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子,我站起来,眼泪已经忍回去了,其实哭不出来才是最难受的。我若无其事地走进房间,看见房间里的一切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凌乱的痕迹。打开衣柜,你的衣物都不在,我们的合影和你的枕头却还在,你喝水的杯子也还在。我找了一个袋子把这些东西都装了起来,开门扔了出去,咣当一声撞到垃圾箱底部,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我的听力突然变得出奇的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似乎都带有回声,这屋子刹那间安静了下来,让我很不习惯。
我出门了,突然很想去看看成姨。坐上拥挤的地铁,我看着窗外熟悉的一切,心里涌起巨大的忧伤。我突然想问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会那么坚定地离开爸爸,为什么要跟何铮结婚,我们明明可以旁若无人地住在一起,可是我就是要跟他结婚。当我开始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地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我发现这一切的源头都汇集在一起,汇集到一件事情上面,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爸!我回来了。”那时我兴冲冲地打开门,一楼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怀抱着那瓶又大又沉的伏特加酒,急切地想让爸爸看到我给他的礼物,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给他买礼物。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能被选上去莫斯科大学当交换生,记不清是第几次出国了,却是第一次这么兴奋,我是大二的好学生季雨,我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这个出国的机会。成姨说得没错,只有自己获得的才是最珍贵的。
何铮说得也没错:“给你爸爸一个惊喜吧,他真的太不容易了。”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会像小时候那样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吗?
房门被我拧开了:“爸…”我喊了一声,突然看见成姨丰满的胸部像白鸽一样扑面而来,我的嘴仍然随着惯性说,“爸,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那一刻,我们三个都愣住了。爸爸涨红了脸,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一边往床边缩,一边训斥我:“你出去,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成姨慌乱地问他:“怎么办,怎么办?”
我也同样慌张地砰的一声关上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着,成姨的胸部明晃晃地在我眼前出现,真肮脏。我该怎么办?他们骗我,他们竟然骗我!我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出来,等房间里的那两个人出来,成姨这个骗子!我要当着爸爸的面问问他对我承诺过的幸福在哪里,他把妈妈放在哪里!妈妈爱了他一辈子啊,有多深他知道吗?
妈妈的照片还在茶几上放着,我默默地看着她,她仍然笑得那么美,美得胜过了这人世间的所有东西。我知道没人能取代她。
那瓶伏特加在茶几上看着我,厚厚的玻璃瓶身映出我扭曲的脸,我看见自己的脸,眼泪猛然间哗地流下来。我想冲进去告诉爸爸和成姨:“你们在偷情你们知道吗?爸爸你背叛了我你知道吗?我多么崇拜你,我以为你也会爱我妈妈一辈子你知道吗?”
我曾经以为爸爸是苏东坡,以为他会不思量,尘满面、鬓如霜,仍然自难忘;我曾经以为成姨是李白,我是汪伦,桃花潭水深千尺也不及我们的性情相投;我曾经以为妈妈是火焰,在爸爸和我的心里生生不熄,谁知道她不过是过眼烟云;我曾经以为爸爸说的亲情无价不容破坏是真理,其实只是他欺骗我的谎话。
算什么呢,为什么不对我坦白呢,为什么呢?爸爸,成姨,告诉我为什么吧。
“季雨,这是个意外。”成姨推门出来,理了理仍然凌乱的头发,哽咽着说。
“是吗?”我看着爸爸,“爸爸,这是意外吗,是她主动的吗?”我指着成姨的脸,身体里有一股难以压抑的热气,“还有你,你也像所有女人一样贪慕虚荣是吗?你不仅是来检验古玩的,你还要占有我家的一切是吗?”
“不是,季雨,你冷静点。”成姨说,“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们都爱你,我们都很爱你,我们只是不想伤害你,真的。”
爸爸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低着头,抬不起头来。
“季雨,你去北京以后见过雪吗?英文里把善意的谎言叫作whitelie,这样的谎言就像是雪落大地,能盖住一切难以解释的情感和纠结。原谅我们,我爱你爸爸,这不是一个意外,我爱他爱了很多年,从第一眼看到他;我也爱你,从第一眼看到你,第一次训斥你,第一次跟你逛街,第一次跟你出去玩…季雨,你会原谅我们的对吗,对吗?”成姨哭了,她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呢?很多年,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朋友,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朋友,你和爸爸都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是现在你却要取代我妈妈!”我也哭了,我只觉得无法接受。
“不,”爸爸说话了,“季雨,这就是一个意外。对不起,季雨,我爱你和你妈妈,我不会伤害这份感觉。”
“不,季雨,你不是孩子了,你要试着理解成人的情感,你爸爸需要一个女人,真的很需要。”成姨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我又一次看见她那双充满着智慧与冷静的眼睛。我不懂爱情吗?我怎么会不懂爱情呢,我也在恋爱不是吗?我爱何铮并且至死不渝,如果有一天何铮不在了,我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背叛他,绝对不会,他也一定不会的。
什么善意的谎言,像《天下无贼》里刘德华和刘若英那样,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构筑一个天下无贼的世界一样美好吗?还是像《美丽人生》里的圭多,为了使身患绝症的儿子童年充满明亮的色彩,用尽浑身解数将死亡解释成一个美丽的游戏,甚至在死亡到来的前一刻也用欢乐的姿势和表情向儿子告别吗?
“不是,没有那么美。”我甩开她的手,离开了家。这还会是我的家吗?还是会变成成姨的家?她要来分享爸爸给我和妈妈的爱了吗?
“季雨,季雨…”我听见爸爸在喊我,那声音像是沉重的大提琴声。我跑着,身影顺着街道抛出一条一条直线,大提琴就在这些直线构成的弦上不停地拉,不停奏出忧伤的声音…
“季雨,季雨。”
我提前回到了北京,上飞机前我给何铮打了电话,我说:“亲爱的,来接我吧,一定要来接我。”
何铮说:“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
“何铮,你说爱会消失吗?”
“怎么了,当然不会啦,傻瓜,你要提前回来吗?”何铮在电话里问我。
“我不要惊喜,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玩这种给人惊喜的游戏,不会,再也不会。”我说。
我怎么那么蠢,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妻子提前回来,却看见丈夫没来得及洗的衬衣上有鲜红的唇印,或者是像我一样推开房门看见了不堪入目的一面。
我爱爸爸。
我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坐在窗边而没有看天空。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的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在耳蜗深处,我又听见爸爸喊我的声音,那把沉重的大提琴又开始拉出忧伤的曲子。我好自私,因为我太爱他。我以前怎么会那么蠢,奶奶不是让我好好照顾爸爸吗?
妈妈,我这样做是对的,你会认同我的对吗?爸爸和我应该永远怀念你。
“为什么?”何铮来机场接我,接过我的行李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
“我不知道。”
“因为他们瞒着你,你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何铮问我,回北京的那天下了小雨,难得的秋雨。
“有一点,但是,”我说,“我不知道。”
“算了,你家里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帮你解决。你也别难过了,别哭了,下飞机开始就红着眼睛到现在呢。”
我的眼泪又来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看电影啊,分析电影啊。”
“电影真是好东西,所有的想法在这里都能找到寄托,所有的情感在这里都可以寻求宣泄,所有的欲望在这里都可以得到满足,所有的生物在这里都可以发现自己的镜像,为什么人生不是一场电影呢?如果只是一场电影,演过了就散场那该多好。”
“因为人生要比电影精彩得多。”何铮说,“再感叹下去,要伤感死了。”
“何铮,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我突然抓住他的手,地铁轰隆地向前。
“我说过什么?”何铮反问我。
“那个晚上,你说你生日我们就去领结婚证,11月19日,还有两个星期。”
“你当真了?”何铮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们结婚吧,带我离开他们好吗?我想有一个我自己的家,完完整整的家。”我说,“就像是你爸爸、你妈妈、你姥姥、你姥爷一样。”
“你真的愿意?”何铮问我,似乎不敢相信,“可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什么都还没有的时候你就愿意嫁给我?”
“你不是一无所有,我们有爱情。”
何铮
“你真的愿意?可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就愿意嫁给我?”
我又想起了这句话,研究生入学典礼刚结束,我随着人流走出礼堂,突然间这句话蹦进了我的脑子里。我只能木然地任这句话摆布,任它撞击我的心灵而手足无措。我想,我曾经真的那么爱她,那么想她。
1999年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世纪末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浸泡在蜜罐里。
“何铮,你当初为什么会追我呢?”季雨那时候总喜欢这么问我,这个问题在我们的对话中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因为爱你啊,喜欢你呗。”
“那…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因为喜欢啊,没理由啊。”我说,“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每一个蝴蝶以前都是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你就是我的那朵花,我注定要来找你的。”
“可是明明是我找你的,是我追的你。”
“哎呀,讨厌。那就是你这朵花太高调了,我不用找就找到了。”季雨一拳砸在我的肩头。我就一把搂过她,亲了亲她的脸蛋。
“乖,我的宝贝。”
的确,如果不是我追她,也许她根本不会注意我。曾经她看起来是那么遥远的仙子,却被我付诸的真心感动,降落凡间,从此找不到回天庭的道路。
“快发啊…愣什么啊你。”李瑞踹了我一脚,我回头看见宿舍里所有哥们儿都张牙舞爪地看着我,脸上堆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个…真要发吗?”
“对啊,昨天晚上谁说想她想得睡不着觉的啊?”
“就是,谁跟我们说能跟她在一起少活十年都愿意的啊?”
“谁说追不到俄语系的系花就学狗叫的啊…”
“行了行了,都是我说的,都是我说的。”我打住了这帮狐朋狗友的叫嚣,握着手机开始冒冷汗,“算了吧,她可能都睡了。”
“何铮,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是不是觉得难度大了点?”
“季雨,有空当我的模特吗?”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在通讯录里找到季雨的名字,她的名字开头是J。
发完之后,我把手机放在宿舍中间的课桌上,那群野狼忽地围了上来,盯着屏幕看着。我的心突然间变得很安静,我瞬间明白自己是认真的,我没有在胡闹。我是那么想她,医院一别,她的影子就缭绕在我的心头。李瑞问过我,真要找这么一个豪门女友吗?会很累的,还会被别人说闲话。但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是爱她、喜欢她。
手机突然亮了,在木桌上振动起来。我一把抓起来,回复人的名字显示的是季雨。
“好啊,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因为你有文学女生的气质。”
“晕死。”
“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好吧,要拍什么样的?”
“你有长裙子吗,到脚踝的那种,我们去798拍吧,我想拍一个文艺女青年的感觉。”
没错,我理想中的女孩就是这样子的,穿着到脚踝的长裙,披散着又直又顺的长发,皮肤很白,眼睛很亮,站在冬日温暖的阳光里对着我微笑,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像女神一样光彩…
“有长裙子,你很爱摄影吗?”
“摄影机是我的眼睛,是我吃饭的家伙。”
“嗯,不早了,睡吧。”
“谢谢你愿意帮忙,照片我保证拍得很好看,给你珍藏。”
“客气什么,上次闻佳的事情还得多谢你。”
“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就周末。”
“成,晚安,好梦。”
“季雨,晚安。”
说了好几次晚安,终于安了。我把手机放到一边,躺下来看着天花板,兄弟们都陆续睡了,寝室里变得很安静。真奇怪,一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我们发了差不多二十条短信,不知道对方的语气,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靠着符号和文字互相联络着。季雨接到我的邀请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兴奋,激动,还是平淡?
季雨
“我家在北戴河,北戴河你知道吗?”坐在去798的公共汽车上,他转过头对我这么说,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接着说,“毛主席写过《浪淘沙·北戴河》,就是那里。”
“我知道,旅游胜地。”
“去过吗?”
“没有呢,一直想去。”
“下次来吧,食宿我全包,还免费陪游、陪吃、陪玩,我是三陪小男生。”
我被他逗乐了:“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我家是开旅馆的。”他说,“不过冬天的海有点凶,你最好夏天来,就是夏天的海滩有点像个大澡堂,你见过海吗?”
“见过,我去过好几次海边。”我说。
“是吗,都去过哪儿?”
“嗯,去过香港维多利亚港,去过夏威夷,还去过北海道。”我说,“最想去的地方是智利,想去看看温和的南太平洋,那里的复活岛据说很棒。”
“哦…”何铮安静了下来,我突然发觉,我这样是不是会让人误认为我在炫耀呢,“好吧,下次一定去北戴河看看,798是个大工厂吧,听说特棒?”我岔开话题问他。
“798艺术区应该是当代艺术的集散地。”他回答我,“我想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定义它。”
“哦,艺术我不懂。”我说。
“你喜欢看电影吗?”何铮突然问我,“我有一个导演梦,将来我要拍属于我自己的电影。”
“喜欢看,但是也就仅仅是喜欢而已。”
“你喜欢看谁的电影呢?”他问我。
“我喜欢很多啊,像是《罗马假日》《情书》《大鱼》《活着》…”
“你还喜欢看《活着》啊?”
“对啊,当时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回答,“《霸王别姬》也是我很喜欢的。”
“你看过《蓝风筝》吗?”
“没有。”
“推荐你去看,华丽凄美的《霸王别姬》,铅华尽敛的《蓝风筝》,深沉嘲讽的《活着》。”
“哦…”天啊,他懂得真多,认真的样子叫人迷恋。
天气很冷,我穿着长裙、裹着大围脖,站在798那些涂鸦和雕塑前面,他或者半蹲,或者直立着给我拍摄。我看着他拿着摄影机的手指,通红通红的,像那种最可爱的小萝卜,他眯起眼睛看着镜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真正的摄影师。我想,我真的爱上了他。真正从海边来的孩子才会有大海的味道,看见他笑,我似乎都能听见大海的声音,沉静的、壮阔的声音,在天与地之间潇潇洒洒地飘着。
我知道,他有一个电影的梦想,我想和他一起实现。
天牧
季雨连着两个星期没有来上班,我很担心她出事了。年轻的女孩在北京闯荡,总是叫人不放心的。我给她打电话,她很少接,只是回我短信。
语气都是很简单明了的,恨不得一句话都不多说。
我只能说,看不到她,我很不快乐。我要去看看她,必须去,否则我会一直不安,一直担忧。
周六,我按照自己计划好的一大早就起床了,匆匆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出门,时间刚刚七点半。之所以要这么早,是因为我要去她家楼下等她,我想看看她好不好。
今天的太阳很好,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天空也是湛蓝的颜色,这是北京冬天最美好的天空。我开车到了一家蛋糕店,走进去挑选了两块心形蛋糕,我猜想季雨应该会喜欢草莓口味的。买完蛋糕我继续开车到路口的鲜花店,买了一大捧百合花,这应该是季雨会喜欢的花朵。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心里很平静,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之前我追季雨,就像追其他女孩时一样付出关心、付出关爱,但那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猜想季雨应该没有起床,我刚把车停好打开音乐,想着一会儿要对季雨说什么,很突然地,我就看见季雨从小区里面出来了,她出来得那么早。
她戴着黑色绒线的帽子,穿着黑色的长外套和靴子,戴着墨镜,一个人走了出来,很消瘦。我刚要和她打招呼,另一个女孩朝季雨跑了过去,这个女孩穿着长裙,是波希米亚风格的,手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镯子。季雨没有摘下墨镜,她挽着那个女孩的手往前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季雨的朋友,后来我知道,她是闻佳。
我发动汽车追了上去,在季雨的身边停下。我摇下车窗对季雨说:“这么早,你们去哪儿?”
季雨很诧异我的到来,她甚至倒退了两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怎么会是你?”
我问:“两位小姐,要去哪儿,我送你们吧。”
季雨很礼貌地回绝我,她感谢地笑着说:“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看了我一眼,她用很凶的声音说:“你谁啊,别来这里找麻烦。”
“闻佳!”季雨拉住她说,“他没有恶意的。”
闻佳,那个波希米亚类型的女孩看了我一眼,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他要跟我们一起去看成姨吗?”
“不是。”季雨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下去,然后她转头对我说,“对不起马先生,我今天很忙。我们要出去了,有什么事情下次说吧。”
我拉着季雨:“你在躲着我吗,因为我对你的告白?”
“不是。”季雨的墨镜还是没有摘下来,她整个人看起来很苍白。
“那为什么不上班?”
“下周一,我亲自跟你解释,好吗?”
我在办公室里等待着,这漫长的等待让我恐惧,我不知道她将要对我解释什么,我只好等。快下班的时候,季雨进来了,脸上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忧伤。
她瘦了一圈!
“对不起天牧,我要辞职了。”季雨说。
我问她:“你辞职我不怪你,但是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她粲然一笑,用很轻佻的语气说:“回家,我嫁了一个大款,他会养我,我这辈子都不用工作了。”
我不相信:“你说谎。”
她还是那样粲然地笑着:“我不骗你,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了。”
我不明白她所谓的像以前一样的生活是什么意思,她还是那个纯洁的云南女孩吗?季雨的眼里露出一丝邪恶和绝望,让人有些害怕。
季雨
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想你,何铮,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我该怎么离开你。在租来的小房子里,我一个人看你给我做的那些视频,你曾经为我创造了“JYTGILMFE”这个单词,但那是真的吗,那是真实的吗?我开始怀疑自己,我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你会离开我。
真的。我的心不习惯幸福,也许能活在你的心里更好,在你的心里,世界就看不到我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忍不住又给你打电话,你挂了,我再打,你又挂掉…末了,你回电话对我说:“别这样,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
“我不能,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做不到是你自己的事情,午夜梦回,你爱怎么回味就怎么回味,但人前人后,我要你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你可以的,我们都可以的,人都是这样活下来的。”
活下来,我还能活下来吗?
爸爸死了,成姨疯了,你也走了,我还要活吗?
闻佳回来了,她心疼地看着我说:“傻瓜,不就是个男人吗,至于吗?”
我点头说:“至于。”
她说:“我就不懂了,什么逻辑。”
我说:“这世界没人懂我,失恋的人、离婚的人,都不懂我。”
闻佳又说:“当时你们就不该那么冲动。”
当时…当时已经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当时你多爱我,我多爱你。我爱你,我到现在还爱着你,你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忘记你,我做不到,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