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沙神父在这儿,必定会回答你这是上帝的游戏。它将人类分成各种不
同肤色、各种不同思想的个体,他们因为国家之别而斗争,因为个体的私利而
互相残害。等到有一天,他们领悟了这世上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伊甸园里的毒蛇,
那麽他们就会赢了这场游戏。」罗杰望着汪洋大海而笑。

 「听起来很复杂。」

 「相信我,我也走不出这场游戏的迷宫。」

 随玉嗤的一笑,虽不是天真烂漫的笑,却也是这一天里最开怀的笑容。她偏
着头,向他说道:「罗杰先生,如果我有爹,我希望他就像你或沙神父一样,
在我迷惑的时候开导我。」

 「那麽你可以叫我罗杰父亲了,亲爱的。」旅行者罗杰的笑变得很宁静。「
我没有妻子,但我不介意有一个女儿。」

 随玉露齿而笑,咳了一声,脸也有点红。「罗杰爹爹……」

 「我的天啊!」高高的了望台上有了吃惊的声响。水手大喊:「有船!有战
船靠近了!」

 战船?随玉立刻望向大海。远方一点黑,但瞧不见是什麽。连忙从甲板水手
处接过望远镜,镜中是放大的战船,不止一艘,船的旗帜是……双屿的!

 「双屿?」聂泱雍不知何时来到甲板上,眯起眼。

 「五哥,咱们跟他们在海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干他的海贼,却从来没有
抢过咱们的船啊。」

 「今天就会是一个开始了。」聂泱雍接过望远镜,沉吟了会。「迟早是会对
上的。」他原以为会再等上一阵子。

 东洋一带的霸主只能有一个,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对力迟迟不动手,除
了维持双方制衡外,还需充备武力,朝廷对狐狸岛暂时收了手,也是一个原因。
狐狸岛就算暂时避开朝廷的围剿,也避不开双屿的开战,就算一劳永逸的解决
双屿,也难保未来狐狸岛不会因为皇帝易位而有异动。

 「爷,那咱们要开战吗?」方再武蠢蠢欲动地问道。

 「开,为何不开?」聂泱雍阴恻恻的发笑。「双屿既派人潜进北京劫随玉,
那麽他必定知道我跟随玉就在这艘船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一鼓作气解
决,他怕迟早双屿得从沿海一带消失。」

 「好!我正想好好出出气!」方再武嗜血的笑道,目光不由自主的瞧了随玉
一眼,随即嫌恶的撇开。

 「随玉,你跟罗杰先生下去。」

 「五哥,这艘船是我设计的,我清楚这艘船的构造,我留在上面应不成累赘。」
她急急说道。

 海上开战是稀松平常之事,她也遇过几回,但对付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海贼,
双屿……是头一遭应战,船只有十来艘,这会是场硬战,也披露了双屿必胜的
决心。

 聂泱雍瞧了眼她,勾起嘴角。

 「好,你想追上我,我就让你追。你可以留在甲板上,这回是最後一次开战,
从此以後不会再有战争。」

 「啊……」还来不及揣测五哥的心意,甲板上的水手已全员戒备。

 「接着!」

 「再武兄?」她惊喜地瞧着方再武扔给她一把鸟铳。

 方再武撇开脸,不情愿的说道:「番人的武器不容小觑,你左手不便使棍,
罗杰先生可以帮你使用鸟铳,若是我不及保护五爷,你也能助我一把。」

 「嗯。」她笑得可爱,有点激动。「谢了,再武兄。」

 万里无云,海上却已风云变色。

 「开炮!」一声令下,佛郎机火弹齐发,一时间炮声隆隆。远方的炮也齐发,
在晴朗的下午,炮击中了狐狸船,帆桅吱的一声倒下,聚集的水手四散。

 「该死的!去灭火,减火啊!」方再武吼道。「火长呢?该死的火长是怎麽
驶船的?」

 随玉迅速的盘算距离、水向,跑向聂泱雍。「五哥,放水雷!」

 聂泱雍举起手,水手在船只的尾端放下水雷。

 「乾脆咱们将船靠近他们,我攀上去杀死他们!」炮生之中,方再武阴狠地
说道。

 「是你杀光他们或者他们杀光咱们?一旦靠近了,这艘的胜算一点也没有。」

 「为什麽?咱们一命抵一命,就不信咱们的命会少掉他们!」狐狸船摇摆着,
在打了一上午後,一艘狐狸船已成弱势,即使这艘船是出自随玉之手改良,他
猛然抬头,怒叫道:「你是什麽奇才?!一艘大明船抵不过佛郎机人的火炮,
这算是什麽奇才?想将咱们的命赔上吗?」

 原本在算计角度、预备再度开炮的随玉吓了跳!她的脸是脏的,衣衫上也沾
了不少硝炭,她怔了怔:「我……再武兄……我……」

 水雷一声猛爆,众人齐叫:「差一点!」

 聂泱雍推了随玉一把,任她代他指挥炮手,他走上船桥,身後跟着方再武。

 「你这是迁怒了,双屿的战船不容小觑,咱们虽有一流的船工、一流的火长,
但海禁之後,受限许多,再一流的火长也会老,咱们需要的是新手。」他接过
望远镜。

 方再武抿起嘴,瞧向一旁的火长跟舵工。他们都是年轻的、是初出茅芦的,
五爷是极度愿意培育新人再起,这一艘船也因没料到会跟东南一带阵容最坚强
的双屿对上阵,而且对方还不只是一艘战船,他们是存心赶尽杀绝了。

 「如果……如果是随玉手头的那艘「飞鸟」,解决佛郎机人绝不是问题。「
方再武不甘情愿地说。

 「那艘船还在试验中,再武。而将来,你也会是其中一员。」聂泱雍放下望
远镜,盘算了下。「好,火长,就照再武说的,将船逼近他们。」

 「爷……?」要大展身手了吗?

 聂泱雍转身瞧他,浮在唇畔的笑是野蛮的。「迟早,双屿会看出咱们的实力
远不及他们。去吩咐所有水手,等我一声令下,全员乘船腹小船返回狐狸岛。」

 「五哥!」随玉跑上船桥,查克跟罗杰紧跟在後,她跄跌了下,身後两人欲
抓住她,聂泱雍伸一手,将她提起来。

 「她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不必跑快。」他有点不悦道。

 「五哥,为何要将船靠向他们?」她不解,但瞧见了他的笑意,掩嘴轻轻较
了声。

 「怎麽啦,玉姑娘?」查克有点紧张,似乎第一次遇到这麽可怕的海上战争。

 随玉遥望敌船。

 「他们是连环船……那……咱们就得用上子母舟?」

 「聪明的女人,」不再称呼她为孩子,也不叫她丫头。聂泱雍戴上狐狸面具,
摆了摆手。「去将火药准备好,我要你算计时间,一近敌船,立刻引爆。」

 「好!」她带了几名水手下船舱,查克东张西望了下,连忙跟着她进去。

 「如果神父在此,他必定说,杀人者是会下地狱的,何况你将要做的事是毁
去数百条人命。」罗杰叹了口气。

 「你被沙神父洗脑了,罗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若不来打我,我又岂
会主动攻击他?跟着我的有上百条人命,你说,我能将这些人的命赔尽吗?」

 「你不会主动攻击?难道你没有想过当海上霸主?以大明的造船技术,以随
玉的天分以及你的手下,你要成为七海霸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聂泱雍扬起眉。「七海霸主?多诱惑的名词。我二十岁之前确实是这麽想过,
也相信以我的能力,可以让每个国家都对我伏首称臣,可惜……」他的黑瞳眯
了起来,注意到随玉跟着一批水手搬着木桶上来。「可惜,我不是只有一个人,
大明朝廷中有我兄弟,大明国土中有我的家乡,我还有一个小妻子,而想要成
为海上霸主,得牺牲掉多少条人命,得牺牲掉我身边人的多少梦想。让我们这
麽说吧,我将我的理想转移了,七海霸主任谁当都成,我得去做其他事了。」

 罗杰难以置信的。

 「你……是这一趟北京之旅改变了你的心意?」真的不敢相信聂泱雍会有这
样的心态。

 「我不喜欢解释,罗杰先生。」聂泱雍掉过头去。战船已逐渐靠近佛郎机船,
除炮声隆隆外,已是火箭、火枪的射程范围之内。「你先下小船,可别受了伤,
随玉是会担心的。」

 「五哥,行了!」随玉在船桥下叫道。除了炮手及基本的水手外,其他人已
在小船上备着。

 忽然一阵剧烈晃动,显然在极近的距离下船被打中了。随玉跄了下,身後有
剧响。

 「狐狸王!」是罗杰先生的叫声。

 她欲抬首,却发觉自己被五哥给抱起来。她的轻功已是不赖,今天才真正瞧
见五哥的轻功是神乎其技,教人叹为观止。

 「五哥……」在轰隆隆声中回首,发现帆桅打在方才她站立的甲板上。她惊
惧的转过头,却开口:「五哥,谢……」耳畔一阵剧痛,来不及回神,就觉天
地之间起了恍惚。

 「爷!」方再武的吼声压过炮声、枪声。

 像慢动作似的,血从聂泱雍的胸口喷出,溅到她脸上。她眼眨也不眨的,瞧
着他往後倾倒,抓住她腰间的手松了,她错愕的回过神来,伸出手欲拉住他,
左手擦过他的手,却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落海。

 「爷!」方再武跃上船栏,软鞭一出,不及卷住他,火枪连续打中他的肩,
震得他往後跌去。

 「五哥!」她心神俱裂的叫道,查克立刻从她身後拖住她,将她拖进遮避处。

 「玉姑娘,你也想死吗?就要爆炸了,跳下去你想卷进火海之中吗?」

 「五哥等着救啊!」她叫道,挣开查克的臂力。什麽为他生为他死,到头来
竟让五哥为她而死……「啊啊啊!五哥!五哥!」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啊!她
脸上湿湿的,是泪吗?如果眼泪能让时空倒转,她宁愿流尽泪、流尽血。

 「再待下去,就走不掉了!」火长叫道:「等佛郎机人登上了咱们的船,咱
们连小船也不能走了!方护卫!」

 方再武的心脏猛跳,几乎跳出了他的耳,他肩上的血流不止。他瞪着甲板,
耳畔是随玉的哭叫,他喃喃地,但是声音传达到附近的每一个水手耳中。

 「我身为狐狸王的护卫,他掉进海里,我该跳下去救他,即使……即使他死
在海里,我也得找到他的首……」他抬起脸,瞪视着随玉,即使不甘心,但从
今以後他会被罪恶感淹没。「但是,这艘船上还有狐狸王的妻子,如果我跳下
去了,那麽我将违背我的另一个誓言:保护狐狸王的妻子。随玉,现在,你是
狐狸王的妻子,虽无名媒正娶,但却是狐狸王认可的,这艘船所有的性命从此
刻起为你而活,你说,你还要跳海吗?」

 随玉楞楞抬首,脸上的血泪交织。她怔怔地,目光有些涣散的移向方再武。
他的身後站着几名炮手,一致手足无措的望向她。

 「我……」

 炮再度击中了狐狸号,佛郎机人的吆喝声已隐约听得见了。

 她是五哥的妻子了……即使无名无实的,可是,一辈子都甘愿当他的妻子了。

 她爬起来,胸口在喘。那一枪宛如打中她的心脏,她的双腿有点虚软,海风
冷飕飕的,天空万里无云的,这麽美丽的海……

 她用力擦了擦泪,咬唇道:「好,走,走。听我命令,随时引爆。」她的声
音是颤抖的。「迟早,我要让那些佛郎机人了解虽然他们有枪有炮,但是咱们
汉人却有更厉害的武器。撤!」

 查克与众人松了口气,连忙撤下。随玉经过方再武时,抬起脸痛心地说:「
再武兄,我总算了解你背负家仇血恨的痛了……」

 方再武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落……海?」本执扇轻的聂阳停下了动作,一脸十分的惊愕。「你是说…
…泱雍落海了?」他的音调依旧徐缓,却显得震惊。

 他这个假狐狸王正要归回原主,拎着元巧回中原,偏偏遇上了这等事。

 「他的泳技应是不错吧?」

 「爷的泳技是一流的。」方再武换上了白衣,垂脸道:「可他胸口中弹了,
番人的枪……打中心脏是没法活的。」即使他们的功夫再高又有何用?一颗子
弹就足以叫他们毙命了。

 「哦?我以为你这个护卫会保护你主子。」聂阳微微不悦。

 「是……是奴才的错。」方再武咬牙道,已有心理准备接下四爷的责难。

 「五哥……是为了救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不会被火枪打中。」随玉语气
淡淡的,脸色淡淡的,就连她的唇也是淡白色的。她的眼神有些缥缈,移向聂
阳,恍惚之间,竟有五哥的身影。「四哥……入了夜之後,我已让精兵乘小船
到那儿附近潜水,活要见人,死要见,你说是不是?我的泳技是五哥教的,他
不容易被打倒的。」

 聂阳瞧了她一眼。

 「元巧,你将再武带出去,我有话同随玉说。」

 「好……没问题。」聂元巧点头,俊美的脸庞没有笑意,事实上是读不出任
何表情。

 待他们离去後,聂阳走近她几步。

 「随玉,你相信你五哥没死?」

 「当然,五哥是打不死的。」她握紧双拳。

 「你的神色可不是这样说的。」聂阳叹了口气。「泱雍既然占岛为海贼之王,
对於这一天,他早该有心理准备。他若在九泉之下,也该明白这一生他活得尽
兴。」

 「四哥。」她瞪着他。他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笑容苦涩。

 「你想指责我没血没泪没心肝?你该从你五哥那儿听过我自幼有病在身,活
过了今日不见得能见到明儿个的太阳。生死一事我已看破,泱雍活得虽短,却
有其价值。随玉,你四哥我担心的是你的将来,泱雍既死,这消息怕难守住,
朝廷、双屿早对狐狸岛虎视眈眈,你若愿意,我安排将你送往南京,帮着你叁
哥顾书肆,这样可好?」

 随玉眯起了眼,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我已是五哥的妻子。」

 「哦?他……动作可真快。」比起先前的惊讶,聂扬这回是更加的吃惊,像
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

 「无名无实,五哥不曾碰过我,可是……我算是五哥的妻子了,狐狸岛现在
是我的了。」双拳紧握,她的神色不再虚无恍惚。她下了一个决定,一个终身
不改的决定。为此,她付出一生也在所不惜。

 「我要代替五哥,我要成为狐狸王,我要让双屿得到他们应得的,我要亲手
毁了双屿。」她的眼里是悲愤,却含着涩然的笑说道:「我要等着五哥回来,
然後原封不动的将狐狸岛还给他,这是我当妻子的本份。」

 聂阳轻轻啊了声,斯文的面色不变,可眼神轻轻的飘了下。

 「这若是在意气用事之下的决定,你可要好好想一想……报仇得付出很大的
代价。」

 「嗯,我懂。五哥的那一枪,我要让双屿的命来赔上。」爱笑的脸不再有,
亲切随和的个性已成过往,骨子里的血液在流,却成了冷血。

 多麽冷的血啊,冷到连自己都会颤抖,她不喜欢这样的个性,却不得不这样
去做,否则难以平息心中的痛。

 到今天才发现,她是爱五哥的,是女人对男人的感情,是自小到大的教养之
情,是日久相处後难以分割的感情,是亲情是友情也是爱情,他是世上唯一的、
她想要的男人。天啊!宁愿落海的是自己,宁愿中弹的是自己,宁愿在他落海
後立刻跳下去,宁愿没有五哥留下来的狐狸岛。

 他可知道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像是活生生的被一块块割下来,好痛!痛到
她无法言语,但她得活下来,为了五哥的狐狸岛。她的爱情还没发现之前,所
爱的男人便已远去,可她的爱还没有夭折,因为五哥还在,活在这狐狸岛的每
一处。

 「你……这可是守一辈子的寡啊,泱雍还没给你名份,不是吗?」

 「有,五哥给了我名份,」她低柔的说,抚上胸口。「他给的名份就在这儿。」
她的唇像在笑,柔化了她冷静过头的脸。

 聂阳静静地,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将扇打了开,轻轻摇着。

 「哎哎哎,我说,方再武,你的酒是不是喝多了点啊?瞧你脸红脖子粗的,
待会儿我可没力扛你回去。」聂元巧噘了噘嘴,有点不太高兴的拍了下他的头。
明月当空,坐在这亭里,该是美人在侧才好玩哪,偏得陪姓方的这个大老粗。

 「十二……」方再武醉醺醺的抬起脸。

 「有何贵事?」聂元巧没好气地说:「我不喝酒,偶尔呢,小酌两口,可是
得在四哥面前,被他抓到了,我会挨板子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倒楣呢?而你,
喝了这麽多,一、二、叁……十瓶了,大哥,你再喝,喝死算了。」

 「十二,」方再武忽然抓住他的手,吓了他一跳。「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做错什麽啊?」可恶,这死方护卫的力道大得惊人,要用力挣脱,
怕下场是脱臼。混帐四哥,专差遣他做这种难事。

 「我……我没错啊,她是倭寇!她是日本人!她是我的仇人啊!我没有立刻
杀了她,是我的仁慈了……可是……可是为什麽我这麽难受?为什麽?」

 「你……难受啊?我也挺难受的。」聂元巧撇了撇唇,瞪了他。「你这大老
粗就这麽计较随玉是不是日本人啊?麻烦!依我见,你这个汉人眼小心眼儿也
小,只适合一辈子背着你的家仇,啐。」

 「你懂什麽?!」方再武握紧了元巧的手腕,令得他痛叫连连。「你生在富
贵之家,又怎能懂得我背负多少血恨家仇?你可知道我多盼望我生在一般家庭,
有爹有娘有兄弟,做粗活也好,就算挑粪也行,只要能享天伦之乐,哪怕我没
有这一身武功,没有显赫的护卫之名,没有叁餐的温饱,我都心甘情愿,偏老
天爷给了我这样的身世,你当我愿意吗?我恨不得找老天爷理论,为何旁人的
家是圆满的,偏我就得一辈子见不到爹娘、见不到我子!」

 元巧显然被他的吼声吓了跳,他抚拍着胸膛,有点小声的说道:「方再武,
你不必激动,这……你说的,我是不曾体验过,我……我也觉得你挺可怜的,
可是,可是人要懂得知足啊,难道现下的你不好吗?你不快乐吗?狐狸岛上没
有人值得你好好对待吗?」痛死人了!方再武是存心将他的手给捏碎吗?等碎
了,就要四哥养活他一辈子好了。可恶!他龇牙咧嘴的。

 「当然有人值得我好好对待……」方再武喃喃自语着,迷醉的眼瞪着元巧的
身後,不知神智飞向何处。「五爷……他将我从血泊之中带回,我甘愿当他一
辈子的护卫,可现在他凶多吉少,随玉……我以前将她视作子……疼她疼得要
死。曾经,我想过对五爷是感激是尊敬,可以为他把命抛,但只要不相抵触,
我也能为我这妹子丢性命……可是……可是我没有做到……」他咬住牙关,咬
得血直流,聂元巧瞪傻了。「我亲眼看见帆桅掉下来,我就在她身边,没动没
救她,因为她是日本人……五爷是我间接害死的……是我!」他猛然跳起来,
连带将元巧拖起来。

 「方再武,你疯了!别大吼大叫的,我没耳背,本少爷听得见你说话!」

 「你不生气吗?你不恨我吗?十二。」方再武拉近他,醉意浓浓的脸俯近他
的。「你是五爷的兄弟,该恨我啊,你该恨不得杀了我!」

 聂元巧恼怒了,右手执着扇子狠狠打他的头。

 「你这个王八羔子,我的手被你拉脱臼了!」王八蛋!痛死了!四哥要负责
了!

 方再武喉口秽物一涌上来,忙推开元巧,扶着柱子呕吐出来。呕了乾净,神
智也清醒几分,他虚弱的靠在柱子上。

 猛然,一盆水泼上他的头,他吓了下,跳起来。在月色之下,是十二的怒容,
即使是怒颜,也依旧美丽,如果十二是女人……

 「瞪什麽瞪?!你这王八小龟蛋!」

 「十二……」他眨了眨眼,喘气。

 「我四哥自幼病骨缠身,你未跟在他身边,不知他的情况有多恶劣,血海家
仇?嗤,他压根儿连这种事情都没时间想,每天吃了药就吐,连大夫都说不准
他的命何时结束。四哥跟我每日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夕阳西沉时,那表示他又
活过了一日。你呢?你是有血海家仇,可你每天都健康的活着,你还奢求什麽?