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就常常劝我放弃这份工作,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旁敲侧击地给我讲各种道理,还让弟弟来劝我,但是我知道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到对危险感到恐惧的年纪。这就像是由于泰坦尼克号沉没才建立了北大西洋冰层巡逻制度一样,往往只有经历了一些痛苦之后,尤其是灾难性的事件之后,对恐惧的伤感才会来临。
我热爱这份工作,在不出海的时间里我有充分的自由,享受着涅瓦河畔温暖的日光。我非常眷恋大海,童年时安徒生童话里描写的大海是我心中最美的样子: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到达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连起来才成。
雨开始飘起来了,甲板上变得湿答答的。穿着从挪威买来的黑色薄羊毛衫也能感觉到寒冷,我伸出手握着栏杆,走到船头,雨把额前的刘海沾湿了。我想起我给小白看过的一张照片,就是在圣彼得堡港口拍的,那也是一个雨天,我的头发也被雨沾湿了。那一张照片是我大学时期的女友给我拍的,那时候的我自以为很懂爱情,却不知道自己伤害了多少人的心。小白说:“天啊,你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纯粹的中国男人啊。棱角分明的脸,黑色的瞳孔和亚洲人的皮肤,只是带着俄罗斯男人特有的硬朗和严肃。”对,我本来就是一个中国人,所以我要回到中国。
雨下得有些大了,回过头我突然发现,黄色头发的北欧水手们睁大了年轻的蓝色眼睛正挤在窗前看我,我猜想他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劝我回去避雨。这些水手们都与我熟识,知道我的脾气直接又刚烈。我希望我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这是在海上,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处理到极致的好,一叶孤舟里承载着所有人的生命,所以有时候我对他们很凶。可这毕竟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需要给他们端架子让他们害怕了,我知道我不再有机会出海,这一片大西洋再也不会属于我。
当我决定安定下来,我想我要认真地对待爱情。这些年不断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其实我身边从不缺少女人,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有些沉溺于被女孩包围的感觉,更习惯于在所谓的爱情里接受挑战,追女孩,相处极短的时间,然后分手。直到有一天我猛然醒悟这些举动的无聊,这样幼稚地对待女人的游戏才宣告结束。
尽管有数不清的海难,人类依旧扬帆远航。同样的道理,尽管有无数次的金融风暴,人们依然会走进这个市场,辛勤地买低卖高,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将手里的资金投入到生意场中,参与这场伟大的博弈。这和人们去探险、去看看地平线以外的未知世界,或许是一个道理,都是我们人性中无法分割的一个部分。
在船舱里打开CD机,朗帕尔演奏的长笛曲《干枯的花朵引子与变奏》飘出恬静祥和的声音,给整个船舱渲染出优雅和谐的气氛。听朗帕尔的长笛曲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大概是大学时期养成的,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偏爱这样的音乐。朗帕尔是20世纪最伟大的长笛演奏家,他的演奏技巧不是最好的,气息有时会不稳,尤其是高音;吐舌不够灵巧干净;表现大型作品时力道不足,音乐色彩不够鲜艳锐利,显得有些孱弱拖沓,稳健中缺少几分霸气。但是我却非常偏爱他的曲子,为了寻找内心的宁静,不需要波澜壮阔的情绪和排山倒海的气势,只要一种深入人心的安宁,像中世纪深植的巴洛克情结。
漫长的航程在数个星期后终于结束,面前是中国的海,一个同样的未知世界。进入渤海湾后海面就逐渐变成了黄色,越往大陆走,黄色就越深,像是很深很深的秋。大胡子船长说,现在的中国应该是秋天了。我想起小白的话,她说北京有一座幽静的香山,有层林尽染的红叶,那是恋人们常去的地方。
渐渐看到了海岸线,我身体里居然涌起了剧烈的心跳,莫名其妙地特别想念起什么,不是小白,而是在心底里涌起了一个愿望,我想要一个像朗帕尔的曲子一样能让人安静下来的中国女孩,柔和自然,淡定深情。
Chapter 02 好雨知时节
季雨
乱糟糟的房子,窗台堆积着厚重的灰尘,地上乱七八糟的污渍五颜六色,何铮的脏衣服和脏袜子到处都是,鱼缸早就没有水了,我的内衣和外套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太乱了。
打起精神像一个真正的主妇一样收拾了一阵,我回到卫生间洗拖把,一抬头看见自己的脸,镜子里的我面色苍白,黑眼圈深重,显得很忧郁。我被自己吓了一跳,突然觉得我应该换一种方式生活,至少我应该快乐一些。
招商银行的卡还能透支一些钱,上次去做兼职的工资还没发,过两天要去疗养院给成姨送钱。如果我自己还不快乐一点,日子真的太难过下去了。
我会努力的,我在那些浮华的日子里浸泡了太久。市委的张叔叔给我打来电话,说爸爸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走私的文物已经上缴国家,万荷堂里的东西大部分来历不清,市委决定开辟一个古玩博物馆,他问我的想法是什么。如果我同意,就算是爸爸给市里做了一点贡献,检察院最后也会从轻下定论。
“随你们决定吧,怎么罪名小怎么弄吧。”我说。
“小雨,你别怪我们,我们都尽力了。”
“没事,我知道的。”
“你在北京还好吗?有事情跟张叔叔说,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的世交。”
“明白了…”我把电话挂了,那通电话之后张叔叔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我并不知道他的号码,他也没有告诉我,好在我没有要知道的意思。
爸爸死后我才知道这个社会究竟残酷到了什么地步。在北京好好地生存真的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每天早晨从地铁里出来,我都觉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还是那么多人宁愿留在这儿,这就是生活的惯性吗?
现在我才知道,结婚太早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但如果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把我与何铮的结婚证书夹在爸爸收藏的纪念册的最后一页,虽然爸爸生前为这张薄薄的纸与我闹得水火不容。但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幸福。爸爸留给我的这两件东西我没有上缴,我想留着它们,虽然它们并不值钱。
我常常会一页一页地翻开那本小册子,想象着爸爸收藏这些结婚证书的心情,清代的、民国的、“文革”时期的,每个时期的都不一样。我想,爸爸一定是一个有自我解嘲精神的人,他一辈子没结婚,却拥有着那么多的结婚证书。想到这儿,我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悲凉。
找工作真的不容易,我记得那些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们诧异的眼神,还有那一成不变的问题:“啊!你结婚了?”
然后我就会忍着尴尬点头说:“是的。”
“可是你是学俄语的,来应聘翻译,你怎么能结婚呢?”
“你有时间出差吗?”
“那你有孩子吗?”
“你怎么结婚那么早啊,你上大学的时候就结婚了啊?”
这些问题被接二连三地扔过来,让我觉得我必须耐心回答,否则就会失去这个工作机会。但是当我认真地回答完他们刁钻的问题后,只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然后慢慢地发现自己的自信被一点点地打磨掉,最后灰溜溜地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那些等待回应的日子,我只能默默地穿梭在北京的街头,看着秋风把无助的落叶吹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去应聘的时候总是能遇到很多人,这年头学外语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在那些等待的队伍里,总能听到一些喜欢自我打击的人说:“真不知道我们在瞎找什么工作啊,现在的工作不都是要靠关系的吗?”
然后我就会瞬间伤感起来,想起爸爸。如果他还在世,我应该已经变成一个穿梭在各大高级酒店和发布会上的女翻译,跟全世界最有名的古董商人和文化界名流们站在一起。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如果有的话,我就只会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生,像一个寄生虫。
“你愁什么啊,你不是还有何铮吗?”闻佳总是这么搪塞我,“我算是看出来了,何铮可是这世界上难得的好男人了,当时我还怀疑他是看上了你的万贯家财,现在你落魄了他还这么拼命照顾你,你还愁什么啊?”
对,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对我来说,认识何铮就像是一个意外。那一年我大一,也许应该先说一说当时的我。
初上大学,总有一些陌生感。特别是女生多的地方,很容易就成为是非之地。那些外表看起来斯文温柔的女孩,骂起街来让人招架不住,就像播音系的闻佳,并没做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却被众多播音系的女生们讨厌一样。
在那时的我看来,闻佳并没有多让人讨厌,她只是长得很好看。闻佳是东北人,皮肤白得很,圆圆的脸蛋透着健康的绯红色,她喜欢穿大红色的拼花裙子,甚至连床单都是大红色的。她说她能考上播音系真是上天给面子,像她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能上播音系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在成姨家里见过像闻佳床单那样的红色,成姨的家里是大片大片的红色,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家具。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子装修,成姨说:“因为这是暴力美学。热烈的红色会让人有膨胀感,暴力美学就是把一切彰显力量、夸张的东西叠加起来,营造一种吞并的气氛,我喜欢这种感觉,很有生命力。”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见闻佳时,就在心里想:看,这又是一个暴力美学的拥戴者,一个强势的女子。后来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与闻佳成为大学时期里最要好的朋友。
闻佳那时总是说我不够自我,她说:“拜托小雨,你这么有钱又漂亮,干吗还那么低调啊,你这样别人不会说你孤芳自赏,反而会说你故作清高。不过也无所谓了,好在你有个有钱的老爸,凡世间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去管,就安心做你的仙女吧。”
然后我就会很无奈地看着她。她叼着一根烟,烟熏得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我最初的大学生活都与闻佳有关。我没什么朋友,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家庭背景显赫的人,不太愿意和我来往,只有同样被大家排斥的闻佳喜欢和我在一起。
闻佳和我们宿舍里除了我和白晓以外的另两个女生的关系越来越糟糕,终于,在入学的第二个月,闻佳搬走了。她在学校附近盘下了一个小店,装修一新以后住了进去,前面是卖银饰和旅游工艺品的地方,后面是卧室。
攒够了钱,她就会去旅行,离开北京。不上课,也不请假,好在北辰大学的播音系最最自由。那时我很喜欢闻佳的生活方式,她说她喜欢旅行,停不下来,于是她就开始旅行。偶尔我感觉到她需要钱的时候,会故作喜欢地把她店里的首饰买下来。
每一次闻佳旅行归来,我们就聚在西门的大排档喝酒。一次她在西门喝多了,冬天的夜里,她满是酒气的嘴里吐着白气问:“小雨,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丹麦?那里好远,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要一起去。”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闻佳是一个天才,其实我从未对谁说过自己喜欢丹麦,只是偶尔在图书馆看到安徒生的书会停下来;只是在看海洋天气预报说到波罗的海时会跟着喃喃地念一句;只是偶尔会说起哥本哈根的爵士音乐节,说起那座蔚蓝的漂在海上的城市…而她竟然如此了解。于是我拉着闻佳的手说,因为那里有宁静又美好的庄园,还有古老的教堂,我喜欢那些荒凉的北欧文字,我要和我爱的人一起去丹麦寻找属于我们的童话。
“那你一定会去的,因为上帝在你这边。”闻佳疲倦地笑起来,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啤酒,“你知道吗,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你在一起?因为你什么都有了,和一个什么都有的女人在一起最安全。我在那些所谓的爱情的角落里伤风感冒,只能谈情不能说爱,你懂吗?”
“我懂。”我说。我抱起不省人事的她,匆忙结账。在回宿舍的路上,闻佳吐了一次,她抱着我说:“小雨同学,你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好男人。”
那一夜的风很大,闻佳不断地说着男人,说她见过的各种男人,打工的时候,玩乐的时候。在路上,她伤感得号啕大哭,我不知所措地抱着她的头。
我扶着她,从学校的北门往外走。我觉得应该尽快回到小店安顿她,但在黑夜里穿行,只会越走越害怕。闻佳也变得越来越重,我根本扶不住她,她嘴里还在念叨着:“死男人都给我滚。”
“都这样了还骂个头啊!”我把她的手搭在肩上,艰难地往前走着。
在我感到几乎抬不动闻佳的时候,两个男人迎面而来。就在这个寒冷的晚上,何铮出场了。
这样的黑夜里遇到陌生的男人,我不禁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看了看表,凌晨一点钟。我想跑,可是闻佳怎么办,她迷迷糊糊的一点意识也没有。透过惨白的路灯光,那两个男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两个人的个子都很高,手上还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是凶器吗?
在他们走近时,我叫出来:“我给你们钱,不要伤害我们。”
那一刻的气氛非常尴尬,两个男生走近,我不敢抬头,只看到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大衣,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贼人。我想,完了。
“你们要去哪儿?”何铮就在那时候对我说出了第一句话,“那么晚了还在外面,很危险。”
那时候我的眼睛被风吹得很疼,凌晨的寒气让人抬不起头来,我只能护着闻佳的脸,闻佳的脸热得像发烧了一样:“我…”我说不出话来。
“学校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女人给弄坏的,奉劝你们一句,别尽做一些丢人的事情,以后还要靠着学校的名字找工作呢!”另一个稍微矮一些、名叫李瑞的男生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年轻的脸上满是轻蔑。
刹那间我挺直了腰板,上齿咬着下唇:“闭上你的狗嘴!”
“你怎么骂人呢你?”李瑞急了。
正是这时,闻佳靠着我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我招架不住,她从我手里猛地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在那瞬间,何铮和李瑞赶紧上来,替我抱住了已经躺在冰凉地面上的闻佳。
两个黑衣贼人顷刻间变成了穿着黑衣、手执佩剑的衙差,身上还带着顺天府尹的大红官印,仗义相助。
李瑞抱起闻佳,何铮右手扶着闻佳的手臂,左手从兜里掏出钱包打开,像香港电影里的阿sir一般亮出来:“我叫何铮,是大二电影剪辑管理专业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你可以看一下。”
我把脸凑过去,那张照片上的何铮显得很乖,头发剪得很短,孩子气得很。
“我叫李瑞,跟他一个班的。”李瑞说,“她怎么喝了这么多?”
“我叫季雨,是国传大一俄语系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啊,半夜出来转,为北京的犯罪率贡献指标吗?”李瑞又说了一句,他看了看闻佳,“她怕是半天醒不过来了。”
那时候,闻佳的脸色已经很不对劲,透着一股惨白。我只能不断地摇晃着她:“闻佳,闻佳!”她完全没有反应,一摸她的手脚,也是冰凉的,把我吓坏了。
“送医院吧,别耽误了。”何铮说了一句。
凌晨一点半左右,我把不省人事的闻佳抱在怀里,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何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李瑞坐在我旁边。夜色正浓,我和两个陌生的男子坐在一辆陌生的出租车上。我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突发事件,我感到慌张,只能期盼着医院的那个红十字尽快映入眼帘…
手机突然响了,我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原来刚才我想着想着睡着了,似乎怀念美好的事情时,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很快…
是闻佳的短信:
“小雨,我回国了…不过很快就要走了,我在广州转机…”
“睡了吗,怎么不回我短信?我要上飞机了…你自己保重。”
“自己当心,别出什么危险…”我打了几个字,发出去,显示发送失败,我猜闻佳已经上飞机了。
我睡不着了。
“闻佳,我好想念大一的那些日子,最近一发呆,就会想起来我们三个…”我在手机屏幕上打出这些字,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又全部删掉。
我翻身坐起来,一摸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的,非常冰凉的被子。我躺下来,看着天花板,最近常常想起与何铮初次相识的日子,回忆往事的梦真切得可怕,仿佛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再演了一遍,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每一个表情。而梦醒后就伴着长长的失眠,漫漫长夜里我睁着眼睛等待着天明。何铮偶尔夜半会疲倦地归来,偶尔会彻夜不归。我饿了,爬起来喝水,一滴眼泪掉进杯子里。
何铮
最近的日子真的是混乱不堪,好几次零点的时候从工作室里出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头脑很不清醒。我要辞职了,把辞职信交给老板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
竹子姐把我拉到一边问了一句:“要走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我们可以给你加薪水,你知道因为你没有签合同,所以待遇比别人低一点,你如果同意签合同我们就给你上五险一金,给你加薪水…”
“不是,竹子姐,我想回到学校里,我想做电影,我要考研究生。”
“何铮,你确定你要回去吗?如果读研就会没什么收入…”
“竹子姐,你了解我,别再劝我了。”
“嗯。”竹子姐不再坚持,“小雨怎么样了?”
“她忙着找工作,她们念外语的实践总比考研强。”
“嗯,照顾好自己,小伙子。”竹子姐拍拍我的肩膀。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坐在位置上发愣。从明天算起,距离考研还有一百五十天,我丝毫不怀疑自己能考上,但心里总有几分惶恐。
我一个人静静地走夜路回家,其实学校附近在凌晨时分是很安静的,出去刷夜的人通常要到三四点才回来,而校内的人也在喧闹了一天之后进入了睡眠。我常常想起我还在念大学的日子,那些扛着摄影机满校园走的日子,那是怎么拍都不会觉得累的时光。
告别校园,告别天堂。
今天晚上走这条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场景,我的宝贝小雨,我就是在这条路上第一次看见你的。你当时那么无助地看着我和李瑞,那个楚楚动人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靠近你。那天在医院里查出闻佳是酒精中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一夜,脸上稍微有了血色。李瑞轻轻推推我说,嘿,小丫头还长得挺好看的。
吊针的水滴在跳跃着,往血管前进,你在一边仍然煞白了脸。我在你身后,看着你耸着肩膀一副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没事儿吧?”我拍拍你的肩膀问你。
你回头莞尔一笑,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笑容:“唔,紧张的心情终于缓解了。”
瞎说,明明就是还在担心。但我不愿揭穿你,你看起来是那么单纯,又那么可爱。
医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和一些药:“躺一晚上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谢谢医生。”你乖乖地说。
医生走了以后,整个病房里就剩下我们四个人。闻佳昏睡着,我和李瑞站在一旁,气氛突然间变得尴尬起来。
“谢谢。”
“没事,校友互相帮助。”我笑着说。很多年以后,季雨,你曾无数次对我说起我的这个笑容,你说:“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眼睛会变成两道弯,像拱桥一样,桥的那一端一定是明媚的心。”
但是你不知道,我只有对心仪的女孩才会这样温暖地笑。
“以后别让她喝太多了。”李瑞看着闻佳的脸,像老者规劝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语重心长。
“我们留下来陪你吧,你一个人在医院里过夜,会害怕吧。”我又说了一句,心里想的是多和你待一会儿也好。
你仍很是歉意地说:“不用了,你们是不是在忙什么事情,不要耽误你们了。”
“没什么,我们今天去拍了一个婚礼庆典,刚刚从喜筵上闹回来。幸亏跟人领了一半的钱,要不还凑不足这些医药费呢。”李瑞噼里啪啦地说。
“钱我会还给你们的,谢谢你们了。”你的眼睛盯着李瑞手里抱着的机器,那是我吃饭的家伙,摄影机。
那个晚上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恨不得冲到窗前问问上帝,怎么会从天而降一个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女孩;或者是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向妈妈为我求来的万事如意的玉佩拜一拜。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一直以来都知道。我很激动,但我只是那样愣愣地坐着,故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