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废墟,几个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他们用铁锹将砖块敲碎,再用独轮车运到山路的一侧,沿着悬崖倾倒下去。虽然废砖很多,但三个年轻人的效率还是不错,在快天亮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清理了一小半的砖块。只要再干上几个晚上,就可以把这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你们看,这是什么啊?”
杜易与刘畅循声望去,在皎洁的月光下,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年轻人又加重了语气,说:“您们过来看啊,这里好像有个坑!”
杜易走到了年轻人身边,低头一看。果然,年轻人用铁锹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坑里黑糊糊的,下面空空洞洞,看不清是什么。
“嘿嘿,说不定是这里以前主人偷偷埋的宝物。”年轻人乐了起来。
“瞎说,只是个地下室而已。”刘畅说道。
可年轻人显然是不相信刘畅所说的话,他把两个同伴叫到了一起,齐声呼喊着劳动号子,奋力将铁锹砸在了坑边。沙土石子应声窸窸窣窣向坑里掉了进去,而坑也变得越来越大。杜易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刘畅根本没有办法劝阻这三个血气方刚的强壮青年。
“你们想死啊?吃了豹子胆?”废墟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龙老头。他打着一支手电,颤颤巍巍地站在路边,手指抖动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老头,怎么了?”一个年轻人满不在乎地说。他手里的铁锹使劲一扳,石子哗啦一声落到了坑里,地面的坑口已经变得可以容一个人进出了。
另一个年轻人则大声说:“老头,正好你有手电筒,借我们用一用。”没等龙老头同意,他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了老人身边,强硬地一把拽过老人手里的电筒。龙老头给气得嘴唇一颤一颤,只是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年轻人又来到了坑边,趴在了地上,然后点燃了手电,向坑里照了进去……
02
这个粗鲁的年轻人趴在坑边,一句话都不说,身体也僵住了,一动不动。
“老三,你看到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他的一个同伴有些急了,朝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可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两个同伴有些感觉不妙,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这个年轻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了地上。两个年轻人发出一声惊呼,忙不迭地将伙伴翻了个身。
那个粗鲁的年轻大汉躺在地上,手里还拽着手电,眼睛挣得大大的,脸被憋得紫红一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你倒是说话啊!坑下面到底是什么?”
“是坟墓!下面全是骨头!死人的骨头!”年轻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猛地蹦了起来,将手中的电筒扔到了一边,撒开腿就往废墟外跑。
另外一个胆大的年轻人壮着胆走到坑边,拿着手电朝坑里望了一眼,立刻也核突地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真是死人的骨头!全是骨头!”他转过身来,拉着最后一个同伴,连工钱都没要,就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老宅的废墟。
杜易有些感觉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三个年轻人到底在坑底看到了什么。他战战兢兢拾起手电走到坑边,探头望了一眼,顿时感到一股鲜血向脑门涌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坑下是块平地,地上七零八落地摆着一根根***的骸骨,肋骨、颅骨、胸骨、腿骨……四处散发着阴深腐烂的气味。在地底的一隅,还有几个横七竖八的土包,像是坟堆。坟堆前还摆着几块灵牌,上面似乎写着字。到处结集着散乱的蜘蛛网,无数肥大的蛆虫在地上挣扎着。
“哦,我的天!”杜易痛苦地呻吟着,不忍再看,他想转过身来,却觉得浑身无力,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龙老头也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当他看到坑底的情况后,声音颤抖地说道:“地基下是乱坟,这是最邪门的事!果真是惹到了邪灵1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注定了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处,尸骨无存!”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刘畅大声叫道。
杜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刨着,却一不小心拽住了龙老头的衣角。杜易紧紧拽住龙老头的衣角,想要借力站起来,却忽然感觉全身的气力扑了一个空——在他这一拽之下,龙老头竟一个趔趄倒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摔进了那个挖开的坑里!
“砰”的一声,龙老头先是惨叫,然后就寥无声息了。
“啊,杜哥,你干了什么?”刘畅惊慌失措,“你把龙老头推进了坑里!”
“不!我没有!”杜易望着凭空消失在坑里的龙老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是他把龙老头给拽进了坑里!虽然不是他故意这样做的,可事实已经发生了!
“我的天啊!”杜易颓然跪倒在地,喃喃地说,“我都做了些什么……”
“快下去看看龙老头吧!”刘畅大叫。
杜易顾不了太多,连忙打着手电跳到了坑下。
坑底,龙老头趴在地上的骸骨堆里一动不动,头上汩汩冒出鲜血,眼睛紧闭——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快送他去医院!”杜易叫道。他忍住恶心,用手刨开地上的骸骨,将龙老头翻了个身,背在了背上。然后刘畅放下了一根绳子,把他们吊了起来。
“刘兄弟,你可看到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上到了地面,杜易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扎出一叠大钞塞到了刘畅手里。
刘畅并没有接这些钱,他只是说:“别管这么多了,先救人要紧,我知道怎么说的——其实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天那么黑,龙老头一时失足摔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
杜易的眼里,不经意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他已经方寸大乱了。
03
在路过龙老头家的时候,刘畅叫了一声龙老太。当然,他只是告诉她,龙老头失足摔了一跤,昏迷了过去。
龙老太急得不行,连忙颤着小脚跟在杜易与刘畅后面,向镇上一路小跑而去。
杜易没有想到,柳溪镇如此偏僻,竟有一座设备很完备的镇医院。
柳溪镇医院位于柳溪镇的中心,两幢青色砖石建成的三层小楼,一幢楼是门诊部,另一幢是住院部。在这两幢楼的一隅偏僻之处,还有一幢低矮的黑色小楼,三幢楼都爬满了墨绿色的蔓藤攀缘植物爬山虎,山风稍一掠过,那些锯齿型的叶片便飒飒作响,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
杜易背着龙老头一走进门诊部,就大声叫着:“医生!医生!快来一个医生!”但不管他怎么叫,却没有一个医生过来。
刘畅苦笑了一下,说:“你别叫了,这小地方的医院,和城里的不一样。这里晚上没什么病人,值班医生都在二楼的休息室里看电视。”他径直上了二楼,过了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下了楼。
“这是陈医生。”刘畅介绍道。
陈医生看了一眼趴在杜易背上紧闭着眼睛的龙老头,顿时蹙紧了眉头。他翻开龙老头的眼皮,用手电照了一下,立刻大声说道:“他已经昏迷了,必须得马上留院急救!”
龙老头被推进了手术室,杜易、刘畅陪着龙老太焦急地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龙老太一脸焦急的模样,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给她测量了血压后,说她血压有点高,建议找张病床躺着先休息一下。
漂亮护士陪着龙老太离开后,杜易点燃了一根烟,刘畅没话找话似的说:“我以前就在这家医院里当牙科医生,不过去年我就辞职出来,自己开了一家牙医馆。”
杜易也想换个话题,于是问道:“这里这么偏僻,你为什么要辞职开牙医馆?难道柳溪镇的还有主动牙防的观念?”
刘畅嘿嘿一笑,说:“听过一个故事吗?两个推销皮鞋的人同时来到一个荒岛上,看到岛上的居民全都是打赤脚的,没一个人穿鞋。一个推销员颓丧地马上定了回程的机票,对老板说,这里的居民都不穿皮鞋,没市场。而另外一个推销员则高兴地马上租了一间屋,打电话给自己的老板说,这里的市场真是太好了,现在还没一家皮鞋公司打入市场,这里的人都没穿鞋。而我就是后一个推销员这类型的人,我要努力向柳溪镇的居民灌输牙医防治的观念,吃上第一只螃蟹,挖到第一桶金。”
“那你的生意怎么样?你所做的努力,现在见到了成效没有?”杜易问。
刘畅没有回答,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想来他一定是吃到了甜头。
有话题聊着,时间就过得飞快,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手术室的门开了,陈医生一边摘着手套,一边走出了手术室。
杜易与刘畅赶紧过去,关切地问:“陈医生,龙老头现在怎么样了?”
陈医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人是抢救过来了,估计他在摔倒后引发了脑溢血。我们医院的条件不适合做开颅引流手术,所以只能进行保守疗法。现在人还没醒过来,接下来的四十八个小时很重要,要是他再醒不过来,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刘畅试探地问。
“换句话说,他有可能成为植物人……”陈医生叹了一口气,脱下了白大褂。
陈医生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杜易颓然地点了一根烟。他觉得这一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在今天出发以前,他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竟然会呆在镇上的医院里。
他沉默了很久,才对刘畅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让龙老头转院,城里的医院条件好多了……”
“这个嘛……”刘畅迟疑片刻,说,“龙老头是自己摔倒的,和你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
说得也是,杜易就是不想让其他人将龙老头的事扯到他身上去,于是他也不说什么了。
这时,照看龙老头的那个年轻护士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说:“真是对不起,医院的住院部都住满了,看来只能将他安排到黑楼去。”
“黑楼!”刘畅一听这话,突然跳了起来,大声说,“怎么能把他安排到黑楼去?黑楼是太平间啊!”
“住院部住满了?你们医院的生意就这么好?”杜易也有些不敢相信。
护士看了看他们,又望了一下走廊,刚动完手术的陈医生正好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护士的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医生听到他们的争论后,赶紧将杜易与刘畅拉到了一边,轻声说:“刘医生,实不相瞒,住院部实在是住不进人。上个礼拜,我们医院住院部里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病人,这几天,病人家属一直在医院里闹事。他们把住院部的门给封了,不让医生进去,搞得现在一个病人也没有。龙老头的病情实在严重,不能不留院等待他醒过来,所以只有去黑楼住上几天。你放心,我已经叫工人拾掇出了一间屋子当作病房,还会让杨梅去照顾龙老头的。一切就和住院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所说的杨梅,就是那个漂亮的年轻护士。
“真是个麻烦事,”刘畅说道,“那好端端的病人,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谁知道。”陈医生耸耸肩膀,说,“那天一大早的时候,还给那个病人扎针输了液,到了换药的时候,就发现他不见了。一开始我们以为他回家去了,你也知道,这里的病人都是镇上的,几步路就到家。所以我们也没多问,谁知道到了晚上,他家属来探视的时候,才知道他失踪了。”
“失踪的是谁呀?”
“那个人叫周迪,镇上小学校的老师。”陈医生答道。
“嗯,我认识他。三个月前,他在我的牙医馆做过烤瓷牙。”刘畅点了点头。
杨梅找来了两个护工,将龙老头推出了走廊。龙老头的脑袋上,插着粗细不等的管子。杜易、刘畅搀扶着龙老太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门诊部,向左走了几十米,他们就看到那幢爬满了墨绿色蔓藤攀缘植物的黑色小楼。
夜色之中,黑色的墙给人一种阴深诡异的感觉。爬山虎几乎将所有的窗户都占满了,里面即使开着灯,从楼外望去,也只是在一片墨绿色中显现出几块浅浅的淡黄。
“就是这里了。”杨梅指着黑楼,转过头来嫣然一笑。
第三章 冰棺里的无名尸
01
“声音小一点,别让那个周老师的家属发现我们在黑楼收了病人。不然的话,他们肯定得到这边来封门,不准医生和病人进出。”杨梅提醒道。
于是大家都放低了脚步,像作贼一样进了黑楼。
黑楼是只有一层楼高的低矮平房,临时布置出来的病房倒也有模有样,洁白的床单,崭新的输液架,就是窗户外被爬墙虎挡完了视线,所以即使大白天也得开着灯,空气也不很新鲜。
杨梅给龙老头输上了液后,先离开了病房。龙老太这时才似乎明白出了什么事,开始抽泣起来。她喃喃地说:“他已经还给我说过,千万别靠近那幢有邪灵的老宅,可他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跑到那里去了?”
“老太太,您就别着急了。”杜易劝慰着说,“要不,明天我们送龙老头去城里。我有车,很快就可以送过去,那边医疗条件好得多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龙老太突然激动起来,“千万不能送他去城里。我知道脑溢血是什么意思,我妈妈就是脑溢血死的,快得很!死得快得很!谁都不知道我老头还能活多久。要是他在城里死了,他的魂魄就留在外面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就算他要死,也要死在柳溪镇里。我绝对不准你们送他去城里!”
刘畅小声在杜易耳边说:“柳溪镇里的人很迷信,他们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而灵魂不认识回家的路。如果死了在外地,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能做流浪的孤魂野鬼,永远进入不了下一次轮回。所以柳溪镇外出打工的人,一旦得了重病,哪怕是不治疗,也要赶回家乡。这也是为什么柳溪镇虽然很小,但镇医院的规模却五脏具全的原因。”
龙老太的血压有些高,杨梅将她安排到另一间病房输液休息。处理好龙老头的事,刘畅也回家休息去了,杜易无处可去,只好点了一根烟,两眼通红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木然发呆。他刚吸了两口,就看到杨梅穿着护士服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廊中,在柔和的日光灯下,杜易这才清楚地看到了杨梅长什么样子。她是一个皮肤白腻的年轻女子,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在乌黑飘逸的长发下是一张鹅蛋型的甜美脸庞,虽然穿着护士服,显得有些朴素,但却掩藏不住一种带有灵气的美。
“杜先生,你是龙家的亲戚吗?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在战上看到过你呢?”大概是黑楼里没什么病人,杨梅觉得有些无聊,主动坐到了杜易身边,问道。
杜易愣了愣,赶紧回答:“哦,不是的,龙老头家旁边有座废弃的大宅,以前属于罗鼎然老人的。罗鼎然死后,就把那幢大宅送给我了,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我这是第一次到柳溪镇来,可罗家老宅已经坍塌了。今天晚上我和刘畅雇工清理砖石的时候,龙老头来看热闹,结果失足摔了一跤……我和刘畅就把他送到医院来了……”因为是在说谎,所以他的语气断断续续,有些着意掩藏。
“哦,原来你们是见义勇为做好事啊。”杨梅嫣然一笑,然后袅袅婷婷地站起来,说,“我去给龙老头换输液瓶。”
看着杨梅削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杜易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全都湿了,脸上也热乎乎的,脸色想来必定是一片***。一定是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太紧张了——杜易本来就不是个擅于说谎的人。
杨梅离开后,杜易才感觉松了一口气,他颓然将身体放松,倚在长椅的靠背上,脑袋重重地撞到冰冷的墙壁上,顿时感到后脑传来一阵生硬的疼痛。
他用手摸了摸后脑,立刻觉得手指摸到了一个正蠕动着的小东西。杜易用手指捉住那个正蠕动着的小东西,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感到一阵恶心——那是一只肥肥的白色蛆虫,尾部被杜易捏住,身子和脑袋正一抑一扬地扭动着,如耀武扬威一般。
这蛆虫一定是刚才在老宅地基里救出龙老头时,不小心钻到头发里去的。杜易一想到这里,连忙用手指挠着头发,不过他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的蛆虫。
杜易站起身来,回头望去,他看到还有几只白森森的蛆虫趴在墙上扭动着身体。而在墙上,似乎还有一滩潮湿的水渍。原来蛆虫已经从杜易的头发中爬到了墙壁上。黑楼是幢老房子,因为漏水而出现水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说前几天还下了一场足以令旧宅坍塌的大雨呢。
不过这滩墙上的水渍看上去却有些奇怪,杜易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墙上站着一个人——这水渍的形状实在是太像一个人型了,而且还是个正在挣扎的人型。
看着这墙上挣扎着的水渍,还有那些蛆虫,杜易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背上也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02
黑楼里除了龙老头、龙老太外,就只有杜易与护士杨梅了。到了该换药水的时候,杨梅就会踏着轻盈的脚步,从护士值班室里走出来,经过杜易坐着的长椅,走进病房里。
如果杨梅不出来,那么走廊上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整个黑楼空空荡荡,就如一座巨大而又寂寥的孤独坟墓。
杜易换了一张长椅坐下,就在刚才那张椅子的对面。只要一睁开眼睛,他就会看到墙上那恍若挣扎的人型水渍。这让他的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在安静的环境下,人就容易滋生困意。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让杜易感到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到了后半夜精神终于可以松弛下来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皮开始打架,睡意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响起轻轻的鼾声。
在朦胧中,他开始做噩梦。
一开始是梦到跌进地基里的龙老头,趴在地上满脸血污,两眼紧闭。当杜易靠近他的时候,龙老头突然睁开眼睛,一汪鲜血从眼眶里淌了出来。他怒声大叫:“是你把我推下坑里的!是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要是我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杜易连声告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龙老头一双枯槁的手已经***了过来,紧紧掐住了杜易的喉咙,渐渐加上了力气。不管杜易怎么挣扎,浑身都软绵绵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使不出半点气力。
杜易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浑身冷汗。他惊魂未定地庆幸,幸好刚才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他走到病房外,透过房门上方的透明玻璃探视窗望了一眼,龙老头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静静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杜易长长出了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液,***坐到了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杜易坐的第二个噩梦,是梦见了苏叶。他看到苏叶从屋顶跃下后,砸瘪了他的车。杜易失魂落魄地冲到苏叶身边,想要抱起苏叶已经冰冷的躯体,却看到苏叶柔弱的手轻轻抬起,挽住了他的腰。苏叶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喃喃在杜易耳边轻轻述说:“杜,下面好冷啊,你来陪我吧……我好孤独。”
杜易开始恐惧,他想要后退,却觉得自己的两只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一点不能移动。他挣扎着问:“苏叶,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苏叶什么都没说,她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死死地盯着杜易的眼睛,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幽怨。杜易开始哭泣,眼泪禁不住地从眼眶里落出来,滴在了苏叶的身上。当泪水落到苏叶身上的时候,苏叶的身体开始融化,就像遇到阳光的冰一样。
苏叶在杜易的面前渐渐消失,就像她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咦,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杜易被一个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戴着口罩拿着针管的杨梅站在他面前,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哦,没什么,我做了个梦。”杜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烫烫的。
“是做噩梦还是春梦啊?”杨梅笑着问。
杜易愣了愣。杨梅又接着问:“你做梦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喊着‘苏叶’两个字。苏叶是你的女朋友吧?”
杜易点点头,黯然回答:“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哦?!你失恋了?快说说,是你抛弃她,还是她抛弃你?嘿嘿,看你哭得那么伤心,不用猜我也知道,一定是她抛弃了你。”杨梅没心没肺地说。
杜易叹了一口气,眼泪又漫了出来:“她死了,在我来柳溪镇前的一个月前,她死了。”
“对不起。”杨梅忙不叠地道歉。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借口要去给龙老头换药,快步离开了走廊。
杜易木然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对面墙上的水渍,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