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中,他感觉整个世界在摇晃,走廊上的日光灯没有规律地左右摇摆,把各种来历不明的影子拉得一会儿短一会儿长。他惊恐地站起来,却听到对面哗啦一声响。他循声望了过去,看到对面的墙上,出现一条裂纹。随着摇晃的加剧,那条裂纹越拉越长,缝隙越来越大。缝隙中一片漆黑,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看着这道裂纹,不知为何,杜易感到没有来由的恐惧。他定定地望着神秘的缝隙,像是被点住了穴道,竟忘记了动弹。
摇晃中,墙上的灰开始簌簌往下掉,砖块也松动了。突然之间,缝隙一下子拉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那双手是苍白的,上面遍布着褐色的斑点,还有几条又白又肥的蛆虫在挣扎扭动着——这是一双属于死人的手!
杜易想发出一声尖叫,却觉得喉咙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或许就是那双属于死人的手!他发不出声音,甚至不能呼吸。他感到两颊发烫,一定是鲜血在上涌吧。
他几乎昏厥,他无能为力,他绝望,他快要死过去了!
“快醒醒!快醒醒!”
杜易睁开眼睛,看到杨梅勾着腰,拍着他的肩膀。当杨梅勾下腰的时候,从她敞开最上面两颗纽扣的护士服的领口里,杜易看到了一条诱人的沟,还有黑色带蕾丝边的内衣。
吞了一口唾液后,杜易恢复了清醒,问道:“杨护士,怎么了?”
杨梅大声说:“你怎么还睡着啊?你知道吗,刚才发生地震了!整个走廊上的日光灯都在摇晃。幸好龙老头一直处于昏迷状况,没有什么感受,不然他一定会心脏病发的。”
地震?日光灯在摇晃?怎么和噩梦里一模一样?
杜易如同鬼上身一般,腾地一声跳了起来。杨梅被吓了一跳,慌乱中登登登向后退出好几步。
杜易***地向对面墙上望去。
——洁白的墙上,一条拉开的裂纹,静静地出现在了人型的水渍上。
03
走廊又一次轻微地摇晃,杜易感到一阵眩晕,两腿有些站立不稳。
“别担心,是余震。”杨梅安慰道,“柳溪镇常发生小地震的,不会出什么大事。”
杜易没有理会杨梅的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墙上的裂纹。裂纹像张微微张开的嘴,野兽的嘴。谁知道野兽的嘴里会钻出什么样的可怖东西?杜易只希望不要是一双死人的手。
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无缘无故飘在走廊上,没有一点征兆。杜易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头,他嗅到了这股恶臭。这是一种类似天热时猪肉腐烂的腥味,又夹杂了一点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就像来自坟墓一般。
杜易觉得这气味很熟悉,是的,非常熟悉!他跃进老宅地基抱出龙老头时,在布满墓穴的坑底,就嗅到过这样的气味。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不停翻涌着绿色的胆汁。
“你闻到了吗?好臭。”杨梅也嗅到了这股气息,掩着鼻子问道。
杜易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墙上的裂纹,说:“晚上我在走廊上睡了一夜都没闻到这气味。地震后,墙上裂开一道缝后,我才嗅到的。这气味一定是从缝隙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杨梅问。
杜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似乎在沉思。
杜易平时在教书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特别是阅读侦探小说与惊悚小说。他最喜欢的作家就是美国的埃德加•爱伦•坡,一个怪异到极点的文学大师。爱伦•坡有一篇很著名的短篇,叫作《黑猫》。在那个故事里,他很详尽地介绍了一种谋杀的方式——杀了人后,把尸体砌进墙里。小说里,如果不是凶手在无意间把一只黑猫也砌进了墙里,猫的叫声引来了警察,那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墙里藏着一具尸体。
而面前的这堵墙上,人型的水渍、又白又肥的蛆虫、飘出的恶臭,都不禁让杜易想起了爱伦•坡那篇伟大的《黑猫》。
——难道墙里夹着一具尸体?难道那些蠕动着的蛆虫,就像小说里的黑猫一样,在预示墙中的真相?
杜易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杜先生,你怎么了?”杨梅关切地问。
杜易什么都没说,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走廊尽头的太平门旁,斜倚着一柄细长的钢钎。他默默地走了过去,一把抡起了钢钎,回到了裂纹前。
他高高扬起纲钎,手臂划出一条抛物线,纲钎的尖头重重砸在了那道裂纹的缝隙之中。
砖石的碎块刹那间飞扬,在杨梅惊奇的目光中,杜易一次又一次用纲钎重击着墙面。
“杜先生,你疯了?这是医院的墙壁,你凿穿了,要按价赔偿的!”杨梅大声提醒。可杜易毫不理会,继续凿着墙壁。“哗啦”一声,几块砖被凿了下来,墙上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嘿!和我想的一样,这墙真是空心的!”杜易兴奋地叫了起来。
“什么呀……”杨梅不住地摇头,“什么空心的啊,墙壁后有间屋子,你把墙凿穿了,自然就露出了墙壁背后的屋子,哪有什么空心墙。”
杜易愣了愣,但就在凿穿墙壁的一瞬间,腥臭的味道变得更加炽盛。他可以肯定,臭味就是从墙上洞穴里涌出来的。他转过身来对杨梅说:“这臭味就是从墙后的屋里传出来的,屋里肯定有问题!”
杨梅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墙后的房间是医院的太平间,里面放的都是尸体,当然会有怪味的。”
杜易说:“嗯,就算后面是太平间吧,摆的都是尸体。但是现在天并不热,再说太平间的尸体都放在一格一格的冰棺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道呢?”
杨梅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她还是说:“说不定是停电了,冰棺没起到冷冻的作用,所以才有这样的气味……”
“别说那么多了,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杜易坚持道,“快把墙后的房间打开,我得去看看!”
太平间的入不在走廊上,而是靠在外墙一侧。毕竟黑楼不仅仅是停尸的地方,现在也被辟作了临时的住院部,太平间与病房肯定不可以在一个入口处。
杨梅从值班室里取出钥匙,领着杜易穿过走廊,通过太平门出了黑楼。沿着墙边走了一圈,终于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黑色铁门前。布满锈迹的班驳铁门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锯齿状的叶片随风摆动,铁门的缝隙中泄出一丝丝***人的寒气。铁门后,就是阴森的太平间!
杨梅把钥匙***锁孔后,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再找几个人一起进去啊?”
杜易摇头,答道:“不用了,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就进去!”
“可是……我有点害怕……”杨梅怯生生地说。
杜易无奈地望了一眼杨梅,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杜易,你们怎么没在病房里?在这里干什么?”回过头去,杜易看到刘畅站在黑楼的墙角,正好奇地望着他们。
“你怎么来了?”杜易问道。
“刚才地震了,我怕你没见识过柳溪镇的频繁地震,所以来看看你。”刘畅笑着说。不过现在看到杜易活蹦乱跳地带着杨梅在黑楼外穿梭,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正好,刘医生,你来了,我们一起去太平间看看吧。”杨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高声对刘畅说道,
“太平间?干嘛没事去这里面玩啊?”刘畅好奇地问。
“别问那么多了!快来吧。”杜易一边说着,一边扭着钥匙打开了铁门。“吱呀”一声,铁门悠悠地向里推开,一股凉意夹杂着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04
太平间里一片漆黑,面对黑暗,杜易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惧意。看着黑洞洞的未知空间,他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他有些害怕,在黑暗的角落里会突然跳出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
杜易站在门边,迟疑着是不是马上要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黑楼外的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嘈杂的人声。回头望去,他看到住院部那边有几道手电的光柱在空中闪来闪去。嘈杂声由远及近,竟像是向黑楼这边移了过来。
是什么人过来了?
杜易不禁心生疑窦,原本半只跨进太平间的脚也移了出来,张目向嘈杂人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手电的光柱渐渐移近,只一会儿,几条黑影就出现在杜易、刘畅与杨梅的面前。这是几个壮年的乡村汉子,他们都是一手拿手电,另一只手里提着结实的棍棒。
“啊——”杨梅一声尖叫,然后小声对杜易说,“这些人是周迪的家属。”
周迪就是那个上礼拜在医院里离奇失踪的病人,杜易听说过,周迪的家属因为心生不满,而封堵了柳溪镇医院的住院部,不准病人医生进出。这群汉子现在跑到黑楼来干什么?
正在杜易疑惑的时候,一个手臂上纹着刺青的汉子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厉声喝道:“不准进去!你们都不准进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杜易问道。
“哼!”刺青汉子啐了一口,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偷偷收了病人,就藏在了这铁门里。要是你们不把我家老周找到,就别想再接新的病人!”
杜易哑然失笑,他咳了一声,说:“大哥,你一定是搞错了吧。这铁门里是存放死者的太平间,哪有什么病人。”
“太平间?停尸房?”刺青汉子眼里露出了怀疑的眼神,自言自语地说,“你是在骗我吧?”
“我干嘛要骗你?不信你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杜易说道。其实他心里还巴不得这几个大汉可以跟他一起进太平间里去,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害怕走进这黑黢黢的房间。
“你可千万不要想骗我!”刺青汉子挥着手里的棍棒,虚张声势地叫道。他一把推开了杜易,欺在杜易、杨梅的身前,抢先一步跨进了太平间里。
刺青汉子一走进太平间,就听到脚下软绵绵的,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踩到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他打着手电向下照了一下,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啊——”他手中的电筒也应声掉到了地上。
地上全是扭动着的白色蛆虫,东一堆,西一堆,丑陋不堪却又耀武扬威。
“有什么好怕的?你这么大一个人,还怕蛆虫?”一个跟他同来的壮年汉子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讥诮。
刺青汉子顿时动了真火,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谁说我怕了?”他抬起脚来,重重朝地上的肥美蛆虫踩了过去,蛆虫白色的浆汁飞溅出来,立刻变成了一张张白色的皮。
他拾起手电,朝着屋子里射了过去。
屋里空荡荡的,只是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排冰冷的铁柜。铁柜上有一格一格像抽屉一样的东西——不用说,那一定是冷藏尸体的冰棺,而一格一格的抽屉就是存放尸体的尸屉。
“啊哟,这里还真是停尸间啊。”刺青汉子咋舌道。
“我说过了,这里本来就是太平间,你们不是不相信,一定要来看看吗?”杜易没好气地说。这几个汉子悻悻地退出了屋,其中那个刺青汉子还骂骂咧咧地说:“怎么回事,死人都躺在冰棺里,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蛆虫?”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杜易听了刺青汉子的这句话后,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靠着墙的那排铁皮冰棺。
冰棺外,除了依附着一群群蛆虫,还有很多蚂蚁。白的蚂蚁、黑的蚂蚁、黄的蚂蚁、褐的蚂蚁,大的蚂蚁、小的蚂蚁,密密麻麻覆盖在铁皮上,慢慢地爬过。当他们爬过的地方,马上就会留下一行行褐色的水渍,乍一看上去,像是给冰棺铺上了一层来历不明的裹尸布。
杜易注意到,几乎所有的蚂蚁和蛆虫,都是从一口冰棺里爬出来的,而那口冰棺似乎并没有完全合上,有一点点缝隙露在了外面。难怪了,既然冰棺没能合拢,那么冰气自然就会外泄,棺材里达到不了零下的绝对温度,所以里面的尸骨也会随之腐烂,生出恶臭的气体,滋生蛆虫并引来寻找食物的大小蚂蚁。只是可怜了躺在冰棺里的那具无名尸,死了都不得安生,还会受到蚂蚁噬骨的侵扰。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杜易的事,他只是个因为闻到恶臭气味而心生好奇的过路人,此时他只是有点后悔不顾青红皂白就砸碎了黑楼走廊上的墙壁,回头他还得花钱请泥水匠来修补墙上的裂纹与窟窿。
杜易朝刘畅笑了笑,走到了冰棺前,用里推了一下冰棺,想将它推进铁皮尸屉里。可谁知他推了一下后,手上都沾慢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冰棺却纹丝不动,像是被卡在了那里。
“咦,这是怎么回事?”杜易刨去手上的蚂蚁,留在掌心的一圈***的污渍让他大倒胃口。他看着巍然不动的冰棺,不禁心怀疑窦。他点燃了打火机,冲着冰棺的把手凑了过去,火苗所到之处,烧焦了的蚂蚁尸体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得满地都是。蚂蚁惊慌地四散逃窜,杜易则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用力抓住了冰棺把手,狠狠向外拉去,冰棺陡然完全暴露在了他们三个人的面前。刘畅和杨梅同时举着手电围了过来,手电的光柱正好照射到了冰棺里面,他们三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冰棺里的东西。
然后,他们三个人同时勾下了腰,呕吐了起来,几乎连绿色的苦胆汁都吐了出来!
——冰棺里竟然上下重叠着两具尸体,难怪冰棺一直合不进尸屉里。下面那具尸体被遮住了,看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一个死者,看从他身体表皮凝成的霜与黯淡发黑的皮肤,可以推知,他一定在冰棺里躺很久了,或许就是冰棺最早的主人。
而躺在这具尸体之上的,则是一具很新鲜的尸体。之所以说他新鲜,是因为在他的胸膛上,被活生生剖开了一个血洞。血洞四周的茬口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将所有的汗毛都浸成了嫣红一片。创口附近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了细碎的血红冰渣,是血红的,不是黑的!这就足以说明,这具尸体的确很新鲜。虽然不能肯定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但绝对不会与下面一具尸体是同时被送进来的。
尸体是位男性,从残余的卷曲头发可以看得出,他生前一定是地中海式的秃顶。已经分辨不出他长什么模样了,他的脸被钝物击中,眼眶凹陷,鼻梁坍塌,颧骨破裂。更可怕的是,他的脸颊被利刃划破,不仅仅划了一刀,而是横七竖八地割了很多道,有深有浅,就像阡陌交错的梯田一般。鲜血从他的伤口流淌而出,然后又凝固在一起,疑似黑色的可疑死血干涸后,凸出在脸的肌肉之上,将一张脸污损得不成人样。
这个死者唯一让人觉得舒服一点的,是他的牙齿。他的嘴微微张开,可以看到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牙也太白了,即使是在昏暗的太平间里,依然闪烁着白森森的光芒,像野兽的利齿一般。污秽的脸与干净的牙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让人感到不可遏止的诡异与***。
杜易几乎将胆汁都快全吐出来了,他终于直起腰,然后看到杨梅也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身体压死了无数蚂蚁与蛆虫。杜易扶起了杨梅,却又看到刘畅木然地站在冰棺旁,两眼朝地上看着,嘴皮若有若无的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畅,怎么了?”杜易有气无力地问,
刘畅颓然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杜易与杨梅,又回头望了一眼冰棺里躺着的尸体,缓缓地说:“也许我认识这个死了的人。准确地说,是我认识他这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这口漂亮的烤瓷牙,是我亲手给他做的,如果我没记错,他就是那个叫周迪的小学教师!”
第四章 被损毁的尸体
01
快要天明的时候,警察赶到了医院的黑楼。镇上没有派出所,两个警察是从相邻大一点的镇子开着破旧警车过来的。他们显然没有处理大案的经验,年轻的一个警察,看上去永远像没睡醒一样,他在看到那具胸口有个血洞的尸体,第一时间就忍不住跑到黑楼外呕吐起来。年老的警察似乎也措手无策,他只是让医院的人保护好现场,不要去动黑楼里的尸体,他们会通知城里的警察来处理这样的大案。
刘畅从自己的牙医馆带来了牙医记录,从纪录上的齿模来看,证明那具尸体就是周迪。
从两个警察悲观的表情看,他们好像觉得破获这个案子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从周迪的家属那里得到的情况看,周迪并没有任何仇人。反倒是周迪的那几个壮汉家属显得兴奋莫名,他们已经在大声讨论应该找医院赔偿多少钱的问题了。
杨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脸色苍白,心率不齐。但当赶来的医院领导问她是否需要休息几天的时候,她却拒绝了。镇上医院的护士本来就不多,昏迷的龙老头与血压增高的龙老太都需要人照顾,而杨梅正好是个非常敬业的护士,所以她决定继续呆在医院里。
刘畅关心地问杜易:“杜哥,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杜易颓丧地说:“我想回家,我想离开这里!”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正是为了摆脱关于苏叶的噩梦,才来到了柳溪镇。但是两个警察却严肃地告诉杜易,在案子没调查完毕,他绝对不能离开这里——他们怀疑的眼神似乎在说,谁知道杀死周迪的凶手会不会是这个偶然到来的外乡人?
杜易住在柳溪镇的招待所里,那是一个还算干净整洁的小旅馆。柳溪镇本来就很偏僻,旅馆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杜易有些害怕孤独,他有些不敢回到空空荡荡的小旅馆。
“那,你到我家去住吧。”刘畅迟疑了片刻,说道。
杜易感激地点了点头。
刘畅的家,就在自己的牙医馆的楼上。这是一幢两层楼高的小洋房,位于柳溪镇的最中心,算得上镇里最豪华的一幢楼了,看来他的生意的确不错。杜易跟着刘畅回到牙医馆的时候,小洋房外已经等了几个顾客。刘畅让顾客先坐下等一会,就带着杜易上了楼。
杜易觉得脑袋晕晕沉沉,毕竟一夜他都没怎么睡觉,即使睡着的那段很短的时间里,他也一直做着噩梦。梦到龙老头,梦到苏叶,还梦到墙里伸出的那双枯瘦如柴的手。现在他真的很想睡觉,可一闭上眼睛却觉得脑袋里出现一副副画面。肥美蛆虫、各色蚂蚁、胸口有着血洞的尸体。他在床上扭来扭去,辗转反侧,根本没法进入梦乡。
刘畅处理好病人后,上到二楼,见到杜易这副难受的模样,不由得苦笑。他下楼倒了一杯水,又取出几粒药丸,递给了杜易:“把这药吃了吧,一会儿你肯定睡得好。”
“是安眠药吗?”杜易问。
刘畅笑了笑,说:“这不是安眠药,但比安眠药更好,不仅可以让你睡着,还不会让你产生药物依赖性,更不会损伤你的大脑神经。”
“那这是什么药?”
“嘿嘿,保密。”刘畅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上,神秘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杜易心想刘畅帮了他这么多忙,一定不会害他,于是他接过药丸,和着水吞服进肚子里。
药丸进了肚,杜易先是感到胃里一阵暖洋洋的感觉,然后四肢五骸都像淌过一阵暖流。他呈大字地躺在了床上,感觉就像躺在大海里的一只扁舟上一般,阳光和煦,微风轻拂,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只过了十多分钟,他就沉沉地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做。
02
杜易被刘畅叫醒的时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落落,咕咕直叫。拉开窗帘望了一眼,才看到天色已近黄昏。
自从苏叶自杀身亡后,杜易承受的精神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睡上一场好觉,变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事。他曾经看过精神科的医生,医生说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需要药物治疗。
而刚才这一觉实在是睡得太舒服了,杜易也忍不住对刘畅说:“你再送我点睡觉的药吧。”
刘畅满口答应,随即,他又说:“杜哥,外面有个人找你。”
“谁找我?”杜易有些诧异。
“就是那个想帮你清理废砖的叫王黎的人。”
哦,是那个人。杜易心里不禁思忖道,要是一早就把废砖交给王黎去清理,也许就不会再发生昨天晚上的事了。在大学里当老师,压力不大、工作轻松,收入也还算过得去,杜易连车都买了。就算老宅下有什么宝贝吧,杜易也不缺这个钱,反正老宅得来就全不费工夫。所以现在想起来,杜易心里真的很有些后悔。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来找我干什么?”
刘畅答道:“他好像先是去了招待所,然后又去了医院,在杨梅那里听说你住在我这里,才一路打听着找过来的。至于他要找你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他就在楼下等着的,有什么事你下去问他吧。”
王黎就坐在一楼牙医诊疗室的长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旧杂志。他一看到杜易,就连忙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杜先生,你再考虑考虑废砖的事吧。我知道,你根本就请不到雇工来清理。让我来吧,我的工人都是城里的搬运工人,有技术,也有工具,更会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