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墨珑抚住老翁后背肺俞,灵力透入,轻柔地渗进衰弱的心肺脏器。这股灵力像暖流,循环往复摩挲着脏器,让它们减轻痛楚。渐渐地,老翁咳嗽减慢,血痰也慢慢止住,只是虚弱地喘着气。墨珑撕下一方袍角,替老翁擦拭血污的前襟,然后才扶老翁慢慢躺下。他站起身来,环首四顾,不知晓周遭这些尚在昏睡之中虚弱的病者们还能支持多久…
为首守卫在老翁开始呕血时,就用衣袖捂住了口鼻,想走又不敢走,看着墨珑为老翁擦拭血污,暗叹了口气。以他这些日子的经验来看,一旦病者开始呕血,就离死不远了。
“走!”墨珑大步行过来,拽住为首守卫的胳膊,“带我们去老街,拿药材。”
怎得又是他!为首守卫有点傻眼:“那个…老街很好找,我就不用去了吧,再说我…”
墨珑冷冷道:“你若不去,我怎么知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千真万确,我说得全是真话,我…”
此刻正是墨珑心情郁郁之时,不耐烦听他啰啰嗦嗦,冷道:“不去也行,你就留在此间,他们若死一人,尽数算在你头上!”
为首守卫呆愣一瞬,连忙改口:“我去我去,我带你们去!”
墨珑、东里长带着为首守卫出了滴水洞,洞口的其他众守卫早有人急急去禀报官府,剩下七、八人徒劳握着长刀,走也不是,唯恐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留也不是,唯恐惹祸上身。
看见为首守卫安然无恙地出来,其他人都悄悄松了口气,但也不敢上前。
墨珑扫了他们一眼,朗声道:“照顾好里头的病患,死一个,我就要了他的命!”这个他,自然指得是为首守卫。
众守卫面露惊骇之色,为首守卫暗暗叫苦不迭,他们在此守了多日,知晓这疫病的厉害,正是阎王爷要拿人,谁也拦不住。
“宏爷、宏爷…”众守卫纷纷看着为首守卫司马宏。他们这队是原珉水县的卫曹,珉水县换了新县丞后,新县丞自己便带了一拨人,又新添了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他们老人不甚待见,要不然也不会派来守滴水洞。平日里官府里头的好事儿也轮不着他们,逢年过节的额外加赏都得司马宏拼命争取才能拿到一点。他们彼此间只得抱团取暖,倒是生出患难兄弟的情谊来,看见司马宏受胁迫,个个真情实意地担心。
司马宏只得安慰他们:“没事,洞里药材不够,我带着他们去拿药,去去就来。你们守好了啊,不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众守卫面面相觑:洞中何曾有过药材,那里还谈得上药材不够。
珉水县的老街因用澜水河底的鹅卵石铺成,原是珉水县唯一一条像样的街道,每月逢五有小集,初一十五是大集,乡里的人都会来,很是热闹。县里的府衙还有旧的县丞府邸等等也都在这条街上。新县丞到任之后,觉得街道又窄路又不平,便另外修了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街,一并连自己的府邸也重修,旧的县丞府邸便废弃不用,只堆放些杂物。
司马宏所说老街顶头的宅子,指得便是这处旧的县丞府邸。墨珑与东里长跟着他一路行来,见街上也是冷清之极,虽说入了夜,但冷清到一个人影也没有未免叫人奇怪。东里长拄着拐,柔软的脖颈左右摇晃,似不经意地看着街道两侧。
“前头拐过弯就是了。”司马宏加快了脚步,领着他们经过宅子的黑漆正门,“这里是正门,早就不用了,咱们得从角门走。”
宅子门口也有两名卫曹守着,天寒地冻,脚底下放个炭火盆,裹紧衣袍倚着墙打盹,见司马宏领着人来,懒洋洋打着呵欠问道:“老宏头,你不守着滴水洞,跑这儿来做什么?”
司马宏背对着墨珑等人,朝守卫急打眼色,想向他们示意,自己身后之人来者不善。
“你眼睛抽筋了?”守卫压根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还主动让出道来,“进去吧,让老史给你瞅瞅。”
“我…”司马宏也不眨眼了,示意他们看身后的人,“他们、他们…”
对着跟着他的人压根没有半点疑心,守卫又打了个呵欠,往墙上一靠,懒懒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司马宏无奈之极,暗叹口气,只得领着墨珑和东里长迈进宅子里。
东里长用拐杖捅了捅司马宏,温和询问道:“眼睛抽筋了?要不我来给你治治?”
司马宏忙道:“没有、没有,不用、不用。”
这是一座两进的宅子,从角门进来便是二进的院子,尚在门外时墨珑与东里长便闻见了药味。待他们一进院子,看见院中支着一口大锅,下面生着火,一名侍女拿着捣衣杵正搅动锅内的衣物。廊上一排七、八个小火炉,上头摆着齐整整的药罐,热气升腾。有人在廊上守着炉子,有人端药穿梭,比起滴水洞凄凄凉凉的死寂,真是天壤之别。
虽然有人看见墨珑等人,但看见是司马宏领着他们,全都不疑有他,仍是各自忙各自的活儿。
墨珑与东里长对视一眼。东里长先行到廊下,随手拿了根筷子,揭开药罐,察看里头的药材…片刻之后,他朝墨珑点了点头。
司马宏欲溜,被墨珑轻轻巧巧地拿住后衣领:“老史是此间的大夫吧,带我们去找他!”
“我、我也不知晓他在那里。”司马宏忙道,觉得后脖子一紧,连忙道,“我找找,我找找。”
墨珑这才松开他,还好意替他理了理衣领。
司马宏东张西望,心里寻思着怎么才逃脱得开。“老宏头,你在这儿作甚?”抱了一小篓木炭的粗使婢女经过他身侧,奇怪问道。
“快!快去禀报县丞王大人,就说有人来…”司马宏话未说完,肩膀便被墨珑轻轻一拍,立即停了口。
侍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人来作甚?”
“有人、有人来…那个,来找史大夫看病。”司马宏生硬地改了口,指了指身后的墨珑。
婢女嗤了一声:“看病就看病,这事还用得着禀报王大人。老宏头,你也是老糊涂了吧。”
司马宏干笑两声,没接话。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这位史大夫医术可不怎么样,也就是没死人而已,没见他治好过一个。范老太太吃他的药,一天吐几回呢。”婢女摇摇头,“我听说了,他就是个赤脚大夫,也不知晓是从哪里找来的,哪里像个大夫,整个就是饿死鬼投胎,天天就知晓吃。从猪肘子到羊棒骨,什么荤腥大他吃什么,要端上盘肉丝肉沫,他就得骂街。但凡有个正经大夫,谁会用他这样的。”
墨珑的手还搭在肩头,司马宏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我看着,也觉得不着调。”
“滴水洞那边,怎么样?”侍女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悄声问他。
碍于身后之人,司马宏真情实意地叹口气,摇摇头:“别问了…”
侍女看他脸色,也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正在这时,一位衣袍不整的人耷拉着脑袋拖着脚步从前院走过来,这么冷的天,他仅着单衣,还光着脚,边走边打呵欠,随口吩咐旁边端药的婢女:“赶紧的,牛肉面,不要香菜,牛肉要切大块,不要切片片…”
“史大夫,李老太太刚才把药都吐了,怎么办?”婢女朝他急道。
“吐了就接着喂啊。”史大夫不耐烦道 ,“这老太太也真是,尽给我找麻烦…牛肉面赶紧的啊!”
婢女望着他,欲言又止,满目焦急之色。
“行了行了,我去瞧一眼行了吧。”史大夫嘱咐她,“你,赶紧让厨子给我下牛肉面,老子饿着肚子可没法给人治病。”
那婢女连连点头,赶忙奔着灶间去了。
史大夫这才慢吞吞地踱到院中,慢悠悠扫了眼院中忙活的诸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墨珑等人身上,皱了皱眉头——他是个眼里不容闲人的人,当然,他自己除外。
“喂,你们…谁啊?闲在这里作甚?”他老实不客气地冲他们嚷嚷道,“赶紧的,忙活起来,这么多事呢!眼里要有活儿,懂不懂?”
“这位就是史大夫?”墨珑盯着他,低声问司马宏。
司马宏点了点头。
“说你呢!还不动弹!一个个的,跟大老爷似的,非得老子推一推才动一动,老子早晚累死!”史大夫朝着墨珑踱过来,面色不善。
“史大夫!”东里长唤住他,缓步从廊上行过来,指了指炉子上的药罐,温和笑道,“这药方子是您开的吧?”
史大夫昂着下巴,用鼻孔看这个干瘪老头:“你也懂药方子?”
“不才区区学过几年药理。”东里长笑道,“这用的是清任解毒活血汤的方子吧。”
没想到这干瘪老头居然能说出药方名称,史大夫挑高一边眉毛:“没错,你还真是懂一点。”
东里长接着笑道:“这方子倒是个好方子,就是药汤的味儿闻着有点不对劲,会不会是药材有什么问题?若是耽误了病人的病情,岂不是…”
他话未说完,史大夫已急急接口道:“…岂不是要怪老子医术不精!”
“就是啊。”东里长诚恳道,“不信您来闻闻,药味不对劲呀。”
“不用闻,怪不得那老太太老吐,肯定就是药材的问题。”史大夫气呼呼就返身朝前院走,边走边骂,“之前我就听说过药材发霉的事儿,想让老子替他们背黑锅,门都没有!”
料定他必是去查看药材,东里长朝墨珑使了眼色,两人跟上他。
“史大夫、史大夫…”
司马宏急急唤道,本能地想要提醒一句。史大夫压根没理会,反倒墨珑转过头,冷冷盯了他一眼,打了个封口的手势。他立即噤若寒蝉。
被墨珑拉上,司马宏欲哭无泪,他倒是知晓这位史大夫有些不着四六,但万万没想到被东里长几句话一挑拨,就自发自觉领着人看药材去,真是个缺心眼。
药材都存放在前院东面的厢房中,门上挂着锁。史大夫气冲冲地从怀中拿出钥匙,开了门,大步迈入内查看堆放在屋角的一袋袋药材。
东里长亦上前查看。
对于药理,墨珑不如东里长懂得多,他只站在门口打量那些药材——与他预想中相比,这些药材太少了!滴水洞中还有一百余人,这些药材即便对症,又能支持几日?
“这些生地是不是有股霉味?”史大夫从布袋中捞起一块生地,凑在鼻子下闻,不能确定,转头去问东里长。
东里长已经接连查看了数袋药材,心中暗暗清点:连翘、柴胡、葛根、赤芍、川朴…解毒活血汤的药材基本都有,可惜就是量太少了。
听见史大夫问话,他伸手接过生地也嗅了嗅,又摸了摸:“是有些潮乎,想是这里潮气重。不知别处是否还有药材,可否先调过来用着。”
“哪里还有,就剩这些了。”史大夫烦恼地挠挠脖子。
东里长望了眼墨珑,墨珑点了点头。眼下形势紧急,滴水洞中病者甚众,只能先救急。
下一刻,史大夫看见东里长袍袖骤然大张,墨珑伸手取过装着药材的布袋就往他袍袖中掷去,那袍袖仿佛一个无底洞般,偌大个布袋入内,便如泥牛入海,立时踪影不见,也不见东里长衣袍有任何鼓起之处。
“喂!你们、你们做什么!”短暂的惊诧过后,史大夫意识到他们是在抢药材,立时揉身扑到药材袋上,在身下死死压住三四袋,同时扯着嗓门高声呼救,“快来人啊,有人打劫!…”
声音从他嗓子眼冲出来,还未来得及出屋,便已消于无形。史大夫还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音了,惊恐万分地抱着药材袋,盯着墨珑和东里长,又看向司马宏。后者皱紧眉头,既无奈又无辜地将他望着。
“我们拿药材也是为了救人,滴水洞中还有许多病人。”墨珑朝他道,“你不会不知晓吧?”
史大夫张大了口,看口型是个带疑问的“啊”字。
看样子他还真不知晓,墨珑懒得与他多说,见他死死搂着药材袋不撒手,也不与他硬抢,伸手两指,作势往他眼窝一插。史大夫吓得伸手来遮挡,药材布袋落了一地,转瞬被东里长卷入袖中。
“…”史大夫还想说话,徒劳无功地说了一长串,无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司马宏颇同情地看着他。
东里长已经将所有的药材尽数收入袖中,示意墨珑离开。司马宏一把拉住东里长,急道:“这里也有病人,你把药材全部拿走,他们怎么办?”
“这些药材是从何处来的?不是一直都说缺药,要从司药台调配么?”墨珑反问他。
司马宏一怔,他也不知晓这些药材是从何而来,犹豫道:“也许是县丞王大人从邻郡调配过来的。”
“他既然能调配得到,为何不给滴水洞的人用药?”墨珑又问。
司马宏支支吾吾道:“也许是药材不够,所以…”
墨珑目中有隐隐血色,语气强压着怒气:“药材不够,所以玄狐族人的命就不是命!”
这其中究竟是什么缘故,司马宏也不清楚,遂不敢再吭声。
墨珑盯了他片刻,又冷冷道:“再者,我若不将此处的药材尽数拿光,我怎知官府是不是还暗暗藏了一批药材?”
司马宏心念一动,暗想:是啊,之前一直嚷嚷着缺药材,怎得县尉的老太太一病,又有药了呢?
史大夫双目圆睁,张口又想说什么,墨珑压根没搭理他,径直将他锁在屋内。
第四十一章
待他们出了角门时, 守卫还打着瞌睡,只抬了抬眼皮,含含糊糊说了句:“老宏头, 这就走了?”
都是卫曹, 人家这活干着真是轻省,司马宏也不指望他们了, 转念又一想:滴水洞的病者也是病者,也是珉水县的百姓, 拿药材帮着他们有何不对?
“如果要煎药的话, 滴水洞里头的木炭可能不够。”司马宏好意提醒道。
墨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司马宏一脸真诚:“要不咱们再搬些炭炉子过去?”
眼角余光瞥见街面上的些许动静, 墨珑刹住脚步,同时抬手示意东里长停步:“不急,先会会他们。”
他们?司马宏一愣, 定睛望去,老街上空荡荡的,并未见有人影。
墨珑瞥了街面两眼,不紧不慢地朝东里长道:“老爷子,他们还不好意思出来, 要不, 咱们请上一请?”
东里长看着街面冷哼一声:“架子还挺大, 非得我来请。”说罢, 举起拐杖凌空虚点了几下, 数枚火星子从杖头飞出,在空中划出数道优美的弧线, 分别飞向街道两侧的暗处。
跟踪墨珑等人的卫曹,被火星子撩着衣袍,知晓漏了行踪,不得已跃出来,拍打着衣袍上的火星子,面有惧色。好在东里长只是想逼他们出来而已,并无伤人之意,沾上衣袍的火星子绵弱无力,片刻功夫就自动熄灭了。
“你们…大胆!大胆…”为首卫曹自然知晓自己不是墨珑等人的对手,但又不能灭了官家威风,便指着司马宏喝问道,“他们窝藏要犯的贼寇,你竟然为他们带路!说,你究竟何等居心?!”
司马宏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之极:“不是,我是被胁迫的…”
“胡说,我跟了你们一路,明明看见你带着他们进了旧官邸。”为首卫曹瞪着司马宏,“老宏头,我知晓你早就有异心,没想到竟然会和贼寇勾连到一块儿去!”
“唐爷,我没异心啊,我真的不是…”司马宏有口难辩,哭丧着脸。
东里长好心插口替司马宏解释道:“他真是被我们胁迫的,我们威胁他来着,说若是他不带路,我就把你们这帮鬼鬼祟祟的都杀了。他叫什么来着?唐什么?”后半截话他问得是司马宏。
“唐山石。”司马宏忙应道,“是我们县里的卫曹中史。”卫曹史分中、左、右,其中以卫曹中史为上,官阶上比司马宏这位卫曹右史还要高半阶。
唐山石恶狠狠地瞪了眼司马宏。
“卫曹中史,唐山石。”墨珑打量了他一番,“正好,替我给县丞带句话,就说滴水洞的人若再死一个,我就先拿他抵命,再死一个,就拿主簿抵命。”
“…大胆贼寇!竟敢对县丞大人…”
唐山石喝斥的话没说完,就见墨珑手掌微微一翻,旁边店铺老旧的招牌突然朝着自己砸下来,惊得他连忙疾退开来,眼睁睁看着招牌就砸在自己方才站立之处。
“让他速速将药材送至滴水洞,我就在那里等着!”墨珑大步行至他身前,牢牢盯住他,“你可记住了?”
“…”
被他周身凛然的气势所慑,唐山石艰难地吞咽了下,把“大胆贼寇”几个字咽了下去,不甚自在地点了下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墨珑等人走远。
身遭的众卫曹此时方才拥到他身旁:“…这、这…这可怎么办?”
看见他们这幅没头苍蝇的样子,唐山石就来气,恼怒道:“还不进去看看范老夫人有没有事?!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拿布巾遮了口鼻,唐山石与众卫曹往旧宅子里头去。看门的守卫正打盹,眼皮还未睁开,便被唐山石恶狠狠地甩了几记耳光,立时懵了。唐山石先看过范老夫人,见她没事,顿松了口气。接着又在厢房中找到了史大夫,这才知晓墨珑等人将药材尽数拿走。
这可关系到范老夫人的性命,唐山石愣了片刻,继而大急道:“快!快去禀报主簿范大人!还有王大人!”
滴水洞中的上百名病者虽然病况相同,但每个人因体质各自不同,用药原该再斟酌加减分量才是。只是眼下药材有限,人力也有限,自然不可能用小炭炉子一罐一罐慢条斯理地熬药。墨珑与东里长以前都曾在军中,当下面对这种状况,当机立断,决定将所有药材用大锅熬煮,先保住他们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守在洞口的众卫曹虽有十几人,但一则他们畏病如虎,不敢进洞内,生怕被染上疫病,二则墨珑对他们也信不过。如此一来,墨珑便将白曦和夏侯风都唤来帮忙。冬夏和乌咚惦记着阿妈,也跟了过来,但担心他们也染上病,墨珑不许他们入内,只让他们在外头等着。
火堆是现成的,又从近处屋舍取了口大锅来,都是易事。东里长按照清任解毒活血汤的方子,依次将药材放入锅内,命司马宏等卫曹在旁烧柴添火,熬煮药汤。众卫曹自然不甘供他驱使,但看司马宏没吭气,遂也不敢说什么。
留下夏侯风在洞口看着药汤,墨珑、东里长和白曦入内察看病者,根据病症轻重分组作记号。奄奄一息的病危者,墨珑一个个为他们输入灵气,护住他们的心肺。东里长也试过,但他不是狐族,又是火龟,灵气本就挟着刚猛火力,病者虚弱,根本化解不了这股火力,反倒是有害无益。白曦修为有限,试了一次便头昏眼花,靠着石壁坐了好半晌。
“你得悠着点,不能把灵力全耗在上头。”东里长看墨珑已连续为六人输入灵力,皱眉关切道。
墨珑抬手,示意自己无碍:“不要紧,我心里有数。”
东里长仍是有些担忧,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洞外起了一阵喧闹,其中最为响亮的正是夏侯风的吼声…
“小风!”
一下子听出这是夏侯风为了震慑他人而发出的吼声,外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东里长与墨珑快步出了滴水洞。白曦头还昏昏沉沉的,身子却立马站了起来,摸着石壁往外疾走。
滴水洞外,夏侯风挡在熬煮药汤的大锅前,他的面前齐刷刷站着十几名卫曹,其中便有唐山石,皆手持长刀。乌夏和乌咚缩在洞口处的一块巨石后头,悄悄探脑袋往外头看。原本添柴烧火的那些守卫也都退开来,包括司马宏,悄悄地不着痕迹地与新来的卫曹们站到一块儿。他们身后则有一顶暖轿,轿子上坐着一名瘦骨嶙嶙的中年人,裹着厚厚的夹棉袍,面带怒气,正盯着夏侯风。
“这是我们县里的主簿范大人,休得无礼!”唐山石被夏侯风一声吼骇得腿有点发软,但上司就在身后,无论如何也不能退下来,硬撑着胆子朝夏侯风喝道。
夏侯风手中还操着半截燃着火的木柴,冲着他们一挥,火星子飘飘洒洒,在暗夜中分外璀璨:“什么范大人,老子不认得!”
“何处来的刁民,竟敢在此处撒野?!”范主簿怒极,用力拍了下暖轿扶手。轿夫会意,连忙屈身放下暖轿,伸手想扶范主簿下轿。
范主簿怒意正盛,一把拨开轿夫的手,自己下了轿,大步就朝着那口热气升腾的大锅行去,丝毫不惧还操着木柴的夏侯风。
“大人、大人…”唐山石等人还想阻拦,哪里拦得住他。
范主簿径直从夏侯风身边大步走过。眯眼看着这位瘦就剩骨头的范大人,夏侯风疑心自己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打飞出去,遂忍着没动手。范主簿行到大锅前,探头往里一看,顿时气急败坏,朝夏侯风怒道:“这是、这是…所有的药材?都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