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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了。”阿九的语声再次传来,却略去了“公子”两个字。
龙雪辰充耳不闻,双臂展开,伸了个极优雅的懒腰,倦倦地靠了墙坐着:“刚才,我吓着你了?”
“……”
“放心,那只是个玩笑。”这样说着,又有些忍俊不禁,“你在床上的样子,很像只惊慌失措的刺猬。”
“什么……什么叫我在床上的样子?!”苏软怒道,“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做!”
龙雪辰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笑颜明朗,如春风吹开烂漫山花。
这人,到底在高兴什么?
“三更天了!”门外,阿九的声音有些激愤。
“……我得走了。”龙雪辰淡淡说。
“不送。”
“……你不留我?”
“……”
龙雪辰似乎有点落寞,起身整了整衣袍,却并不出门,而是在妆台前坐下来:“小三十六,帮我梳梳头发吧。”
“……我?”苏软怔怔地道。
“新婚之夜,拒自己的夫君于千里之外也就罢了,难道连梳梳头这样的小事,也不肯为他做么?”那男人的语声里颇有些半真半假的委屈。
苏软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走过去,拿起了镜前的牙梳。
他的头发真漂亮,即使刚才一通折腾,弄得略显凌乱,却仍是凌乱的漂亮。
牙梳在柔软的银白色发丝间轻轻滑落,像是不受半点阻碍,苏软很认真地梳理着,虽然这个人让她非常郁闷,但那样美的头发,她不想弄伤半根。
龙雪辰从镜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苏软问,这样大眼瞪小眼地沉默,总觉得有点尴尬。
“人老了,头发自然就白了。”那男人很伤感地道。
苏软白了他一眼:“我见过最老的老头,老得自己都记不清岁数了,还人面桃花,满头黑发呢,您贵庚?”
龙雪辰轻轻地笑起来。
他的头发真的很长,苏软梳了许久才全部弄完,又动手理了理,指尖所及,轻如无物。
“三更天了!!!!!你到底想怎样?!!!!!!!”阿九的声音第若干次传来,已有点歇斯底里。
“好了。”苏软说。
“多谢。”龙雪辰起身,向门口走去。
外面的玉兰树下,已有乘软轿停在那里,阿九在树枝上站着,显得既焦躁又颇不耐烦,看见龙雪辰出门,原本想飞上来抱怨几句,但蓦地又瞥见他身后的苏软,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地又飞了回去。
“刚才的事情,只是个玩笑,你既没有想通,我绝不强迫。”走上软轿之前,龙雪辰对苏软说。
“……”
“所以,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直到决定了去留为止。”
这句听起来,却像是在邀请了。
“谢谢。”苏软淡淡道。
第二十五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几日,太子府上上下下都有点崩溃。
起初是前天清晨,明辉太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仅着中衣,正以一种飘逸的、纠结的、千回百转而略显淫荡的姿势,如翻壳乌龟般,四脚朝天地躺在后花园池塘畔的大青石上,大惊起身,踉踉跄跄回到寝宫,却看见把守宫门的侍卫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睡得香甜,而寝宫之内,自己的床榻上,居然有一只货真价实的乌龟同样四脚朝天躺在那里,盖着他的锦被,倚着他的玉枕,身边还睡着一个昨夜侍奉他的宠姬。
没人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侍卫统领陆子也及昨夜当值的一干人等各自挨了五十廷杖,陆子也另外罚俸一年。由于事情太过难看,且太医又怀疑那是梦行之症,传出去很可能影响太子殿下的前途,因此严密封锁消息,阖府加强戒备。
然后是昨天清晨,明辉太子醒来的时候,本能地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寝宫还是他的寝宫,床还是他的床,再没有什么池塘和乌龟,不觉心下略略宽慰,起身,抬头,心情不错地看了眼头顶上曙色初露的天空和启明星,正待唤人伺候着更衣上朝,忽然心中狂跳了一下,再次抬头仰望,不错,确实能看见曙色初露的天空和启明星,于是暴跳如雷,赤了脚冲出寝宫,看见把守宫门的侍卫们仍在各自的岗位上睡得香甜,而门前的青砖地上碎瓦片片,椽檩狼藉,惊回首,偌大的太子寝宫居然在一夜之间被掀开了房顶,徒剩四面宫墙立在那里,宫内的陈设物件倒是纹丝未动,看上去像个售楼处的样板间。
没人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夜当值的一干人等挨了五十廷杖,侍卫统领陆子也由于旧伤未愈,暂且记着,另外再罚俸两年。府中就此盛传有妖邪作祟,人心惶惶。太子乃国之储君,众神护佑,其府邸自然应该是紫气东来,吉星高照才对,如果传出什么怪力乱神之事,难免授人以柄。所以明辉太子一面着人抓紧修缮寝宫,一面下了严令,有妖言惑众者,当场杖毙,嘴算是堵上了,诡异而恐怖的气氛却难以控制地在府中各处弥漫开来,人人面色凝重,疾行狼顾,偶尔闪过只猫猫狗狗,也能让看见的宫女内监吓得失声尖叫。
当夜晚再次来临,流离失所的明辉太子暂住太子妃的寝宫,而且,宫内宫外布置了近千暗哨。
他决定整晚不睡。
这个决定看来是很英明的,寝宫内外再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明辉太子在太子妃的身侧耳鬓厮磨至四更天,四座相陪的姬妾们也极尽娇柔妩媚之能事,歌台响暖,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渐渐的,也就将这两日的烦躁和困惑抛于脑后了。
然而四更刚过,不远处皇宫的方向忽然传来钟声。正犹疑间,又有宫中的黄门官疾奔入府,哭咧咧地来报说皇帝陛下殡天了。
明辉太子大惊,虽说皇帝驾崩,就意味着太子升职,但也并不是所有太子都那么不是东西,整天盼着自己老爹归天的。明辉太子从小深得皇帝宠爱,父子间感情深厚,因此惊悉噩耗,顿时悲痛不已。却又想着清晨上朝的时候,他父皇还神采奕奕,想不到一日之间便天人永隔,便更加肝肠寸断,赶紧携了太子妃,以及府中品级较高的侧妃和随从一干人等,着重孝赶赴宫中奔丧。这本是一个拳拳之心的孝子发乎情、合乎礼,理所应当,当仁不让的正常举动,然而到最后,孝子却倒了大霉。
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帝陛下,他那白日里还神采奕奕的爹,在他带着孝帽子冲进宫里的时候,仍然神采奕奕地活着,根本就没有半点要死的迹象。
守门的侍卫见太子殿下带了阖府家眷,身穿重孝,满面悲戚而来,还以为是太子府出了什么变故,既不敢怠慢,也不敢细问,便径直向里面通报了。
而此时明辉太子也渐渐觉出不对,皇帝殡天,自当震动京畿,就算平民百姓暂不知情,皇室上下,朝中百官,也早应该云集至此,可是现在,为什么皇宫门口会如此平静呢?
正忖度着,宫中有内监传旨,说皇帝陛下召见。
皇帝陛下……召见?!
那晚,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也可以理解,任何一个爹,任何一个皇帝,深更半夜被人从温柔乡里拖出来,站在宫门口的冷风里,又看见自己的接班人披麻戴孝地在门外跪着,帽角的白色小毛球还随着风轻轻地摇曳,恐怕任谁都会抽过去。
没人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被褫杖五十,逐出宫外,并责令在府中禁足三日,面壁自省。对于他所说的听见皇宫鸣钟和有黄门官报丧之事,皇帝下令彻查,却发现当晚除了太子之外,并无一人听见什么钟响,而那个黄门官,就更是查无此人。
明辉太子彻底疯了。
太子府里的人们开始害怕夜晚,但无论怎样害怕,夜晚也总是会来的。
到处宫灯高挂,到处烛火通明,各门各院就像商量好了一般,将所有能够驱走黑暗的东西全部点了起来,每个当值的侍卫,手中都握着一颗磨尖了锋锐的铁蒺藜,略有睡意便攥紧拳头,让掌心中传来的刺痛唤醒渐渐麻痹的神经。
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所有人都在枕戈待旦,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今晚他们和他们的太子殿下将要面对的,又将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太子殿下明显地有些清减下来,再加之昨日所受的杖刑,就更加虚弱憔悴,以至于太子妃为他更衣换药的时候,都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既然伤了,索性就好好歇一歇吧。”她说,眼波温柔而怜惜。
“你以为孤不想么?怕只怕明天清早的时候,又不知身处何方。”明辉太子斜靠着软榻,苦笑道。
“殿下怕了?”
“怕,但又能如何?”捉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着,“你呢,怕不怕。”
太子妃没有回应,却只淡淡微笑起来。
“……也对,你自然是不怕的。”太子想起什么,也不由哑然失笑,“时日一久,孤几乎忘了,你这女人,自己原本就已经足够可怕。”
“殿下说我可怕?”太子妃促狭地道,“那您为什么还整日在我这里盘桓,赶都赶不走呢?”
半是调侃,半是娇嗔的小女儿态,在轻柔温暖的灯烛光影中,愈发明艳动人。明辉太子痴痴看了她片刻,揽住那腰身的手蓦地收紧。
腰如约素,纤纤不盈一握,有奇异的幽香扑鼻而来,清冷,妖娆,让人觉得既神秘莫测,又难以自拔。
一如这女子本人。
“……我终究还是看不透你,可是,又离不开你……”明辉太子叹息着,将头轻轻埋进她的胸前。
数日来的焦虑、疲惫和杖伤之痛似乎得到了暂时的舒缓,倦意很快袭上来,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太子妃浅浅笑着,便也不再说话,手指悄然掠上他的肩颈,轻轻揉捏,明辉太子很惬意地舒了口气,就那样依偎着她,渐渐睡得沉稳。
“来都来了,为什么又躲着不肯见我?”太子妃忽然淡淡道。
她是向着空气说的,偌大的寝宫里,原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而太子已经睡着了。
门窗紧闭,却似乎有风吹进来,满堂的烛火灯树都狠狠地摇曳了几下,然后,便听见有冰凉暗哑的语声从她身后响起:“抱着这样一个废物,会比抱一头熊更有趣么?”
太子妃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将明辉太子轻轻松开,让他靠在软榻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胸前的鸠尾穴,这才转了头,去看身后说话的人。
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拎了串葡萄,半躺在幕帘内精致浮华的宽大床榻上,一颗颗向嘴里丢着,眉间印记绯红如火,唇边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浅淡微笑,然而与她四目相接时,眼眸中显出说不出的冰冷寂寞之色,让她觉得既十分切近,又如此疏离。
“……天绯?”太子妃,天紫,柔声道。
“大前天的晚上,我看见你给他跳舞,水榭外的老柏树说,你经常都会给他跳舞,他笑得很讨厌,像只乌龟,所以我把他搬出去了,又搬了只乌龟进来……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真的乌龟,只在母后的书上见过,原来,人也是可以像乌龟的……”男子细细品着一粒葡萄,忽然开口,看上去是在跟天紫说话,却更像喃喃自语。
“……”
“前天晚上,你没有给他跳舞,他找了另外一个女子陪他,我在你的房顶上坐了半夜,听见你弹琴,你的琴声很寂寞,我从你的房顶上看他的房顶,想着他在那里跟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却让你在这里寂寞,所以我拆了他的房顶,让他无处可住,这样他也许就会每天都到你这里来了。”
“……”
“昨天晚上,他真的到你这里来了,他害怕的时候就会到你这里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让他天天害怕。可是看见他跟你在一起,我还是不高兴,我讨厌他赖在你身边喝酒的样子,我不高兴,他凭什么高兴?所以我在他耳边学皇宫鸣钟的声音,母后的书上说,人间的皇帝死了,是要六宫鸣钟的,然后我又扮成皇宫里的人来报信,他果然再也高兴不起来,冲进宫中找他父王,却挨了他父王的几十棍子,我还道人间的父亲教训儿子,能有什么新奇招数,原来还是一个打字,当真……当真无趣得很……”
黑色眼瞳没什么神采地看着房顶,语声里也几乎辨不出抑扬顿挫,只那样有气无力地说着,像是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听。然而天紫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很仔细,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终于,在他说完第三个晚上的时候,她打断了他。
“天朗。”很柔和的两个字,却没有半分犹疑。
第二十五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谯楼上更鼓已响过四声,太子府内,依然平安无事。
其实今晚注定会平安无事的,因为前几日所有恶作剧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坐在太子妃寝宫内柔软的床上,悠闲地吃着她端过来的各式各样的干鲜果品。
“这个叫做香梨,这个叫金丝蜜柚,那个是南方进贡的樱桃,那个是龙眼……”天紫将一个个精致的果盘摆到天朗面前,又一样样介绍着那些水果的名字。就像温柔的姐姐,在犒劳久未谋面的兄弟。
虽然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值得犒劳。
天朗从来到人间后,便喜欢上那些鲜鲜的,甜蜜多汁的水果,她端来一样,他便品尝一样,直饕餮得天紫都有些担心起来。
“好了好了。”她说,“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吃些吧。”
“不碍事。”天朗挥挥手,“你忘记了么,这身体又不是我的。”
天紫忍不住蹙了眉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回哪里?”天朗一脸茫然。
“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天紫板起脸,“不要告诉我你这次出来,父王是知道的,我才不相信。”
天朗拿起一个蜜柚,咬了一口,咧嘴,痛苦地皱眉:“你是担心我被父王责罚,还是怕我回去得晚了,会害死天绯?”
天紫不答,接过他手中的蜜柚,用精巧的银质小刀剖开了,重又递给他:“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天朗反问。
“……”
“为什么要离开雪原?”
“……”
“为什么要找个像乌龟的男人?”
“……他并不像乌龟。”天紫终于忍不住道。
“至少是个蠢货,聪明人,谁会三更半夜跑去皇宫里哭?”
“这还不都是你害的!”天紫在他的头上凿了个暴栗,想起昨天晚上在皇宫里的情形,忍了忍,终于还是扑哧笑出声来。
天朗看着她的笑颜,半晌未说话。
“怎么了?”天紫问。
“我有三年没有见过你笑了,如果你每天都能这样笑,我可以每天都让你那个男人去皇宫里哭。”
“……”
“为什么要离开雪原?雪狐王族待你不好么?”又转回原来的问题。
“我本就不是雪狐族人,雪原之外,才是我的家。”天紫的语声忽然变得有些冰冷。
“就连天绯,也不是你的家?”
“他……从来都不是。”笑颜灿若春花,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嘲弄之意,“以后,就更不会是了……”
“……我终究还是看不透你。”天朗皱了皱眉,将手中最后一颗樱桃丢进嘴里,起身,“走了。”
“去哪?”天紫问。
“回雪原。”天朗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我出来得太久,父王母后会担心的。”
天紫狐疑地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天朗道,“我这次出来只是想见见你,太久没见你,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问天绯,他又语焉不详……”
天紫也起身,抬眼正看见那张属于天绯的绝美脸庞,不觉伸出手去轻轻碰触着,无声凝视了许久。
“你是在看他,还是看我?”天朗忽然问。
天紫怔了怔,温柔地微笑:“看他,看你,又有什么不同?”
“……”
“我现在和以后,都只会看一个人,就是你身后软榻上像乌龟的那个……至于其他人,都不重要了……”
“他究竟有什么好?”天朗蹙了眉问。
“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好,但恰恰能给我最想要的东西。”天紫柔声说。
天朗的目光有些黯淡下去,沉默良久,呐呐道:“我真的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烦你……”
“这才乖,”天紫宠溺地捏捏他的脸。
“那……你能不能抱抱我?”央求的神情,却像个撒娇的孩子了。
天紫哑然失笑,无奈而又纵容地摇头,伸开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身。
软玉温香,让天朗的眼神在片刻之间变得有些迷离。
……
“你用螭吻刺进天绯身体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他的吧?”
……
有气无力地问出那个问题,感觉到怀中柔若无骨的身体似乎僵硬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如常。
“天绯告诉你的?”天紫靠着他的肩膀,反问。
“他会么?”
“……”
“我在你的院子里待了三个晚上,水边的老柏树问我,是不是挨刀上瘾,怎么又回来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天绯……我用的是他的身体,那腰间万年龙骨的伤,还时常会隐隐作痛呢……”说这些话的时候,天朗的目光有些空洞。
“我不想伤他,从来都不想……”天紫轻轻蹙了眉弯,喃喃道。
“……我知道。”
“可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一切。”
“什么是你的一切?这座漂亮的住处……那些鲜花、绸缎、珠宝和歌舞……还是那个乌龟男人?”不带半点嘲谑或者是讽刺,纯粹只是问。
天紫不答,缓缓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你真的该走了。”她说,语声仍旧温柔,却多了说不出的平淡和疏离。
天朗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也不再多说什么,挥袖打开窗子,如清风般掠出去,转瞬消失不见。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天紫绝美的脸庞在那样清冷的光线里忽然显出些寂寞。凝立许久,她才悄然关了窗,淡淡瞥一眼软榻上那个睡得很熟很熟的男人,径自走向妆台。
雕镂着缠枝牡丹的紫檀妆台,有清泠如水的夔凤纹铜镜立在上面,那是明辉太子数月前特地召了王都城中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仅是那铜镜的镜面,就足足磨了三月之久。
明辉太子说,只有这样的镜子,才能配得上太子妃的绝世容颜。
但此刻天紫却并没有坐下梳妆,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铜镜。指尖与镜面相触的瞬间,似有妖娆的冰蓝色浮光略过,接着镜中景物便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天紫和她身后房间在镜中消失了,随即出现的是一间宽阔厅堂,简约,素淡,却处处透着凛凛的王者之气,气势非凡,孤傲绝俗,那是极北之地万仞雪山上,雪狐王沧溟的寝宫。
天紫在镜前静静地站着,像在守候什么,过了半晌,镜中忽然出现狐王沧溟的影子,衣袍松散,长发未束,一幅刚刚起床的模样。
“父王安好。”天紫盈盈拜倒。
“丫头,非得扰人清梦么?”沧溟懒洋洋坐在镜中,看看天紫,睡眼迷离地打了个哈欠。
“天朗借了天绯的身体出来,父王想来已经知道?”
“……他去你那里了?”沧溟皱了皱眉。
“刚刚来过,但现在已经启程回雪原了,紫儿想禀报父王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什么事?”
“天骁哥哥不是奉了父王的格杀之令,去毁掉异世之心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那小子受了天绯蛊惑,前日里忽然传话回来,说要休息四十九日,接着竟不等我点头,就不见了踪影。”沧溟的脸色有些难看,“我辛辛苦苦养这三个兔崽子,实在没一个像样的,不是眼高过顶,就是性情乖张,还不如你一个女孩子,即便嫁做人妇,还是肯真心为雪狐王族做些事情。”
“父王谬赞了。”天紫淡淡道,“现下,事情有些急迫,前两日,紫儿似有所觉……”
“哦?”
“如果我猜得不错,前两日,那三件祭品,似乎曾聚于一处,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又分散了。”
“你确定?”沧溟揉了揉额角。
“紫儿只是有所感觉,但由于相距太远,不能笃定。”
“太远?”
“在东方滨海之地。”天紫道,“怕是……天绯也到那里去了……”
沧溟沉吟片刻:“紫儿,能不能帮父王个忙?”
“父王请讲。”
“如果三件祭品真的曾聚于一处,那洪荒之门,便随时有被打开的危险,我作为王族之首,必须留下来镇守洪荒之门,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