫教子过一生。
只是老天爷不肯成全我,让我无子可教,无夫可依,最后竟然被送进宫廷,摇身一变成了显赫的公主。
虽然我也很想豪迈地说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迄今为止,我的命运的起伏变迁,似乎全是老天爷在摆布,在安排。
靠着锦褥,听着外面传来的更鼓声,想着一年即将过去,想着不能再见的人,被迫了断的情,我一阵黯然。若可以选择的话,我情愿要平凡真挚的夫妻情,情愿在岁末年尽时跟他拥炉而坐,笑语相对,而非天涯仳离,独享这更像是梦境的奢华富贵。
低头看着脚下,炉中静卧的木炭闪着红红的光,那是烧过一遍的柴,明火已灭而余烬未熄,就像我和子孝的情,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彻底冷却?
“啊,姐姐,你的裙子…”
就在我恍恍惚惚、昏昏沉沉的时候,皇上突然指着我大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当机立断地扯下我的裙子,放在脚下踩灭火苗。
因为室内气温很高,我穿的是单裙,而他的手劲之大,竟然连腰带都没解就一把扯了下来。
我先是被皇上的叫声吓到了,然后又被琰亲王的举动吓到了。虽然跟变成叉烧包相比,被人当众扯下裙子只是小事,可还是…好窘!
太后走过来一把抱住我,皇上则迅速拿来一件披风把我裹上。
惊魂未定,外面已经敲响旧年的最后一声和新年的第一声更鼓。
我跪倒在太后脚下:“恭祝母后在新的一年身体康宁,万事如意,愿我们天佑皇朝四境平和、国泰民安。”
皇上也随着我跪了下去,太后一手拉起一个,笑呵呵地说:“万事如意!万事如意!还是我女儿最了解我,什么天花乱坠的祝语都比不上这几个字,人生在世,凡事只要能称心如意就不枉此生了,什么千千岁万万岁都是虚的。”
皇上又带着我给琰亲王拜年,他是臣子,不敢受皇上的,赶紧拉住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兰妃娘娘来给太后拜年了。”
太后稍微诧异了一下,还是吩咐:“传!”
我转头问立在身后的小莲:“宫里的嫔妃一般什么时候给太后拜年?”
小莲悄声说:“明日早起,在春熙宫外厅磕头。今天晚上是家宴,除非太后派人去请,嫔妃是没资格出席的。”
当时我也曾想跟母后说说,让兰妃一起出席,可再一细想,如果兰妃能来,宫里其他的妃子都能来了,她们的身份并无二致,先皇的遗妃辈分还高些。
“你起来吧,来福,看赏。”那边,兰妃已经拜完了年,被两个小宫女搀了起来。
她随即走到我身边,我们互相拜贺。我拉住她的手问:“身体可大安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对的?”
她躬身答谢:“都还好,多亏了姐姐想的土办法,比太医开的破药方有效多了。”
我笑问:“你怎么知道不是那药吃好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根本就没喝他的药。”
“为什么不喝?”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明明已经没事了,干嘛还喝那苦死人的药。”
任性公主就是任性公主,我试着劝:“药还是要喝的,那药方我也看过,除了驱寒之外,还加了几味补药,喝了可以补身子的。”
兰妃不屑地一笑:“得了,就那黄耆、麦冬、石斛?我从家里带来的千年人参,百年老鳖丸,还有紫金肉豆蔻,不比那些地摊药好一千倍?”
“公主看得懂药方?”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南蛮之地的公主,原来也是有才学的。
“不全懂,但也不是完全一抹黑。我们安南的王宫也有太医院,以前我母后病重,我天天在床头侍奉汤药,药方看过不少,尤其是补药,差不多的我都知道。”
“那公主的母后现在好了吗?”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她已经不在了,现在的王后是父王后来册立的。要是我母后还在,怎么会舍得让我和亲?”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明显带着哽咽。
我忙揽住她的肩:“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个。”
她偷偷拭泪:“嗯,姐姐别见怪,我也是一时收不住口,其实今天真不该说这个。”
我轻轻摇头:“我没什么,就是太后、皇上和王爷都在。”
好在这会儿戏台上唱得正欢,红花脸进黑花脸出,各种小旗摇来摇去,大伙儿也跟着傻笑,没人注意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
兰妃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颇为伤感地说:“这女人啊,嫁了人就不自由了,连说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的。”
我赶紧向四周打量,这人是怎么啦?刚刚还很懂事地向我道歉,一转眼又抱怨起来。平时私底下发发牢骚也没什么,可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吃点东西吧,夜还长着呢。”我抓了一把杏仁给她。
她拈起一颗放在嘴里,侧头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皇上:“他也跟着守岁吗?不是身体虚得不能久坐的呢?那天我去看他,没坐一会儿就说不行了,让人赶我走。”
“依兰!”我恨不得找根针线缝住她的嘴巴,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连小命都差点送掉了,还不知道收敛。若不是为她乱说话,皇上会对付她吗?
不过这也更说明了,她说的都是实话,皇上,可能根本没病。


第三十二章 寒夜拥被谈


“母后,新年钟声敲响之际,我的衣服着火了,这有什么寓意?”
正月初二晚上,太后寝宫,临睡之前,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寓意很好啊,说明你今年要火了。”太后笑着给我掖了掖被子。
她永远那么乐观自信,神采奕奕,尽管过完年她就三十八岁了。近四十的中年妇人,要换了别人,早就沉潜淡静,甚至出现了衰老之相,她却越长越美,举手投足间,气韵非凡,风华绝代。
我琢磨着她的话:“要火了?那是怎么个火法儿呢?”
“当然是被媒人踩破门槛,被很多男人求婚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不是儿臣期待的。”
她把脸转向我,苦口婆心地劝:“你真的不想再嫁了吗?女人,还是要有个归宿的好。年轻时可能不觉得,等你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发现,身边没有亲人、膝下没有儿女的感觉真的很凄凉。就算你得到了天下最好的一切,可是没有亲人和你分享,终究没什么意义。这就是你进宫之前我的感觉。从前争皇后,当太后,都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想被那些贱人踩在脚底下。”
我不动声色地问:“儿臣进宫之前,母后因为身边没有亲人而觉得凄凉?”
“是啊,所以我派了好多人去找你。”
我紧追着问了一句:“那皇上是什么,他不是母后的亲人吗?”
这么敏感的问题,太后竟然毫不迟疑地回答:“不是!”
我倒唬了一跳。尽管之前从她的片言只语中也能觅到一点不寻常的讯息,但这么坦然地承认,还是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本该是惊天大秘密的宫廷内幕,她如此随意地揭穿,怎能不叫人愕然。
“你被吓到了吗?”
“嗯。”
“别,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皇上也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马上反驳:“不对,皇上曾亲口对我说,母后生他的时候难产,生下来差不多是个死胎,是太医们好不容易救活的。”
太后还是那么意态从容:“他说得没错啊,我生下的,的确是个死胎。皇上的娘那时候刚生下他三天,我就抱过来当自己的儿子了。”
“啊!”我惊呼:“那您是怎么瞒住先皇的?”
“瞒什么,先皇知道。”
“先皇他…怎么会允许?”
“他想铲除皇后家的势力,就势必得另立新后,而嫔妃中再也找不出比我更有才干能统御六宫的人了。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孤身一人在京城,没有任何外戚势力,扶持我,不会重蹈后党猖獗的覆辙。”
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母后就没有娘家人吗?”
跟着父亲逃荒出来的时候我才五岁,记忆中似乎没有外婆舅舅这样的人物形象,后来就一直没回过家乡,跟老家彻底断了联系。
太后轻描淡写地说:“有倒有,我派去找你的人调查过他家的。但你外婆在我失踪的那一年就病死了,你外公很快又娶了一个比他年轻二十岁的女人,生了几个孩子,后来你外公也死了。我跟那一家子人还有什么关系?理都懒得理他们。”
我深深叹息:“难怪有人说,母女俩容易重复相同的命运。儿臣和母后,就连早年的遭遇,都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夫妻仳离,父亲另娶,后娘跋扈…儿臣比较幸运的是,后来又找到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