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的爆怒似乎也让森永夫人很意外,她颤抖着声音道:“她值得你这样吗?”细川沉声道:“对不起!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想提这件事!”“你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变成这个样子!而她根本就不在意你……”
话未说完,细川便是一声爆喝:“出去!”
顾丽质不及离开,森永夫人已经把门打开,一脸愤怒之意。看到站在门口的她,明显一愣。顾丽质冷冷望着她,不发一言,也没有离开。森永夫人停了片刻,怒气冲冲地向楼下走去。
顾丽质从门口望进去,细川正站起来拿东西,她吓了一跳——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瘦得简直脱了形,双目赤红,大约已有几天没刮胡子,他毛发浓密,整个下颌一片青郁之色,加上长得有些变样的头发,整个人显得既憔悴又颓废。
细川从余光中瞥见人影,转过头来,看到是她,亦是满脸意外。她这才看清他伸手去拿的是酒瓶子,里面只剩半瓶琥珀色的液体。他素来喜欢收集各类名酒,每天喝一点也属正常,但她从没见过他清晨就喝酒。一时间,顾丽质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转头往自己房间走。走到房门前,手握上门把手,吸口气,又转身向细川的房间跑去。
房门没有关,她径直冲进去。细川正举着酒瓶子猛灌酒,听到她冲过来的声音,转过头怔怔看着她,目光茫然。
“为什么,不杀了我?”她颤栗着,冷声问。他仿佛不认识般看着她,凝眸良久,才道:“你说什么?”“你不是恨透了我吗,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的目光越来越来茫然,凭空又添了些悲伤的神色。她只以为他想起那夭折的孩子,心中一抖,道:“我们彼此仇恨,却无从补救……我要走……”
说着,她转身离开,忽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未及回头,细川已追上来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原来他把拿在手里的酒瓶子摔了,室内顿时一片浓烈的威士忌气息。细川的身上亦充溢着酒气与烟草气息,他红着眼睛吼道:“你休想!就是死,我们两个也要死在一起!”
“我们是神前行过礼的夫妻……你姓的是细川……你别想,别想离开我……”
他的声音嘶哑,眼神涣散,神志已经明显不清。顾丽质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使劲想挣脱他的手赶紧离去。
挣扎间,有脚步声上楼来,顾丽质不想在佣人面前和细川纠缠,不自觉得就猛推了他。她是产后加伤后虚弱的体质,不想这一推竟令他趔趄两步,后背撞在斗橱上。
细川这才清醒过来,冷冷瞪着她。此时森永夫人已经冲进来,扶住细川,瞪着顾丽质恨声道:“他都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顾丽质登时皱眉: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高!
细川道:“英子,请送丽质回房。”
森永夫人猛然回头望着细川,他的目光还停在顾丽质身上,神情极复杂。森永夫人怒气冲冲地一甩手,走到顾丽质面前,冷声道:“请吧!夫人!”
顾丽质转头就往房间走,直到进了门,跌坐在床上,才觉得周身乏力,转过头去默然抽泣。
“你受了很大委屈吗?”森永夫人质问道:“有什么可哭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顾丽质缓缓擦干泪水,转头看森永夫人——她满面怒容,似乎比细川更生气。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么不理他,让他死心不就好了?”森永夫人的话语像钢锥一样锐利:“又为什么要来找他,还主动留在他的床上!哪个男人能拒绝本来就喜欢女人的诱惑呢?”
顾丽质四肢冰凉,颤抖着道:“我不像你对他那么痴情,自然不可能像你那样为他着想!”
一时间,森永夫人脸上满是惊愕,但她很快恢复颐指气使的表情,冷笑道:“是啊,当年如果我自私一些嫁给他,哪里轮到你这样伤害他!”
她话音未落,细川已冲进门来,低喝道:“英子!”森永夫人转头看着细川,道:“我说错了吗?你一个人,冒着大雪上山,回来病了多长时间?因为打了她,你后悔得几乎要把自己的手砍下来!为了麻醉自己,每天喝的酒都够把你泡起来!这些她又知道多少,体谅多少!”
细川皱着眉头,几乎是厉声道:“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森永夫人的情绪激动,一时之间哪里停得下来?她咬牙道:“当年,我是因为不想让你为难,才选择嫁给浩的!她为你做过些什么,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你是贵族,是不可以娶平民的,更何况是她这个囚犯家的女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为了和她在一起,公然违背父母意愿,甚至改动张世铭家的户籍记录,让她可以不用和那些人一起进牢房。但是,一旦追究下来,会给你惹很大麻烦!她却还是这样不知感恩,你居然还是这样护着她!”
细川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终于沉声道:“英子,这是我和丽质之间的事。”
森永夫人痛心疾首地瞪着他,嚅嚅道:“你……你……”然而她几次努力,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转头冲出门去。
细川身上的酒气很浓重,顾丽质攒起眉头,别转面庞。许久,细川才轻声道:“给我生个孩子,我放你走!”她登时冷笑:“你休想!我绝不会给你生孩子!”
“你!”他气得伸手捏起她的下颌。她仰脸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冷笑不已——又想打她吧?
许久,他终于用力一摔,把她的脸甩在一边,转头往外走,行到门口停下来,等了几秒钟,又怒冲冲折返回来,胸腔起伏不定,低声怒吼道:“这不由你说了算!”说着,他伸手抓住她胳膊,把她住身上拖。
顾丽质躲闪不及被他钳住,瞬间便被他拖到身前,她张口便咬在他的胳膊上。这一口极重,他的手不自觉松动,她连滚带爬跳下床。看细川挡在那里不可能跑出门去,便冲到飘窗上,叫道:“你敢过来,我马上跳下去!”说着,她伸手把窗子打开,一阵冷风袭来,她打了个寒噤。
细川冷笑道:“你知道,我从来不接受威胁!”一边说,他一边向窗边走来。顾丽质心一横,翻身就往窗外跃,这时细川已经奔到窗边,一把把她拉回来,用力太猛,她随着他跌在地上。
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顾丽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细川怀里,便着急地挣脱他的手,爬到一边,瑟缩在衣橱和窗帘间一处狭小空间,低声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细川瞪着她,初时眼睛中要冒出火来,渐渐的,目光中竟多了几许忧伤。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径直走出门去。
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顾丽质这才哭出声来。

☆、意难平(二)

为了尽早恢复身体,顾丽质每天都强迫自己多吃东西,多活动。过了几天下楼,才发现所有佣人都换过了,到处是陌生面孔。那次她割腕自杀,从医院回来,就注意到不仅佣人换过一茬,连她住的卧室都重新装潢过,这一方面是因为细川的洁癖,一方面也是爱面子的他觉得太丢人。这次,连森永夫人都不见了,新来的管家是五十多岁的一木先生,因为对各方面情况都不了解,对顾丽质的看管反而松懈下来。
除夕那天早上,顾丽质早早起床,收拾停当下楼去。那一木见她这个样子,便笑着问是否要出门。她还没有答话,就听细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峰说,你要到他那里去过年?”
她缓缓转过头去:他已经把胡子刮去,人显得不那么颓废,可还得很瘦。他的脸本就棱角分明,此时更显得瘦骨嶙嶙,整个人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细川走过来道:“现在有事要出去,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
顾丽质难以置信,简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虽然向来翻脸如翻书,但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可能再原谅她了,就如同她永不可能不恨他一样。
说完,细川向门外走去,顾丽质冷声道:“我不和你一起去!”细川并没有回头,只道:“别再任性了!”说着,他转头对一木用日语交待几句话,走出门去。
顾丽质自从看到张世铭受刑便再没讲过日语,细川也一直都和她讲汉语,一木先生听不懂,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笑着说:“夫人请回去休息吧,大佐一会儿就回来。”
过年不过是托词,顾丽质只是希望到常峰家里看管不严,或许可以和于京生联系上。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她气极败坏地回房间,看到什么都不顺眼,开始胡乱摔东西。地毯很厚,初时并没有什么声音,后来她把易碎的东西往墙上摔,乒乒乓乓地极响。不一会儿一木便冲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劝也劝不住,便急匆匆地出去。
等到能砸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时,她又冲到衣柜前,找剪刀剪衣服。可大约细川有什么担心,这间屋子里一样利器都没有,她低头看到刚刚被砸碎的花瓶碎片,拿起一片来就住衣服上划。手很快鲜血淋淋,但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想把一切都毁了,包括她自己。
也不知划了多久,其实她病后初愈,没什么力气,没弄破多少衣物,但那满手的鲜血却沾得到处都是。她又想起张世铭临终前那映透半边天的火光,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啜泣间,她听到细川失声叫道:“丽质!”他冲到她身前,看她手中还握着碎瓷,又着急又小心翼翼地把碎片弄到一旁。她看着他俯下的侧脸,鬓角边似乎有点点白发……她以为眼花了,微阖双目,再睁开时,却看到细川的面容就在面前,眼神里充满关切。她厌恶至极,把脸侧在一边。细川忽然把她紧紧拥住,她想推开他,却周身乏力,只听到细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飘过来:
“丽质,不要这样……我只是想让你笑!像在尹家的舞会上,你第一次对我笑的那个样子。丽质,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看到你那样的笑脸。可这么久了,你再没有那样笑过……丽质,我只是想让你笑……”
尹家的舞会……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对他笑过吗?不记得了。只是这一年多来,她别有用心地对待他,笑的次数一定不少,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她透不过气来,冷声道:“放开我!”
细川怔一下,方慢慢松开手臂。她吸口气,厉声道:“出去!”“丽质……”
她冷笑着抬头看他,道:“别忘了,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细川顿时满面怒容,瞪着她,没头没脑说了句:“很好!”起身快步走出门去。顾丽质回头看着满室狼藉,不知为什么,觉得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快乐。

转眼到了元宵节,顾丽质思忖无论如何也要和于京生联系上,正踌躇间,透过窗子看到常峰来了,她暗暗打定主意。
过了一会儿,她下楼径直过去敲书房的门。开门的正是常峰,她微笑道:“常大哥,你刚回来吗?”常峰含笑点头,道:“夫人来找大佐……”不等他说完,她已道:“前些天我不太舒服,也没去看嫂子。今天元宵,想和她一起出去转转,不知她可有空?”
常峰意外地回头望向屋里,顾丽质已从他身边穿过,进到书房里,对细川道:“我能去吗?”她知道细川爱面子,当众撕破脸的可能性很小。果然,他虽然眉头紧攒,但没有说什么。常峰却明白他是不悦的,马上道:“慧娟是没什么事,不过夫人的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劳累才好。”
顾丽质看着细川不说话,他渐渐有些不耐烦,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冷声道:“想去就去吧!”常峰还想和他说什么,顾丽质已道:“常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接嫂子吧?”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迈出那个院子,心情舒畅,表情也很轻松。常峰看她这样,本来想说什么也没开口。只是到了常家,慧娟却说晚上要参加团契聚会,不能去逛夜市。
常峰道:“夫人许久没出过门了,你那个聚会一星期好几次,什么时候不能参加?”慧娟低头沉默不语。顾丽质知道寡言内向的人有时会很倔强,忙道:“那麻烦常大哥陪我一起去转转吧!”
这时天已近黑,他们到最繁华的商业街去,人流熙熙攘攘,各式彩灯、小吃、摊贩不知有多少。顾丽质一直盘算着怎么摆脱常峰——他的小心细致与细川并无二致,又比细川多几分谨慎,让她更加不易脱身。
走到鸿飞饭庄外面,顾丽质忽然道:“饿了,去吃点东西。”
这家饭庄以饺子闻名,顾丽质要了素三鲜馅的,但手上伤口未愈,拿筷子不便,只能左手执勺,很费力。
常峰看在眼里,轻声道:“不管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这样伤害自己呀!”顾丽质放下勺子,幽幽道:“我只恨自己不能一死百了。”
常峰沉默良久,方道:“其实……清一是真心想对你好的……”顾丽质从没听常峰叫过细川的名字,不禁抬头看他。常峰表情迟疑、顾虑重重,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禁不住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且,他是侵略者。难道……”她盯着常峰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无所谓吗?”
这件事自“满洲国”建立之后,基本没有人敢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常峰看着她那双鹘泠泠水光四溅的眸子,神思飘飞,沉吟良久方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家父就已去世。家母生下我,饥寒交迫。正巧这个时候,有一家人要找奶妈。”“是细川家?”
“嗯。”常峰点头,“你也知道,清一的父亲虽然是军职,却偏重外交方面,走南闯北,那时候正在北京,就是现在的北平。他刚出生几个月,家人其实是想找日籍人氏的,也不知怎么就选中了我母亲,还允许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和清一是一起长大的。用咱们的话说,我就是他的奶兄弟。后来,他虽然不用吃奶了,但我们无处可去,就一直留在细川家。”
顾丽质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相像、关系会那样密切,细川这种不易相信别人的性子,也会对常峰无条件信任。
“他们一家人对我们母子都很照顾,从没把我们当仆佣。我上大学的费用,都是男爵资助的。”说到这里,常峰的表情变得很痛苦,语声悲凄:“我父亲,被贯以革命党的名头,枭首陈尸……我母亲贫病交加,亲戚朋友没有一个愿意施以援手,完全体会到什么叫世态炎凉。如果不是细川家收留,我们很可能会横尸街头。”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道:“我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包括夫人你,这样爱憎分明,看不起我,也是正常。”
“我……我不是……”顾丽质很过意不去,期期艾艾地不知怎么表达歉意。常峰摇头道:“我的确从没想过自己是汉奸,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投桃报李。”“可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坦然接受一切。”
常峰想了很久,方道:“记得当初,你忽然失踪,清一都快急疯了。但对张先生一家,始终克制有礼,因为他很明白,那是你的家人。一直到后来,特高课发出逮捕令……”说着,他深深叹口气,道:“后来的事,实在不是他能掌控的。”
“就算,他很无奈,我们也永远不可能如他希望的那样——琴瑟和谐。”说着,顾丽质拿起勺子,慢慢地把放在碟子里的饺子一下一下捣碎,轻声道:“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常峰缓声道:“你不是说……很多夫妻,都是这个样子吗?”“可我们之间牵扯太多仇恨。”顾丽质仿佛在自言自语:“而且,说白了,我也不过就和他的那些收藏品一样,他从没把我当做一个有血有肉有想法的人来尊重。”
“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你才好。”常峰垂眸轻声道:“或者说,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这话太匪夷所思,顾丽质疑惑地望向常峰,几番挣扎,正要说话,却恰好有店伴敲门进来送食物,便没有开言。看着店伴放东西,她忽然道:“常大哥,我想吃冰糖葫芦,能帮我买一串吗?要冰糖厚一些山楂小一些的。”
常峰也听到外面有叫卖冰糖葫芦的声音,本想托店伴代买,又看她眼巴巴的无辜表情,还是决定下楼去帮她挑串最好的。等他的脚步声消失,顾丽质从口袋中拿出张折好的纸条,压在店伴准备用托盘端出去的一只碗下。
回到家里已近午夜,管家说细川已经睡了,常峰便直接回家去。
顾丽质走进房间,刚把灯打开,忽然听到细川冰冷的声音:“玩地开心?”
她吓一跳,这才看见细川穿了便服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她别过脸,冷然道:“我要休息,请你出去!”
细川周身缭绕着冰冷的气息,没动也没说话。她不禁有些紧张,转身要出去,就听细川喝道:“站住!”说着,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道:“我看你今天很高兴,是因为和峰一起出去吗?”顾丽质不可思议地回头瞪着他。细川冷笑道:“我打电话到峰家里,他太太没有跟你们一起出去。”
“那又怎样?”虽然能看到他目光中的寒锋,这种情况下她是绝不会示弱的,依然冷冷瞪着他。
“你对我说谎!”细川低声喝道,声色俱厉。
顾丽质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细川抓住她,道:“我没有说过吗?我最恨欺骗!”
“慧娟嫂子说有事,我能强迫她陪着吗?”顾丽质咬牙怒道。
细川冷笑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见到常峰那么兴奋,谁会看不出来!”顾丽质这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只觉不可理喻至极,冷冷瞪着他不说话。
许久,细川才一甩她胳膊,恨声道:“你记清楚了,你是我的妻子,你姓的是细川!”

虽然平素尽量避开细川,但出门还是要有他的首肯,顾丽质特意起个大早,下楼吃早饭。没一会儿细川也来到餐厅,只要杯牛奶,坐下来看报纸。看他满眼血丝,神情疲惫,完全是宿醉未醒的样子,顾丽质估计说什么也会大吵起来,遂死了心,把碗一推要上楼,忽听细川道:“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嗓音嘶哑异常,过去他每次喝太多酒次日起来都会这样,顾丽质遂问:“又喝了很多酒吗?最近总听到你咳嗽,这样酗酒总不好的。”“就想说这个?”“我想出去走走。”
细川“砰”地把报纸扔在桌上,道:“去哪?!”看他脸色越发不好,顾丽质的声音亦尖利起来:“去看我妈妈!”
细川半晌才道:“大概要下雪了,改天再去。”“改天就不是我妈妈的祭日了!”“你怎么从没说过?”细川表情中充满意外,过去她祭奠母亲都是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这些日子,她也从没提过什么祭日。
看她低头不语,细川道:“我和你一起去。”
顾丽质哽着嗓子决然道:“不要!”
她祭奠亡母从不与他一起,细川想了想,还是问一句:“需要准备什么吗?”
顾丽质摇头,起身上楼去。等下来时,已看到加藤在客厅里等她。
扫墓之后,顾丽质说要到荣成书店买书。因为要和于京生见面,她是荣成书店的常客,加藤也没有多想,就在店外等她。
她到二楼与于京生常见面的地方,不一会儿,他穿着店员服出来,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断了这么久的联系,还用到紧急备用通道联络?”
“发生了点意外……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的家人,都没有了……”
于京生看她欲哭无泪憔悴至极的面容、瘦如纸片的身形,良久难言。
“我不想苟延残喘,可常大哥说,我爸爸希望……”她哽咽难言,晶莹的泪珠随声而落。
于京生沉声道:“张前辈遇难,的确是意外,我们都很伤心……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我带你走!”
她的目光莹莹,疑惑地看着他,听他一字一顿道:“想不想杀细川清一?”

☆、意难平(三)

回到家里,顾丽质问过管家,知道细川没有出去,便上楼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却徘徊良久,不知进退。这间别墅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但仆佣人数有限,平素总是静悄悄的。不知怎地,今天这样的安静令她十分不安。
终于,她心一横,直接推门进去,迎面袭来一股香气。
那香气夹杂着满室酒气,怪异至极。
细川喜欢芬芳的味道,也喜欢她用香水,但闻了半天,她觉得这既不是焚香也不是香水味。心里一紧,冲进去,看到细川正被一片烟雾缭绕。
“你在干什么?”她冲到他身前,看着侧卧在长沙发上的他,和他身前精致的烟具、幽然的火光,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