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抚掌而笑;“不亏是一对儿,皇上也是根据你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是你的,他也说你步履轻盈,一看就是练过武的。”
依兰且惊且喜:“昨晚我就怀疑皇上已经认出了我,因为他的态度不像对一个真正的刺客。短暂的惊慌后,他很快变得从容起来,说的话也明显意有所指。我当时也想不通,他为何那么笃定我不是行刺他的,我可是穿着夜行服,手里也拿了防身的武器,典型的刺客样子。原来,他一早就认出了我。”
“是啊,我还跟皇上开玩笑,‘和兰妃又没见几次面,为什么连她走路的姿势都这么熟悉呢?’”
“皇上怎么说?”依兰急切地抓着我问。
“他当然拼命掩饰了,可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他的表情怎样?”
“他脸红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告诉她,也许,下意识里希望这个离乡背井的异国公主开心一点,不要那么狂躁不安,不要再半夜翻墙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
再说了,她本就是皇上正式册封的妃子,他们至少在名义上是夫妇关系,我作为姐姐,撮合一下也是应该的。
依兰激动万分,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这么说,他还是在乎我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不然他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你呢?要知道,你那时候可是蒙着面,即使是我,也未必认得出来。”
依兰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手足无措地乱动了一会,最后端起茶几上的小盖碗猛喝。茶碗很快就见了底,因室内再无他人,我亲自起身给她加水。她连道谢都忘了,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自个儿的幻想世界里。
看她这样,我心里隐隐涌起了一点不安:这算欺骗吗?虽然我的本意是好的,就是想安抚她,让她至少暂时安分点,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为宫里所不容。但,她期待越多,不遂所愿时感到的痛苦也会越深,我今日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会不会反而害了她?
依兰热切地提议:“姐姐,我们再去看看皇上好不好?既然他已经认出了我,我也该为昨晚的事向他道歉才对。我半夜闯宫惊了圣驾,难为他没当众说破,也没治我的罪。”看她的神情,大概又把皇上的网开一面解读成皇上喜欢她了。
感慨之余,我越发警觉起来。这帝妃之间的情事,我以后还是少掺合为妙,不然只会一团糟。
我给她泼冷水让她清醒,她现在会怨我;我哄骗她说皇上喜欢她,她将来知道真相了更会怨我。总之,怎么做都是错。
母后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其眼光之远,思虑之深,让我望尘莫及,她早看出依兰是个危险的人,所以为我结恩于她。
情浓如酒,性烈如火,这样的女子,一旦嫉妒起来,是会风云变色的。
思虑已定,我揉着额头说:“姐姐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现在头还痛着呢,实在没精神出门了,妹妹自己去吧。”
“可是,我一个人去,皇上又避而不见怎么办?”依兰噘着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
真是出身王室的任性公主,陪不陪是我的自由,我对你有任何义务吗?
我努力维持着微笑说:“如果皇上不肯见客,我去了也一样的,上次就是我陪你去的呀。”
“也是哦。”
“所以,妹妹以后要看皇上,就自己去好了。毕竟这是你们小两口的事,外人总夹在里头算什么。”
也许是“小两口”这个词取悦了她,走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是很好的。
我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皇上真的是装病吗?如果是,为什么?
巨大的不安开始笼罩我,像一团驱之不去的黑云。


第二十七章 风起皱微澜


晚上本来准备自己随便吃一点的,偏偏太后那边又派人来请,于是去了春熙宫。
自琰亲王受伤休养后,太后每天忙得团团转,吃饭问题常常就在朝房或御书房就地解决了,不过只要她回宫用膳,肯定会叫上我。
还没到紫薇阁,就看到了皇上。他像往常一样亲热地喊着姐姐,我的感受却有些复杂,说实话,听了兰妃爆出的秘密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如果他真的没病装病,这人的城府就太深了,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这让我觉得可怕。
其实,只要心细一点,不难发现蛛丝马迹的。尤其是他的表情,时而忧郁时而开朗,前一刻可能还一脸病态苍白憔悴,下一瞬却又目光炯炯,灵活机智得叫人吃惊。
我不是没疑惑过,只是不愿往坏处想。再说他是我弟弟,我干嘛有事没事怀疑自己的弟弟?
“姐姐,听说你头痛,现在好点没有?”他疾步走到我身边,满眼关切地问。
我立刻想到是谁告诉他的了,“兰妃去了你那里是吧?”
他点头:“嗯,下午去的。”
“我上次跟她一起去,你装病不见,这回她一个人去你就见了,原来,皇上不肯见的人是我。”说到“装病”二字时,我刻意加重语气,同时暗暗观察他的反应。
他脸上并未出现明显的波动,只是向我解释:“我怎么会不想见姐姐呢?我是不想见她呀。”
“那你今天怎么又见了?”
“我想警告她几句,下次再出现这样的荒唐行为,决不轻饶!”
我笑了起来:“不需要警告的,只要皇上肯见她,她自然不会再翻墙了。谁会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爬墙呢,又不是壁虎。”
皇上发誓一样地说:“以后我不会再见她了,这次纯粹是为了警告她。”
“皇上…”我欲言又止。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为兰妃说几句好话,但现在心境变了。皇上不再是我心目中那个让人怜惜的病美人弟弟,兰妃也不再是孤苦无依的异国女子,这两个人都比我厉害得多,我何必横插在中间呢?
皇上见我沉吟不语,拉住我的衣袖说:“先进去用膳吧,等吃完了,我去姐姐那里,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我一口就回绝了他:“皇上身体不好,晚上就不要在外面晃了,吃过饭就回去吧。我也懒得回宫了,就在母后这边睡,天冷,住在一起还暖和些。”
“要是觉得冷,就在屋里多放几个炭炉嘛,小莲,公主房里平时放几个的?”
“一个都不放。”小莲答。
“不喜欢在卧室放。”我补充。
血缘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我和母后分开了那么多年,之前几乎没有共同生活的经历,却在某些行为习惯上有着惊人的相似。比如,都不喜欢在卧室放炭炉,客厅可以烘得暖洋洋的,卧室里则喜欢清冷干净,反正进了卧室就差不多要上床了,也不怕外面冷。
看到我们一起出现,太后开起了玩笑:“你们俩,每次站在外面讲半天才肯进屋,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母后听见的?”
我回道:“哪有秘密,就是小孩子爱唠叨,不过都是他唠叨,我听着。”
太后瞅了我一眼,我也自知这话有点放肆,再怎么样他是皇上,我可以在心里当他是个小孩,但在满屋子下人面前,还是要努力维护他的皇帝尊严。
只是心里对他失望,自然会在言语上表现出来,我决定还是少开口,故而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太监们开始上菜,太后拈了一块开胃点心放在嘴里,又给皇上夹了一块,边夹边问:“昨晚没吓到吧,下半夜睡得还好吗?”
“还好,就是惊扰了母后,心里过意不去。”
我以为太后要说些客套话表示不介意,谁知她说:“一次两次还不打紧,但闹多了,不光母后,这宫里所有的人都吃不消,传出去也不好听那。”
“儿臣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皇上面带愧色地低下头。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这样说,母后就放心了。这后宫女人多,有的沉静稳重,有的就很轻狂,总要闹出点动静来吸引皇上的注意。这种时候就要看皇上处理问题的能力了,处理得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处理得不好,很可能酿成更大的风波。”
“这不是问题,而是一个人。”皇上的话有些费解,不过我还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问题可以处理,人怎么处理?又不能打骂,又不能关禁闭,更不能赶出宫。
太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所有的问题都是人的问题!”
“是,儿臣会处理好的这个人的问题。”
太后继续训导,用的是老先生开讲堂的语气:“后宫历来是非多,宫妃之间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若皇后贤能,自然会努力平衡各方势力,不让皇上操心。皇上处理国家大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有功夫管这些?可是皇上你又没亲政,国家大事没管多少,这妃子也才一个,怎么都管不好呢?”
皇上微微一笑道:“母后,这个妃子并不是儿臣纳进宫的,儿臣当初还曾严拒过,是母后说,会把她安排在离儿臣最远的地方,决不会骚扰到我,我才勉强答应。可是现在。她不仅老在儿臣面前出现,还半夜私闯儿臣的寝宫,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太后面色一僵,眼中隐隐出现了怒气,皇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太监宫女们吓得不敢动弹,连崔总管都只管呆立着。
两位主子斗气,空气仿佛一点就着,奴才很容易成为莫名其妙的牺牲品,也难怪他们怕成那样。
我见势不妙,忙指着最远的一桌子菜说:“把那张桌子抬过来,你们别只会站着,还要看事做事,过一会儿就挪挪桌子,这样才看得清到底有些什么菜。光听你们报菜名能听出什么名堂来啊,菜要自己看、自己夹的,才吃着香。”
“是是是”,太监们一叠声地答应着,手忙脚乱地去抬。
“母后,您喝喝这个汤,味道真的不错。”我亲手舀了一碗汤放在太后面前。
她却站起来说:“我头有点晕,你们俩慢慢吃吧,我先进去了。”
我正要追过去,皇上已经抢先一步跪倒在太后跟前说:“母后,请恕儿臣无礼,儿臣也是被那个女人烦到了,都不知道自己乱说了些什么。”
太后拉起他道:“母后没怪你,母后是真的头晕。”
“那快传太医看看。”
太后也没阻拦。此时我已经搀住了太后的另一只胳膊,却被她扯开了,嘴里还劝着:“你再去吃点吧,我就没看你吃什么。”
我回道:“已经够了,儿臣晚上本来就不怎么吃的,释家还提倡‘过午不食’呢。”
太后猛地站住,不悦地看着我说:“你不是释家!”
我陪着笑解释:“儿臣只是打个比方,说明晚上不进食也没什么关系,释家人有的一辈子不吃晚饭,看起来比常人还健康呢。”
“不要再提释家,你的封号梵音已经够佛味了,我都恨不得再册封一次,给你加点食邑,顺便把封号改过来。”
我哭笑不得,明明是太后和皇上话不投机,怎么战火烧到我头上来了?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儿臣以后不提就是,母后别生气了,天寒地冻的,又刚吃完饭,小心积食。”
太后好像只跟我生气一样,转头就和颜悦色地劝皇上:“你也再去吃点吧。你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像母后,年纪大了肠胃不好,晚上进餐本来就该节制。”
皇上立刻反驳:“太后正当盛年,哪里就大了?外面不知道的人见了太后,还以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呢。”
太后眉开眼笑:“瞎说,母后马上就四十了。”
“母后就八十岁,也照样和姐姐并列天朝第一美人。”
“就会贫嘴。”
我默默跟在他们后面,一句话也插不上,因为实在转不过这么快的弯。明明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转眼又母慈子孝,和乐融融起来。
不过我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俩真要是闹起矛盾来,这宫里还不鸡飞狗跳,人人自危?那威力比昨晚兰妃的深夜闯宫还要大数倍。不管怎样,相安无事就好,哪怕只是表面的和平。


第二十八章 瑟瑟冬水寒


兰妃事件后,我很少去皇上的承乾殿了,以前常去是放心不下他的病,如果他根本就没病,那我还去干什么?
同时,为了减少跟兰妃的接触,我也很少待在自己宫里,几乎每天都在太后的春熙宫活动,帮忙处理一些杂事。
将近年关,朝中宫中事务繁多,说千头万绪一点儿也不为过。好在琰亲王已经恢复了上朝,不然光靠太后一个人,忙死了也调停不过来。
腊月二十九,宫里吃团年饭,把许多深居简出的先皇遗妃都请了出来,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后宫佳丽三千人”。太后是有男儿气概的女子,其志趣在治国平天下,不喜后宫嬉游宴饮,故这些人平时很少聚会。
即使在我册封公主的那天晚上,太后也只是请了几个有头脸的妃子作陪,其余的贵妇不是族中王妃,就是朝中大臣的夫人。也许在母后眼里,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有价值的,而先皇那些混吃等死的“未亡人”,对我已经没有意义。
团年宴设在飘香水榭,乍听到这个名字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冬天的,在水榭设宴,让大伙儿就着西北风喝冷酒吃凉菜?
可太后的懿旨没人敢反对,我也没多问。太后那样精明的人,决不会无的放矢,她安排在那里,自有她的道理。
晚上到那儿时,我才发现,飘香水榭可算是宫里最美的地方,千盏宫灯把整座水榭照得美轮美奂,水光潋滟,香风拂拂,不知隐在何处的乐手演奏出的缠绵乐音隔水传来,更增添了几分如梦如幻的气氛。
我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倚窗而坐,本想静静欣赏一下千姿百态的后宫美人,小莲却从外面一路兴奋地跑了进来:“公主,公主,您快出来看,那儿还有船呢。”
我被她拉着走到水榭回廊下,果见一艘龙头画舫缓缓地朝我们驶来。
“姐姐,我们也上船玩玩吧。”兰妃不知从何处凑了过来。
“好啊,我很久没坐过船了。”模糊的记忆里,还是小时候在逃荒途中坐过两回渡船。
“我们安南的王宫里也有荷花池,我每年都要坐着船采莲的。”火光中,兰妃的眼睛亮晶晶的,隐约有水光闪动,不知是湖水的反射还是别的什么。
我起了一点悲凉之感,不光我和她,这宫里的女人,都有再也回不去的家,再也见不到的故乡的荷塘。
我揽住她的肩膀说:“兰妹妹喜欢坐船,以后可以常来坐啊,这宫里的船又不打鱼又不摆渡,本来就是备着给主子们游水赏玩的。”
兰妃笑着点了点头:“嗯,以后一定常来,总算在宫里找到一样好玩的东西了。”
船终于靠了过来,美女们一哄而上。我一向不喜跟人挤成一团争什么,所以在船靠岸之前,看到那么多人跃跃欲试,先就闪到一边去了。
还没上完,船上就已经人满为患,小莲看我还不动弹,犹豫着说:“公主你看,太多人了,我们…。”
我接过她的话头:“下次再来玩就是了,何必非要今天。”
兰妃站在船头上朝我招手:“姐姐,你怎么还不上来呀。”
我笑答:“你先玩吧,我等会再上。”也不知她听不听得到。
船开走了,我扶着小莲回到内厅,杂在一堆年纪稍大的嫔妃之间,听她们说些闲话。
到酉时二刻,捧着描金红漆食盒的太监们开始进场,在十几张大圆桌上摆了起来。据说今天参加团年宴的女宾有一千多人,至于皇室的男性成员,则由皇上和琰亲王在外殿招待。
既然开始上菜,就该入席了,于是妃嫔们互相招呼着按品级就坐,那艘船也开了过来。
下船的时候又是一番拥挤。上船的人本就多,再加上等在那里接主子的下人,即使隔着窗子,也看得见人头攒动,混乱不堪。平时最爱管事的崔总管今日也没露头,要有他吼上一嗓子,场面肯定有序得多。
乱就容易出问题,我正这样想着,耳朵里就听见了一阵尖叫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天那,救命啊。”
水榭内的人都往外跑,这时崔总管才扶着太后出现,一边下达命令:“里面的人都坐着别动,船上下来的人也赶紧过来坐好,别都挤在那里碍事,小海子小六子,你们两个会水的,快过去帮着救人。”
本来有点畏惧冬天水寒的太监们,在大总管的亲自督导下,只得噗通噗通跳下水去。幸好灯火够亮,人又是快到岸边掉下去的,水不是很深,在众多太监合力打捞下,没一会儿就把人救了起来。
到这时,大家才认出,掉下水的,就是皇上的新妃子兰妃。
听说是兰妃,我赶紧跑了过去,蹲在地上看太监给她控水,看她躺在那儿瑟瑟发抖,我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不解地问:“你不是会水的呢,怎么下了水一点办法也没有,差点淹死的?”
她抖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
很快有人拿着被子抬着轿子过来了,太后亲自用被子裹住兰妃,让太监们抬上轿,同时吩咐请太医跟去开驱寒药。
轿子上的兰妃依旧无声无息,一副吓傻了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难过,她和我一样,也是在宫里过第一个春节,结果团年饭还没吃到口,人就变成了这样。
我忍不住向太后提出:“母后,我还是跟去看看吧。”
太后只犹豫了片刻,就点头道:“也好,她受了一场惊吓,也需要有人安慰一下,母后这里又抽不开身。”
“那我去了,明天晚上我们再在紫薇阁摆个大圆桌团年。”
这宫里的团年饭,吃不吃也无所谓,本来我就不是皇家人,我真正要团年的,只有跟母后和皇上而已。


第二十九章 夜阑人不静


到了兰妃的揽月宫,宫女们拿出干净衣服要给她换上,我提议说:“还是赶紧准备热水吧,那样暖得快些。”
宫女们抬来一个大浴桶,装上热水把兰妃放进去,又移来两个大火盆,把我看得笑了起来:“敢情你们今天要煮妃子汤呢,可惜我的口味没那么重,不敢享用如此极品大餐。”
有热水泡着,炭火烤着,兰妃的嘴唇总算不再乌紫,也能出声说话了:“姐姐,我都这样了,你还取笑。”
“正因为遭了罪,才要笑笑啊,老是憋着,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我接过宫女手里的浴巾给她擦着头发。
“我的心情倒没什么,就是受了点惊。”
“那是肯定,大冬天的,被人挤到冰冷的水里。”
“姐姐,我总觉得当时有人…”
见兰妃脸上露出既惊恐又疑惑的表情,我低下头问:“当时有人怎么啦?”
“没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当时人太多了,你推我挤的,就算被人推一下,也多半是无意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几乎是耳语了,我却听得异常清晰,脑子里好像被霹雳闪过,轰地一响,全身起了一阵恶寒,手死死地扶住桶沿才稳住身形。
兰妃还在解释:“姐姐问我为何明明会水,却不知道游上去。你知道我穿了多少衣服吗?我在炎热的国度长大,特别怕冷,袍子外面套袍子,都铺着厚厚的棉花,一进水就像有千金重,人直往下沉。水又那么冰,差不多掉下去就冻僵了,哪里还游得起来?要是夏天掉进去我才不怕,只当跳水玩了一回,啊趄!”
听她猛打喷嚏,我按着她的肩膀说:“再下去一点,连脖子都泡在水里,千万别着了风寒才好,这大过年的,只怕太医都回家去了,没留下两个。”
兰妃反握住我的手说:“应该不会生病的,多亏姐姐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要不然,就我那冰透了的身子,即使盖着被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暖得过来。”
我转头问随侍在侧的宫女:“你们熬了姜汤没有?”
她们忙答:“熬了熬了,就快好了。”
“太医呢?”
“也快来了吧。”
可真够慢的,从兰妃落水到现在起码半个时辰过去了,我还没看见太医的影子。平时我自己哪怕咳嗽一声,太医也会飞奔而至。这帮趋炎附势的家伙!
突然,某种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会不会,有人故意拖延,或根本就没去请太医?
不会的,我亲耳听见了太后的旨令,当时太后说得很明白,让太医赶紧跟过来开驱寒药方。
难道有人中途把太医打劫跑了?
一时间,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越想越心惊。
如果今天的落水事件不是意外,太医迟迟未至也是人为的,而这些都跟母后没关系,那幕后指使者就只能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医不来,就只好用土办法。我当机立断地指挥宫女:“你们再弄两个火盆来,把屋里烘得暖暖的,要暖到只穿单衣都不觉得冷。再轮流用桂枝油给娘娘搓身子,要搓到发红,发烫为止。”
“为什么要这样啊,姐姐?”兰妃不解地问。
“驱除你体内的寒气。别以为你泡了热水就没事了,一旦风邪入内,光泡泡热水是不中的。”
“什么叫‘风邪入内’?”
“这个…”我被问住了。虽然以前看的杂书中的确有一两本医书,我却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个皮毛,从未认真研究过。遇到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我哪里招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