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住了几天就是旧历除夕之夜,外面爆竹声声,病房里凄清异常,身边只有个四十多岁的瑞典女看护陪伴。一时常峰来探望,道:“我给夫人带了饺子。”
顾丽质在心里叹口气,道:“我不饿。”
常峰道:“过年了,当然要吃饺子,就算不饿也尝一尝吧!”
顾丽质没有办法,只能接过余温未散的小小木制饭盒,尝了一口,却是素三鲜馅。虽然饺子已经有些粘在一起,她还是默默地一个接一下吃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半天转,最终落在饭盒里。
常峰看在眼里,不禁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顾丽质哽咽难言,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你别太过担心,张先生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上午刚刚去看过他。”
顾丽质猛然转头,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常峰弯腰捡起来,道:“张先生说,过年的时候,都会给你做这个馅的饺子。”
她别过脸去,不想让常峰看到痛哭的面容。小时候生活困顿,过年时只能吃得起香菇、鸡蛋、笋干馅的素三鲜饺子,但因为有母亲相陪,心里还是安稳的。后来到了张家,张世铭每年除夕都叫人给她做同样的东西,让她觉得就和母亲在世时一模一样。
顾丽质哭了很久,方才渐渐停止抽泣,轻声道:“谢谢你的饺子,你还是早点回去陪太太过年吧。”常峰迟疑一下,方道:“那……夫人请好好休息,我告辞了。”
“能别让那个看护进来吗?我想一个人待会。”
常峰停住脚步,半晌无语。顾丽质道:“你放心,死过一次,就没有勇气再尝试第二次了!”
躺在床上其实也睡不着,顾丽质便起身走到窗前,望出去,看到常峰的车还停在院子里路灯下,车子引擎发动着,却没有驶离。她还在想他怎么不走的时候,听到敲门声,猜想是看护,心里非常不悦,转身刚要说话,却发现进来的是戴着口罩的医生。
顾丽质正想说自己没什么事,那医生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向外看了看,又小心插好门。片刻间,她已经认出了那身影——是于京生!
她把手捂在嘴上,身体完全僵硬。于京生插好门直冲过来,摘下口罩劈头道:“你怎么这么愚蠢,自杀能解决什么问题?”
顾丽质含泪无语,于京生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稳了一下情绪,沉声道:“我真是后悔,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而且我们正在想办法营救张前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他交待?”
他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顾丽质也不想解释,只是急问道:“伯伯有希望被救吗?”于京生道:“张家在东北办学校、开银行、搞实业,和张少帅都有亲戚关系,你觉得他们会没有半点门路吗?”顾丽质追问道:“那伯伯为什么被捕,还累得全家人都……”说着,禁不住哽咽。
于京生道:“这件事的确有些麻烦。你还记得欣然告诉过你,我们内部出了高阶层的叛徒吗?当年,张前辈的确是可以到关内去的,但他看到东北沦陷,这么多人当亡国奴,心有不甘,便主动留下来。后来他被秘密任命为荣乡抗日组织第一负责人,凭着他的地位和关系,救了不少抗日人员。”“那为什么伯伯看晖哥拿回抗日传单的时候,会那样严厉地苛责他?”“张前辈有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可是庆晖没有,他担心一旦有纰漏,会影响整个荣乡的地下组织网络,才会那样生硬地阻止。”
顾丽质带着哭腔道:“于先生,你们一定要尽力帮帮伯伯。你不知道,那天我去看他,那地方,简直让人无法立足片刻……伯母和书琳一向养尊处优,哪里能受得了那样的折磨?”于京生虽然没说话,却坚定地点点头,又道:“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
她微低了头,眼中的一滴泪,就那样掉下来,滚落在窗台上,溅起一个小小的透明的水花:“如果家人出了什么事,我并不打算独活。”
“那么一起来努力!”于京生道:“咱们一起营救张前辈!”
“我?我能干什么?”
“你在细川清一身边,可以做很多事。”
“可是,现在他已经对我不闻不问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于京生很肯定地说:“哪里是真的不闻不问?”
顾丽质也明白,细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当下低头深思。
于京生看她已经松动,只是需要一把助力,便道:“今天已经太晚,两天后还是这个卫兵执勤,我可以再来,交待要做的事情。”
“等等!……”顾丽质双眉紧颦,迟疑着,努力了几次都说不下去。于京生不禁问:“是担心你的安全吗?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考虑得很周全……”并没有等他说完,顾丽质摇摇头,声音细如蚊蚋:“我……不想怀孕。”
于京生停了好一会儿,方轻声道:“我来想办法。”
两天后他又到病房一次,交待顾丽质许多注意事项。临走的时候给她一小包药粉,说是同房之后吃一些就可以防止怀孕,并说:“这药都是寒凉之物配成,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你想好了,吃不吃,自己决定。”
顾丽质默默接过药包,没有说话。
隔天她便出院回去,吃晚饭的时候见到细川,他脸色依然很不好,目光中还隐隐带着怒意。她也没有说话,吃完饭坐在客厅壁炉前,拿个速写本子画画。涂涂抹抹地画了许久,画完去书房找细川。他正在写东西,听到她推门进来,皱着眉头道:“连敲门都不会了?”说着,放下笔,把正在写的东西折起来,放进抽屉。
细川过去做这些事从来没有避着她,顾丽质颇为意外,停顿片刻,才道:“你从没要求过我敲门。”说着,便转身往外走,细川喝道:“站住!”她依言停下,没回头,也没说话。
细川的声音既冷且硬,道:“你干什么来了?”顾丽质转头看着他,道:“这是我的家,不能来么?”细川怔一下,起身走过来,道:“你手里拿的什么?”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冰冷。
顾丽质别转面孔,并不言语。他把速写本从她手里抽出来,低头看了看,半晌没说话。她见他不语,便要出去,他这才拉住她,道:“把我画的也太难看了吧?”
她画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去骑马的事,当时已是夏末秋初,浓荫未落,遍地衰草,她骑匹红马,穿套正红色猎装,细川说美得像幅画——他喜欢一切绮丽的颜色,也喜欢把她打扮成洋娃娃——她有意画了那天的情形,因为记得他好像很高兴,还特意给她拍了张照片,摆在客厅壁炉上。不过画上的他,只是寥寥数笔的一个轮廓。
他拉她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支铅笔在画上补线条。她都不知道他会素描,静静看着——他的手指纤长,技法熟练,涂抹了一会儿,人物便立体起来。她忽然道:“对不起。”细川的手立时顿住。
“是我太任性。”她看着他,轻声道:“让你蒙羞了。”这些话全由于京生所教,她自己都觉得生硬,细川却似乎很意外,转头看着她,表情复杂。
她垂目道:“能原谅我吗?”
细川转头不语,良久才道:“我没怪过你什么。”她想了想,道:“把我扔在医院里不闻不问,还要说这样的话。”细川只觉这样的口气已经近似于撒娇,轻声道:“我只是,没有进病房……”大约说了又有些后悔,顿一顿,才继续道:“在你心里,张家的人,总是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的!”
顾丽质缓缓道:“你是我的丈夫,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会这样担心。”细川冷冷一哂,道:“别说这样的话,我会当真。”她当然知道他不会相信这些拙劣的谎言,没再说话,只是挪了挪,坐到他身边。细川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她就那样顺势吻在他的唇上。
细川把手臂伸过来,不小心碰到顾丽质的手腕,她立时雪雪呼疼,额上出了一圈细密的汗珠。他皱着眉头给她擦汗,问:“很疼吧?”“嗯。”“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而且,我曾经在你母亲的墓前起誓,会尽全力保护你、照顾你,难道你一定要让我食言吗?”
顾丽质无言以对,只能又说了一遍对不起。细川把她拥在怀里,道:“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

☆、哪堪永夜(下)

她腕上的伤很深,据说缝了几十针,动辄疼痛。细川担心她在家里待着胡思乱想,但由于军务繁忙,也不方便一直带着她,便打算邀请一些他朋友的太太们来陪她。她拒绝之余趁机提出想找张世铭的老朋友樊东儒学习日语,细川虽然觉得樊东儒与张世铭关系良好,不欲让她太接近,但看她坚持,也就同意了。
这样,顾丽质便每周到东满大学日语教授樊东儒家里学习一次日语。这也是于京生的意思。她的日语口语是小时候随着母亲练习的,比较熟练,但书面语言识别的能力就差很多。而且,此时于京生已经到樊家做三轮车夫,这样他们每周都可以见面,传递情报,接受他的指示和指导。
这段时间细川很忙碌——组织修通被抗日义勇军炸毁的铁路,通顺南北交通,并在荣乡建立一个中大型兵工厂,加上养殖军马,征集粮食等等,忙得焦头烂额。过去他这样早出晚归顾丽质毫不在意,此时为收集情报不免常加询问,细川倒也没有不耐烦。她判断应该都是些不涉及机密的东西,但于京生很重视,要求她把每天的谈话事无巨细都用纸笔记录。
有时候她也很奇怪,觉得自己并没有提供过什么具体的情报,但有一次她去书房,门虚掩着,听到里面传出细川冰冷的声音:“再发生这种事,恐怕要请渡边君和我一起上军事法庭了。”她知道渡边哲也是细川联队参谋长,向来很得细川信任,心里充满疑惑,又好奇,明知细川不高兴,还是推门进去。
细川那边已经挂上电话,看到她进来,脸色略平和一些。她问:“有什么棘手事?”“说了你也不懂。”“军事法庭,这个词我懂。”
细川一哂,低头想了想,道:“渡边亲自押送的一批军火,竟然让人调了包。”她一时怔住,细川道:“连丽质都觉得不可思议吧?”后来有人进来,他们便没有再说下去。
几天之后见到于京生,她说起此事,于京生长久以来紧绷的面容终于有点松弛,道:“这还多亏了你。”于京生解释说,有些情报初看未必有实用价值,但经过分析,就会发现重要之处。前段时间,他们已经得知有一批枪支要从荣乡兵工厂运出,但运到哪里,走哪条路线都是绝密,多方打探也没有消息。但他翻看那几天她的记录,注意到她写看到细川用手指在地图上某一个位置点了一点,便大胆猜测那个位置可能正是枪支运输目的地,继而分析出运送路线,神不知鬼不觉便为抗日义勇军换到一批新式□□。
其实那只是细川在书房里看地图,她在一旁看书时无意间抬起头来注意到的细节,也完全是无意识地记下,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成果。
看到顾丽质瞠目结舌的表情,于京生笑道:“过去我不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无意中露出马脚。现在看来,你真是天生做特工的材料,连那么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而且让细川没有丝毫察觉。”
其实她的心绪一直难平,连睡觉的时候都怕梦话泄露秘密,常常辗转难眠。细川的睡眠向来很浅,被她弄得简直无法安寝,只能分房而居,才让她稍稍放下一点心。
她一直惴惴难安张世铭一家人,细川说由于张世铭是特高课挂号的一级囚犯,只能拜托清水中尉略加照顾,其它的他也没有办法。她初时并不相信,但于京生也是同样言语,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仲夏的时候,细川因为粮车被劫的事大发雷霆——负责押运的一个日军小队和两个皇协军营悉数被歼,几百万斤粮食尽数失踪。
1934年那一年,“满洲国”成建制的抗日义勇军基本全部被消灭。细川到荣乡不久,又将附近地区仅存的王启部队打得七零八落,加之运粮队配备重机枪等火力,细川认为万无一失,结果却是全员“玉碎”,侧面证明有强大力量的抗日武装存在。这一消息甚至对整个东满地区产生巨大影响,细川的上司源中将一天几份电报命令他迅速抓捕这些抗日力量。
细川因为压力巨大,情绪极不稳定,也怀疑到身边可能存在危险,看谁都不顺眼,把谁都当做敌人,甚至不再允许顾丽质去樊东儒家学习日语。这些于京生全部预见到,并与她预演了各种可能,所以当细川黑着脸说出这一要求时,顾丽质从容而略带怨懑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和囚犯差不多,你还不满意?”细川不耐烦道:“樊东儒是张世铭的好朋友,虽然没什么证据,却也难保他们有什么瓜葛。你这么单纯,被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不知为什么,她心中一凛。
细川接着道:“想学日语可以把老师找来,不要再去樊家,嗯?”顾丽质瞪了他半天,没说话转头出去,坐在池边看碧水里的锦鲤。过了一会儿,细川也出来,道:“不是说想去露露咖啡店吃冰淇淋吗?现在去吧。”
顾丽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马上点头同意。其实于京生并没有说会做什么,只是要求她这个星期一定要想办法与细川到一次露露咖啡店。
这一向因为细川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已经许久没一起外出。本来在家里还有些小龃龉,到了咖啡店,细川的心情转好,话也多起来。顾丽质很紧张,怕一张口牙齿会打战,于是索性就只听他说。好在向来她的话就很少,细川也没什么疑心。但一直等他们喝完咖啡,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渐渐放下一颗心,面色也舒展开。
他们并肩走出咖啡店,便衣的警卫就在身旁,汽车门已经被打开,他携着她的手,还在讲着什么,忽然一声巨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细川握着她的手骤然紧缩,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自己的左臂也是一下刺痛。她茫然地转头去看细川,他的右胸前一片殷红,像尹茉临终前那样。
此时四周已是一片骚乱,细川把右手捂在胸前,身子抖了抖,左手却还紧紧纂着顾丽质的手。他站立不稳,缓缓地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才渐渐松开。她以为他就要死了,顾不及手臂上的疼痛,无意识地伸手去搀扶他,不禁想:难道这就是于京生的计划?可在她心中,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局面很快被控制住,他们被迅速带上车来到陆军医院。细川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让常峰先给顾丽质处理伤口。她说什么也不肯走,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
过了近两个小时,手术室大门被推开,顾丽质急着冲过去,头一个出来的是西园寺龙吾,告诉她细川的伤势没有想像中严重,手术过程很顺利。她还想再问什么,旁边已有人推着细川往病房去,她急着过去看看,却被西园寺拉住检查臂上伤口。
她的左臂被子弹擦过,伤口不是很深。西园寺主张马上处理,以免破伤风。她摇头拒绝,径直去病房看细川。走到门口却被卫兵拦住,说细川叮嘱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她心头一凛,猜想或许细川已经知道此事与她有关。这时常峰开门出来,说细川睡着了,让她回去。
顾丽质咬着嘴唇低头想了想,不理常峰,直接推门进病房去,正看到细川挣扎着要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那尾纹在胸前的蓝色锦鲤边上包着一块纱布。她冲到床边,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细川微扬嘴角,柔声道:“你回家去吧,我没事。”她使劲摇头,默然不语,也不离开。
细川的口气像哄小孩子:“听话,回家去!”顾丽质嗫嚅着,半晌方道:“我要留在这!”细川皱起眉头,顾丽质知道他已经不耐烦,便道:“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应该有难同当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走!”
说着,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细川床前。那椅子很重,她使力又猛,臂上的伤口裂开,又开始流血。细川对常峰道:“你怎么还没有带丽质去处理伤口?”常峰道:“夫人刚才一直在手术室外不肯离开。”细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才道:“我这个样子,不想让你看到,你还是回家去吧。”
她愕住片刻,不知怎地,只觉室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反胃的同时又有些眩晕。细川说着什么,她根本听不清,只觉恶心得厉害,想跑出去呕吐,然而两腿酸软无力,半站起来便倒在地上。
朦胧中,顾丽质听到细川在呼唤她,努力睁开发涩的眼睛,看到细川满面喜悦,道:“丽质,我们有孩子了!”
她吓了一跳,登时清醒,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细川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道:“你怀孕了!都怪我,这段时间太忙,都没有注意到……”
顾丽质只觉五雷轰顶,因为每次都吃于京生给的药,而且月信向来都不怎么准,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脱口道:“我只是晕血,这是老毛病了,不可能……不可能怀孕的!”
细川笑道:“刚刚已经找医生来看过,不会有错的。真是对不起,累得你过度紧张才会晕倒……丽质……”他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我真高兴,我们要做父母了!”

☆、惘然(上)

在汾州隆福寺七十九军司令部囚室中,顾慎言想起这些前尘往事,只觉宛如幻梦。
这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连绵几天的秋雨终于停歇。从窗口望出去,深蓝夜幕有种雨后独有的清新。
外面传来杂乱脚步声,片刻间,便有人把这间囚室门上的铁链锁打开。顾慎言回头,油灯浅淡的光芒只能勾勒出门口所站之人的轮廓——郁熹安的身影。
郁熹安道:“请吧!”
她缓缓起身,走到郁熹安面前,与他对视片刻。他的眼神初时很沉静,最后还是躲闪一下,侧身道:“请……”她走出去,被人加了手铐和脚镣——这是死囚的待遇——随着郁熹安一行人走了十几分钟,到隆福寺西门,被卫兵拦下来。值班的是特务团一名排长,坚持不肯放行,争执半天,弄得郁熹安亲自出面,那守卫才不敢强留,让在一边。
坐上西门外停着的军用吉普车,一直向狐尾山西侧直行,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车子方才停下来。
这里是半山腰一处树木茂密之处,四周已经端然而立几个持枪警卫,如水月华透过树枝树叶洒在地上,到处氤氲着一股水气。
郁熹安笑道:“这地方,不能算坏吧?”
顾慎言四处看看,点头道:“很美。”
“还有什么想说的?”
想了想,她微笑道:“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可总觉得你不会说实话,所以开不了口。现在……”她看郁熹安没有反对,又看看警卫们离得很远,便接着说下去:“你,有没有喜欢过尹茉?”
郁熹安攒眉道:“现在,你和我谈这个?”
“我知道她对你的感情,要不然她不会那么勇敢。或许,我会遇到她,就可以把你的答案告诉她了。”
郁熹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顾慎言接着道:“我知道,你在荣乡的时候,儿子都已经三岁了。为什么要去招惹尹茉,也是为了你的理想吗?”郁熹安思索片刻,才道:“就当我再教你一次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顾慎言点点头,走到一棵树前站定,道:“就在这里吧。希望你给我安排了一个好的行刑之人。”
她面色沉静,没有丝毫惧意。郁熹安笑道:“你可一点儿没有变,胆大心细,没有不敢干的事。”顾慎言淡淡笑道:“我胆大吗?其实你知道的,我只是了无牵挂,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那唐睿呢,你也不牵挂了吗?”
“不是连你都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那么,你猜猜……”郁熹安微笑着,缓缓道:“唐睿知道我把你带走,会怎么样呢?”
顾慎言陡然一惊,看来今晚又是郁熹安导演的一出戏!他做事素来没有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记得那次细川和她在咖啡店外遭到枪击,虽然两个人的伤都不重,她却恼怒异常,按照备用方案与他约见后,辟头质问:“于大哥,如果你想我死,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搞这种暗杀?”他却冷冷一哂:“我是在帮你!你不会以为细川对你就没有一点儿怀疑吧?他喜欢你是一回事,相不相信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这次的事发生,他势必会对你很信任。”她带着怒意道:“那你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告诉了你,你能演得这么真吗?我没想伤害你,但这种情况下出自本能的反应,才能骗过细川清一这种谨慎小心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会关心他的死活?我说过我厌恶他!”“别说是一个人了,就是条狗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