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就你信,你小样咋还这么白痴呢。”闻佳大笑,脖子上挂着的红珠串子项链随着她的笑声一动一动的。
“那是怎么了?”我问,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我应该告诉她吗?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我已经踏入了她最鄙夷的爱情的坟墓。
“没怎么,刚才那个故事的真正结局是,我给了那个黑人一条我在云南买的腰带,上面都是些琥珀石,我说:‘嘿,哥们儿,把这个给你老婆吧,她会很开心的。’你信吗?他后来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我信。”我点头,手握着方向盘。闻佳不是普通女子,我一直这么认为。
“好吧,”闻佳又笑起来,“你怎么样,小样儿?”
“我结婚了。”我说,脑子里迅速想象着她听到这话的反应,应该是惊讶,然后是鄙视?
“你挺适合结婚的,不过没想到你们这么勇敢,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说说而已。”
“现在觉得还挺好的,除了多了一张纸,好像没什么变化。”
“反正你们可以永远是王子公主,也不缺钱,该怎么浪漫就怎么浪漫。我和你不同,感情的事情别问我,我不知道婚姻这件事,也不想去碰。”她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回店里吧,咱们叫酒喝如何?”
于是我在街口的便利店买了两打啤酒,她打开小店的门,卷闸门有些生锈,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门面的玻璃仍然是透明的,只是有些发暗。屋子里有些凌乱,那张舒适的大沙发还躺在墙边,墙上各式各样的面具仍然张牙舞爪。闻佳开了灯,那些银饰亮晶晶地在房子里闪烁着,屋子里有一股长久不透风的霉味。
我把窗打开,闻佳已经半躺在沙发上,啪地打开一罐啤酒:“你都是有男人的人了啊。”
“我怕我老了嫁不出去啊。”我说,“我爸还没同意呢,我跟家里闹翻了,他们都挺生气的。”
“什么闹翻了呀,钱还不是照样给你吗。”闻佳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没必要在乎是不是要到多大岁数,爱了就要爽,爽了就要结婚。”
“嗯。”我点头,在她身旁坐下来,“你不在的时候,我挺寂寞的。”
“哎,你们做了吗?”闻佳突然问我。
“嗯。”我点头。
“自己得注意安全,别整大了肚子,结婚可以,别生孩子就成。”
“知道。”我点头,“干杯,闻佳。”
“给个理由再干。”
“纪念我终于彻底告别的单身生活。”
“晕,得了吧,这世界上没有谁是会永远单身的,人总会给自己找一个伴侣,不管是生活伴侣还是精神伴侣,或者是生意伴侣、金钱伴侣,人都是现实的。”
“你还打算走吗?”我问她。
“当然,我定不下来。”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映着灯光,像一只羽翼上充满了光亮的鸟。
“我很爱他,真的。”我说,“非常爱。”
“那就好。”闻佳举起易拉罐与我相碰,我的小指触到她的肌肤,我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我会幸福的。”我说。
“对,我也觉得。”闻佳一饮而尽。“你的幸福会感染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窗外的太阳完全西沉,夜晚来了。
两个女人一起蜷缩在沙发上喝廉价的易拉罐啤酒。有时候我想,我的幸福会不会让闻佳感觉到彷徨,就像我偶尔会羡慕她浪迹天涯的自由一样,但是当我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发觉并不是这样。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她不能理解我的人生为什么那么没劲,就这么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我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自虐似的去流浪;她不能理解我渴望的那一盏灯光,我不能理解她站在山顶听风的欢畅;她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给自己画一个圈,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收起自己的真实的脸;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能长期爱一个人,我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拒绝别人的爱;她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恋家,我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拒绝别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像黑夜一样孤寂和魅惑,我像白天一样坦荡和平静。
我们在黄昏时分互相碰面,互相依偎。夏虫不可语冰,朝菌不知晦朔,白天不懂夜的黑。
“把你老公叫来吧,我们俩玩够了,来个男人兴致高。”闻佳提议。
何铮不一会儿就加入了我们喝廉价啤酒的行列。闻佳第一句话是这样问他的:“季同志的爱人,你有什么话要向组织上交代的?”
“哈…”何铮笑,“似乎有个叫闻佳的青年没给我们送红包。”
“没劲,你们男人最没本事,年轻的时候只会搞大别人的肚子,老了以后只能把自己的肚子搞大。”闻佳搂着我的脖子夸张地说,一边说一边贱兮兮地看着何铮。
“闻佳姐,你这话可不对。”何铮歪着嘴笑着说,一边打开一罐啤酒,接着又打开一罐,一罐接一罐,所有的啤酒都被打开了。这时桌上剩下十几个空的易拉罐和一堆被我们啃完的鸡翅,杯盘狼藉。
闻佳接过一个,仰着头问他:“敬请何大人发表高见。”
“你不觉得没本事的男人只会越来越瘦吗,所以能把自己的肚子搞大的男人也算是有本事。至于搞大别人的肚子这种本事,你不觉得很伟大吗?”何铮说。
“哈哈哈…”闻佳和我笑得抱作一团。
“这样美好的夜晚,我们除了创造人类,还能做些什么呢?”何铮接着又说,“更何况是对着二位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
“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我拿起最后一罐啤酒喝下去,有一种淋漓尽致的快感。
“小女子卖笑不卖身。”闻佳哈哈大笑地说。
“你们赢了你们赢了。”何铮做垂死状躺在沙发上。
闻佳回来了,我就会很快乐,我喜欢她这个墙上挂满各式各样面具的小店,我喜欢她脚上的铃铛链子,我喜欢她眯着眼地笑,我喜欢她色彩斑斓的长裙和硬邦邦的拖鞋,我喜欢每一次我们三个人搂在一起醉到天亮时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疯疯癫癫的笑话。
“我们来点蜡烛吧。”闻佳说,“你们同意吗,反正我这个电灯泡一直亮着也不怕黑。”
“好啊。”何铮跳起来把灯关了,小店里一片漆黑,黑暗中闻佳松开搂着我脖子的手去拿蜡烛,那个瞬间我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因为光线的骤减而有些酸痛,闻佳松开手的那一刻,我突然有坠落的感觉,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黑暗中何铮的嘴唇贴了上来,他轻轻地吻了我,然后又迅速离开。
“蜡烛来了。”一点光亮从闻佳的手中升起,“都把火机拿出来。”
我们把每一个易拉罐当成烛台,点上一根一根短短小小的蜡烛。那些蜡烛有各式各样的颜色,闻佳说这些东西是从缅甸买来的,那里的一个小镇家家户户都有做蜡烛的作坊,这些蜡烛都是省下来的蜡烛屁股,她看着喜欢就全都买了下来,用一个大棉布包了回来。
我们把烛台摆成一个大大的笑脸,剩下的烛台就散放在大沙发的旁边。摇曳的烛光很美,映着何铮和闻佳的脸,何铮看起来更帅了,闻佳就像是个吉卜赛女郎。
“真好看。”我说,“真的很好看。”
何铮在一个烛台边躺了下来,我走过去抱着他的头,闻佳躺在我的手边:“你们俩好吗?”她突然问。
“挺好的呢。”我说,“如胶似漆,相濡以沫。”
“少恶心。”闻佳说,“这样真好,我就喜欢看见你们俩特别幸福,每当我走到一个地方,看见每一对幸福的人,我都特别开心。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何铮说。
“因为看见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事。”闻佳说,“我明天要去印尼,我突然想去看看热带的海,或者我会在那里遇见我的爱情也说不定,没有男人能受得了我,我没法对一个男人一成不变,也没办法长期去爱一个人。”
“男人没那么可怕。”何铮说。
“那么快就走,你不是才刚回来吗?”我说。
“旅行是什么,是对爱情一笑置之。”闻佳说,她的脸很红,啤酒终于起作用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问,“我们去送你。”
“不用了,别送我,我最烦别离。”闻佳说,“这一次,我想去那些美丽的小岛,最好找到一个没有一个人的小岛,那样我会觉得我是哥伦布。”
“注意安全。”我说。
“知道。”闻佳快要睡着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得我为什么要旅行,你们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如果我能看见以后,当时我会在烛光中对她说好多话,我要告诉她要相信爱情,只是当时我也醉了,我靠在沙发上昏昏睡去。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闻佳走了,小店里只剩下那一个个燃尽的烛台,易拉罐被烧得有些扭曲的样子很丑陋,我轻轻地把何铮的头放下,给他找了个垫子。
我打开窗,闻到清晨的味道,我想,旅行应该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种态度,可我知道我说服不了她。这个周末就这么过去了一半,很快,我们又要回到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我回过头,何铮像个孩子一样躺在地板上,酣睡的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可爱呢,我和他抱着对方过了一夜。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当初为什么相爱。
何铮
天气很好,这一年快到头了,时间过得那么快。李瑞到我的宿舍来找我时,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平安夜,要上哪里去过?”李瑞问。
“不知道,在家吧。”
“陪小雨姐出去玩会儿吧,你们俩好久没出去了吧。”
李瑞话音刚落,窗户被风吹开了。我走过去把窗户关上,风刮得呼呼地响,又是一年的平安夜。
“多好啊,还有个人可以一起过平安夜,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真受刺激。”
李瑞说得对。
我给季雨打了个电话:“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季雨说:“我在香山照顾成姨,你要是想来,就过来吧。”
说实话,我不愿意去香山,心情一旦低落下来,就很难恢复,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不是一个棒棒糖就能哄开心的。我有些害怕看见成姨,其实成姨也不认得我了,不如不见。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诫季雨,有时候我觉得我是那么了解她,我觉得她什么都懂,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很糊涂。我觉得她给自己套了一个壳,这个壳已经无法融化。
一个乐观的人一旦变得悲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种悲观是连时间也无法销蚀的大石。
我想把季雨的生命还原本色,我想她的日子多一些阳光,就像我最初看到的她一样,梳着两条大辫子,在午后三点的阳光下对我微笑着,或者是像孩子一样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呛着嗓子喊我:“何铮,你想我吗?”
我甚至有点害怕看到她,在北京独特的黑夜中,她红着眼睛,稍微驼着背,独自一人背着大书包黯然离去,随着去往香山的班车,一点点,一点点地消失在黑夜里。
我阻止她听陈奕迅的歌,我怕她感伤,我想我用多一点的阳光温暖她,温暖她失去爸爸、失去成姨的心。
如果要用电影语言展现一个人的弱小和卑微,展示他内心的苍白和荒凉,就把他放在一个全景的画面里,把他放在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前,让观众觉得他是那么的孱弱,让观众的视觉告诉他们对比之下的强弱。老师还说过,要表现两个人的隔阂,就要用光,或者使用大柱子,把人物分割在画面的两侧,不用解释观众也知道这两个人的状态…
我知道,现在季雨的背后就有那么一个大的建筑物,那是她逃不掉的悲伤。但是我们之间的那根柱子在哪里,我真的找不到,可是那个柱子确实存在着,谁也不能否认。可谁也不知道它在哪儿,是什么样子,什么形状。
我带季雨去看过海,我们坐在海边的红叶树下,看细雨密密地落下。
“细雨湿流光,”季雨说,“你觉得这句子好吗?”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说,“静安先生言这雨中的春草,是怨妇的象征,真是绝妙的赏析,怨妇寓于春草,情郎不至,怨矣,犹春草之见濡,一如流光之依然闪动。细雨能摄春草之魂,而渐渐逝去的流光却带走了怨妇之魂。”
“干吗呢,文绉绉的。”
“我想起我妈,还有成姨,觉得这个句子是写给她们的。你知道我有什么理想吗?我的理想就是永远不要像我妈和成姨一样,我要结婚,一定要结婚。”
对,现在理想正在苍白地对着我们微笑,我们永远都不忘,这一生我们都忘不掉。理想的一切是美丽而哀愁的,像最难唱的咏叹调一样,那些抑扬顿挫都是你的歌声,光芒万丈地照耀着整个大地。青春是一个围城,像婚姻一样悲伤,走不出去,无法进入。我曾经以为我们彼此能够越过重重心墙,可惜我错了。
在海边季雨问我:“你猜我最喜欢的鸟是什么?”我摇头,她笑着说,“傻瓜,是精卫。”
也许每个女人都是一只精卫鸟。
孤独也许可以持续百年,梦境也可以匍匐前进,只有青春的流光一闪而过。
Chapter 03 天街小雨润如酥
天牧
北京的春天来了。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这段朱自清的文字出现在我的汉语教程上,我很喜欢这样的描写。
北京的春天比莫斯科要温暖多了。今日难得空闲,我在办公室里上网,突然在一个古玩交流的论坛上看到了一个帖子,题目是“特殊原因低价甩卖清代名表”。我打开帖子看,文字介绍寥寥无几,只是写了怀表是清代的,纯银镶琥珀。图片倒是拍得很精美,一块很小的怀表,雕着细细的花纹,表壳上雕刻着一只大福猪,表盘的边上镶着很精致的松花色琥珀。楼主没有留电话,只有一个邮箱,于是我发邮件过去问这个表的价钱。一天之后,卖家发邮件过来回答说五万人民币,邮件简短得有点吓人,我猜测卖家应该是个老先生。我多方考证之后,感觉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就连专家老李夫妇看到的时候,都一拍大腿说赚了,让我赶紧买。于是我发邮件过去留下了电话,约在地坛公园旁边的金鼎轩,周五下午四点。
金鼎轩是一个专做小吃的地方,装修一般但是食物酥软,我直觉这里比较适合老年人,也更适合谈论一些关于古董方面的话题。周五的四点,当我坐在金鼎轩二楼靠窗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地坛公园的绿树发呆时,一个年轻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
恍然间…我抬起头看见她的脸,这不就是那个做翻译的女孩吗?!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注定被人朝思暮想的,而这些人通常对此浑然不觉。我心跳得很厉害,甚至有些不敢看她的脸,我发觉我居然害羞了,真没用!不就是个小姑娘吗!我抬起头看见她依然苍白的脸,她整个人更消瘦了,穿着麻布的裙子,白球鞋,头发披散着遮住脸颊,眼睛里带着难以名状的茫然。
“你好,我是那个卖怀表的人。”女孩说,她语调冰凉,没有感觉,没有寒暄,更没有热情。说完她笑了一下,算是问好。同样的笑容在三个月以前出现过,只是这一次的笑容里带着惨然,有着说不出的忧伤。
“我们见过的。”我示意她快坐下,女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警觉,“你给我翻译过,我跟东晟公司谈过生意,海上贸易烟花。”我又说。
女孩仍然不解地看着我,眉头轻轻锁着。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有些失望,我竟然没有给她留下一点印象吗?
“哦,对。你的汉语突飞猛进啊。”她笑了,笑容里带着敏感和脆弱,梨窝浅笑里带着一些痛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直觉这个女孩一定经历过什么,可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那块怀表。”女孩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闪着银光的怀表递给我。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季雨,季节的季,下雨的雨。”
“我是马天牧。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我把名片递给她,她接过去,很礼貌地说:“我没名片。”
这块表比网上的照片看起来还要好看,精致得让人怀疑它究竟是不是人工制造的东西。
“你打算给我现金还是…”她问。
“你很缺钱吗?”我对季雨这样的表现很诧异,“你很着急把它卖掉吗,其实五万有点亏了。”
“是的,我很需要钱,特别是现在。”季雨说,手指摩挲着水杯。
“好吧,这块表我要了。”我点点头,“这个卡里有五万元,密码是六个七。”
“好。”季雨接过那张卡,眼皮抬了一下,“谢谢你愿意购买。”
“嗯。”我彻底被这个女孩打败了,她就这么单纯地信任一个人?该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女孩,才会拥有如此纯真干净的心灵?她还像是个孩子,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卡里有钱,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去查。”
“我知道,你不用刻意解释。”季雨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般,“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而且我还有你的名片。”
“我也很相信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还在上学。”
“快毕业了,我大四,忙着找工作,挺忙的。”
“你还做翻译吗?”
“不做了,想找个单位然后正经干着,零活太累了,而且没什么保障。”
收藏有这样的怀表的女孩家境应该不差,为什么还会这样着急找工作?我有些不解:“你打算找什么工作,不如到我们公司来给我做翻译吧。”
“其实你不太需要翻译了吧,你中文挺好的。”季雨说,语气里带着抗拒。
“那你能告诉我这块怀表的来历吗?”我问。
“哦…你放心,这绝对不是黑货。我的家乡在云南的农村,这是我们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我听人说很值钱,就想把它卖了。”
“哦。”我点头,原来是一个独自在北京求学的女孩,家在云南,我说,“叫东西吃吧,说了这么多你也饿了吧。”
“嗯。”
我们叫了不少菜,她低着头吃饭,不发出一点声音,而且只吃自己眼前的菜,于是我不得不转动着托盘把不同的菜转到她的面前。
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对着一大桌子剩下的小吃轻轻问了一句:“我能打包带走吗?”
“能。”我说,“你喜欢吃哪个我再多叫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我把这些带走就行。”
“带回宿舍去吗?”我问她。
“不是,我不住宿舍,很早就搬出来住了。”季雨回答。
“那你住在哪儿,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她客气地说。
于是我陪着她走到地铁站,她回头说了句再见,就急匆匆地下了楼梯,脚步是匆忙又带着些跳跃的,仿佛是真正完成了一件事情之后的欣喜。
一个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
这天夜里,我又一次失眠了,满脑子都是季雨的脸,那一张仿佛吹弹可破的苍白的脸,娇小又带着羞涩的脸。我翻来覆去地想着她的一切,却不带丝毫邪念,我想象着季雨的身材,骨感而美好的身材,抱着她甚至会觉得她的骨头硌到自己,但却心甘情愿地被她硌到。我想象着她扁平的小腹,小小的胸部,欣赏着这个女孩的一切,我发觉自己在经历一场心灵的恋爱,这是致命的。
季雨
在电脑上敲出简短的几个字后,我的心就沉闷得像老北京皇城根下面的厚土。我用三天三夜的时间,做出了卖掉怀表的决定。
如果换作以前,和闻佳在寝室里住的时候,她一定会一巴掌拍到我脸上,然后扯着嗓子喊:“你疯了吧你,这是你爸爸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是,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何铮毕业电影的剧本和演员已经到位了,拍摄的器材也被剧组里的人操作着。虽然这些日子他搬出了我们的小窝,但我还是常常能见到他,给他发短信问他拍得怎么样了,他只是寥寥带过。我知道他忙,但是我并不知道他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是的,我们结婚了,当初的疯狂现在已经被生活磨平。我是他的妻子,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
下课后我坐上八通线去通州的剧组看他,说是剧组,不过只是一个小麻雀一样的机构罢了;而所谓的场地,也不过是通州大街旁的一个小楼临时租的天顶。给他们送去的吉野家的盒饭花掉了我省下的大半部分兼职收入,但是我还是心甘情愿,想让他们都吃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